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鬼小心翼翼地问,“弟弟,你怎么了?”

  楚惜羽愣着,大脑瞬间空白了几秒,才回过神来,对女鬼摇了摇头。

  他看向女鬼手中捧着的五立方厘米不到的方形容器,里面有一双浸着福尔马林液的眼球,眼球完整,表面有不少血丝。

  他第一时间就想到了秦柏舟。

  因为除了秦柏舟,他再也想不出谁还会这么做。

  秦柏舟明显是把他刚才的那番话当真了。

  并且帮他把眼睛找出来给了女鬼。

  秦柏舟费尽周折,不惜借用沈徐州的尸体,还伪装身份接近他,难道都是为了从他身上套出这些话?

  楚惜羽没想到秦柏舟会步这么一块陷阱,一步一步地诱导他往下跳。

  让他庆幸的是。

  在刚才秦柏舟那么强势的诱导下,好在他还留了一个心眼。

  楚惜羽觉得秦柏舟应该不会深究他刚才的那番话。

  因为他没有跟秦柏舟透露关于游戏世界里的任何信息,也没有告诉他那其实是自己的任务,并且还绑定了游戏系统。

  他只是把自己的遭遇说得类似于恐怖小说或电影中普遍的一种设定,说自己是因为女鬼缠上了自己,而不得不去完成这件事。

  逻辑和动机都能够说得过去。

  秦柏舟自己就是厉鬼,应该不会在这方面有过多的深究。

  秦柏舟既然帮自己找了眼睛,那就说明,他在潜意识里就应该是认同了自己刚才的说辞。

  想到这里,楚惜羽不由得感到后怕。

  还好他没有多说。

  楚惜羽更想不通自己光是找线索就耗费了好几天,秦柏舟为什么能轻而易举地认出女鬼的眼睛是哪一双?

  而且这整个过程几乎没有超过一个小时。

  虽然不能确认这场连环杀人案件和他有没有关系,但他能确定的是,秦柏舟肯定知道一些内幕。

  楚惜羽的头昏沉沉的,实在想不通,索性先放弃了琢磨这件事。

  “没什么,”他看向女鬼,真心替她高兴,“你的心愿实现了就好。”

  “呜呜呜嗯!”女鬼如若珍宝般的捧着她的眼睛,喜极而泣:“谢谢你,呜呜真的谢谢,我还以为,我连一双眼睛都找不回来了。”

  女鬼生前的器官被挖空,现在就只剩一双眼睛还没有被移植,虽然她知道自己就算找回了眼睛也不可能能再放回眼眶里,但是她还是把找眼睛当做了不愿投胎的执念。

  楚惜羽知道,女鬼不愿意投胎是因为她不甘心。

  她不愿意就这么心甘情愿地放任自己的器官一点点的被夺走,不想含着满腔的怨气和委屈去投胎。

  “弟弟,我还想等两天再走,呜呜……我在路边的芦苇荡里坐了好多天,都忘记了在屋子里待着是什么感觉了。”

  女鬼打量着楚惜羽的房子,又渴望地说道:“我坐在你家的那个墙角吗?你放心,我不会打扰你们的,就,就两天。两天后我马上就走。”

  她在外面的芦苇荡里孤零零地坐了那么多天,每天风吹日晒,无人问津,肯定非常孤独和害怕。

  “嗯,你想待多久都可以。”楚惜羽提醒她道:“不过我外婆是神婆,她醒来后肯定能知道你进来了,你要小心一点,不要打扰到她哦。”

  女鬼立刻缩到了楚惜羽隔壁房间的墙角里,像刺猬似的把自己缩成了一团,“嗯!你放心,我绝对不出声,也不动一步。”

  楚惜羽给她留个盏小夜灯,就把这个房间的房门替她关上。

  他回到自己的卧室,累的两眼发昏,直接躺在了被子上睡着了。

  在模糊朦胧的睡意里,他隐约感觉有人把他抱了起来,并给他盖上了被子。

  那人隔着被子从身后将他整个人抱在怀里,不时地轻吻着楚惜羽的脸颊。

  楚惜羽的意识逐渐清醒了,但是他依旧紧闭着双眼装睡,任那人一点一点地撬开他的唇齿,缠绕上他粉嫩的舌尖。

  “阿羽生我的气了。”

  秦继强迫他抬起头,侧向自己,越吻越重,“我帮了你,怎么还不高兴。”

  秦继握住了楚惜羽的一只手,悠悠把玩着他的手。

  现在他房间里的灯还亮着,他就算闭着双眼都能感觉到清晰又刺眼的光芒,只要自己一睁眼,或许就能看清秦柏舟的长相……

  楚惜羽紧闭双眼,心慌张地跳动着,他的双唇被吻得殷红,睫毛不由自主地轻颤。

  下一刻,秦继就吻上了他纤长的睫毛。

  “我下次不骗你了,好不好。”秦继轻拨着楚惜羽额前的碎发,声音低哑,“睁开眼睛看看我,小羽毛。”

  楚惜羽又慌又怕,他仍然闭紧了双眼。

  “你不想看就算了。”秦继又俯身托着楚惜羽的后脑勺,缠绵地深吻着他,他很享受亲吻楚惜羽的这种感觉,仿佛楚惜羽的一切都是属于他的。

  “唔。”楚惜羽被吻得双颊泛红,他忍不住发出声音。

  秦继吻了许久后才放过他,指腹轻轻抹过他被吻肿,又幽幽笑着说,“反正我们很快就要结婚了,以后有的是机会看。”

  才不会!

  没有机会!

  楚惜羽心里反驳着,困意突然像潮水般很快袭来,他又在秦继的怀里睡了过去。

  ……

  次日。

  楚惜羽发现自己的脚踝上又被系上了那串金链子,这次不管他怎么剪都剪不掉了。

  楚惜羽索性就放任不管。

  起身去浴室洗漱。

  外婆起了大早,亲自下厨给楚惜羽做了一餐简陋的早餐。

  外婆熬了一锅红豆粥,粥面结了一点黄褐色的糊皮,有点淡淡的烧焦味。

  不过楚惜羽很受宠若惊,他自来到这个世界到现在,还是第一次尝到外婆做的饭。

  他特别捧场,喝了三碗多。

  外婆见他还要盛,阻拦道:“行了,饱了就别硬撑了。”

  “我还能再吃半碗,外婆。”楚惜羽笑了下,听话地放下了碗。

  外婆今天的精气神格外的好,不会像前一样会偶尔记不住事,犯糊涂。

  她满头的白发用异族帽饰一丝不苟地盘了起来,皱纹布满这老太太的脸庞,坠下的脸皮模糊了她的下颌线,一双清醒的眼睛依旧傲慢的看向他。

  楚惜羽看向她,感觉到外婆似乎有话对他说。

  果不其然,外婆把自己手上的佛珠摘下来,套在了楚惜羽的手上,唤他:“惜羽。”

  这还是外婆第一次这么叫他,楚惜羽坐直了身,“外婆,怎么了。”

  “你是个乖孩子,我自打生下你妈起,就没再夸过人,你还是第一个。”外婆微仰着头,语气冷漠,严肃地说:“不过以后你也要自己长点心眼,别再这么轻易就让人给骗了。”

  楚惜羽点头,怎么听着外婆这话像是要生离死别了,他应道:“我知道,外婆。”

  外婆又问:“楼上藏着的那个小鬼,是

  不是你让她进来的?”

  楚惜羽垂着脑袋,“是。”

  “她爱待就让她待吧,别让她乱翻东西就行,反正也留不了几天了。”外婆身为神婆,对女鬼的一切都了如指掌,她看向楚惜羽,“她待在这里,也还能陪你两天。”

  楚惜羽愣着:“外婆……您为什么这么说?”

  “我要走了。”外婆的语气里带着明显的释然和轻松感,像是一直都在等待这一天,说道:“去找你外公。”

  外婆自顾自地回忆着,目光中带着淡淡的伤感:“你的外公瞿青山是个捉鬼师,我是个神婆,镇上的人都说我俩很般配。但我当初是一点没看上他,他木讷、又呆板,整天就只想着捉鬼。可后面相处下来,我发现,他这个人也不至于没有优点。”

  “他跟你一样,做的饭还吃的过去。以前他还在的时候,家里的一日三餐都是他做的,我生下你妈以后,也是他全心全意在照顾着。”外婆回忆着,爽朗地笑了声,“人是木讷了点,但起码这大半辈子算是把所有的好都给了我。”

  外婆拍了拍他的手,告诫说:“你以后眼睛也擦亮点,找搭伙过日子的,就要找全心全意对你的,不过我是看不到咯。”

  “外婆,您别这么说……”楚惜羽握紧了手心。

  “这有什么不能提的,就应该敞敞亮亮的说。生老病死,这些都是常事,我本来命数就到了。”外婆喝了口清茶,说道,“我活了这么八九十来年,也实在是过够了,我还巴不得早点走。”

  “给我准备一个方盒子,要红木的,把我的骨灰装进去,我要和你的外公埋在一起。我走的那天不准哭,听到没有?我最烦的就是别人哭,我一听到人哭走都会走得不高兴。”

  “你做的的糕点还行。”外婆吃了口楚惜羽做的米糕点心,想了想,说道,“下辈子我也要这么活。学学厨,炒炒菜,换我给瞿青山做半辈子的饭。”

  “总算是等到这一天咯。”

  外婆起身,释然地笑了好几声。

  楚惜羽看着外婆,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沉闷感。

  “昨天镇长来跟我说了,结阴亲的事,那位已经改了注意,不结我们家了。”外婆站在台阶上,嘱咐他,“你就踏踏实实地在这里住着,好好读书,钱自己保管好,将来考个好大学,去大城市里生活,听到没有?”

  楚惜羽眼圈泛红的,乖乖应道:“好,我知道了外婆,我会好好读书的。”

  虽然他知道这只是个副本世界,但情绪还是有点忍不住。

  “嗯。”外婆转身,一步一步地上了楼梯。

  她走进了黑暗里,没有再回头。

  “以后走夜路不要怕,路就要大大方方地走。”

  “好。”

  楚惜羽望着她上楼的背影,他知道外婆要走了。

  心中满是怅然。

  他在想死的尽头是什么,是永别吗?

  他觉得不是。

  死的尽头应该是重聚,是新生。

  外婆一点也不伤心,她反而很期待这一天的到来。

  她将不再是孤寡老人。

  她会和爱人重聚,一起迎来新生。

  ……

  次日,楚惜羽很听话,掩着被子给睡得安详的外婆盖上脸。

  镇上来帮忙办丧事的居民和外婆的信徒们个个哭的撕心裂肺,只有他没哭。

  他跪在烧纸钱的铁盆旁,认真地烧了很多纸钱,他要趁外婆头七前,给这老太太多烧点钱,好让她能放心得花。

  他披麻戴孝守了外婆七天,一有空就跪下来给她烧纸钱。

  他倒没有很伤心,只是想隆重点送外婆离开。

  头七过后,楚惜羽去买了最好的红木盒子,把老太太的骨灰小心地装进去,合埋进了外公的墓地里。

  墓碑上的名字不再只有瞿青山。

  他们应该已经热热闹闹的团聚了。

  多好。

  ……

  处理好这些时宜后,楚惜羽把外婆的遗像摆放在了客厅前。

  他环顾着空荡的室内。

  这下是真的只剩他一个人了。

  女鬼缩在桌底下,安慰他:“弟弟,你也不要太伤心了,说不定她以后还会回来看你呢。”

  楚惜羽“嗯”了一声,坐在木椅上,望着头顶的天花板发呆。

  他拨动着自己手上的佛珠,脚踝上系着的金链的红珠轻晃。

  他觉得在这寂静的屋子里,一秒都待不下去。

  太安静了。

  像他现在的思绪一样,空荡荡的。

  他第一次感受到了难捱的孤独感。

  突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楚惜羽魂不守舍地上前开门,门外的男人穿着一套黑色西装,捧着一束白菊,长相英俊出众。

  “阿羽,节哀。”

  “秦先生。”楚惜羽有点意外,他抬起头,“你能下楼啦?”

  “嗯。”秦继微笑了下,颔首,“病差不多养好了。”

  “那就好。”楚惜羽说着,侧过身子,“快请进。”

  “我听说你外婆走了,特地来看看你。”

  秦继走进楚惜羽家的客厅,和楚惜羽一起坐下后,温声安慰他:“你别太难过了,你外婆虽然走了,但以后还有我在,你有任何需要帮忙的,都可以来找我。你还小,别自己一个人扛,知道么?”

  楚惜羽蓦地抬起头,听着秦继的话,心跳慢了一拍,眼圈泛红,眨巴几下眼睛,两滴泪珠瞬间就掉了下来,“好。”

  “好了。”秦继伸手,轻轻地擦掉他眼尾的泪,“先回房间好好休息,明天不是还要上课么?”

  “嗯。”

  楚惜羽点头,和秦继告别后,目送他离开。

  他转过身,慢腾腾地上楼睡觉。

  在梦里。

  他感觉有人紧紧搂着他,用手轻拍的顺着他的后背,哄他安心睡觉。

  “好了,不难过了,这不是有我在吗。”

  那个亲吻着他的额头,轻声安慰他。

  “我会一直守着你的,宝贝。”

  ……

  楚惜羽起了个大早。

  秦继一早就过来串门,还给他带了最喜欢的苏州记的小笼包,今天楚惜羽吃的很饱。

  在秦继的目送下,骑上车去了学校。

  等到傍晚时分,他骑车回到家时,只见他家附近的空中竟然飘起了一片乌黑的浓烟。

  楚惜羽慌忙赶回了家门。

  只见他的古屋的一半已然被烧得乌黑,尤其是二楼最为严重,应该已经不能住人了。

  秦继稳重地站在慌乱的人群当中,正指挥着五六个黑衣保镖灭火。

  秦继一见楚惜羽回来了,拉着他的手,说道:“阿羽来这边,这里烟大。”

  “这是……怎么了?”楚惜羽望着他的家,愣着说:“我家怎么会起火?”

  “有人来你家里行窃,走的时候还放了把火,被我当场撞见了。”秦继指向那边被警察拷着的纵火犯,说道:“就在那。”

  楚惜羽顺着秦继的目光看向去,不远处确实有个小眼睛的男人,此刻正弓着背,被两名警察拷压着。

  “好在里面没有什么损失,重要物品都搬了出来,也没有烧毁的物品,只是二楼暂时不能住人了。”

  “阿羽,”秦继在旁宽慰他,说道:“这栋房子年份也久了,木材有塌陷的风险,我正好能趁这次机会帮你翻新一下。”

  “嗯,麻烦你了,秦先生。”楚惜羽点头,也只能这样了。

  “不用客气。”秦继深邃的眼睛看向他,又说:“房子翻新的这段时间,阿羽你就暂时先来我家住吧。”

  楚惜羽不太好意思,红着耳根,说道:“会不会有点打扰到你?”

  “怎么会。”

  秦继看向他漂亮到不像话的眼睛,声音幽幽:“你能来我家住,我高兴还来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