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了大约四五日, 苗笙觉得自己的身体已经无恙,至少恢复到了吐血前的状况,于是不想再耽搁时间,打算继续去寻访苗氏宗族。

  游萧这些天也都在帮他调理内息, 总算是带着他把那一点若有若无的内力给驯服了,见他精神的确比前几日好了不少, 白了几天的嘴唇终于见了血色,便也答应带他出门。

  这次要去的,是城郊乡下的一处苗氏宗族,族长是一名乡绅, 于是提前一天, 游萧便叫平小红送去了拜帖,约好今日前去拜见。

  因着要去郊外乡下, 路途略显遥远, 三人便驾了马车出行, 恰逢今日天气晴朗,秋高气爽, 一路看着风景变换,从繁华闹市到美丽村落, 大家的心情也都不错。

  苗笙靠在车窗边,唇角始终挂着微笑, 出城之后,看到路边野花与绿树, 又见农田里正在辛勤忙碌的农夫, 他兴致盎然地哼起了一首小曲。

  只是哼了曲子, 没有唱词,又因为只是轻声低哼, 因此他的声音显得有些微微沙哑,却哑得十分撩人。

  至少钻进游萧耳朵里,就像有只小手在他心口轻轻挠动。

  明明对方连琴弦都没拨,却好像轻轻拨动了他的心弦。

  苗笙今日穿了件石青色的大袖衫,手里拿了一把折扇,气质显得越发优雅,宛若一名富家公子。

  他一边哼着小曲,一边悄咪咪回头,用眼角瞥了眼游萧,想看对方在干什么,没想到一瞥就被抓了个现行。

  游萧正抱着双臂,笑吟吟地看着他。

  两人眼神碰撞,苗笙立刻转回头去,重新把目光投向窗外。

  心却跳得厉害。

  一定是这马车太颠了,吓得我心神不宁,他想。

  在路上走了一个多时辰,他们到了这处宗族所在的苗家村。

  乡绅派了人在村口迎接,已经等了一小会儿,见到苗笙三人便热情行礼,带着他们往村里走去。

  游萧怕苗笙走太远会累着,跟迎接的人解释了一句,便没让他下车,自己和平小红牵着马步行。

  苗笙继续靠在窗口好奇地向外张望,这里的村落修建得很用心,村路是石板路,马车走在上边很平稳,农家小院之间挨得不算远,看起来比寻常乡下要好得多,家家户户的大门都又高又宽,应当算是比较富庶的那种。

  他是靠在车右边坐的,看到的只是右边的风景,等抵达目的地、游萧将他扶下马车的时候,他才发现来人直接把他们带到了宗祠外。

  这宗祠修建得富丽堂皇又威武庄严,外边是个高大的牌楼门,上边写着“苗氏宗祠”,门前两侧还有两尊石狮子。跟着迎接的人进去,院子又宽又大,有好几进,苗笙一边跟着走一遍东张西望,一时间都没能记住路。

  恍恍惚惚地走过一处天井,来到了祠堂大厅外,一个须发皆白、慈眉善目的老头站在大厅门口,笑着迎接他们:“欢迎三位到来。”

  这应该就是族长本人了。

  苗笙、游萧和平小红三人齐齐行礼道:“见过族长。”

  族长笑吟吟地向大厅内示意:“三位请上座。”

  昨日来送拜帖,已经说明了来意,因此四人就坐后,族长也没有浪费时间,直接将桌上放着的一本册子推到苗笙游萧面前:“这是本宗族的世系表,里面的确有一人与苗公子年纪相近,单字也为“笙”。”

  “真的?!”苗笙没想到会这么顺利,十分惊喜,立刻将折扇放下,把册子拿起来,急切翻阅。

  族长贴心提示:“在第三十二页。”

  苗笙翻到那页,果然看到了自己的名字,上面写明父亲名“苗砚”,母亲“苗苏氏”,兴奋地给游萧看。

  游萧笑着拍了拍他的手背:“看来不算难找,这不很快就找到了。”

  “族长,那我爹娘现在在哪里?也在这村里吗?”苗笙想,自己说自己出身世家果然也是吹牛的,不过倒也能理解。

  男人都要面子的嘛!

  族长摇了摇头:“不在,你看世系表,实际上你们家人已经出了五服,跟我们关系已经不太紧密,此前应当就不住在村里,只是我们宗族记录详细,把你们也都记了下来。”

  方才的惊喜一下子变成了兜头冷水,苗笙失落地沉默了。

  “虽然出了五服,应当不是毫无联系,不然他们也不会出现在族谱里,请问族长,您是否还记得有关他们的只言片语?”游萧温声问道,“一点线索也可以。”

  族长沉吟道:“其实我昨天也把编纂族谱的人叫来问过话,他只记得当年这家人得了个漂亮儿子,生得伶俐可人,父亲十分为他骄傲,特意捎信回来,要将孩子录入族谱。”他看看对面的苗笙,笑道,“如果没猜错的话,应当就是这位相貌周正的公子。”

  苗笙勉强对他笑了笑,自己相貌好毋庸置疑,只是这对寻找双亲并没有什么用。

  “不知这家人以何为生呢?”游萧追问道。

  族长转着手里的扳指,思忖道:“我记着好像说是经商,远在外地,不便回乡,因此才来往少了很多。”

  “什么样的生意,您知道吗?”苗笙急切道。

  族长面露歉意:“这就确实不知了。”

  稍后游萧又跟族长说了些客套话,想方设法地问了很多,希望能寻出一些线索,但令人失望的是,族长这边的确是一问三不知。

  苗笙快把手里的世系表翻得卷了边,也没找出更多的线索,别人那里一代又一代记录得很详细,只有他们一家上边记了长辈,父母平辈都有空缺,而自己名字左右该记录族兄弟的位置也什么都没有,旁支更远,自然也没了记录。

  就好像他们一家被孤立了起来似的。

  当然事实并不是这样,他们出了五服,是特意捎信回乡才被记录在案,或许族兄弟们没有这个闲心,便没有这么做。

  与族长告别、离开祠堂之后,苗笙连那表面上的客套都维持不住,俊俏的面孔沉了下来,冷得像冬日的阴天。

  他暂时不想坐车,便说要走一走,游萧也没勉强,静静地陪在他身边,平小红牵马拉车,也安静地跟在他们身后。

  “笙儿,别急,现在有了你父母的名字,又知道是经商的,我们再打探就是了。”离开祠堂很远之后,游萧见他情绪始终不振,便出言安抚。

  苗笙垂手走着,攥紧了手里的折扇,郁闷地说:“没有宗族提供线索,又是经商的没准会到处乱跑,这不异于大海捞针么,去哪儿找?再说,我小时候可能居住在锦丘,万一后来举家搬迁了呢?我又不记得后来搬去了哪儿,整个大曜都有可能,难道要将全国的苗砚都找一遍?”

  “这又何妨?只要你想找,我便为你找。”游萧握住他抓着扇子的手,轻笑道,“别忘了我是做什么的。”

  苗笙抿了抿唇,一言不发。

  他知道自己说什么游萧都会为他做,可是这般劳民伤财的事,他张不开这个口。

  当年父母还为得了个漂亮伶俐的儿子而高兴地特意捎信回来入族谱,后来能与自己断绝了来往,可见自己与他们之间闹得有多僵,若是父母根本不想再认他了,自己这般巴巴找上门去,岂不是叫人嫌弃?

  何况自己是个断袖,还是个怀了孩子的男人,这般荒诞不经,哪还有人愿意接纳?!

  游萧觑着他的神情,见他陷入沉思,也并未多说,只是沉默地陪伴,忽然听到身后的一户人家大门打开,下意识地回头看,没想到竟然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是秋寒云。

  郎中背着药箱从那户人家里出来,见到他俩,显然也是十分惊讶:“苗公子,游公子?居然是你们!”

  苗笙听到声音回头瞧了一眼,他情绪不高,见到对方也懒得说话,轻轻一点头算是意思一下,转过身继续向前走。

  不料秋寒云却喊道:“苗公子,请留步。”

  “有事?”游萧停下脚步,回头疑惑地看他。

  秋寒云笑了笑:“正是。我今日下乡来替人医马,方才刚刚结束,正要离开,在门口不慎听到两位谈话,听说你们要找一位名叫苗砚的行商?”

  游萧微微蹙了蹙眉,冷笑:“郎中耳力真是不错,听得如此清楚。”

  苗笙却大喜,走过来问道:“你认识苗砚?”

  “实不相瞒,我小时候邻居家就住了一户苗姓商人,一家三口,隐约记得那家父亲就叫苗砚。”秋寒云上下打量了苗笙一眼,“家中也有个儿子,确实如苗公子般俊秀。”

  苗笙登时兴奋地问:“真的?那家人现在在哪儿?!”

  “慢着。”游萧伸手在他面前一挡,目光沉了下来,望着秋寒云,“那时你多大?你记得的那家的苗公子,年纪又有多大?”

  苗笙自然明白他的怀疑,自己在冰棺中躺了十年这件事秋寒云定然不知,若是年纪对不上,肯定是撒谎。

  谁知秋寒云蹙眉想了片刻,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抱歉,那时候我年纪太小,实在记不清了。”

  游萧“哼”了一声,揶揄道:“是吗?那你又记得苗砚?”

  “实不相瞒,前几日我去城西郊外给一名农户家的牛看诊,听他们提起,说隔壁村搬来了一户叫苗砚的夫妻俩,说是曾经在外行商,现在年老归乡,准备颐养天年,只是可惜他们膝下无子,无人照顾,就算有些钱财,也不免晚年凄凉。”

  秋寒云说着,叹了口气:“当时我便想起了小时候的事,还在疑惑他们明明有个儿子,为何又说膝下无子?但我转念一想,可能是同名同姓之人,或者是同字不同音,便没有放在心上,谁知今天意外听说苗公子在寻找此人……”

  苗笙急切道:“可否带我去见见他们?!”

  “当然可以!举手之劳而已。”秋寒云笑道,“只不过我稍后还要去另一家看诊,不如明日?而且现在过去也太晚了,容易打扰老人家休息。”

  游萧正想阻止,苗笙却一口答应:“好,那就明天!”

  “方便的话,明日巳时我去客栈等二位,届时大家一起出发。”秋寒云道。

  苗笙兴奋地用扇子敲击手掌心:“就这么说定了。”

  平小红察言观色,觉得自家师父有话要说,当着秋寒云的面又不便说出口,便道:“苗公子,师父,上车吧,回城还得好久呢,别耽误了时间。”

  苗笙心情大好,应道:“好,上车。”他向秋寒云拱手道别,“秋郎中,明天见。”

  坐进车里,等马车驶出了村路,拐向大路,游萧才道:“笙儿,明日之事,还是要慎重。”

  “为何?”苗笙有些疑惑,“正愁着没有线索,现在线索送上门来,为何还要迟疑?”

  游萧谨慎道:“你不觉得这样太巧了吗?”

  “确实很巧,但有些事不就是这样吗?”苗笙不解道,“无巧不成书,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他其实没有笃信秋寒云的话,只是寻亲心切,有一点线索都想试试。

  游萧不知道怎么说,才能劝他明日不要跟秋寒云去见那什么“苗砚”,突然想到一个理由:“那日你不还怀疑他对无锋有想法,今日为何如此信他?”

  “我不是信他,是信你,有你这般好身手在,有什么好怕的。”苗笙抖开扇子轻轻扇了扇,意味深长地望着他,“这般阻拦,莫非你有什么不可言说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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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游萧: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

  苗笙:有古怪。

  平小红:师父又干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秋寒云: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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