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和魔尊渡了两次情劫【完结】>第24章 盼来日谈笑不飘零

  血魔恨浊, 早在花神负月还是区区一朵人间小白花时,他已狂战四方,名扬异界, 甚至在负月化形前战至陨落了。他性情不像现任魔尊危潭, 从未统一过平定过魔界, 但曾经差点打上九重天。

  危潭同样欲攻打仙界,所以难免魔界有许多魔不疑父子俩政治主张相似。荧路知晓内情,危潭实际不爱提及恨浊,苦于魔尊危潭不亲身亲口澄清,旁的魔又不会坚信,不会改变惯性念头。

  传说中,血魔恨浊已经在众目睽睽之下伤重死亡了,传说外, 至少他当真销声匿迹一千多年。

  如今复活, 荧路想不通, 也不知晓危潭的法力与恨浊的战力究竟哪个更胜一筹,他们俩何曾有机会对垒。

  负月却本来不大顾虑。

  负月不在凡间渡劫,奇现魔界, 惊动了血魔恨浊;

  血魔恨浊离奇复活,威逼地府, 也应该惊动天帝昂春才是。昔年,战败血魔致其身死的正是天帝昂春。

  不料天帝没有赶到。

  当然,负月也思索到了, 恨浊说不准有秘法能够掩盖自身气息,不让狂暴魔气轻易惊动上天。走也不是计, 怕也不是计, 其实和荧路推猜的不一样, 负月一时之间没什么好办法。

  他自己推猜,恨浊这时候肯骤然暴露,专来寻他,恐怕是为魔剑碎片而来。但此事蹊跷矛盾:既然魔界对恨浊而言本该手到擒来,为什么恨浊翻而要将他引出魔界动手?倘若引他出魔界时,恨浊还没能因吴参差一战捕捉到他身藏魔剑碎片,又引他出魔界为什么?

  思去想来,结合天帝没有很快被惊动这一点,从这时起,负月便暗暗疑心这个血魔未必是恨浊。

  血魔已堵在黄泉入口,负月自认立即能做的只有两件事。

  一则,他身歇在曼珠沙华冷冽红丛中,事出突然,只得呼唤彼岸花妖无媚现身,迅问道:“请问地府今日此刻有将要投胎人间,心性清正的花朵草木么?最好是投入人间魏国皇宫。”

  无媚随香一现,连忙惑答:“仙……冥主,草木道时时有生灵转世轮回,可是有些受罚方沦为草木,有些功德使然,生为异界灵草灵花,有些出生以后须得沉埋地下数月达年才可破土萌芽。我想这不是您的意图。”

  其实负月也心知这条件怕太刁钻为难,何况人间正值冬季。马上又道:“我想要寻得一名能借助轮回道逃走,不被血魔捉住,为我向人间捎一样物事的生灵。花也好,人也好,妖也好,要信得过,忍得了痛。”

  他没想到,荧路也没想到,无媚闻言竟会自告奋勇,忽地道:“原来如此,那么说来与其火烧眉毛地一一排查桥上生灵,不如由我走一遭?仙君信得过我么?我有妖力护身,可以不喝孟婆的汤,可以到了人间立刻迎雪盛开,若担心我私自投入轮回、破坏规矩,回来我承担全责领罚便是;若信不过我——曼珠沙华开在冥府日日夜夜,千千万万年,我却不是最初凝结的花妖,我还未修得本命花完全行走自如,仙君可将我的本命花留在此地,捏在手上,我借一朵化身往来人间。如何?”

  她的个性好像火或血,惹得连负月也愣了一愣。

  然后微微失笑了。

  负月只道:“很辛苦。你求什么?大义?仙途?”

  无媚竟道:“恣意。”话罢神色不傲不艳,宁静天成,亦只又道,“为君分忧,两不相欠。你既同意,我这便去也。”

  望望她扎根黄泉的本命花,负月不再阻拦。他真切需要这样一朵信使,身为花神,也真切地勘得破存附花妖大多数妖力的本命花到底是哪一朵;刹那话音飘散,刹那他不赘语,翻手取出胸口银灰碎片,剑上铁上用指尖匆匆刻下几行草字,跟着毫不迟疑地一举将碎片插入曼珠沙华化身——融合不同于外伤,不曾直接血溅三尺,仍惊得荧路眉头一皱,无声一叹,那彼岸花妖痛得面容略略扭变。

  “去见秋旷醒。”负月已不皱眉头,告诉她。

  二则,负月沉吟弹指,最终轻轻淡淡地面朝荧路说:“将军,血魔若想杀我,勉有一个方法留得住我一命,还需你配合。”

  送走无媚,荧路这次真正看清楚了负月从胸膛中掏出来的碎片,心绪翻涌,按捺疑问,且严肃道:“什么方法?”

  负月低声道:“我猜想你不打算直接忤逆他,至少会留在左右仔细试探一番他的深浅。恰好,我原想喝过几坛酒,再回到天上取我藏置的法力,眼下‘碎片’剥离,身无力量,来不及了。镇管地府需要强大法力,我第一天上任,时运不济,眼看就不得不受伤,你可以代我提醒血魔,就称吴参差已死。他大约不会逗留地府狂寻吴参差太久。”

  荧路边忖边疑道:“待又如何?

  负月道:“他若盼望仙魔开战,必须留下一个冥主维持地府运转。就说,倘若地府运转顺畅,两界大战,陨落的天仙才不会个个魂滞轮回之外,形成反扑之力。混战里,太难保证敌手悉数魂飞魄散。倘若地府不宁,浩荡九重天,魔族坐不稳当。你要劝他,他放过我,不是为了我,不是输给我,是为了战胜。”

  荧路恍悟:“你是想靠这个说服他留下你,以便继续照看地府?但……”

  负月:“他必定有不能托付魔族生灵的原因,否则解释不了他为何先引诱我出魔界,也许因关危潭,也许因关他销声匿迹一千多年的动机,我暂时下不出结论。况且他会选择我——见了我原来依然身无法力,哪里还有更好的傀儡?三步之内,应如我意;未来落子,徐徐再白。”

  荧路明白了。

  倒也难禁沉重又叹:“好为难你与无媚,我当竭力策应……”

  而后不等负月含笑欣慰,冷不丁认真补充:“不论将来世事千变万化、三界地覆天翻,负月仙君,我今日承诺,你与陛下的婚事我同意了。日后如若遇阻,我必献微薄之力出手相助,落人口舌,我尽量帮忙力排众议。魔宫欢迎你。”

  ?

  这一句,负月眉山一挑,忽然听不懂了。

  魔宫欢迎他就欢迎他吧,“与陛下的婚事”是什么含义?

  不幸他没有询问的时机。

  此瞬间,煞气激烈,风流速改,血魔恨浊接近了。

  血魔行事万分干脆,不拖泥带水。负月尚维持挑眉神情,初察觉,乍回身,只见一道猩红身影越掠越近,越近越快,照面不吐言辞,当胸便刺了他一掌。

  若果不是他仅仅是花神的一部分残瓣,伤太重,太虚弱,若果不是这时血魔法力超越他太多,本来即使仙魔妖鬼,也难以抵抗过他魂魄中密密集集重重叠叠的禁咒,成功攻击得了他。

  多说无益,一袭已成。

  眼前急黑之际,负月神志模糊,一下子反而又隐约思及有某处怪异。

  ——生死簿。

  生死簿?

  他只来得及想到生死簿这个词,已经来不及细想浮现在他脑海里有关它的疑点究竟是什么,眨眼天昏地暗,敌我两忘。

  他倒下了。

  ·

  恨浊的武器不是重剑,不是刀刃,是他自己的一只魔手。一千多年前,荧路年少时节,曾经在魔界远远瞻仰过他一眼,看见他是佩重剑的,两腰侧一边佩重剑,一边挂酒葫芦,通身煞气化成实质,猩红欲滴。

  今次不例外,血魔佩剑而来,偏偏使用五指直取负月胸口,荧路在旁恭礼静立,无需暗暗地瞥,也意识到,血魔是想在负月身上找到什么东西——那块剑的碎片。

  她不知道那是什么。

  不过知道眼下血魔已不是在攻击负月的血肉,是在翻找他的魂魄。随魔手搅动,不见血液,但是她难得终于听清晰了那永远在轻声细语气若游丝的花神残瓣的嗓音。

  这呻/吟/声太惨烈,战役发生得太突兀,很快招来了数名鬼差鬼官,荧路只得像一个叛徒一样默默无言地伫立接受四方目光。独独之前在黄泉入口,有几名判官和她一道看见了血魔恨浊,正是他们拦了拦血魔,才给她飞来报信、让负月思量办法的时间;这引起了荧路的反注意,不理解杀性成狂的血魔为找碎片不杀负月也便罢了,怎地也不对他们下死手。

  荧路沉思着,血魔确实可能暂不想杀负月,负月显然早有把握他是为索物寻物赶来。即使不许负月掌管地府,不冒险让负月担任什么傀儡冥主,负月一旦一死了之,血魔也就不可轻易得到碎片去向了。

  到这个地步,她亲眼所见的线索近乎完整,尽管还有不解,最少她业已了然,秋旷醒——花神自己的另一部分——有神通掩藏碎片,叫旁人不可轻易得到。

  算算时机差不多了,侧对自己的那血红魔影渐渐显得不耐烦,荧路深知这时是进言的好时机,马上按负月的指示一拱手道:“魔君。恨浊魔君,臣斗胆进谏。”

  一张棱角宽阔的,面无表情的,笼罩半透明红雾的脸冷淡地转回首,向她打量。

  是恨浊的脸孔。

  荧路有点紧张,魔界除了魔尊危潭,包括成欢在内,实则没有哪个魔族不是听着恨浊的传说长大,没有哪个丝毫不惧怕他。

  然而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相处日短,荧路分明自知,花神已算作她的半个朋友了。她低眉温言,一口气将负月的安排复述一遍,随言随叙脑海里如走马观灯,难遏种种场景:

  一会是她尚身处人间宫墙内,身化自由飞鹤,蹦蹦跳跳漫不经心地初次去看忠王,头一次发现莲花元神花瓣残缺的时节;

  一会是寥寥数日之前,魔界莲湖惊见花神,看清这位花神只依凭两片残瓣栖睡莲上的时节;

  一会是飞雪洗天,清早风寒,秋旷醒两眼无神地从床上醒来披衣,睁眼不久,却将她当成普通禽鸟,优先环顾寝殿关注她有没有淋雪受寒的时节;

  ……一会是眼前,负月自称死不了,她也觉着死不了,然而隔着红涌煞气,只能偷瞄见一角白衣一动不动,静无声息。荧路清清醒醒地在想,她大抵没那么关心负月的死活,她此际有点难过,不是由于负月可能死掉两片残瓣,大抵是由于她期望百年之后,这两片残瓣能够跟花神主魂融合,贯通记忆,不会忘掉一部分她、一部分成欢、芙蕖阁的床窗书画、不会忘空他喝过魔界多少藏酒。

  她不曾了解天帝昂春。她慢慢意识到,有生以来,追随魔尊危潭以后,负月是第二个令她模模糊糊对太平日子、百无聊赖的悠闲日子重建憧憬的生灵。固然她可以不好战,若不曾撞见这一魔一仙,她本也不至于变得如此懒散,如此不求胜。

  她甚至居然想象过等到仙魔归位,万一,万一不论沧海桑田,局势几何,负月和魔尊还能欣然共处,要怎样相处的画面了。想想十分好笑,毕竟魔尊危潭其实是个严酷讲究仪容礼节的魔——先天质子命格、后天颠沛生涯终究害严他锐对其他人宽容了很多;奈何花神负月其实不修边幅,经常散发醉卧,衣衫滴酒——秋旷醒一向有宫人侍从侍候。荧路居然想到,看他们同住魔宫,估计也怪有趣的,魔尊过去太沉默了。

  万般情感,结果却不由她裁决。

  直到话音落去许久,小心翼翼再望血魔时,荧路看到血魔面色沉吟,双臂垂侧,心弦方才微松。

  “你叫什么名字?”血魔恨浊在问她,嗓音浑厚阴沉。

  “臣荧路,官居战将。”荧路报。

  “他在人间又叫什么名字?”血魔又问。

  “秋旷醒。”荧路只好道,“不过,魔君,陛下目前也在那处。”

  “危潭?”血魔声音中,姗姗地终于挟上了一丝感情,似是怀念,“你说危潭?”

  作者有话说:

  下章陛下出场,陛下已经生气三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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