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之后，崇明碧旷的殿门缓缓被人打开一条缝，一个小脑袋慢吞吞露出来左看看右瞅瞅，殿上的人放下面帘，正襟危坐，屏住呼吸偷摸看小徒弟。
小徒弟看了一圈殿内，没发现有人，索性大大方方进了殿，小心的把门掩上，“师尊，师尊……师尊在吗？”
满故留特地没搭声，想看他的反应。
“师尊不在，那怎么办？要不然我在这里等等师尊吧。”打定主意的暮昔竹，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做的样子，悄悄坐在殿中央的毯子上，把书翻开看，越看越有劲。
满故留无奈，小徒弟还真看上头，忘记自己身处何方，他合上面帘，走至殿中央。
“孟婆汤喝了真的会忘记前世所有东西吗？忘川水忘情又是什么意思，只能忘感情吗？鬼界的东西好厉害。”
边说边挠头的小徒弟满脸都写着懵，非常努力的想搞懂鬼界。
“饮下孟婆汤可忘凡尘往事，忘川水只忘情，不丢记忆。”
满故留的声音突然响起，吓了暮昔竹一跳，反应过来的他赶忙站起来，看向走来的人。
他看着小徒弟笑得温柔，示意他无需行礼，顺势坐在他旁边，“你来找我，是想问些什么？”
暮昔竹捏着手中的《鬼界秘辛》，心中忐忑自己问这些会不会让师尊觉得他无所事事，抬眸对上满故留温和的笑容，他顿时安心许多。
“师尊，鬼界的人，是从哪里来的啊，他们真的原本不住那里吗？”
“是啊，鬼界除开最高等级的几位神官，其他都不是人。”满故留说到这里，看了眼小徒弟，“换句话说，除鬼界以外的人，死后魂灵聚集在鬼界，由鬼界指引转世或留存。这也是鬼界存在的意义。”
暮昔竹听着，睫毛低垂遮住眼底情绪，有些难过的情绪在一瞬间不可避免的溢出些许，他闷着声音又问，“师尊，那妖界的妖死了之后，也会去鬼界吗？”
“会。”
“会走黄泉路，过奈何桥，喝孟婆汤吗？”
“会的。”
暮昔竹久久的“哦”了一声，低着头看着手里的书发怔，“那喝了孟婆汤就真的什么也不记得了吗？”
满故留蓦然联想之前的事，反应过来小徒弟应该是在想他祖父的事情，他见不得小家伙这模样，顿了半晌才回答。
“不一定，如果执念太深，是忘不掉的。”
像是黑暗里划出一道光，暮昔竹觉得自己坚持的并不是没有结果，只要他厉害一点，再厉害一点，也许是可以找到祖父的。
想到这里，暮昔竹又思考了一个更重要的问题，“师尊，按照你那么说，我这种活人能进入鬼界吗？”
满故留自觉猜的八九不离十，绝对是小徒弟想去鬼界找他祖父。
若是其他人问，他眼神都不给就告诉他没可能，但是小徒弟……
“别人不能，你可以。”
非要问为什么，只能说是因为有我。
暮昔竹关注点落在后半截上，只顾着自己可以进入鬼界而高兴，却没注意这个可以的特殊性。
可以去鬼界找祖父，光是这个念头在脑海里面闪过，暮昔竹都觉得自己愿意被归梦堰的鼠群追一晚。
满故留见小徒弟的情绪好了些，便状似无意道，“对鬼界怎生如此好奇？”
暮昔竹怔住，纠结片刻，摇摇头说自己一向如此爱学习。
不愿意袒露心声的态度，表现的极为明显。
他见此也不多问，只是想到自己刚刚说的话，怕小徒弟一个人跑去鬼界，莫须有间就编了个借口。
“我与鬼帝相识，改日去拜访他，你可与我一同。”
感受到小徒弟更加崇拜的目光，仙尊满意极了，并且决定赶紧跟鬼帝传个信，先认识认识，免得到时候不熟，不好圆场。
上一次见到鬼帝，还是在妖帝的婚宴上来着。
“师尊，你真的可以活死人，肉白骨吗？”小徒弟冷不丁冒出来一句话。
他微微仰头，眸色干净，神色看似平常，却夹杂着一丝期待。
满故留早在猜出他心思后，便都顺着他所想的答，直到这个问题出来，他才发现，小徒弟的想法真的很大胆。
又想起自己在仙界的传闻，以及他们俩在一重天见面的时候，小徒弟问君影仙尊会不会出现，再之后问君影仙尊会不会收徒。
好像，他一直以来的目标，都是要拜他为师，他先前不明白为什么，但刚刚那个问题，满故留便明白过来他为何执意于他的原因。
小徒弟想去鬼界见他祖父，想让他祖父活过来，所以外界传言君影仙尊“活死人肉白骨”，他完全听信。
既然如此，他又怎么舍得小徒弟失望呢。
“应当可以。”
满故留听见自己的回答，看见小徒弟喜悦的神色，于是心底暗道，这便够了。
他想要的事，他都会做到，这便够了。
之后这茬，师徒二人就默契的放在心底，没拿到台面上来说，有些事情需要等时机成熟再继续。
满故留决定在两人关系产生突破性进展后，再带小徒弟去鬼界，完成他心愿。
毕竟仙界也不是那么平静，他不能轻举妄动。
九重天上的日子并不是那么无聊，有妖兽陪着，师尊关照着，还有下人们的精心照顾。
暮昔竹只需要每日在师尊授课完毕后，看看书复习复习法术，其他的事情都不用操心，简直舒服的不得了。
不知不觉便过月余，暮昔竹觉得自己对有情道的领会，更加深刻了些。
师尊每日都只教一课，一课就是一个问题，只要他思考出结果，师尊再给他讲解几遍，就算过了。
半个月过去，虽然他对有情道领会更深，但依然觉得……这东西真的没什么用。
比如——“你的心上人被人欺负，你会选择最好的处理方式是什么？”
“很简单啊师尊，直接把那个人，用同样的方式欺负回去。”
暮昔竹觉得这是很完美的回答，不料师尊摇摇头，对他说了，“小徒弟，最好的方法是，把他交给心上人，让他来处置。”
小徒弟显然不理解为什么，满·有情道·故·创始人·留立马开启情感教育。
“首先这个问题，侧重点不在于那个人，也不在于你怎么做，重点在于你心上人的态度。”
“不管你做什么，出发点和落脚点都必须要让他不委屈，他不会难过，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自己来，只要他出气就行，另外出了什么事，你兜着。”
这番话对于毫无恋爱经验的小徒弟来说，是非常难理解的，但是他能明白大概意思。
就是不太清楚，跟修炼有什么关系，横看竖看都不像能增进他本事的东西。
还有——“如何处理伴侣以外的关系？”
“师尊，我没有伴侣，也没有喜欢的人。”
“而且为什么又是伴侣呀！”
“……”
没关系，我们换种说法。
然后暮昔竹眼睁睁看着他师尊把板子上的字擦掉，改成了“如果有别的人要收你为徒，你会选择现在的师尊，还是别的人？”
“师尊，这个东西完全没有可比性，在我心里，没有人可以比得上你。”
“……”
仙尊当场表演一个飞升。
满故留被他一句话撩的不行，再看小徒弟的表情，睁着大眼睛忽闪忽闪，嘴唇抿成一条线，手上捏着毛笔记笔记，一点也不觉得自己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
他心里苦笑一声，小徒弟能有什么心眼呢？不过是沉迷修炼罢了。
关键是……什么时候能上钩啊！
再次觉得小徒弟可以出师的仙尊，擦了擦不存在的鼻血。
出师？下辈子吧。
满故留在教小徒弟有情道的过程中，发现了很致命的东西，天然呆和天然撩这两种属性，真的可以同存一体。
每次他被人一句话撩的心火旺盛，结果小徒弟只是表现淡定，觉得自己的回答很棒，丝毫不觉得他说的什么很了不得的话。
虽然，感觉两人相处比之前好些，但满故留还是觉得，目前这个教学，要再改进改进。
不过对于暮昔竹来说，学习有情道，有一点他很满意。
就是，他发现师尊跟他的关系更加亲近了些，这无疑是好事，毕竟他对师尊钦佩已久。
从前在他心里站在神坛上的人，走到他身边，他喜欢这种亲近，并且愿意更进一步亲近。
每日课后暮昔竹都要回到朝暮宫看书，他不仅在学习有情道，还有很多师尊给他的修炼方法，都是师尊让他自学的，遇到难题再去问他。
对于他来说，这些方法比有情道难多了，不知道为什么师尊亲力亲为的要教他那个。
但想到冷冰冰的上神，因为教习有情道偶尔做的一些可爱小举动，暮昔竹就觉得没什么不好的了。
“嘭！”的一声，在外殿和嘲风玩闹的朱玉的哭声响起，暮昔竹叹了口气，索性他还没看书，干脆出去瞧瞧。
留采立马跑过去，把朱玉拖起来，看了眼旁边的盒子，给她揉腿。
嘲风被这变故惊到，趴在一旁不吭声。
“留采呜呜呜……我腿疼死了。”
朱玉靠他怀里，委屈的要死。
“也不知道你跑个什么劲，墙边的盒子都被你怼飞了。”
话是半点不客气，动作却轻柔得很。
暮昔竹隐在门边，静悄悄不出声，看着两只小妖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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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小情侣你情我愿的有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