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子晨忙着处理公务,赵哥儿忙着备货,可八月中旬,安溪县传来急告,说安北,安西两村出事儿了。

  这两村是大村,村里上百户人。

  进入夏季开始,雨水就多了,三天两头的就下,安和县、安平县这边是啥事儿都没有,可安溪县那边靠近溱洲······

  溱洲临海,受到海洋湿润气流影响的地区降水多。

  不仅如此,淋江洲,下阳、源洲、衡阳,等地也遭遇了强降雨。

  外面各洲情况如何,方子晨不清楚,问了一通,衙役摇头说他也不知道,但安溪县大暴雨已经连续下了整整四天。

  要完。

  这消息是半夜传来的,方子晨瞌睡一下就跑了,穿了衣裳就想要赶过去看看情况,赵哥儿也撑起身:“夫君,我和你一起去吧!”

  方子晨想了一下:“我带儿砸去就行了,你留这边拿我令牌,安排人去调粮和下次要带的货。”

  官兵说的含糊不清,安溪县那边情况到底是有多严重,赵哥儿不知道,危不危险他也不知道,可他知道夫君说的没错,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孩子总要多看多学,这会儿过去,没准的还能帮上忙。

  “那夫君你小心,注意安全,这边有我在,你放心。”

  方子晨穿戴好,回过身抱住他,在他眉间吻了一下:“有你在我自是放心,那我先走了。”

  “嗯!”

  方子晨出来先招来张泉,让他带令回涸洲城调派人手,然后才去了隔壁,打开门一进去,方子晨脸皮就抽了。

  三个小家伙四仰八叉的睡床上,天气炎热,滚滚蛋蛋身为胖子更是怕热,晚上都是光着屁股蛋就睡,小猪仔子一样,拿来盖肚子的小毛毯已经飞到了床下,滚滚一只脚丫伸到蛋蛋嘴边上,蛋蛋这傻小子也不知道是不是梦见吃泡面了,嘴巴还嗦得起劲,还好滚滚脚不臭,他天天都有帮他洗。

  乖仔则是抱着他的奥特曼公仔睡得香呼呼,两腿劈叉似的开着。

  方子晨推了他两下:“儿砸,醒醒。”

  乖仔挠了下小屁屁,翻了个身继续睡。

  他打小就是这般,一睡起来雷打不动,你闹他,他就像屁股发痒,挠两下后就继续睡。

  方子晨急着赶路,乖仔却是怎么叫都不醒,他也不敢喊大声,怕吵着旁边的滚蛋,醒了要闹着一起去,可乖仔他是又扭耳朵,又捏他鼻子,乖仔却是怎么都不醒,赵哥儿披着衣裳进来了,俯下/身在乖仔耳边轻声说:“乖仔,起来了,爹爹给你做了盐焗鸡。”

  乖仔猛然睁开了眼睛惊呼出声:“什么?”

  方子晨:“······”

  方子晨佩服道:“赵哥儿,还得是你啊。”

  自个生的,赵哥儿自是懂,这会急匆匆的帮乖仔穿衣裳:“还很困吗?先别睡了,安溪县那边出事了,你跟你父亲过去看看。”

  乖仔揉着眼睛,声音满是困倦,随着赵哥儿摆弄给他穿衣裳:“出事?出了什么事呢?”

  “不知道。”

  看他面色凝重,应该是出了大事,乖仔顿时不困了,道:“那乖仔跟父亲去,乖仔可以帮忙。”

  赵哥儿亲了他一下:“你乖。”

  方子晨抱着乖仔上了马,策马风大,难免的会有些凉,他拿了件衣裳将乖仔裹了起来,挥手让赵哥儿回房去,别送了,而后跟着前来禀报的衙役一起走了。

  这会正直深夜,村里人都睡得安稳,前头一来月都在忙着收割,忙着插秧,里里外外的忙活,这会儿终是得歇了口气,村里静悄悄的,经过造纸厂大门外时,守夜的两村民看见方子晨和一衙役打扮的人急匆匆的策马离去,互相对视了几眼。

  “怎么了?大半夜的大人还带着小少爷出去。”

  另一村民面色凝重:“怕是出事儿了。”

  先头方子晨没收到任何消息,他近段时间也忙,这会儿真是被打个措手不及。

  这衙役是得了令就过来,对于安南安北两村的情况也并不清楚。

  方子晨是一路不敢歇。

  安溪县其他地儿都还算好,没出什么大事,就是有些村,老百姓的茅草屋被吹走了,田里也被淹了些,只要不出人命,这都不算得什么事,反正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可安西、安北两村,就住山脚下,连夜的雷阵雨,那山塌了大半,一下就把下面的村子冲垮了。

  一切都发生在瞬间之中,山体是突然间就轰然塌了下来,村民们是没有丝毫防备,逃出来的寥寥无几。

  这会儿雨都还没有停,风也还在猛刮着,到处的是断枝碎瓦,满目疮痍。

  暴雨泥流袭过的地方,泥沙、巨石、树木遍地堆积,大部分房屋都被淹没了。

  原先熟悉的村子,如今全城废墟一片。

  逃出来的人木讷的看着这一幕,一言不发傻了一样,反应过来后开始疯了似的,徒手去扒拉着树枝和石块。

  “当家的?当家的?”

  “铁蛋······”

  有人在喊爹娘,有人在找孩子,哀嚎痛哭,混杂成一片。

  雨是越下越大,可逃出来的人却都没走,没地去,而且他们的亲人还在这里,他们不能离开。

  有人被掩在废墟下,喊着救命,也有人不知所踪。

  这会锄头啥的都没带出来,有些人手挖得都渗出了血,也没挖出个坑来。

  老妇们抱着孙子坐在废墟上,嚎啕大哭,除了哭,她们不知道还能做什么了。

  “这是造了什么孽啊!怎么就这样了,我的儿啊!我的儿啊!你在哪啊!娘不能没有你啊!”

  “你要是出了啥事儿,娘也不活了。”

  孩子们怕得也在哭,吵着要爹要娘。

  到处的都是绝望又悲痛的哭声。

  怎么这样了?

  很多人都在想。

  他们没做过啥子坏事儿,可是,怎么就这样了?

  今年刚用了化肥,家里卖了粮,得了好大一笔银子,他们觉得好日子就要来了,结果······

  家没了啊!

  一夜过去,雨停了,被挖出来的几人伤得很重,一身泥都被鲜血染红了,无处安置,就躺在地上,那血止都止不停,其中一汉子大腿上一木桩还扎在上头,他爹拔了出来,再去看那伤口,怕得直接不敢再动作了。

  大家都是地道的村里人,没经历过什么风雨,平日也就是刀砍着手了,锄头锄到脚了,小伤儿没少见,可从没见过这么重的伤,都能看见骨头了,血肉翻卷着,旁儿人瞧着都害怕,腿也在颤抖。

  大家六神无主,慌张,痛苦,绝望,茫茫的不知所措,有汉子组织着大家先找个地方躲躲,瞧着这天气,雨怕是还要下。

  大家不想走。

  可老人孩子身子弱,被雨淋了一夜,这会儿已经咳起来了。

  有人哽咽着问:“去哪儿啊?”

  一句话就让汉子顿住了。

  是啊!躲去哪里啊!村里所有房屋都塌了,大部分人都被埋了,他们还需要他们救命呢!怎么能走,可他们挖不开,老人小孩需要躲雨,山上有山洞,但这会儿不敢去。

  大家心里悲伤又绝望,四肢都软,脑子混混沌沌的一片空白,根本就做不来什么,怎么办?

  谁来救救他们啊!

  谁能来救救他们?

  有人在隔壁安北村有亲戚,还跑去想找人救命,结果到了安北村,也傻眼了。

  这是天要亡他们啊!

  唐阿奶抱着小孙子,瑟瑟发抖,眼泪都哭干了,怀里六岁的孙子苍白着小脸喊了她一下,轻轻的,小小声。

  “奶,我冷,脚也好痛。”

  唐阿奶抹了眼泪后才紧紧的抱着他:“奶抱你,不冷了,不冷了。”

  可无济于事。

  她湿着,孩子也湿着,天又下起了雨,逃出来时孩子的腿被房梁压着了,这会儿血也还在流,泥巴裹住了也没用。

  家里就她和和孙子夫郎逃了出来,老伴还有两儿子这会儿还被埋在土下,唐夫郎正在远处刨泥,双手十指都见了血。

  雨又下了,没完没了,天色雾霾一片,到处唰唰的都是雨声。

  又一夜过去。

  几个汉子临时搭了个草蹦,可不顶用。外头下大雨,草棚里头下小雨。

  相继有人被挖了出来。

  躺的人越来越多。

  那雨冲刷在身上,下身汇聚的水流都是红色的,空气中那血腥味雨水掩都掩不住。

  先头挖出来的几人躺在草棚下,已经发热了,家人坐在旁边,麻木的哭着,实在不晓得该怎么做了。

  前头有人跑去镇上找大夫,可其他地方也遭了难,大夫没在。

  一个镇,也就两三家医馆,里头坐镇的大夫并不多,加上小学徒,整个安溪县不过十七人会些医,可遭了难的村子多啊!这会儿都忙着呢!

  衙门里也没人······

  这一刻,真是走投无路,看着家人躺雨里,那血一直流,所有法子都用上了,可怎么止都止不住,除了哭,除了眼睁睁看着,他们实在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了。

  “牛娃他爹。”唐阿奶突然喊了起来:“你快来啊!牛娃他不动了,你快来。”

  唐夫郎跌跌撞撞冲了过来,直勾勾看着唐奶奶的眼睛,不愿接受这是真的。

  “娘你说啥?”

  唐奶奶嚎啕大哭:“······牛娃不动了,怎么办啊。”

  唐夫郎抱过牛娃,喊了他几声,牛娃没有应,像睡着了。

  唐夫郎抿着嘴,颤巍巍的伸出手,摸了下牛娃苍白的脸,却发现是凉的,他心里一凌。

  “牛娃,别吓爹爹,求你别吓爹爹,你睁开眼看一下爹,你别睡,你看看爹。”

  牛娃没有动,头发湿哒哒的粘在苍白的小脸上,他很瘦,这会儿抱在怀里几乎是轻飘飘,昨天他偶尔的还会喊冷,说腿疼,今天唐阿奶抱着他,发现他没说话,一直在昏睡,摇了摇,他便说困,想睡一下。

  唐奶奶只以为是昨儿孩子吓着了,腿又难受就没睡好,可是到了中午,她想去给孩子找些吃的,结果身子不利索,起来的时候孩子没抱稳,摔地上了,牛娃都滚了一圈,却是没有醒,面朝下一动不动的趴着。

  唐奶奶就觉得不对劲儿了,慌慌张张抱过牛娃,喊了他几声,牛娃却是没再像先头那样,睁开眼睛看她了。

  唐夫郎几乎是声嘶力吼,声音悲痛哀绝,周边几人听着都悲从中来,扭过头去哭了起来。

  唐奶奶再一次痛苦起来,陷入崩溃。

  唐夫郎抱着牛娃,踉跄着站了起来就要往村口冲:“找大夫,我要找大夫,牛娃不能有事。”

  唐阿奶也哭着,从地上爬起来正要跟上去,就见她儿夫郎腿一软跪到了地上,埋在牛娃身上呜呜呜的哭起来。

  找了大夫又怎么样呢?

  他们没有银钱,今年卖粮得的银子,同着他当家的,还有公爹,和两个小叔子,都被埋了。

  他没挖到人。

  两天过去了······

  他只剩这么一个儿子了,可:“谁来救救我儿子?”

  唐阿奶也哭着:“牛娃他爹。”

  唐夫郎眼泪一直往下淌:“娘,救救牛娃,救救牛娃,谁能来救救我的儿子!”

  这会儿,没有谁能帮他们。

  他们甚至不知道该向谁求救,去哪里寻帮助。

  雨没有停,依旧还在淅淅沥沥的下着。

  周边几妇人过来,劝着唐夫郎,让他回草蹦下歇着吧!

  唐夫郎没听进去,依旧跪坐在地上,紧紧抱着孩子,就像往常哄孩子睡一样,轻轻拍着,泣不成声。

  大家见他如此,便也没再多说什么,他们自个这会儿也都难受,实在是没什么精力再去劝他,叹了口气,正要转身回去······

  远处突然穿来阵阵马蹄声。

  在一片哭声中显得特别突兀刺耳。

  那声音震耳欲聋,几乎响彻整个山谷。

  雨声盖不住,哭声掩不了。

  所有人都看了过去。

  水泥路拐角处,一群官兵骑着马儿踏雨而来,强硬的闯进了他们的视野,朝着他们奔来,最前头是一俊郎的小汉子,胸前还坐着个小娃娃。

  到了近前,一看这个情况,方子晨当机立断下了马。

  “孩子我看看。”

  唐夫郎呆滞着看他,下意识松了手。

  方子晨接过牛娃,先摸了他的脸,是冷的,但没硬,探了下鼻息,还有气,虽是很微弱。

  “黎师傅。”

  他喊了一声,黎师傅犯人一样,被两新兵夹着胳膊扶了过来。

  一路策马,黎师傅这会也就一口气吊着,看见牛娃,他也顾不得身子不舒坦了,救人要紧。

  给牛娃把了下脉,是受寒,加上失血过多,得尽快治疗。

  唐夫郎还怔愣着,见他们把孩子抱走了,赶忙站起来迈着沉重的脚步要追过去:“孩子······你们是谁?还我孩子。”

  “是方大人。”

  有人认出来了,激动得大喊:“是方大人,方大人来了,我们有救了,我们有救了。”

  黑暗中,迎来了一抹光,普一照亮了黑暗。

  有了光,飓风、暴雨,再不足为惧了。

  它带来了希望。

  所有人都在欢呼。

  方子晨先头就吩咐过同知,夏季雨多,要防涝防洪。

  同知记着,安溪县这边一出事,他收到消息,立刻就抽派了官兵过来。

  可原先涸洲城里的精兵都被调到训练区那边一同训练了,同知下了令过去,朱正一听,调了五百人下到地方救灾。

  为什么不多抽调点?

  因为先头方子晨就买了三百匹马运到训练区供新兵们训练,后头又陆陆续续买了些,加起来差不多就五百多匹。

  再多就得走了,可涸洲离安溪县那边远,没四五天的根本到不了,等到了那边,黄花菜都凉了。

  其中有一百人是前几个月新征的哥儿和姑娘,人命关天,大家是日夜兼程,一刻都不敢歇。

  方子晨是在半道上遇上了他们,他留了三百个汉子,七十个姑娘哥儿,其他的分成小队去别的村援助。

  来的路上就吩咐过了,到了安溪县,购置工具后,一部分人前往安北村,一部分跟着他去安西村。

  这会儿到了地方,大家下马后直接忙了起来。

  汉子们去救人,姑娘哥儿们安顿伤者,忙着包扎,煎药,搭篷子。

  一切都是有条不絮。

  见着方子晨来,大家先头茫茫然,不知所措,可现在似乎一下就有了主心骨。

  方子晨跟着新兵们去挖人,乖仔在后方同着黎师傅忙。

  他小小的身影穿梭在人群中。

  方子晨他们人多,有工具,来了没一会,就有人被挖了出来。

  这人伤得很重,半边脸血肉模糊,肚子上也破了个洞,瞧着很是可怖,那血几乎是淌了一路。

  身后草棚里先头挖出来的人已经虚弱得发不出声音,可刚挖出来的人,这会儿正被柳哥儿他们摁着清理伤口,疼得不停嘶叫。

  那凄厉的声音一直回荡在耳边,听得人心慌,乖仔第一次直面这种惨烈的场景,整个人都有些顿,小身子也僵住了。

  他到底是还小,唐大娘怕他吓着了,想带他走,可乖仔没有动,当初去剿匪,他不怕,上台跟北邙人打,对方高高大大的,他也不怕,去打劫,他也不怕,还因为有银子赚而高高兴兴。

  可这会儿······他有点怕了,他下意识的就想找方子晨,让方子晨抱他,可一抬头,眺目往山脚看——方子晨正顶着风雨组织救援,周边的官兵也是忙忙碌碌不停,翘石头的,挖泥的,扒拉树根的,又一老人被抬了出来。

  乖仔定定看了半响,在唐大娘再一次出手想带他去草棚里歇一下的时候,他摇了摇头。

  唐大娘就见他捏着小拳头,小脚丫子抬起来又往地上重重一踩,大声说:“姐姐,乖仔不怕,乖仔要帮忙,乖仔是勇敢滴乖仔。”

  血而已,他才不怕呢!

  他要给父亲帮忙。

  他已经是个男子汉了,不能害怕。

  被挖出来的被褥和衣裳脏湿不堪,不能用了。

  伤者们需要一个干净暖和的地儿养伤,伤口敷了药,也不宜沾水。

  而且老人和孩子也不能老淋着雨。

  那草棚根本就不顶用。

  没人教他怎么做,雨还在下,为了以防万一,乖仔在离山脚甚远的地方选了一平地,淋着雨跟着大家铲平了后,交代唐大娘他们去砍些树来搭棚子,自己则带着三个汉子,直接打马去了镇上。

  搭起来的篷子可以用棉布遮。

  这棉布不漏雨,因为上头一层熟桐油,熟桐油能快速干燥,由于第一遍刷上去的熟桐油已经让绵布饱和,第二遍的熟桐油就只停留在表面,干燥后结膜,形成一层保护层,油与水不相融合的特性,让雨水一接触到这一由熟桐油形成的保护层,会立即滑落。

  看似简单易做,可卖的却是不便宜。

  篷子框架起好了,稻草盖到了上头,但还是不得行,依旧还是漏雨。

  这种时候,方子晨应当是坐镇中央,可这会儿人手不够,时间就是金钱,方子晨扛着锄头也上了。

  他是忙得不见影,唐大娘正想去请示乖仔该怎么办,乖仔带着两辆马车回来了。

  “姐姐,用油布盖。”他扭头吩咐另外几人:“车上有干稻草和被褥,你们拿进去铺了,把他们抬进去,给他们睡上头。”

  “好。”

  油布盖上,稻草铺上,人多力量大,大家没有手忙脚乱,该做啥子心里都有谱,只半个下午,草棚就盖了两个,就木柱子搭的一个框架,上头盖了一层稻草,又一油布,严严实实的,一点雨都没漏。

  四周则是树枝挡着,很是简陋,但这会儿讲究不得了,条件实在是有限。

  汉子们住一个,妇人夫郎们则住另一个。

  唐阿奶淋了两夜雨,已经发起了热,刚李大丫端了药来给她喝,这会被安顿在草棚里,里头生了火,暖烘烘的,唐夫郎双手也被包扎了起来。

  牛娃脱光了,正躺在被子下,小腿上已被清理干净,用药敷了,血停了。

  李大丫给牛娃喂了药,摸了下他额头,叮嘱唐夫郎:“孩子已经退热了,稍后要是再烧起来,你便去喊我。”

  孩子没事儿,唐夫郎高兴得直哽咽,千言万语都堵在喉咙口,最后只吐出两字:“谢谢,谢谢。”

  李大丫拍拍他手背,看他还一副受惊又恐慌的样,安抚道:“你别慌,也振作些,孩子和你婆婆都需要你。”她看向周围人,声音似乎带着一股魔力:“大家也别慌,大人来了,一切都会没事儿的。”

  平平无奇的一句话,却莫名抚平了大家恐慌无措的心。

  大家似乎真的不怕了。

  大人来了这么一会儿,就挖了二十几人出来了,虽然她们家的汉子还没被找到,可她们相信大人。

  唐阿奶呆愣愣的没说话,又看见对面的草棚有个汉子被官兵抬了进来。

  全身是泥。

  一哥儿端了水了过来,官差将那汉子脱了擦洗干净后抱到了稻草上。

  一个村的,抬头不见低头见,人再多,那也是认得的。

  这汉子是陈家老二。

  黎师傅给人看了下伤口,又把了脉,不知道说了什么,旁边的哥儿点了点头。

  黎师傅就走了,那哥儿出去一趟,再回来时手上拿着药,又端着一盆热水,掀开被子,给陈家老二大腿儿上的伤清理干净了,这才上了药。

  要搁之前,唐阿奶早一口唾沫星子呸过去了——简直是不知羞,不害臊。

  瞧瞧,这像什么话。

  要不要脸了?怎么能做出这种事儿。

  之前征女兵这事儿,她是反对的,总觉得不像样,在村里到处的说,声儿最是大。

  可这会儿······

  唐夫郎出声:“娘,您怎么哭了?”

  他不懂,旁边几人多少是能猜到一些。

  陈家老二腿上的伤极为的狰狞,瞧着是触目惊心。

  这会儿用的药是出发时黎师傅带来的。

  有伤寒的,去热的,外敷的。

  柳哥儿先头跟着黎师傅学了大半年了,颇为刻苦,但学医并非一日之功,再是勤奋,半来年也出不了师,这会儿不能说有多厉害,望闻问切啥啥都会了,但风寒,受热,这些小病该怎么抓药,该怎么熬,一些伤口该怎么清理怎么敷,却都是能晓得的。

  这伤他看了也不是不害怕,黎师傅教的理论,他们还是首次实践,这会儿手正哆哆嗦嗦的给人包扎伤口,一老汉噗通在他跟前跪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先让乖仔适应一下吧!不然后头真被秦恒逸带上场了怕是要晕 ,毕竟年纪真的摆在那里(-^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