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归放下手中的笔,回头一步步靠近秦康,手按住对方想用来掩饰视线的书。

  “今天晚上要留下来吗?”日暮黄昏下,许归含着笑意,说出这种极具暗示意味的话。已至黄昏,火烧云的红色在他的侧脸打下一大片光,看起来像一个普通的、脸色红润的、羞□□慕着秦康想邀请他留下的人。

  秦康几乎立刻被诱惑。

  握住许归的手,那上面全是太子留下的痕迹,他不是圣人啊,也会想将自己的痕迹覆盖上去的,这样的神色,说着这样的话,没有人可以拒绝。

  “我很想留下。”

  他说着模棱两可的话,慢慢的握紧了对方的手腕,却见到,许归的嘴唇很快的抿了一下,然后恢复如常,依旧是笑着的样子。那微笑的角度极度完美,是京城中女子一贯迷恋的模样。

  太子留下的碰撞还很痛吧。秦康冒出这种想法后一发不可收拾。

  “你难受的话,我们只是靠着休息好吗?不说话,只是好好的休息”那么想着就那样说。

  【他好像一点都没有成长啊?到底是怎么在边关收拢那么多人心的】

  “别吵。”

  两人间的精神体对话只在一瞬间,秦康什么都没发现。

  “我只想你留下来陪我”毕竟今晚就会有人破城而入,想要进攻内城,到时质子府是头几个遭殃的。

  那些联合起来的势力不可能照顾着无权无势的质子,唯独秦康留在这边,自然会有人维护秩序。

  “好。”

  想着许归或许是需要些许依靠,这时能找他,令秦康受宠若惊,将自己定位为棋子之后,获得的每一份注视都弥足珍贵,如果告诉他自己根本不需要这些刻意逢迎,他会开心吗?还是会突然远离?

  只有自己能看见他不同的一面吧,那狡黠下的脆弱。所以,我也会保护你,保护你展示给我看的,这份仅有的脆弱。

  巧儿在外间坐着,想等秦世子走后再找自家世子商量一下,一直隐瞒着到时再说,还是有些不像话。左等右等直到里间声音都无。不见人出来,又不便去打扰两人的交流,决定先去街上采买一些东西,同时把世子交代送给王德水的信件拿上,一并送去。

  市集上一切如常似乎没有任何变化,不少游侠收敛行迹,商旅的生意好做一些,正吆喝着,显得热闹非凡。孩子们在阑珊的灯火下玩闹着,巧儿穿行在人流中看着这一切,感到无比的美好,内心却冷的像一块冰,她知道如果不协助那边造反,她在燕州的家人不会有好日子,世子也不会有好日子。

  地位低下自然更听到那些腌渍声,摘星阁的大人们似乎都对世子尊敬有加,只是他们的下人处却流传出不少的声音,她知世子在外的艰难不然也不会想让世子巴上那些名流学士,这一切也有回报,混到名声,世子可以在大殿上与陛下奏对,可以成为太子殿下的幕僚。

  但也就此为止,甚至因为过分出色的外貌,受到太子的觊觎。

  她是个自私的人,如果喜欢的人、在意的人不开心,那其他的人的开心又有什么价值,如果用其他人的血与泪,可以换取自己亲近之人的快乐与富足,那又有什么不可以。

  下定决定的她送完信件,收拾好殿下回头去了,没有注意到那些游侠们在她走后纷纷从闲暇状态变得警惕,继而开始分散走动。

  “已经收到信号,兄弟们可以开始行动了。”游侠们交换着信息,暮色中有一群人突然醒了。

  贤德王府侵蚀的几处据点突然开始骚乱不断,不少伪装成平民的民兵被地痞无赖纠缠,甚至有的地方起火,一辆辆原本运输盐粮还没来得及入库的马车被火点燃。

  “啊呀这车下面是什么啊!”不少人都在自发救火,镇守仓库的宁朝军官不可能阻挡,正胡乱中一个人突然大喊。

  “什么?”一个小兵当头跑过去想要查看,旁边的贤德王府的细作心知事情已经不可能再掩盖,干脆抽出旁边的大刀,猛地朝他砍去,那小兵才十七岁的模样没上过战场,都没有察觉到对方的敌意已经失去意识,血肉模糊间一句为什么断断续续的吐出,伴随着刀子被抽出,直接被无视。

  “腿脚快的去通知其他兄弟!其他人跟我一起”那带头的细作大喊到“宁朝无道,贤德当立!”

  顿时,这里喊杀声一片,那些原本引起骚乱的地痞却掩面悄然褪去,赶往下一个地点。

  甜甜太子羹(14)

  质子府内,许归已经脱去外袍,两手收拢在被子里,秦康和他枕在同一个软巾上,窝在同一个被子里,几乎能嗅闻到他身上书墨的气味。

  室内没有点灯,只有一点稀疏的光线散落在两人脸上、肩边。

  一种安逸闲适的气氛将两人沉浸其中,许归望着秦康半响,有些无聊的折叠起对方袖口的系带,不断的打结再散开。见他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忍不住笑起来,而见了这简单的笑容,秦康也傻傻的笑了。

  时间好像倒回几年前,一切都没有改变的时候,两人在太学散课后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许归还年幼不需要考虑什么立足,他也开心的享受着京都的一切。

  曾以为这就是永远的他终究还是变了,为了想要守护的人。

  原本觉得在京都做一个纨绔子弟腐烂就好的他,变成现在自己都觉得恐怖的样子。

  无数个在军营的夜晚,他会想起那些异族孩童的脸,想起那些异族母亲哭着解开衣服想要讨好他换取孩子活命的场景。更让他害怕的是,他记得自己好像没有感觉一般,一刀一刀将那些鲜活生命斩灭的样子,旁人都说他变得更好,更像样。这是更好的样子吗,他不知道。

  其实很想跟他诉说自己在边境的遭遇,在陌生的环境里,假装热情的尝试交际,被拒绝后装作开朗和不在意继续努力。那些被敌人又或者无辜者的血染红衣服的瞬间,他不是一开始就能做到无视,他很恐惧,他想逃避。

  苦熬中的时间,没有帮助的时候,看看小鸟冬安传来的消息,知道许归时常想去看他,因为保密只能在门外徘徊,明知他不在还是会找时间去拜访,即使只是单纯的在门外等待。他感觉到自己是被关心着的,是被...爱着的。

  即使只是份备选方案,一枚棋子,损坏了也是会伤心的吧,更何况那样的时时记挂,没有谁对他这样好,从小到大,他都是可以被牺牲的那一个,被送来当质子,被自家人在筷子上下毒只为让皇帝安心。

  看着许归简简单单的玩着他袖子的模样,他告诉自己,这样就好。

  很快了,很快一切就会迎来改变,自己也不用再掩藏着身份,到时候用闯下的军功换取自由身,就不再有束缚和阻碍。

  掩盖下眼底的恐惧与迷茫,映入许归眼里的又是那样傻乎乎一般的笑脸。

  如果是为了你的话,受伤也没关系,收拾好一切立刻来见你就是我的心情。

  如果是为了你的话,我可以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

  你不是想象中单纯的模样,没关系,我也不是当初的我了。

  两人的呼吸渐渐的同步。

  “如果有想做的事情你会帮我吗?”许归随口的说着,将玩弄许久的袖口放下,又靠近一些他。

  “任何事情嘟-可以,”秦康没有犹豫“嘟可以找我。”

  因为说的太快,接近口胡,秦康有些尴尬,在谁面前都可以,在许归面前就极大的增加了他的羞愧,好像会影响他在对方眼中的形象,又想到自己在许归眼中可能就是一个傻瓜般---至少是个可以逗他开心的傻瓜。

  正当时,他想再开口补救一番,突然听见远处一阵喊杀声,在军营时间太久,他的反应极其敏锐,顾不得情绪,披上外衣将被子稍稍拢紧就靠近窗边,推开其中一侧,向外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