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盛怒到暴露本性的诺尔, 陆柳鎏虽感意外和莫名的期待破碎,但并未退缩恐惧。
在草系野兽中长大,诺尔至今还记得什么植物能出不能吃,果然忘不掉过去那段日子。而从刚才冲过来救他的迅猛速度来看, 这位霸主绝对没能逃脱他萌混过关的绝招, 坚定他认父的信心。
重新被诺尔放到地上, 陆柳鎏眼中噙泪先发制人。
“对不起,爸爸······我错了。”
装委屈的哭腔他手到擒来, 跳起仰面倒地后他立马开始扑腾四蹄,哭着撒娇发嗲。
“哇啊啊啊, 呜对不起嘛,我不知道嘛。”
“爸爸你不要讨厌我, 我还不想死呜——”
“我想一直跟爸爸在一起的,唔啊啊啊!”
嗲气哭声一响, 诺尔脊背莫名发凉头刺痛, 俩前爪无措摆动着, 不知如何是好。
边上是被他踩扁成血印的可怜‘蜥蜴酱’, 他见幼崽哭得嘴唇哆嗦, 仰起脖子又仔细看了一眼酱泥后眼神瞬间惊恐, 躺倒哭得愈发凄厉响亮。
那呜呼呜呼的哭声徘徊在草原上空,久久没能散去。
诺尔首次对自己急躁脾气而产生悔意。他沉重的身躯缓缓放低, 完全蹲下后才开口, 干巴巴的安慰。
“好了, 别哭了。现在教给你了你就记住, 你——”
抽噎中的陆柳鎏含泪抬眼, “嗯,咩?”
诺尔:“······”
浸水后湿哒哒的白色幼崽绒毛不再蓬松, 显得更加迷你小只,诺尔被这朦胧泪眼一看,彻底败给了某种意外萌生出的念想。
大概,就是成兽护犊被戳中心房的感觉。
而他也气馁的意识到自己丢弃计划失败了。明明他是准备丢下幼兽走远,不管对方死活的。可听到呼救后,他还是控制不住赶回来。
无奈的同时,诺尔陷入苦涩的自嘲中。这份多余的仁慈来自他意外差错的幼年时光,因此他不被任何同类群体接受,更融入不进他们。
思绪飘飞着,他脚背上忽然一暖。
嚎啕大哭的幼崽不知何时爬上他脚背,蜷成一团微微抖动,呼吸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异样。
虽然刚才的紧急救治让这家伙把毒浆果吐出来了,但或多或少还是吞下点汁液,想要彻底解除毒性,还需要吃掉另一种红色叶片。
很不巧,这种解毒草只在他居住的峡谷边上生长。
“喂,喂。”
弹动脚爪却迟迟得不到回应,诺尔无奈轻轻踢动,让幼崽往前滚进自己的视野范围内。
这么一看可不得了,原本生龙活虎的精神幼崽竟紧闭着眼,呼吸异常急促,显然已毒性发作。
小爪本来已经急得想直接抓起对方,可诺尔看着静静瘫在绿草里的幼崽,猛然想到也许自己不该多管闲事下去了。
如果救下了对方,他依然要为如何处置发愁,倒不如就这样任其中毒死于这片原野,也好过未来哪天被他这个凶暴的食肉野兽吃入腹中。
最艰难的是,已脱离真正族群的阿帕卡幼兽将无法再形成正常的生存观,不存在能悉心教导的成兽。因为那片地盘的阿帕卡兽,全都都被他赶跑了。
他实在不喜欢这群动不动就被吓得乱叫唤的低级野兽,而且吃起来都满嘴毛,尝不到肉。但这只幼兽不知哪里有问题,竟然能像高级野兽一样连贯说话,而且撒娇起来······
是有点点讨他喜欢的啊。
诺尔的尾巴在以混乱的频率摇晃,时而抬起拍打地面,就像他矛盾的内心斗争。鼻腔里喷出一阵阵闷气,时间久了便在他鼻尖前凝成水珠。
“够了······我受够了。”
这么自语着,诺尔心一狠,像之前离开那样不愿去看中毒的幼崽,反复在脑中催眠着自己,不要回头看不要听任何声音。
但与生俱来的强大听力,是不允许他无视周遭的任何一处细微变动的。
湖边那片草丛先是传来哗啦水声,随后有物体爬行穿过矮灌木,窸窣响动断断续续。诺尔离去的脚步倏然停顿、
他嗅到了食腐鳄的恶心臭味。
食腐鳄是高级野兽中的异类,这群家伙总是躲在水里,如果有野兽或兽人之类的靠近会悄悄潜行靠近,抓准时机后立即群起攻之,把猎物拖进水里咬死,它们还不爱吃新鲜的血肉,把猎物大卸八块晾上几天才分配。
今天湖边除了他,能被当成‘猎物’的就只剩下中毒濒死的幼崽。
哼,真是便宜那群食腐鳄了。都不用多费力气,直接把半死的猎物拖下水,然后你一口我一口的咬烂,让肉漂在水上几天就能吃了。
一步一个深深的脚印,在这片地上近乎无敌的雷克斯兽,遇到仅次于某个难题的棘手困境。
——我想和爸爸,一直一起
——最喜欢爸爸啦
都怪那只聒噪幼崽在他耳边重复的说这些话,搞得他快分不清现在是真的听到对方在喊,还是这仅仅是他在回想。
庞然大物走得越远尾巴甩动得越猛,锯齿状的牙咬得咯咯直响,诺尔在山丘顶端重重踩了一脚,毫无征兆的扭身狂奔。他气愤得震声怒吼,其吼声之凶悍威慑,竟然惊起四周百米内群鸟乱飞,弱小野兽恐惧逃窜。
折回原地的他,远远就见那群包围幼崽的食腐鳄被他吓到,却还是试图将幼崽迅速拖回湖中。
诺尔一甩尾,五只匍匐在地的食腐鳄被他砸向高空,余下躲过一劫的食腐鳄不敢再动幼崽的心思,连忙窜向湖泊。他却不想放过,咬碎拧下它们的躯体头颅,混在一块吐出,血肉模糊。
此刻爆发的无底愤怒源于他对自身的唾弃,却被他逐步转移,最终发泄在那群试图伤害幼兽的恶心家伙身上。
左后肢踏在幼崽跟前,诺尔刚好将其罩在自己身下。先看了眼幼崽确认死活后,他才冰冷蔑视落地重伤的食腐鳄。
再一次用咆哮喝退湖中所有瑟瑟发抖的食腐鳄,诺尔恶声恶气地放话。
“统统给我滚!!别让我再看到你们再出现在这,任何!一个!角落!”
那阴森尖牙在食腐鳄眼中是最恐怖的噩梦,一声声音浪相比火山喷发有过之而无不及,很多食腐鳄甚至没听出他在说什么就退到另一边的岸上,拼了命地在陆地奔逃。
他们的行动引起连锁反应,四周早被吓破胆的小族群顿时乱成一团,散开后拖家带口,往更深处的森林躲藏。
一场百年难遇的大迁徙,就这样被诺尔促成。从此这片草原,将会只属于他这只肉食猛兽。
但给他屁用都没有。
不,还是有用的。
心情糟糕的诺尔俯身,细短前肢却怎么都揪不起软绵绵的昏迷幼崽,他愤慨地低吼抒发情绪,随后歪着头凑近,舌头一卷便把白团含入嘴中。
果然还是这样最方便安全。
狂奔时他一直小心含着幼崽,避免对方撞上自己锋利的尖牙,白天故意放慢速度走了一下午的路程,在他全速前进后只是几分钟就到达。峡谷有处高于地面的洞穴,那里是他睡觉的地方,能遮风挡雨,不受小型野兽打扰。这还是他保留下的‘贝内利兽’习性。
轻松蹬上洞口钻进昏暗巢穴中,诺尔将幼崽放置在干净的角落,凑近仔细嗅着对方的气味。
“太好了,还活着······”
这句话脱口而出,如今他再怎么纠结烦恼或瞧不起自己都没用了。
而他也明白,从食腐鳄嘴下救回幼崽之后,他只剩下一个选择——像当初收留他的母兽那样,将这因为巧合认他为父的幼崽抚养长大。
用鼻尖拱了拱幼崽软到不可思议的小肚子,诺尔呼出鼻息,对这舒服的触感有些入迷,但眼下还有最重要的事要做。
成功说服自己充当‘父亲’角色,诺尔不多停留,转头跃下洞穴赶往解毒草的生长地。
洞穴里,本该昏迷不醒的陆柳鎏缓缓睁眼,翻身抬起前肢观摩这沾满可疑粘液的身躯,他的声音无比沉重,包含深深的悲痛与绝望。
“666,”他以双蹄掩面,欲哭无泪道,“我不干净了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