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纪榕时一时窒住, 猛然觉得这话实在是熟悉,措手不及之下没能立刻说出些什么,再回过神, 屋子里已经没有动静了。
纪榕时眼里情绪犹如波涛翻沉,手指捏住盘子咔咔作响,心里如同鼓敲锣响,呼吸之间心里惶惶不安的很。
他把手中盘子扔给寒树,语气平静道:“退下, 去拿坛酒来, 今晚这儿不用人来伺候。”
方才那话实在是像极了上辈子, 自己在两人初见那一晚口无遮拦说出来的话, 当时只是为了戏弄嘲谑, 毕竟是一个肯定没安好心的来和亲的敌国皇子, 他自然是不会给好脸色的。
只是后来再想起这段过往, 纪榕时只能是暗恨自己的胡说八道,恨不得回去打一架揍上一顿让自己闭嘴都好。
可是, 姜绫沂现在兀然如此说, 又发起了小性子故意把他关出门外,纪榕时想来想去,都不由自主的觉得要么是一一记起了一些什么, 要么莫非是如同他那样一般回来了。
纪榕时坐在青榣殿外的竹亭子里,倒出酒液一杯杯饮尽, 他不想多想却又不能不多想,姜绫沂不肯跟他说话, 此时他也不愿意去打扰姜绫沂休息, 就遂了姜绫沂的意没再偷溜进寝殿,而是在这亭子里对夜当空喝了一晚上的酒。
他得想想, 要怎么哄哄他家夫人。
姜绫沂把那句话还给纪榕时后,那是一整个通体舒畅心情漂亮。
他白天时一直忍着没表现出来,晚上吃饱喝足之后才唬纪榕时离开,然后就溜回屋子里拿锁锁上了门扉窗扇,非得作弄回来他才能觉得消气。
所以一整晚是如同梦里一般睡得安安稳稳,丝毫没放在心上。
第二日起来,姜绫沂才拿了放在枕边的钥匙解开了锁扣,拉开了门。
只是眨眼功夫,姜绫沂才刚打开门,还没来得及看清外头如何,在外等了一夜的纪榕时已经身形一闪而至落在他眼前。
上手不由分说地扣着姜绫沂的后脑和肩膀,将他推至门柱上,姜绫沂抬手翻出一掌拍开纪榕时的手,脚步轻移想要躲开,却被纪榕时顺势探入他手十指相扣抵在墙上。
纪榕时眉目深沉地看姜绫沂一眼,什么也不说就俯身吻了下去,颇为强势得缠绕着掠夺着他的气息,怀抱紧紧的仿佛是要把人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一般。
姜绫沂的呼吸骤然被他带走,他浑身酒香味扑面而来,弥漫成炙热的温度将姜绫沂包裹在里面随处徜徉,无处可逃。
他空闲的另一只手抵了一下纪榕时的下巴想要说话,只是纪榕时眼神清明,只顿了一顿又重新压上,他未出口的话就被炽热的气息又狠狠地堵了回去。
纪榕时单手扣住姜绫沂的腰,另一只手扶着姜绫沂的后颈,不再强势霸道,而是渐渐轻柔起来,像是在品尝什么挚爱珍宝一般郑重。
姜绫沂颇有些怔怔,直被纪榕时吻得全身发软头脑晕乎乎的无法思考,不由自主的回应,却又被纪榕时加深了吻,放肆的给予他所有的深情,姜绫沂仿佛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寒树打从门外过来就看到檐下门前一对密不可分互相依绕的影子,捂着嘴偷笑着赶紧退了回去,眼里满是轻松,昨晚他还担忧半天,以为殿下他们吵架了呢。
不知过了多久,纪榕时才放开姜绫沂的唇瓣,只细细温柔的啄吻,轻声问道:“一一,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
姜绫沂揪着纪榕时的衣服,软绵绵地瞪了这狂徒一眼,只是红嫩的唇泛红的眼尾越看越发诱人,纪榕时轻笑一声,抄着姜绫沂腿弯把他抱去了竹亭里,让他坐在自己腿上缓气。
姜绫沂把下巴靠在纪榕时宽厚的肩膀上,心情渐渐安定,还分出心思瞟了一眼石桌上的东西,果然有几坛倾倒的酒坛,酒气这么重,这人不会在这里喝了一晚上的酒吧?
如果是这样,那纪榕时的酒量也太好了。
只是堂堂皇帝,被他关出门外居然在外头坐等了一晚,不是说了这皇宫宫殿这么多,哪里不都能住吗?
姜绫沂心底有些动容,再没什么气可发了。
“一一?”
“嗯?”姜绫沂心里想着事,无意应了一声,回过神来也索性抱怨出口:“我前天晚上做了一个梦。”
“梦里你对大婚一点儿也不上心,还作弄我,说我有貌却无形,只能摆着好看,说你这皇宫宫殿那么多,哪儿都能去住,在别人面前给我难堪。”
纪榕时忍不住探究道:“只是这样?”
姜绫沂惊讶,坐起身反问:“纪榕时,你还想怎样?是了,反正这宫殿都是你的,有我没我都一样!”
纪榕时心里一惊,暗道不好,逗过头了,再逗下去就要哄不好了。
纪榕时目光灼灼,捉着姜绫沂的手往自己脸上拍了拍,温声哄道:“不想怎样,都是为夫不好,怎么能在梦里就如此作弄夫人,昨晚便是我活该,活该不能和一一同睡一榻。”
“我家夫人如此天人之姿,我可舍不得放手,赶明儿我们一起把所有宫殿都住个遍,如何?”
姜绫沂忍不住被逗笑,眼神发亮,住个遍,也亏他想得出来,他倒是没意见,就是不知道布置行头的宫侍们会不会腹诽无语。
见姜绫沂笑了,纪榕时心头大安,缠绕了一整晚的惶急也平复消失,他嘴角浮现一丝若隐若现的笑意,跟着姜绫沂一起笑。
他倒不怕姜绫沂想起,如果一一真的恢复记忆,与他闹打他躲他不理他,大不了就是再追一次好好把人哄回来,纪榕时有这个能力,也有这个耐心。
毕竟上辈子两人都算是锯嘴葫芦,因为不信任什么都不肯互相交底。
他怕的是,姜绫沂如果真的记起,那便无端端多了许多不好的回忆,明明他已经如此极力地将一一来到大乾之后的一切事端都颠翻了个遍,他的夫人,就应该惬惬意意得玩闹。
幸好,老天爷愿意给纪榕时重来一次的机会,也愿意让姜绫沂不再记起伤心之事顺顺遂遂。
姜绫沂笑够了,又凑在纪榕时耳边长吁短叹,语气颇有些娇嗔:“榕时哥哥,我真的是很想吃烤鱼啊......”
“这有何难?”纪榕时眼带笑意,说道:“我让人把篝火搬来青石场,便就在这儿烧火,不仅烤鱼,还可以烤鸡。”
*
又过了半月,便到了九月下旬,大乾一年一度的秋猎。
大婚之后,太后和柳寻月一见如故,便相携着出了宫带了一波宫人去了万安寺静修为纪榕时和姜绫沂祈福,而且宫中也没什么事,在万安寺里还能多些乐趣。
万安寺主持是位得道高僧,武功高强,僧人也皆习武修行,在这里静修也很是安全,纪榕时便同意了。
秋猎正算是盛大的活动,届时皇室尽出,百官随行,出发那天,连带着仪仗与侍卫,浩浩荡荡走了许久,才从后头围观的百姓眼里走出了视线。
元微帝无后宫嫔妃,所以只安排了一架龙撵,姜绫沂一起坐在里头,周围是宫侍,后面跟着一辆小马车,装着姜绫沂的衣服行头和吃食,再后头是文武百官和随行人员的坐撵。
场面颇大,但行进速度并不快。
架撵行驶的并不陡,还非常平稳,姜绫沂出发后撩着帘子看了一会儿,却还是摇着摇着,有些困顿起来。
纪榕时坐在桌侧翻着一本书看,余光却注意着姜绫沂,此时见状便将人拉到怀里,让他枕着自己的腿上先睡一觉,昨晚吃得有些咸,姜绫沂晚上喝多了茶水就睡不着了,半夜里才睡过去。
姜绫沂从善如流地躺在纪榕时腿上,身上盖了一件披风,没多时就睡了过去,纪榕时轻揽着姜绫沂看书,阳光洒进窗口,恬淡又惬意。
等到了猎场之所,天色已晚,先头过来布置猎场的官员早已经等着了,营帐尽皆立起,后头伙夫营帐里炊烟袅袅,一个个侍从迎着帮主子们下车整理东西。
今日正可以修整一晚,明日一早才开始秋猎。
姜绫沂跳下架撵后就跟着纪榕时进了皇帝的营帐,山头上旷野无垠,余日正落下一条尾巴,很快便夜色涌来,营帐间灯火立起。
东边过去是密林狩猎之所,在营帐前头,则搭着礼账高台,巨大的帷幔遮掩着上部,撩开帷幔两侧,便可以明日里供皇亲国戚高官显贵坐在上头观猎。
皇帝的营帐是最大的,里头铺满绒毯,一皆摆放都很奢靡齐全,姜绫沂忍不住琢磨这也实在是太奢侈了。
这次来他便只带了寒树和怀绿,和无垠一起重新安放床榻上的东西和他们带来的衣物行头。
姜绫沂坐在桌前喝了一口水解渴,眨着眼睛问纪榕时:“明日会有彩头吗?”
*
“本王还得被关多久?连秋猎也不让本王出去!”
暗室里,男人颇有些气急败坏的打砸着一些珍宝器具,他堂堂王爷,甚至连秋猎都还得被禁足在王府里被人日日看守,这传出去,他的面子里子都往哪搁!
不过就是对那个皇子行为不逊了而已,这还是他听信了那金玉使的话为姜绫沂露出真容增添点效果,哪想到被皇兄抓着这点不放,韬光养晦到这地步,那皇子都做成了皇后了,他等了又等皇兄还是不放他出去。
“主子,但他们出发去秋猎,此时也最容易让人出去下手,不如?”下属比了个手势。
“你还信他们?忘了我说得要渔翁得利,谁想得到金玉使嘴上说得好听,办起事来如此之虚,我只等到了一计计失败的消息!他别想再诓我做马前卒!”那男人踹了一脚灯火,灯笼落在地上滚了滚熄灭。“其实被禁足也不是不好,嘿嘿,总归是看他们在斗,我们按兵不动才好。”
男人在黝黑中问道:“我若不出手,他们会如何?”
“他们应该不会只找主子一个人。”下属想了想道,毕竟金玉使和他们的合作关系也并不稳。
“有理,且看看风向再说。”男人拂袖走出,“再仔细找找,府外到底盯了多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