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上这样的双眼,陆鸣本来已经止住的泪意,立马又涌了上来。

  一吸鼻子,就哭了出来。

  后面跟着的两个内侍看到这一幕,突然对太子殿下有些敬佩。

  没想到殿下竟一个眼神就将这小魔头给吓住了。

  陆时晏继续强硬的拖拽着陆鸣,他也不再抵抗,只哭得格外大声。

  二人一路到御花园,到了那鹅卵石铺就的路上,他才放开了抓着陆鸣的手。

  “跪下。”

  陆鸣抽泣着双眼中满含泪水。

  闻言他先瞧瞧面前神色冷漠的人,又看看脚下那格外冷硬的石子,接着摇了摇小脑袋,一副不肯下跪的模样。

  他哭着哀求道:“呜呜呜,皇兄,我错了。”

  似乎是看出陆时晏并不动容的样子,他走上前抓住了陆时宴的衣摆,轻晃着哭求陆时晏原谅他。

  此时的陆鸣才有了点五岁的小孩子的样子,做错了事求兄长的原谅。

  陆时晏漠然地看着他的动作,接着打掉了他的手。

  “孤再说一遍,跪下。”

  陆鸣在他的注视下不由浑身抖了抖,终是受不住跪了下去。

  “你这性子太过恶毒,今日就在此跪上半个时辰,再将那弟子规背上百遍。”

  两名内侍听到这话后,对视一眼,随后一个内侍连忙转身离去,看样子是去通风报信了。

  *

  养心殿中,女子的哭声一阵阵自暖阁中传出,闻声看去正是陆鸣的母妃,柔妃。

  陆城远看着面前哭得梨花带雨的人儿,有几分心疼。

  柔妃刚进来就什么也不说开始哭了。

  她哭得颇为委屈,让陆城远温声安慰了好久,她才逐渐止住泪水。

  “这是谁又让你委屈了?”

  陆城远的语气中带着些宠溺,又拉着人坐在了自己的旁边。

  柔妃抬起水汪汪的眼睛看着陆城远,因刚哭着,眼尾还泛着红。

  “陛下,太子要惩治鸣儿,鸣儿那般小,怎么受得住啊。”

  柔妃人如其名,长得娇娇柔柔,脱口的声音更是带着哭音,直叫人心尖发颤。

  闻言陆城远的眼底起了几分疑惑,又听柔妃继续道,“陛下,鸣儿可是臣妾为您十月怀胎诞下的孩子,他身子弱,求陛下救救鸣儿。””

  陆城远抬眸视线略过柔妃,看向她身后立着的婢女,开口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婢女正是跟着陆鸣的贴身婢女,珠儿。

  她走上前大致描述了一遍在西五所发生的事情,只是这段话说得三分真,七分假。

  不仅将陆鸣对陆时晏视而不见一事忽略,更是将他辱骂太子篡改为了陆鸣哭求太子饶恕。

  整件事变成了太子怒气冲冲跑到陆鸣的居所,无缘无故将人强行拖到御花园,叫人跪在地上背弟子规。

  听起来太子倒像是个恶人,而陆鸣则是一个无辜的受害者。

  陆城远不由陷入到深思,觉得这事有几分蹊跷。

  他知道陆鸣的性子确实有些顽劣,可子玉不可能无缘无故要收拾他,总要有些缘由的。

  一旁的柔妃用手帕擦拭着眼角的泪,眼底划过几分厉色,又在放下手帕的同时,恢复了那副委屈无辜的样子。

  “真的只是这样?”

  陆城远声音带了些上位者的威严,语气平淡,气势却让人心中一震。

  柔妃见状抢在珠儿之前开口:“陛下,鸣儿的性子你是知道的,他只是有些顽皮而已,会不会是哪个宫人假借鸣儿之名得罪了太子,才让太子这般气恼。

  但不管怎样鸣儿毕竟只是个孩子,就算太子再如何动怒,也不该强行将鸣儿拖出去受罚。”

  说着她眼中又溢出些泪来,声音更是哽咽起来,“石子那般冷硬,鸣儿本就体弱,如何受得住,还是半个时辰,到时跪完鸣儿的腿不就要废了。”

  陆城远还是心头存疑。

  他对子玉的性子是十分了解的,略安抚了一番柔妃后,还是将视线投向站着的珠儿上。

  “朕再问一次,事情当真只是如此?若你有半句虚言,朕绝不轻饶。”

  柔妃咬紧了牙,她没想到陆城远会这般偏袒陆时晏,见状她也将目光投向珠儿,却并不慌张。

  珠儿是她的心腹,她信任她,才将她放在了自己儿子的身边。

  这番话是她来前特意同珠儿编好的说辞,为的就是让陆城远心疼,最好是能再惩治一番陆时晏。

  但若不成,起码让陆城远对陆时晏的印象差点也可以。

  柔妃的算盘打得很好,却不想见珠儿直接跪倒在地上,像是被吓坏了一般。

  “陛下饶命,奴婢…奴婢知错。”

  “你—”

  柔妃心中大乱,她没想到珠儿会这般,当下就忘了规矩,出言就要打断她。

  陆城远见她这样也就明白了,这件事必定不像刚刚他听到的那样子。

  他冷眼瞥了一眼柔妃,止住了她的话语,才让珠儿又重新说了一遍事情的经过。

  越听陆城远的面色越不好,听到最后更是用力一拍桌子,将柔妃吓得直接跪倒在地上,连声道“陛下息怒”。

  “这就是你教的好儿子!竟是连当朝太子都不放在眼里,他眼里还有谁!”

  柔妃这时才真的慌了,忙看着陆城远摇头道:“陛下,不是这样的,听臣妾解释。”

  但陆城远已然气急。

  上午同陆时晏交谈后,他本就心存愧疚,觉得无法弥补,此时又听这消息,那强烈的愧疚之情瞬间就转变为对陆鸣母子的厌恶。

  “不必说了,瞧瞧陆鸣都叫你教成什么样子了,心思歹毒,目无尊长。”

  他越说越气,只觉得要好好收拾他们一番才行。

  “来人,将柔妃打入冷宫,永不得出,五皇子陆鸣罚跪后直接关进西五所,无召不得出。”

  *

  陆鸣在石子地上跪了已有一会了,他抱着陆城远很快就会来救他的念头硬撑着。

  他假意屈服,实际上就等着一会陆城远唤人来时能看到他这副样子,这样他就能得到父皇的怜惜。

  陆时晏就在旁边冷眼看着他故作可怜的模样,不置一词。

  很快陆鸣就看见珠儿带着个内侍远远地朝自己走了过来,他心下一喜。

  脸上却是不显,反而还做出一副很是痛苦的样子。

  珠儿走近后先瞧了一眼陆时晏,才走到了陆鸣的身旁,她身后的内侍走上前来,正是李仁。

  “奉陛下口谕,五皇子陆鸣德行不佳,目无尊长……”

  李仁不紧不慢地说着那似刀子般的话,一刀一刀捅在陆鸣的心脏之上。

  只见他听到“幽禁于西五所中,无召不得出”这句话后,小脸上的血色渐渐褪去,苍白如纸般再无了往日般的神采。

  一切尘埃落定,陆时晏也不再多留,罚跪一事有侍卫看管着,倒是不需要他再做些什么。

  回端本宫的路上,走过一偏僻的宫道之时,他停住脚步,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人。

  “殿下。”

  陆时晏回过身子,眼前人赫然就是陆鸣的贴身婢女,珠儿。

  “珠儿,你做得很好。”

  珠儿微垂着头,听闻此言脸上露出些喜色,接着不由抬头瞧了一眼面前的人,又飞快地低下头去。

  “能为殿下分忧是奴婢的荣幸。”

  她的声音放得很是轻柔,语气中却有种藏不住的雀跃。

  陆时晏的视线掠过眼前人微微泛红的耳垂,平淡地道了声“嗯”。

  说罢,便抬步要走,却在经过珠儿身旁时,被她唤住,“殿下,奴婢斗胆想求一个恩典。”

  陆时晏侧首看着珠儿,脸色是如往常般的温和,只是眼底的颜色渐深,叫人捉摸不透。

  在这宫中每个人的身边都可能存在有异心之人。

  陆时晏身边有,陆子修也有,而柔妃身边的珠儿就是他特意安插进去的人。

  珠儿仍旧低着头,却能感受到陆时晏的视线正落在自己的身上。

  耳垂上泛起热,更愈发朱红起来,呼吸也不由乱了几分,良久才听到头顶处传来那人清泉般的声音。

  他说:“你想求什么恩典?”

  珠儿转过身子,朝着陆时晏跪拜下来,声音中带了几分祈求之意。

  “奴…奴婢想去殿下的端本宫中侍候。”

  “如今五皇子被软禁在西五所中,他若知道奴婢在陛下面前说了那些话,必定会严惩奴婢,更不必说柔妃那边…”

  她越说声音越低,在话音将近之时她却突然抬起头朝陆时晏看去。

  双眼闪过泪光,似是害怕极了再回去侍候陆鸣,又哽咽着添上了那句未完的话,“奴婢还不想死。”

  陆时晏看着她那双含泪的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良久才道:“孤知道了。”

  再之后珠儿望着陆时晏渐行渐远的背影,眼中的泪珠轻抖一下顺着眼睫落了下来,可细瞧她脸上却没有了刚才那副害怕的样子,反而两颊上的红晕是愈发浓郁起来。

  *

  端本宫中,席玉正在熟睡。

  房间内突然飘来阵阵饭食的香气,只见他双眼闭着,鼻尖却在不停耸动,似是在嗅那股子香味。

  接着,就见那睡得正熟的人睁开了双眼,眼中更是闪过光芒。

  刚刚苏醒的席玉又使劲闻了闻这味道。

  嗯,好香…好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