然而事实上, 昨日沈羿若没有昏迷,裴擒陌在此时也难以回到自己的身体。
毕竟天罡宗余孽留在这里的消息已经传遍整个江湖,那些人就算是猜不出他们有进行招魂仪式的目的, 也不会让他们顺利拿到那些所必备的东西。
秃鹰正与沈羿交谈,忽然出现一道声音将其打断。
“鹰哥,刚刚我们采来了新的曼陀罗华!”
秃鹰回过头,只见两个蒙面人气喘吁吁从门口跑来,手里拿着两株赤红之草, 惊异道:“你们两个动作挺快嘛, 我早上才让你们去找曼陀罗华, 不到一个时辰你们就找到了, 既然东西已经找到, 就快去忙罢。”
“好……咦?”两名黑衣人突然将刚刚采摘的曼陀罗华举起来, 眨了眨眼, “有些不对劲……”
秃鹰挑眉:“怎么回事?”
一名蒙面人道:“说来也奇怪,我们明明记得采的时候就是曼陀罗华没错, 怎么刚刚一看, 这看上去……像是另一种植物……”
沈羿接着烛光低头一看,果然那植物上的赤色像是涂上一层粉末,粉末褪去, 花瓣与花蕊竟都是紫黑色的,像是带有剧毒。
看来是中途有人采走真正的曼陀罗华采去, 替换成了假的。
秃鹰见状,脸颊划过一滴汗珠, 崩溃地捂上额头:“服了啊, 你们是怎么办的事……”
沈羿摇摇头:“想必江湖中人早已知道你们藏匿在这里,他们虽不知道你们找来曼陀罗华是想做什么, 但可以将你们要找的东西掉包,试着用毒花来害你们。”
天罡宗的下属们听闻此言,纷纷交头接耳。
“这么说,江湖上的人全都知道咱们的藏身之处了……”
“那宗主现在的处境……不就危险了么!”
秃鹰也是面色铁青,可他反应还算镇定,眼珠左右转了半天,便缓缓走到沈羿身前,深鞠一躬:“沈庄主,我知道您可能与我们宗主之间并非是那种简单的关系,所以一定不会对他见死不救的,对罢?”
“……”沈羿神色闪过一丝怪异,扶额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秃鹰神色僵硬了一瞬,尴尬地笑道:“事已至此,沈庄主,属下恳请您能替出面保下宗主的安危,也保下我们天罡宗上下的所有人活下来,这其实不是我的意思,是……”
“……是你们宗主这么说的?”
沈羿无语,心道那魔君一声不吭的自戕,竟已早早打好算盘,偷偷交代下属,要他一个外人保全天罡宗余下的所有人?
心中又急又气,可他这次来也是为了救裴擒陌,也自然会管他们的死活。
哪知正说着话,就听见洞外传来一名沉稳的女子声。
“沈庄主,你可在里面?”
沈羿听见洞外之声十分耳熟,眼底闪过一丝诧异。
此女乃天下十大门派的百望宗宗主,杨柏霜,他们曾有过一面之缘,没想到对方会率领百望宗赶到这。
……看来天罡宗在此的消息,已经彻底在江湖中传遍。
那些蒙面人都担忧地看着他:“沈庄主,咱们该怎么办啊……”
“你们先在这守着,我去去就回。”
沈羿对秃鹰等人交代完,就自己转身出门查看。
站在门口的张天策见到他,小心翼翼地问:“师父,门外是谁找上门了?需不需要弟子陪你一起?”
沈羿拍上他的肩膀,淡淡道:“别慌,你先在洞里守着,我一人出去便是。”
说罢,他推开张天策的肩膀,拍向石门机关。
门朝左开启,沈羿负手而出,映入眼帘的果然是不少身着各异的各大门派的子弟。
百望宗宗主杨柏霜已年过四旬,温柔的面庞看上去有几分威严,高声道:“沈庄主,我们都听说裴擒陌的余孽在这,是真的吗?”
其他弟子手中的武器齐齐砸向地面,气势恢宏:“将天罡宗的余孽交出来,我们要替天行道!”
面对眼前这一帮反应热烈的正义之士,沈羿则是面无表情:“可惜你来迟了一步,裴擒陌的那些余孽已经被我杀了。”
在场的众人纷纷哗然,窃窃私语。
“什么?”
“沈庄主居然先一步把他们杀了?”
杨柏霜仰起头,秀丽的细眉微微挑起:“真的么?那可否让我进去看看他们的尸体?大家都是为了清剿天罡宗余孽而来,还请沈庄主能让我们所有人在此功劳上分一杯羹。”
沈羿却声音冷冽道:“不能。”
听他回答得如此干脆,一不知何方门派的剑客出声道:“沈庄主,我记得你不是与裴擒陌决斗过吗?”
“是。”沈羿道。
那剑客又道:“后来裴擒陌复活,江湖的传言,你二人的关系与非同小可,可你二人决斗之后,应当有仇才是。”
“不错。”沈羿点头。
剑客愈发摸不着头脑:“既然有仇,为何阻止我们进去,见一见他那些下属的尸体?”
沈羿:“人是我杀的,也只有我一人能替他们收尸,你们若是非要进去看他们尸体,就得先从我的剑下离开。”
众人见他拔剑,更是直接后撤了一步。
他们个个都是听到风声后跋山涉水来到此处,本以为抱紧百望宗大腿就能占到些便宜,哪里想到沈羿这般霸道,竟死活不让他们进去。
也有几个胆子大的想要中途拔剑,可拔到一半就收了回去。
他们都是听过对方身上的称号的,“无情三步剑”可让他们个个心生顾虑,不敢贸然上前。
人群中有个肥头大耳的武林子弟道:“沈庄主,你的名声威震四方,可是裴擒陌与天罡宗的余孽对我们来说乃十恶不赦的敌人,包庇这帮恶毒的敌人,可不是正派人士应当有的做法。”
沈羿面色淡淡:“沈某没有与阁下论道的打算,你们若是今日非要进去,就别怪我出手无情。”
话音落下,一道剑光闪过,那肥头大耳之人的发髻竟飞到了半空。
男人顿时脸色惨白,护住光秃秃的脑袋求饶:“沈庄主,我们没有与你打架的意思,求您高抬贵手,放过我罢!”
这一幕出现,刚刚那帮蠢蠢欲动的武林子弟顿时收了偷袭沈羿的心思,脊背冒出冷汗。
靠,根本打不过啊!
宗师级高手跟他们这些凡人的差距果然不是一星半点!
沈羿单手持剑,目光从他们脸上一一扫过:“我知道你们来此是为了能在铲除天罡宗余孽这笔功劳上分一杯羹,可惜我先行你们一步,这功劳我不想给你们,你们自然就别想分走一点。”
杨柏霜听闻此言,不由得攥紧右拳。
她曾与沈羿有过一面之缘,虽从未与之交过手,却知道自己的实力绝不是对手。
可今日她赶来至此,可不是为了竹篮打水一场空的,思量了片刻,只好换了种方式道:“沈庄主,今日江湖上传闻裴擒陌已死,天罡宗余孽要用鹿血,曼陀罗华,凝芝草来行上古巫术复活裴擒陌,我方才已经派人对这附近所有的曼陀罗华进行掉包,而天罡宗余孽也已将假曼陀罗华摘去,沈庄主能得手,怕也是借了百望宗的助力。”
沈羿挑眉:“哦?原是杨宗主您提前动了手脚,好吧,等明日之后,你们在江湖上声称天罡宗余孽是梅花剑庄与百望宗一同铲除的便是。”
听闻此言,杨柏霜面露意外之喜:“沈庄主当真要将功劳分给我们一半?”
她只想自己独占功劳,哪里等得及对方回答,又慌忙拱手道:“沈庄主出剑无情,想必天罡宗的那些余孽在您的手中讨不到好处,今日清剿天罡宗的功劳既然沈庄主肯分我们一半,那我便不多做打扰,先行告辞。”
说罢,她就赶紧带着百望宗的弟子离去。
可其他留下来的人面露不满,指着自己道:“那我们呢?”
沈羿瞥了那些人一眼:“你们若想进去,便来打赢我,若没有交手的欲望,就赶紧滚。”
“这……”
“沈庄主你……”
那些门派的弟子看着沈羿手中泛着寒光的剑,竟没有一人敢上前。
他们虽然武功不弱,可萤火之光岂能与日月争辉,对着沈羿那张冷冰冰的脸,再扭头看着已经走远的百望宗宗主,只好退而求其次,纷纷转身轻功去追百望宗的人,以求杨柏霜能施舍给他们一部分功劳。
见那些门派的弟子们都渐渐离去,张天策才从石门内出去跑到师父身边,抬头道:“师父,他们说的难道是真的?裴擒陌的手下真的要复活他?”
沈羿低头看着他,点点头:“是。”
张天策瞪大了眼睛:“你是池中的莲花君子,名声怎么能被裴擒陌那等妖艳之人玷污,不如咱们真的杀了这些天罡宗余孽,回到剑庄去罢。”
沈羿知道他心思正义纯良,拍上他的头,低低道:“天策,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为师欠了那魔君的人情,他如今性命危在旦夕,我更要帮忙。”
张天策:“那……师父,你要做什么?”
沈羿:“这一带的曼陀罗华统统被百望宗除去,为师只能去更远的地方替他找曼陀罗华。”
张天策瞳孔收缩:“那由弟子代您去如何?”
“你一人去比我一人去还要危险,你就留在这里,等为师回来。”
“师父……”
张天策还想叫住他,可沈羿没有给他机会,转身就走。
就在这时,身后有道清亮的声音叫住他:“沈庄主留步。”
沈羿转过身子。
秃鹰从石门内大步走来:“去找曼陀罗华之路艰难,实则这招魂仪式也并非非得要曼陀罗华不可。”
沈羿:“那你们要做如何打算?”
秃鹰:“曼陀罗华做灯芯的本质原因是要做结魄灯,稳住宗主的灵魂,不过……我们猜,宗主的魂魄还在您的体内,因此能结魄的只有沈庄主,只需要您守在宗主身边,替他安神。”
沈羿诧异,裴擒陌的魂魄还在他的体内?
联想到入了心魔幻境,的确有酷似裴擒陌的声音在脑海中呼唤他,那么这个魔君的灵魂,说不定真的还留在他的体内。
只是……真的能成功么。
顿了顿,他问:“也就是说,我不仅要在关键的时候为他传送内力,还要时时刻刻陪在身边一直替他安神?”
秃鹰:“也可以这么理解。”
沈羿抿唇不语。
可不回答何尝不是一种默认,秃鹰也没多问,便着人去准备了。
“师父,你……”
张天策虽然没听懂对方所说裴擒陌的魂魄在师父体内是什么意思,可刚刚秃鹰所说的行为未免让师父与裴擒陌看起来太过于亲密。
师父怎么能答应这种要求呢?该不会萧柄说的是真的……
可他怎么心里狐疑也没用,沈羿仅是挪开脚步,跟随秃鹰回到山洞。
在放置尸体的地方,天罡宗的下属们在此进进出出,只有张天策站在门外不远处,总觉得不放心,也想进去看看。
“喂,你别看了,招魂这种巫术,如果外人看了,说不定魂魄会被招走哦。”一名下属走到他旁边时,出声提醒。
张天策吓了一跳,心道他们的魂魄都被牵连,那师父就坐在里面,岂不是魂魄也会被抽走,为什么师父一点都不害怕啊。
“我就悄悄去看一眼,看完就走!”
张天策说完便偷偷走近一看,谁知那个屋子的石门此时此刻正紧紧关着,似乎仪式已经正式开始,他们无法看清里面是什么状况。
师父他……该不会……
他不会相信萧柄所说的那些话,但是他也不会认为师父为裴擒陌做到这种程度,是一点暗藏的感情都没有。
师父乃心思缜密之人,不会为了报答恩情而做到这种地步。
屋外时间飞逝,屋内的时间就像是静止了那般。
张天策越是看不见里面的情况,心里就越是紧张,在门外来回踱步,却没有听到里面的一丁点动静,最后实在是忍受不住,直接一拳砸上石墙。
与此同时,砰的一声,石门打开。
出来的人只有秃鹰。
张天策忙跑过去问:“里面的人如何了?”
“我……需要再去找来曼陀罗华。”
秃鹰只留下了这么一句话,便脸色苍白地离去。
张天策的嘴唇颤抖,心中满是狐疑。
曼陀罗华不是用来做结魄灯的么?莫非……给裴擒陌举行的招魂仪式失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