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羿的神智被对方这么一吼, 彻底清醒。

  四个时辰……没想到自己闻到崔二楼真气的异味,竟然昏迷了这么久。

  他张开干涩的唇问:“李道长,我昏迷的这半天时间……敌人的情况如何了?”

  “待会再说, 你身体里有蛊虫,我正要帮你取。”李浮尘发出沉稳的声音。

  沈羿:“什……”

  紧接着,只见李浮尘封住他手臂的穴道,再用长剑在上面划出一道长长的伤口。

  殷红溢出,短暂的疼痛后, 一只如小蛇般的黑色蛊虫被他用两根木棍硬生生扯出。

  沈羿诧异地盯着那条蛊虫, 脑中一片空白。

  师父他……竟为了突破武学的瓶颈, 在他身体里放了不止一条蛊虫么?

  他对师父敬爱有加, 为何师父要如此待他?

  李浮尘正在替他止血, 余光瞥见他脸色苍白气虚, 便俯身关切道:“哎哟沈庄主, 别担心,我刚刚帮你探过脉, 剩下的几只蛊虫还不能影响你什么, 只是你如今气脉薄弱,需得静养一段时间才行。”

  沈羿只觉得心脏顿时传来剧烈的绞痛,头上浮现出细细密密的的汗珠, 虚弱地问:“蛊虫一共……有几只?”

  “四只左右。”李浮尘对着烛火擦拭着手中的长剑道,“我只能封住你的穴位, 先逼出你手臂上的那只,其余的只能以后有机会再慢慢找。”

  沈羿露出一抹苦笑。

  四只蛊虫……心魔幻境中的回答虽然是由心而生, 但是他确信, 里面的内容十有八九都是真的。

  他不过只是师父提升功力的容器而已。

  透过摇曳的烛火,李浮尘见他眉心拧紧, 就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起来,在你昏迷的这段时间,我发现那崔二楼修炼的赤色真气根本就是假的,只是因为他手里捏了一块血麒麟,你想必也听说过,血麒麟是在蛊虫之地生长出来的结晶体吧。”

  沈羿微怔:“听说过。”

  李浮尘接着道:“这血麒麟不仅能发出赤光和难闻的气味,还能催化蛊虫的活性,你受这气味的影响,我才推测出你的身体里面有蛊虫,帮你取了出来。”

  沈羿脑中想起那刺鼻的气味,喉咙就掀起一阵恶心,遂捂住锁骨的位置隐忍道:“……那崔二楼现在在何处?他手上的血麒麟呢?”

  李浮尘拍拍胸脯:“血麒麟已经被我收好,不会再让你看见,而那崔二楼也被我抓起来打晕在隔壁,待会等他醒来,我还要亲自审问他。”

  话音方落,隔壁传来抱怨的声音:“哎呦,你们关了人一整天了,也不给人送个饭,想要把人饿死啊!”

  李浮尘听闻此人声音,顿时拧起了眉:“醒了?正好我有点事想要问他,沈庄主,你先在这里待着,我去去就回。”

  他说罢,就转身离开了这间屋子。

  沈羿躺在睡榻上,想着天工阁追杀自己之事还未解决,就突然冒出个血麒麟引出他体内还潜伏着的几只蛊虫。

  师父曾在他喝的水中加的东西,便是血麒麟结晶的粉末。

  没想到时隔多年,他在崔二楼的手中再次遇到了此物。

  崔二楼的突然出现,和他手中的血麒麟,究竟是巧合……还是人为?

  沈羿想到这,脑海中又浮现出刚刚心魔幻境发生的事。

  裴擒陌的灵魂为何刚刚会突然出现为他传送真气?

  对方的灵魂难道不应该在傀儡的身上么?如果不在,现在又在何处,莫非又回到了他的身上?

  咚咚咚。

  未等想完,房门忽然被人敲响。

  沈羿还以为是刚刚的李浮尘折返而归,遂问了一句:“谁?”

  刷的一声,门朝两侧打开。

  “师父!”

  沈羿见到来人,瞳孔微微收缩,放下手中的剑柄,询问道:“天策?”

  门口的青年人见了他,顿时激动不已,冲到他的眼前跪下磕了三个响头。

  “弟子可算是找到您了!”

  沈羿忙扶自己的三弟子起来,惊愕地问:“怎么回事?你怎么突然找过来了?”

  张天策眼眶红红,拱手应道:“师父,天策从小师弟那得知您的传信,马上按照信上所交代的内容急急忙忙赶来,希望能助师父一臂之力,结果小师弟在路上突然失踪了,我怎么也找不到他,只能先来找您。”

  沈羿听得一头雾水,蹙眉问:“……我给你们的传信?”

  奇怪,这些日子他每日都在忙着奔波逃命和打架,怎么可能有机会传信给剑庄的弟子们?

  张天策见对方一脸狐疑,便解释道:“那信是被绑在飞刀上插在墙内的,字迹也是您的,师父你……不记得了?”

  说罢,他拍了拍自己的头,诶了一声:“说来也奇怪,这一路上好像一直有人在给我们引路,我走着走着,就来到这里了……还有,小师弟不是自己走丢,而是突然失踪的。”

  沈羿一听此话,心道不好,他们这是中计了!

  张天策和郭白鹭被人一路引到这里,后者在半路消失无踪,显然是有敌人在此处给他布下了圈套,就准备将他引到此处,然后一网打尽。

  就在想时,一道肆意的声音响起:“沈庄主,别来无恙啊!”

  二人齐齐看向门口,只见一灰衣男子负着手跳进屋内,鬓边发丝随风舞动,整个身躯的气场气宇不凡。

  沈羿看见来人,沉默片刻,随即道:“果然是你。”

  那扬起略带胡须的下巴的西辽教教主发出冷笑:“沈庄主,自从上次在雾山中一别,我一直在暗中监视着你的动向,还派人去给你的梅花剑庄送信,为了抓到您那个小弟子,我可是废了好一番功夫。”

  张天策从未见过西辽教教主,只觉得此人内力深不可测,便站在沈羿身前战战兢兢地问:“师父,他是何人?”

  沈羿只是冷着脸看向萧柄:“他是西辽教教主萧柄,不过……我还以为他会带来不少人,结果只有他一个?”

  萧柄他径直走进屋,像是客人一般给自己倒了杯茶道:“沈庄主武功高强,可你那个爱哭的小徒弟还在我的手上,对付你,我自然用不着带那么多人,而且这次我不是来找你打架的,而是来找你谈判的。”

  张天策怒道:“你个魔头究竟想谈判什么?”

  “我本是想从你的小师弟那问出凌飞十二招的秘籍,可他声称自己什么都不知道。”萧柄将杯中的热茶吹凉了凑到唇边,“还好最后被我逼问出,这本秘籍只有沈庄主一人知道,所以,萧某只好赶紧扔下他,独自跑来找沈庄主谈判了。”

  “你想用他的命来换我的凌飞十二招秘籍?”沈羿沉下脸问。

  萧柄放下茶杯,双眸泛光:“传闻中谁学会了凌飞十二招的一半,谁的武功便能齐进天下前十,我也不贪婪,只用你最小的徒弟的命,换你身上的凌飞十二招秘籍的前六招,你觉得如何?”

  张天策听闻怒道:“呸!凌飞十二招可是你这种小人能学去的,你们教派就没有自己所创的功法吗?”

  这话就像是戳进萧柄的心窝,他咬牙道:“如果整个武林容得下我们,我们又怎么会没有自己的功法!”

  他轻轻一拍桌子,上面竟浮现出一道五指掌印。

  张天策的额头顿时冒出了冷汗。

  沈羿知道他内力深厚,也知道他心中有着对武林门派的多年积怨,便叹了口气:“抱歉,我不能告诉你凌飞十二招的秘籍。”

  萧柄听闻,迈出脚步走到沈羿的面前,随后伸出修长的指节,挑起了他的下巴。

  张天策被他这个动作吓了一跳,惊呼道:“你干什么碰我的师父!滚开!”

  他一拳挥了过去,然而萧柄只是微微偏头,另一只手就轻易握住了他的腕骨。

  还未等用力,另一只手臂就被沈羿捏住,对方发出寒冰般的声音:“放手。”

  萧柄果断放开张天策的手臂,对着沈羿那张俊秀的面庞盯了半晌,最后笑道:“沈庄主的心果然与面目一样无情,连小弟子的性命也不顾,怪不得那个与你分开的傀儡就这样惨死在林中。”

  听闻“傀儡”二字,沈羿马上抬起眼皮:“你说什么?”

  萧柄指腹摩挲着对方的下颌:“沈庄主还不知道吗,就在你转身走的那一刻,那个活人假扮的傀儡就在树丛中自戕,陆笙歌赶到的时候,他就已经死了,这是我亲眼所见,没有说谎。”

  沈羿的手指不自觉缩紧。

  裴擒陌竟然……

  之前那般信誓旦旦说好了自己要去天工阁查事情,谁知竟是故意让自己抛下他,主动寻死……

  这个魔头脑子里在想什么?

  难道是为了让自己的灵魂从傀儡的身上离开?可若真的离开,现在又到了何处?若是回到他的身体里,为何当下又不和他说话?

  种种疑问浮现在他的脑海,另一边,萧柄见他黯然神伤,便满意地松开他的下颌:“我虽然猜不出那傀儡的身份究竟是谁,不过对你倒是够重情义,说到情字,我倒想起还有另外一个消息……比如,那个将身体私定给你的裴擒陌现在身在何处。”

  这话一出,沈羿拖着虚弱的身躯翻身下榻:“你见到过裴擒陌?”

  这对他来说,无疑是个最迫切得知的消息。

  张天策在一旁却是一头雾水。

  那魔君将身体私定给师父……是什么意思?

  萧柄没理张天策,只是走到桌前,重新端起热茶,看向沈羿:“裴擒陌本人我并没有见到,见到的是他的那些手下,上次见他们从活路逃走,就派人一路在后面跟踪他们,还真找到了魔宗的那些余孽所在之处,我猜,你的情郎应该也在里面。”

  说到一半,他摸着下巴沉思:“不过,昨日我看到他们出来采了几样东西,有鹿血,曼陀罗华,凝芝草……奇怪,这些东西,魔宗余孽们拿来究竟有何用呢?”

  这些东西萧柄不知道是用来做什么的,可沈羿听闻,却是心脏一悬。

  有本记载上古秘术的禁书里写过,有一种巫术,需要用鹿血摆阵,曼陀罗华制作灯芯点灯,凝芝草用来烧,可以将死人的魂魄招回。

  ……难道天罡宗的那些下属,是要用这种上古巫术将裴擒陌的尸体复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