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皇后万福金安【完结】>第23章 梦魇

  姜绫沂迷迷糊糊地,身上的痛总是扰得他不得安眠,可他也醒不过来,眼皮仿佛坠了千金重,怎么也破不开眼前一团团的黑雾,手脚钝痛麻木让他难以动弹。

  他就像是陷在泥沼里,痛意沿着骨头缝儿往他心上蹿。

  他梦见了小时候。

  宫墙深重,冷涩潮湿。

  他的母妃只是一个宫伶,被父皇占为己有后有了他,于是成了一个妃子。

  他母妃身份低微,父皇也有自己所爱,对于他这样一个皇子,父皇嫌弃他,皇后觉得他母妃爬上龙床心机深,偏偏他还和皇后的儿子长得一模一样,便也看他不顺眼。

  宫里人最会捧高踩低,他随着母妃住在偏远的宫殿,也会有其他皇子来找他麻烦。

  直到那一天。

  八岁那年。

  姜绫沂那时候和其他皇子一样在尚书房读书,那天在尚书房,他因为被作弄没能吃上午饭,下午饿得头昏脑涨,偏偏还有一节礼射课。

  姜绫沂弯弓搭箭的姿势摆得可足,只是靶子总是对不准,老师都在催了,他便准备放手。

  只是在他放手的那一刻,他觉得好像有人碰了一下他的手肘。

  箭矢离弦而去,速度带起破风声,姜绫沂盯着那箭矢,眼睛逐渐不可置信的睁大,那支箭在射出时便偏转了方向,射向了站在一旁一米远的年仅七岁的六皇子殿下。

  那个和他长得样貌几乎相同的受尽宠爱的皇后的儿子。

  姜绫沂被人狠狠甩了一巴掌摔在地上,他眼里的场景似乎都慢吞吞的,他看到一群人围拢在六皇子身边嚎啕大哭,他急急转头,却压根再找不到方才是谁站在他背后。

  六皇子被一箭穿胸死了,皇后郁郁寡欢很快随着去了,父皇怪他杀了他最爱的儿子,却把消息封锁的严严实实。

  因为长得一样,他们一边让姜绫沂代替姜屏远长大,长成他们希望看到的姜屏远的样子,一边又深恶着他的脸,逼着他做一切他不愿做的事,要折磨他,要利用他为皇室取得最大的利益。

  没人愿意听他解释。

  在被带去国师那儿前,姜绫沂被关在密牢里一遍遍哭喊他没有,可惜没人相信他,说到最后,连姜绫沂自己都恍惚是不是真的是自己动的手。

  “呜呜......没有......我没有......”姜绫沂紧闭着眼,眉心明显的不舒服,右手一直抓着身下的被褥不放。

  纪榕时听姜绫沂翻来覆去念着一句我没有,不知道他到底做了什么梦魇,但知道不能再让他这样下去了,他蹲下身,轻轻把人拢着,嘴里温柔的哄:“一一,醒醒,没事了,醒醒好不好,我知道你没有,醒过来看看我。”

  许是他话语里太过温柔,比梦中那些疾言厉色的人完全相反,姜绫沂真的停了声音,慢慢睁开眼,只是一时不能回神,目光仍旧迷茫害怕,难以看清眼前。

  纪榕时耐心得等他转醒,倒了一杯温水,拿着一把小瓷勺舀温水给他润润唇。

  “咳......”姜绫沂抿抿嘴,皱起脸来:“苦。”

  “昨晚你发了热,喂你喝了药,是很苦。”纪榕时笑着摸摸他的脸,“先吃颗糖子?”

  糖子被碾碎成一粒粒的,纪榕时给他吃了一小粒,让他在嘴里换换味,但也不敢给他多吃,他明显看起来精神头不好,依旧昏昏欲睡的模样。

  姜绫沂嘴里抿着甜味,抿着抿着,眼眶渐渐泛红,纪榕时还没哄出声,就见他一颗颗眼泪漫出,延着脸颊滚滚落下,啪嗒啪嗒落在枕头上染湿了一片。

  纪榕时擦都来不及擦,连擦了几下还是在哭,姜绫沂抿着嘴眼尾慢慢抹红,眼里的委屈挡也挡不住,就垂着眼憋着气流泪。

  纪榕时心疼的心里直抽抽,也不再擦了,托着姜绫沂的背慢慢把他扶起来,抱在怀里轻声安慰:“怎么了我的小祖宗,不哭啊没事的,我在这儿呢......”

  姜绫沂把头埋在纪榕时的颈窝,委屈的止不住,泪痕很快把他肩头的衣服给打湿了,但纪榕时感受到也一直轻轻拍着姜绫沂的背安抚。

  姜绫沂哭得抽抽,这么大人了这样哭他觉着实在很不好意思,但纪榕时实在对他太耐心,没人对他好的时候,那些伤痛他都能自己忍,可一下有人安慰了,他委屈劲儿一上来,就根本止不住。

  “我......没有,没有......杀他......不是我......”姜绫沂抽噎着说,偏偏喉骨还伤着,嗓子不对付,说一点停一会儿。

  “嗯,当然没有,我相信一一。”纪榕时亲了亲姜绫沂眼角。

  “我都没说......什么事,你就......知道......没有了。”

  “我的一一都委屈成这样了,一一说的,我肯定相信。”纪榕时声音沉稳,手掌按在姜绫沂后颈摩挲。

  “你......还说,我停......不下来......”

  姜绫沂捶他一拳,他没力气,捶也是轻飘飘的,纪榕时觉得像被小猫爪子抓了一下。

  “那就不要忍着,你在我面前,不需要忍着,不高兴了委屈了就告诉我,让我可以安慰你好不好?”纪榕时无奈地说道:“不过不是现在,你伤还没好,喉咙痛不痛?”

  “我......就要说。”姜绫沂使小性子。

  “好,你说,慢慢说,我都听。”

  姜绫沂断断续续得把小时候的事说了一遍,把方才梦里的事讲给纪榕时。

  纪榕时依旧说:“我相信一一,一一没有做。”

  姜绫沂嘴角弯弯,这件事埋在他心里太久,是小小年纪的姜绫沂难以承受的诬陷,是他一切痛苦的来源,一直是他心中的一根刺。

  可现在,真的有人愿意相信他安慰他,这个怀抱太暖了。

  姜绫沂埋在纪榕时怀里哭了很久,仿佛要把这么多年来的委屈一朝哭尽,哭得纪榕时都害怕他哭坏了身体,可姜绫沂就是忍不住,把眼睛按在纪榕时的肩上,缩在他怀里,默不吭声的流金豆子。

  纪榕时轻轻拍着姜绫沂的背,温声安抚,眼里一片温和与心疼,棱角冷厉的脸此时也透着温柔与怅惘,他的一一本不该活得这么辛苦,以后再不会让他受一丝一毫的委屈了。

  “我会让他们为你赎罪的。”纪榕时眼底闪过一丝狠厉,他们怎么敢的。

  抱着哄了一会儿,姜绫沂很久都没再说话,也没发出什么声音,纪榕时松开一些怀抱,抬起姜绫沂的脸瞧了一会儿。

  脸上红扑扑的沾了一些泪痕,眼尾也晕着红色,已经是哭睡过去了,不过大概是把心事说了出来,这么哭了一顿哭累了,明显睡得比之前要安稳许多,细软的碎发搭在额头,莫名的乖巧。

  纪榕时要被他可爱的心都软了。

  他把姜绫沂扶着躺下,擦掉他脸上的眼泪,又去弄了热帕巾叠好给敷在眼睛上,哭了这么久,等会儿醒了就该眼睛疼了。

  脖子上敷着的药膏经过一晚上已经有些干涩,纪榕时就又换了一份新的敷上去,红肿褪下去不少,但青紫的痕迹还是很明显。

  浑身还是有些热,估计还有些低热,纪榕时给他掖好被角,就回了乾圣宫换件衣服。

  上朝时间快要到了,总得去露个面,等他下朝换了衣服回来,已经是天光大亮,乌羽正在床边给姜绫沂再次施针。

  纪榕时看着乌羽给姜绫沂把脉,问道:“如何了?”

  “情况比较稳定,蛊虫没有再闹了,我已经让师叔快点过来,比较麻烦的就是腹部和膝盖的伤,他腹上本就有旧伤,现在被新伤造成撕裂,最近先不要弯腰了。”乌羽将姜绫沂的手腕塞回被子里,方才他已经换过药,一本正经得突然对纪榕时眨眨眼:“只是喉骨处伤好的慢,吞咽会很困难,老大你昨天的方法很不错。”

  纪榕时觑他一眼。

  乌羽笑笑立马溜了,铁汉柔情啊啧啧。

  纪榕时便在旁边的软塌上眯了一会儿,直到午时过后寒树端了一碗药进来,姜绫沂一直没再醒,虽然是睡觉比较好修养身体,但不吃东西不行。

  不过他也不舍得直接叫醒姜绫沂。

  于是纪榕时便干脆和昨日一样,渡药给他,睡着的时候喝药还能轻松一点。

  纪榕时吹凉了汤药,抿过一口,喂着姜绫沂缓缓咽下去。

  但刚喝了一口,姜绫沂便抖着眼睫睁开了眼睛,只是明显不甚清醒,反应慢了好几拍,纪榕时坐直后,看他还抿了抿唇。

  苍白的唇色添了一点粉红,纪榕时看着看着眼神沉了沉。

  “怎么还是......这么苦......”

  几息之后姜绫沂清醒过来,晃眼一过熟悉的床帐,看到纪榕时就坐在他床边,不由得控诉。

  嘴里仿佛充斥满了苦味,喉头滞涩的难以吞咽,躺着躺着仿佛空气都憋闷许多。

  纪榕时托着他被把姜绫沂扶起来,没让姜绫沂撑手想往后挪的动作,而是轻轻拢了他膝弯,把人往后抱了一些,在后腰还垫上了一块软枕。

  “刚喝了一口药,嘴里当然是苦的。”纪榕时伸手碰了碰姜绫沂的左臂,确定没有抻到,“左手最近先别用力,脱臼的地方有些扭伤,多敷几天药。”

  “我刚睡着......怎么喝的药?喉咙......还是好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