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平侯府东院。
说是东院,其大小规模相当于一座别院,亭台楼榭,曲塘荷风,看上去比御名府还要大。
这座东院其实建造早于主宅,是初代宣平侯梁显督造修建。当初建院时,意外地的发现了地下温泉,梁显便命工匠引温泉水入室内。因此东院的房间异常宽敞且配有温泉,通风凉爽。
“我觉得,梁璨与太子中毒一事脱不了关系,但不是主谋。他很可能是补被人利用。”陶不言一边吃着糕点一边说道。
“嗯,”路景行点点头,“梁璨是个登徒子,有些小聪明,没有胆子做这种事。”想起他看陶不言的眼神,路景行的脸上不由地露厌恶之情。
“但是,为什么宣平侯还没有回来呢?他理应比我们更早到苗疆。”陶不言微微皱起眉头。
“很可能是在途中发现了什么。”路景行思量了一下,“如若遇到不测梁琛不会这么淡定,而且你发现了吗?”
“宣平侯府在准备庆典,好像是寿辰。难道是宣平侯?”陶不言想了下说道。
“皇后娘娘说,宣平侯是为了爵位的事进宫,想来他应是快知天命,才会有此打算。”路景行答道,“如若……”路景行抬眼看向门口,眼神锐利。
“路大人,您睡了吗?我是梁瑛,今日之事多有冒犯,做了些糕点,向您赔罪。”门外传来梁瑛娇滴滴的声音,接着抬手推门,门居然没有动。
路景行竟然不知在什么时候锁了门。
“不必了,若本官在意,梁小姐你此时已在牢中。”路景行冷冰冰地答道,眉头紧蹙,满是厌烦之色。
门外有一瞬的停顿,接着梁瑛的声音再次响起,“小女多谢路大人厚爱,只是这糕点是小女亲手为路大人所做,还请路大人笑纳。”
“天色已晚,如果梁小姐不知回去的路,本官可以请梁大公子来接你。”路景行这番话说得可谓毫不客气。
啪——
碟子摔碎的声音,完全可以想象到梁瑛负气离开的样子。
“看来我在这儿是妨碍到了路大人。”陶不言白了他一眼,端起茶杯,语气颇有些吃味。
路景行伸手拉住他的手,“你不在,我也不会让她进屋的。”说着路景行的一双深邃的眼眸望向陶不言,眼神如一张网将他层层包裹。
“路大人还真是位正君子呀。”陶不言挑着眉,打趣道。
“我只是心有所属。”路景行握着他的手,声音低沉,目光灼灼。
陶不言被这眼神烫得双颊发红,立刻起身,“天晚了,我要去睡了!”
路景行却并未松手,稍一用力将人拥进怀里,低声说道:“今晚你睡这儿。”
“你……想什么呢!”陶不言的双耳也变得透红,但因为害羞抗议的声音听上去到像是撒娇。
“这儿人人尚武,现在事态尚未明了,你一个人,我不放心。”路景行轻笑着在他耳边说,“怎么,陶公子这么想与我同床共枕?”
“谁要与你同床。”陶不言白了他一眼,有些心虚,刚才确实有那么一丝丝期待。
“那还真是遗憾。”路景行轻笑着,“你睡里间,我睡在外间守着你。”
低头嘴唇轻轻吻过他的耳朵,看到怀中人,比绯色的红叶更鲜艳的红色爬满了他白皙的脸颊,甚至一直延伸到雪白的脖颈,消失在衣衫的领口处。
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路景行依依不舍地松开了手,声音有些低哑,“快去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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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平侯府内厅。
屋中的灯火散发着摇曳的光亮,梁琛坐在桌边,按在桌上的手指微微颤抖,显示出此时主人的心情异常恶劣。
一旁的梁璨偷偷看了一眼大哥的脸,只见他黑色的眸子闪着如这灯光一样不明的光芒,看不透半分心绪,手指下意识得在袖中打结。
内厅中一片寂静,甚至可以听到风吹过的声音。
梁璨没想到路景行会在良宵馆里找上自己。所幸当时他脑子转得够快,一面假意应承下他们的要求,一面私下给梁瑛传信,谎称自己受他们胁迫,让她在宣平侯府中除掉路景行等人。
即使事情败露,以父亲对梁瑛的宠爱,也不会受到什么处罚,反而会竭尽全力帮她掩护,这样连同自己的事情也隐瞒了下去。虽说连陶不言一起杀了有些可惜。
他的这个计划进行得很顺利,可是没想到西岭雪居然识破了梁瑛的毒,害得他的功亏一篑。
现在,梁琛显然对他起了疑心,没办法,也只能把将配方泄露出去的事情告诉他。虽然不求他能庇护自己,但这关系到梁家声誉,宣平侯府的生死存亡。
向来视家族荣誉高于一切的梁琛一定会维护宣平侯府,维护宣平侯府的同时也维护了自己,如此算来自己的敌人只有路景行。
不过,一想到父亲,梁璨的心里不禁有些发寒。父亲一向不喜自己,如果让他知道这件事,以家法处置事小,若是逐出门户的话,可就麻烦了。
前几日根据线报,父亲已经安全离开王城,理应早就回来了,此时还未归来,到是路景行他们先来了。难不成,父亲中途遇到了什么意外?
不会,以父亲的武功和这些年来的苦心经营,如有意外,他们早就会收到报告。所以一定是途中有什么事情耽搁了。不过这样正好给他时间,现在先搞定梁琛。
这样即使父亲知道了,大不了吃点皮肉上的苦头。待会儿再去找梁瑛好好商量一番,到时候再让母亲吹吹父亲的枕边风,就和往常一样顺利过关。
而且他们留在这里,说不定他还有机会对陶不言出手。
在梁璨想好新对策,略略有些放松得吐了一口气的时候,梁琛也发出微微的叹息。
“大哥……”梁璨低着头不敢直视梁琛,他知道梁琛通常是做出什么重大决定之后才会露出这样的神情。
“你在哪家楚馆失的配方?”梁琛问道。
“良宵馆。”梁璨小声得应道。
“与你交手的那人,你可能看出所出何派?”梁琛眉头微皱。
“呃,看不出,那男人的身手极其诡异,但并不想致我死地,有几次他明显可以重创于我,但都是点到为止,”说到这儿,梁璨用指尖挠挠脸。
“现在想来,那人很可能一开始就是冲着配方来的。都怪我沉不住气才会中了贼人的圈套。”
说完他看了看梁琛的表情,没发现有任何的异样,但他知道对于自己的话并没有完全相信,但也不是全盘否定。其实他所说的也不都是假话,只能说是一半一半。
配方确实是他在良宵馆为了一个伶人而泄露出去的。只不过,起因不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是因为他迷上头牌而与人争风吃醋。结果也不是被人出言侮辱宣平侯府而与人比试,最后不敌而被迫交出配方。而是他狂妄自大,与人斗赌最后输得一败涂地将配方输给了人家。
至于对手,确实穿着男装,但以他阅男无数的经验,一眼便瞧破对方是女扮男装,只不过为了使事情更具侠意色彩而没有说破罢了。
其实对于梁璨的话,梁琛心中自有一把秤,哪些能信哪些不能信自是明白得紧。什么路见不平,根本就是争风吃醋,维护宣平侯府声誉倒不如说是他学艺不精却又狂妄自大招人不满。
梁氏一族虽远居苗疆,梁氏的巫毒之名在江湖之中也是有一定威望,更何况宣平侯是皇家封的侯爵,是谁敢这么大胆将主意打到宣平侯府的身上?
梁琛这次八成是被人陷害,可是对方又是谁呢?
梁琛压下心头的疑虑,看着梁璨接着问道:“你说你在给那人的配方上动了些手脚?”
“是。「枯荷听雨」中多了一味没有意义的枯荷粉,而少一味百叠芷和一味百果粉。而且每一味的分量我也故意减少和增加。”
梁璨说道,这算是他留给自己的一条后路,就是担心如若此毒大规模得流传于江湖,验其成分时便可知这不是出自梁家之手。但这种手法是瞒不过梁琛的,所以他只能如实招来。
“嗯,正因为少一几味这种毒的毒性才会有所减弱,虽也足以致命却很容易被人发现。”
梁璨看到梁琛瞟过来的眼神,心头一紧,难道这配方改错了?如果不改是不是就不会被发现?
但很快他便推翻了自己的想法,因为他看到了梁琛的脸上露出些许笑意,并非生气时的冷笑。
“不过也正因如此,才能证明这毒不是出自我们梁家。我们宣平侯府的责任只不过是管理不甚遗失配方而已。”梁琛淡淡得望了他一眼,“是这样的吧,梁璨?”
“嗯嗯!”梁璨心中大喜,如小鸡啄米般得点着头,没想到梁琛竟然会站在自己这一边,果然在他的心中宣平侯府、梁氏一族的利益高于一切。
只是梁琛接下来的话却让他的心再次揪紧,“不过,毒害的是当今太子,如今大理寺已来到宣平侯府,明摆着逼我们给出一个答复。我先尽量拖着,直到父亲大人回来再做商量。再有半月就是父亲的寿辰了。”
“是,大哥所言甚是。”梁璨感到梁琛的眼神中带有深深的压迫感,压得他透不过气来。
“梁璨,你可记得与你交手那人的衣着?”梁琛收回眼神,若有所思得问道。
“是华丽的三色锦。”梁璨想了一下答道,这一次他说的是实话,那人的衣着是华丽的三色锦,脸上却戴着诡异的面具。
“三色锦……”梁琛的眉头微皱,“那人相貌如何?”
“那人应该是戴着人皮面具,看不出本来样貌。对了,身上还有一块刻有三足乌的玉佩!”梁璨的眼前浮现出那人的样子,现在想来莫名的有些后怕。
“三色锦、三足乌玉佩……”梁琛的眸子突然一暗,脸上的表情有瞬间的凝固,一股寒意掠过心头,难道会是他们,梁琛感到正有一股暗流向宣平侯府涌来……
看着梁琛迅速变坏的表情,梁璨也不禁紧张起来,难道他发现自己撒了谎?但也不至于使他露出这么可怕的表情,究竟是怎么回事?他感到周围的空气越来越稀薄,自己快要窒息过去。
“好了,你出去吧!”梁琛竟有些无力得冲他挥挥手。
“是!”梁璨如获大赦般得急速向门口走去,就在他的手刚碰到门沿,梁琛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在父亲回来前你要好自为知,如若再出什么状况,不是梁瑛能保得了你的。你要记住,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是,紧记大哥教诲!”梁璨应道,急忙推门而出去。
屋外阳光普照,有风轻轻吹过,梁璨感到背后微微发凉,竟然是汗水!大哥越来越有爹的气势了,看样子宣平侯的爵位主非大哥莫属!
梁璨这样想着,不禁露出一丝苦笑,如果让娘知道了,又该骂自己不争气,枉费了她的心血。
他不禁想起了另一位哥哥——梁燊。温柔善良又才华横溢,深得祖母的喜爱。可惜有一个美丽柔弱而胆小的娘,所以他才会变成现在的样子,一辈子坐在轮椅上,只能守着书库聊以度日。
然而造成这一切的正是自己的娘亲,是他亲眼看到娘亲下毒。他忘不了当时娘的表情,清亮的月光下,娘亲美丽的脸庞竟变得异常狰狞,散发着令人心寒的恶毒和恨意。
那一年,他八岁,而他的梁燊哥哥十岁。善良的梁燊哥哥至今天都以为这一切是个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