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景修斩首之日如约而至。
此时城外已经聚集了许多百姓围观,日头高照,架在一旁的砍刀闪着犀利的光。
叶父叶母站在人群最前方,被众多官兵手中的枪挡住,他们想冲过去却无能为力。
叶景修被两名官兵压着肩膀,走到了行刑的地方。
他早已换掉身上的囚服,束冠的发簪被阳光照射着,将他整个人都映在光亮中,似乎与那些处在暗处的人完全不同。
他一袭干净的白衣,却并未被这污秽沾染。
只是那张原本冷冽英俊的脸,如今看来却有几分憔悴。
他跪在冰凉的地面上,空洞的眸光四处打量,却正巧看到人群中哭的差点昏厥过去的叶母。
他被绑在身后的手紧握成拳,胸膛剧烈起伏了一瞬。
叶景修看向叶母,微不可闻的点了下头,嘴角稍稍的勾起了弧度。
他心里其实很自责,并没有尽到他该尽的责任。
叶父叶母这般年纪,便会失去他们唯一的儿子,叶景修不想留下他们这么孤苦,可是自己无能为力。
他抬头望了望天,只在心中祈祷,许无忧一定不要来。
他绝对不能看着许无忧为了他放弃那来之不易的自由。
只是……
叶景修的目光再看向前方,却并未发现许无忧的身影。
许是他也不忍看到自己被行刑的那一刻。
“午时已到。”
叶景修失神之际,便听到耳边传来刽子手的呼喊声。
除了这个声音外,远处百姓的议论声也悉数传进了叶景修的耳朵里。
“听闻这叶将军犯了拐带皇子的罪过,还故意将皇子藏在身边近一年之久,皇上被迫与亲儿分离。”
“罪不可恕。”
“是啊,再如何也不该这般做,皇上就算是个普通百姓,被这么对待也是会恼羞成怒的。”
百姓们对他无一不怒骂,可叶景修早就不会去在意这些声音,将死之人哪里还有心思考虑这些?
叶景修神色深沉地望着远方,深呼吸后便索性闭上了眼睛。
可是等了许久,那股死亡感都没有传来。
叶景修慢慢睁开眼睛,却注意到监斩的官员两人正在面对面不知商讨着什么。
可他并没有庆幸感,反而心中更多的是焦急。
这些人拖得越久,他所担心的事便越有可能发生。
叶景修微微侧眸,望着举刀的刽子手,神情莫名坦然:“这午时已到为何还不问斩。”
刽子手一怔,疑惑道:“我可从没见过你这种急着死的。”
听到刽子手的话,叶景修莫名的笑了。
是啊,他也未曾见过像他这般的人,只是他也等不及了。
他相信许无忧也等不及了。
“借此机会还劳烦你通报那监斩官一声,我想趁着他们交谈的空隙,见一下我的爹娘,能否帮我转达?”
说罢叶景修的视线再次望向人群中的两人。
此时叶母昏倒在叶父的怀中,一旁的叶宁眼睛通红的看着他。
叶景修本不想再给叶父叶母留什么遗言,可是他更不想让两人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他死去。
刽子手很快传达了他的话。
不知道那两名监斩官是何意,竟真的同意了。
叶父眼前的官兵随即将手中挡路的枪拿开,叶景修冲着叶父笑着点了点头。
那个同样英勇神武的老将军,此刻却身形有些摇晃。
来到斩台前还差点摔倒。
叶景修用力起身想要去扶,可发现他的双手绑在身后根本动弹不得。
“爹,孩儿不孝。”
叶父摇摇头,泪珠从眼角滑落,难过道:“这一步非走不可吗?你要你娘怎么办?”
叶景修眼神里透着坚毅,他若是有能力改变这一切,也不会用生命来换。
“爹,阿忧……当年的那场大火非比寻常,正巧发生在皇上准备太子册封大典的前几日,当时二皇子不过是个八岁的孩童,可是……”
叶景修自知隔墙有耳,便没将所有的话全盘托出。
他自知是个将死之人,便不会在意那些,可许无忧不同。
只要许无忧踏进皇宫的那一步,各处的危险便接踵而至,他逃不开也躲不掉。
自由便是他唯一的去向。
叶景修不肯许无忧冒险,因为他不敢保证能一直护在许无忧左右。
“你问过无忧的意见吗?”
叶父望着他开口,可叶景修却摇摇头:“他知道也改变不了什么,我……”
“爹问你,你希望无忧来吗?”
叶父开口打断了他的话,叶景修迟疑一瞬,终究还是说出了违心的话:“我不希望。”
因为许无忧一出现,他所作的一切便都前功尽弃了,许无忧也只会陷入无尽的危险中。
“可他若是执意要来,你该当如何?”
叶父不会说无用的话,他说出口的便极大可能是真的。
“爹。”叶景修平缓的眉心突然皱了起来,“阿忧会来?”
叶父又一次叹声,还是没能将心中的话说出来。
正当叶景修想再次询问时,监斩官却突然下了令:“午时已过,立即行刑!”
两人都还没反应过来,叶父便被一旁的官兵直接拉了下去。
叶景修看着监斩官将行刑令扔在了地上,那声闷响似乎让他的心都平静了下来。
他的肩膀被两旁的官兵使劲按压,头只得狠狠的低着。
叶景修再度闭上了眼睛。
一阵浓烈的酒味迎风飘进了他的鼻腔,耳边好似充斥着刽子手的刀举起后发出的仓啷声。
他重重的吐出一口气,嘴角勾起。
这一次他的心境完全放平,任何纷乱的思想都不会出现在他头脑中。
可是当他感觉到一阵凉意直逼脖颈时,一道熟悉的清冷声线砸进了他的耳廓。
“慢着!”
叶景修猛地睁开双眼,顺着声源看去,果真看到了那个让他心心念念的人。
许无忧一身冰蓝色丝绸质地的衣袍,缎带勾勒出他极细的腰腹,腰侧挂着刻有腾龙的玉佩。墨色的长发被玉簪竖起,衬出他不凡高贵的身份。
他一步一步地走上监斩台,周身的寒气四溢。
守在一边的官兵冲上前来,挡在了监斩官的身前,纷纷举起了手中的刀剑。
“你是何人,敢私自闯入刑场?”
监斩官被官兵护着便有了底气,他一拍桌子冷哼道。
许无忧不以为意,他迈出一步,唇边扬起笑意,先是举起了手中的令牌,如实说:“传圣上手谕,即刻将叶景修释放。”
监斩官眯着眼睛去看,从令牌上挪开视线:“这次行刑的人可是犯了滔天大罪,皇上怎会赦免。你……传假谕可是死罪。”
说罢他便再度拿出一个行刑令扔在了地上:“还不快行刑!”
监斩官待此事倒也算得上尽职尽责,可他故意不识这皇子令牌,那便是在拖延时间。
许无忧一声口哨,叶景修身侧便立刻出现数名暗卫。
刽子手手中的刀突然之间便被扔在了地上。
监斩官见此情形,吓的腿脚发软。
“我乃二皇子,你不识得我没关系,但你也应当见过这皇室才有的令牌。”
许无忧拿着在监斩官面前晃了晃,他推开眼前的刀,走到监斩官面前。
“监斩官不认识也无妨,看看这手谕便知道了。”
许无忧扬起嘴角,从怀中掏出皇帝亲手写好的手谕,递交给了他。
监斩官双手接过,但看到上面的字迹和印章时,脸色倏地一变。
“微臣不识二皇子,还望二皇子见谅。”
“只要监斩官不再拖延,立刻将叶将军放了,本皇子便原谅你。”
话毕,监斩官急忙同一旁的人对视一眼,步履匆匆地走到叶景修身边,亲手将叶景修身上的绑绳解开,并把他轻轻扶起。
“叶将军,您无事了。”
叶景修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许无忧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
但他并未对叶景修说什么,只是看向被吓得不轻的监斩官:“谢大人。”
监斩官担惊受怕的退下,行刑台上只留下了叶景修和许无忧两人。
而此时还在看热闹的百姓也一哄而散了。
“阿忧。”叶景修只开口说了两个字,许无忧便直接扑到了他的怀中。
双手紧紧抱住,把头埋在了他的胸前,听着剧烈的心跳声,许无忧这才感受到了劫后余生的真实感。
他的叶景修没事了。
“阿忧。”叶景修下巴抵在许无忧的头顶,泛着凉意的手摸着他的后脑,面色却无奈,“你还是来了。”
许无忧闷闷的:“我不来你该如何?”
“你若是不来,死便死了。”
许无忧推开他,故作生气道:“你说这些话只会让我寒心,可是……”他欲言又止的垂下了眸,“我还是会不顾一切的来救你。”
叶景修捧着许无忧的脸,将他紧皱的眉心抚平,脸上终于有了几分笑意:“对不起,我是个让你无法依靠的人,我竟然连你的自由都保不住。”
他曾经甚至信誓旦旦的要帮许无忧坐上太子之位,可那个心愿还是没能达成。
“没有了你,自由算得了什么?”
许无忧抓着叶景修的手臂,看着手腕处被绳子绑出来的痕迹,心里酸涩不已。
他咬着唇,将苦涩和难过咽进了肚子里:“阿景,我们回家,好吗?”
作者有话说:
霜霜:按我看过这么多古装剧,你劫刑场应该说‘刀下留人——’
阿忧:我就不说,我气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