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后面有没有人不知道, 但是你后面有我。”纪榕时说道,他颇有些心痛得抬手用拇指抹了一下姜绫沂嘴角的血迹,“这怎么回事, 解毒丹没用?”
“哎呀,不是,其实是我自己逼吐血的......”姜绫沂越说越心虚,但他还是理直气壮地辩驳,“你看他那下毒后自鸣得意的样子, 明显就对那毒很信任, 不吐点血他怎么会相信?”
纪榕时紧皱着眉头, 脸色看起来有些发青的样子, 颈侧似乎有一条青筋显眼起来, 在那里不停的跳动。
就知道, 所以姜绫沂一直偷偷给他打手势不准他现身。
只是就算知道, 也依旧是又担心又恼怒。
姜绫沂感受到了纪榕时的心情非常不爽快,忍不住干笑两声, 心中一动, 立时身形摇晃几下,扶着额角虚虚弱弱道:“榕时哥哥......我头好痛,还好晕......”
样子看起来半真半假的, 纪榕时短短叹了一口气,不想在这野外再深究下去, 他可没法对姜绫沂的安危视而不见,还是先回去让乌羽看一看才能放心。
其他的事回去再说, 总归想惩一惩姜绫沂也有的是时候。
纪榕时深深盯了姜绫沂一眼, 然后揽过姜绫沂的肩背,抄着他腿弯将人抱在怀中, 故作没看见姜绫沂嘴角偷笑的样子,让他把脑袋靠在自己颈窝里。
姜绫沂乖乖闭上眼睛暂作休息。
纪榕时转头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树下不敢上前也不敢说话,但已经哭得涕泗横流的寒树,神色难辨冷漠道:“押回去再审。”
林间鸟雀安静下来,叶片间或被风摆动,今天的狩猎已经结束,林子里不再有其他人,纪榕时踏着轻功飞身踩过枝丫,起落之间没几息便回了营帐。
*
乌羽早就在姜绫沂出去之后就来了营帐里等着。
是以纪榕时抱着姜绫沂进来的时候,乌羽还很紧张以为姜绫沂真的出事了。
美人儿受伤真的是天怒人怨的事情好吗?
而且他的解毒丹要是没用,纪榕时不得剥了他的皮啊!
姜绫沂之前其实还是装的,只是回来路上却真觉得愈发头疼恶心起来,缩在纪榕时怀里紧闭着眼睛不动也不说话。
纪榕时便没把姜绫沂放躺在床上,而是抱坐着让他靠在自己怀里。
乌羽赶紧上前把脉。
不过结果倒是让他狠狠松了口气,跟之前动辄危及生命比起来,没出什么大幺蛾子。
“殿下中毒了?”乌羽问道,“幸好有解毒丹在,那毒没能发挥什么便被解了个干净。”
乌羽还是比较自信心意谷出品的解毒丹的,寻常毒物毒性皆可解,于是这次给姜绫沂用了一颗,没想到他们还真下毒了。
“是什么毒瞧得出来吗?”纪榕时问。
“不行,如果有沾过毒的东西,我就可以试试。”乌羽说道,“不过殿下虽没中毒,但到底沾染过毒物,殿下向来体弱,反应还是会有的,比如头痛头晕恶心疲累,而且殿下现在,还起烧了。”
姜绫沂拿手按压着额角,指尖按压得发白,也依旧紧皱着眉心,挥不去心头的不适之感,一睁眼就觉得天旋地转的晕的很。
喉头翻滚几下,姜绫沂紧抿着唇,恨不得自己能立马一头撞倒晕过去才好。
这反应也未免太大了吧……
纪榕时捉住姜绫沂的手,不让他再用力乱按,自己暖着手适时的帮他揉按着额角,温暖的指腹动作柔和,姜绫沂仿佛觉得自己的头痛好受许多。
乌羽看一眼这看一眼那,帮姜绫沂重新包扎过手上的伤后,他忍不住道:“我去开几味药吧,殿下现在也吃不下什么东西,只能做药丸吃,吃了嗜睡,还能舒服点。”
“等等。”纪榕时冷不丁说道,“把寒树压上来,问问是什么毒。”
纪榕时手上动作柔和,眼神瞧着姜绫沂也很柔和,只是说出口的话莫名带着冷意。
“寒树?”乌羽莫名其妙,寒树怎么也凑合上了。
自从昨天秋猎场上遇到无主箭羽的刺杀,又接连串起马匹发狂和弓箭上出现木刺刺破手指的事情,姜绫沂和纪榕时觉得,肯定有幕后之人等着下手。
正在暗处想着办法要害他们,不管是想害姜绫沂还是纪榕时。
果然晚上侍卫来报那马被人做过手脚,养护马匹的一个马夫被他们捉住了销赃现场,拷问之后才吐出自己是拿钱办事,只是给那马喂了点东西,其他什么也不知道。
很没用的手段,除了造成点麻烦,其他什么也影响不到,下手的人很可能没什么经验,手生的很。
正所谓,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既然知道有人在暗处,不把人捉出来搞清楚实在是心有提胆。
姜绫沂觉得只要用一点点时间差,就能捉出来人,毕竟看起来那个人或是那些人不太聪明的样子。
于是,纪榕时让陆炎躲在暗处守着姜绫沂安危,而自己故意制造出他和姜绫沂分开相处的一段时间。
等着瓮中捉鳖。
姜绫沂还故意躺在床上睡了一下午的午睡。
果然,那人便忍不住下手了。
只是没想到,这中间出了一个变故,寒树居然也掺杂在其中。
如此好的独处下手时机,梁豹没亲自来杀或者抓人,而是让寒树下迷药,把寒树给引了出去。
虽然姜绫沂暂时没想明白为什么要下迷药这种又没用又容易暴露的东西,但机不可失,还是故意跟出去了。
纪榕时几乎在瞬间就收到了消息,这种狩猎封赏场合虽然说皇帝不在不行,但其实也都是祖上一直延下来的,只是勇士们想在皇帝面前好好表现而已。
纪榕时向来我行我素不管这些,况且有暄王在代替他继续主持,该怎么赏就怎么赏,没有皇帝威压压着,大臣们可能还更自在些,为自己孩子或是学生争取利益更得心应手些。
所以姜绫沂还没进密林几步,纪榕时便已经隐匿身形缀在他后头保护了。
姜绫沂被发现后,两相对峙,因为已经提前吃了解毒丹,所以就算是发现了梁豹偷偷下毒也故作不知,故意装作中毒的样子骗取梁豹掉以轻心。
只是姜绫沂发觉梁豹此人下手的原因不太简单,后头还隐有内情,便下手狠了一些,趁着中毒的样子逼自己吐了一口血,打算用用苦肉计卖惨套话。
边还偷偷打了手势不许纪榕时现在出来。
再然后,便是问到了话后纪榕时再忍不住,出来解决了那个敢对他夫人动手动脚的恶徒。
哪只手碰的,便断了哪只手。
尸体就让陆炎扔进后山里头,被野兽分食也算是他该有的归宿。
寒树被人押上来跪在床前,他之前被梁豹踹过,受了一些内伤,回来后也没心思打理,发丝凌乱浑身狼狈的样子,之前哭的狠了,现在还在抽噎中。
纪榕时知道姜绫沂不解决完这事决意是不肯睡的,所以只能把人带上来先过了这段。
“殿下,殿下!”寒树见到姜绫沂后不停磕着头,生怕浪费了这次再见不到他家殿下,口中哭喊,“殿下您相信我,我真的没有想害殿下……”
姜绫沂皱着眉,心中实在不愿意相信寒树心机深沉,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却又害怕知道真相,只能往纪榕时怀里躲了躲,声调很冷:“别哭了,头疼。”
寒树自然又着急地憋住了自己的哭声,担忧得紧:“殿下您怎么样?乌羽公子看过了吗,有没有什么事,我真不知道那梁豹还带着毒,我……我还留着昨天那根木刺,能查出是什么毒吗?能解吗?”
寒树一连串的担心询问又不像作假,乌羽了解的不清楚,一时没明白发生了,不敢搭话。
纪榕时从刚才起就一声不吭,只专注沉着的给姜绫沂按揉着额角,只是周身满是摄人的低气压,给姜绫沂撑着场子。
此时转头冷酷的看了一眼寒树,对乌羽示意了一下:“你去查。”
乌羽赶紧拿过包着木刺的小布包,溜出了门。
营帐内一时陷入了安静,姜绫沂撩开眼皮,从眼帘下露出些微泛红的眼珠,飘了一眼不敢啃声的寒树,复又闭上:“寒树,我只给你一次解释的机会。”
寒树拿袖子撸了把眼泪,压着抽噎赶紧说道:“我说我说,殿下,我能解释的!”
“我其实不是孤儿,而是被卖进宫里的,当时年纪小,被姜文旗捉去做了死士,而我的家人也没落得好,反而被姜文旗控制起来了。我确实一开始,是被派来殿下身边监视的。”
“但是和殿下相处久了之后,我已经不能再平常心对待姜文旗派下的任务,幸好姜文旗盘算着把我放殿下身边和白桥做双重眼线,我也不用做其他害殿下的事。”
“只是没想到这次,姜文旗会突然给我下命令,让我配合梁豹捉住殿下或者杀了殿下把尸体带回去,不过那个梁豹却威胁用我家人的所在之处和我做交换,想要夺取殿下手中的珠子。”
“我对家人毫无兴趣,他们死活与我何干,我并不觉得威胁,只是他们要害殿下,我不得不委屈求全想多抓取点信息,一边又拖着实在不敢跟殿下您说实话。”寒树哭丧着脸,说得口干舌燥,“殿下,我对您真的是真心的!”
“我只是害怕殿下不会原谅我隐瞒您,而且殿下身边现在也不需要我了,我实在不敢说,结果昨天发现弓箭上的木刺。此事已经没法再拖,他让我下毒才愿意现身,我便偷偷把毒药换成了迷药,迷倒了殿下后才去见他,想抓住他把柄再来告诉殿下,后来的事,殿下便都知道了。”
寒树的解释真切又诚恳,姜绫沂睁开一些眼睛盯着寒树脸上的神情,试图抓到一些破绽。
可是没有。
被信任的相依为命的人欺骗过之后,真的很难再伸出信任的枝丫。
姜绫沂尤其是,他就好像表现得并不怎么伤心一般,可行为上却缩着手脚不敢再跨出一步,生怕一步过去等待的就是刀山火海。
姜绫沂心冷,容色也冷,盯着寒树像是在判断着什么。
寒树心里很清楚明白,所以他才这么怕再也见不到姜绫沂。
“姜文旗要抓我杀我,可以理解,毕竟我破坏了他的计划,但杀了我后还要把尸体带回去做什么,想供奉吗?”姜绫沂提了提嘴角讽刺道。
寒树摇头不知,他一向难以知道上头的真实目的。
“珠子呢,玉珠是藏宝图钥匙又是怎么回事?”
“梁豹说,是江湖上有传闻,前朝藏宝图重新出世,那宝库内有富可敌国的财宝,有生死人肉白骨的奇药,还有很多奇兵奇器,只是开启藏宝图需要五颗特制玉珠作为钥匙,而钥匙,就在殿下您的身上。”
纪榕时嗤笑:“这种传闻也有人能信?”
“梁豹说江湖上信的人很多,因为有得道高人作担保,暂时只是碍于大乾的面子于是被他领先了一步,不过也都在赶过来了,就想捡漏拿到珠子去找宝藏。”
“消息可信吗?”
寒树摇摇头又点点头,苦着脸说道:“我也不知道,但姜文旗传来的消息也很关注那玉珠,让我能拿到的话把玉珠偷偷传递给他的人,不要交给梁豹。”
寒树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都完完当当的说了,其他的也再不知道什么,如果可以,他也愿意挖出自己的心来表明他自己的真心,但殿下肯定是不想看到这种场景的。
寒树诚恳得将来龙去脉讲完,然后便是如临大敌般等着姜绫沂判处他的下场。
姜绫沂沉沉的呼了一口气,他心里怅然,沉默了很久,才张张嘴唤他:“寒树,别再欺骗我。”
他就只给一次机会。
寒树一时笑起来,笑着笑着又忍不住哭着说道:“殿下,您真的太心软了……殿下,寒树对您真的是真心的!”
寒树被带下去后,营帐里又只剩下了姜绫沂和纪榕时两个人。
姜绫沂埋首在纪榕时的怀里,不一会儿就梨花带雨的,濡湿了纪榕时一侧肩衣,他声音又轻又细,问他:“他会吗?”
会背叛我吗?
烛火跳跃着,在一侧帷幔上落下两人依偎着的身影。
纪榕时耐心地抚着姜绫沂瘦削的背脊骨,轻轻拍着他肩背,沉稳又安定地告诉他可爱又心软的夫人:“不会的。”
只要是喜欢姜绫沂的人,谁会忍心伤害和背叛这样让人忍不住心软软的人呢。
他不会的,也不会让别人有机会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