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赛场馆一如既往的热闹, 喻辰还没下车就听见了几乎要掀翻屋顶的声音,他透过车窗玻璃看着外面一群群拿着选手或者战队应援牌的粉丝,没忍住偏过头递给裴俨一个眼神。

  人好像比上一次来看到的还要多。

  裴俨也朝外看了一眼, 笑了:“不知道谁传了出去,说MOON新晋小将chen也会出席今晚的线下赛,大家都赶过来看了吧可能。”

  江焕在后排哼笑了一声, 就算没戳穿裴俨这话, 意思也放得明显,喻辰审视了他两秒, 还是因为一路坐车过来的不适才放弃找人麻烦。

  不知道谁?

  信他个鬼。

  MOON从上到下都穿一条裤子, 谁会做泄密的人啊。

  他懒得计较, 裴俨也不多说什么,他今天想要喻辰来看他比赛的原因很单纯。

  ——TRG要来。

  喻辰上辈子大半心血全都奉献给了这支战队, 他有些不服气, 也觉得可笑, 所以想要喻辰看看,离了Paloris的TRG究竟是一滩什么样扶不上墙的烂泥。

  他不挑明, 喻辰自然不知道,只在走员工通道去战队休息室的时候看见一间房间门牌上挂着TRG的名字的时候愣了一下,可是又很快收走眼神,专心跟在自家小队长和教练后面往前面走, 好像倾注那么多时间跟精力打造出来的战队,在他死后就真的跟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了一样。

  他们来得早,工作人员敲门说备采厅已经准备好了,问可不可以先接受采访。

  媒体原本想让喻辰一起参加, 裴俨替他一律拒绝, 喻辰睨着他不说话, 裴俨凑到他脑袋边小声说:“麻烦哥哥帮我看一下家了。”

  “……”喻辰,“滚。”

  嘴里没半句真话,以前到底是为什么会以为这人是个闷嘴葫芦的,喻辰愈发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索性不想,距离比赛开始还有一段时间,他也不打算去前场看比赛,随便在沙发里找了一个舒服的地方窝下去便戴上耳机开了一局手游。

  门再被敲响的时候他下意识以为是裴俨刻意制造出来防止他被吓到的动静,一抬眸却霎时愣在了原处,手机里操纵的人物一时间失了控制定在原地,被远处射过来的子弹一枪命中头部成了盒子。

  他从来都自由散漫,以前在TRG自己就是队长没人管的到他,现在在MOON,战队上下都知道他头顶有裴俨这尊大神护着,谁也不会指责他什么。

  可喻辰这时候竟久违地感觉到几分失措。

  他把脚从沙发里放下来,稍显迟疑的站起身,正要说话却发现嗓子有点哑,一时发不出声音,稍稍缓解了一下才让自己装的像个陌生人的样子低声问:“你是?”

  门口站着位青年,穿着一身潮牌,脸上带了笑意,看起来自信又开朗,是这世界上无数寻常大学生的模样,一眼望过去都是不可逼视的青春光芒。

  喻辰很喜欢这点光。

  也很熟悉散发出光的这个人。

  喻唯没想到休息室里居然就一个人,稍显怔愣了一瞬便很快调整好,大喇喇地推开门往里走,笑着冲喻辰伸出手:“你就是chen吧,我看过你比赛,打得好好啊!”

  夸完他又说:“我是你们队长同学,过来找他玩的。”

  -“舅舅,这是我学弟,来找我玩的!”喻唯乐得咧开嘴在门口笑着介绍。

  -“小舅!你带我们去战队看看嘛~~”扯着他袖子哀求。

  -“舅舅舅舅舅!”耍无赖撒娇。

  -“鸟叫啊你。”喻辰听见自己笑着指责,却往往下一句都是“好好好,答应你、给你、带你去……”

  喻辰低头看着伸到自己面前的那只手,一时之间有些恍惚,依循本能地抬手,迟疑了一瞬,喻唯便径直抓了过来,一触即分,特别自来熟地问:“你一会是在这还是去前面?去前面的话要不要跟我坐一起呀,我找人拿了两张前排的票。”

  “……为什么?”喻辰问。

  喻唯笑得很开心:“我也不知道,一眼看到你就觉得好亲切啊。”

  “亲切?”喻辰没忍住重复。

  “嗯,总感觉你跟我一个亲戚好像。”喻唯说着稍稍皱了一下眉,情绪出现一秒钟的缺口,像是连自己都不知道提起这个“亲戚”的时候该是什么感觉,“我跟他一起长大的,以前关系特别好。”

  “以前?”喻辰又问。

  刚认识的人问这么多问题其实有些冒犯,但喻唯很神奇地没觉得多么奇怪,反倒很自然:“嗯,以前住一起,后来他搬出去了,就没联系过。”

  喻辰在裴俨面前都很少有那些表露出来的小孩子气,可偏偏这时候看见喻唯,过去受到的那些委屈跟伤害好像一瞬间全都涌了上来,他甚至忍不住想,幸好已经在裴先生面前哭过了,不然他怕自己绷不住情绪。

  他只是很短暂地犹豫了一瞬,脱口便问:“是他没联系你还是你没联系他?”

  这问题太咄咄逼人了,喻辰几乎是刚问出口就有些后悔,可是说到底他也很疑惑。

  喻晴就算再生气再不想认他这个弟弟,二十几年的姐弟情分总还是在的,自己怎么会就落得个客死他乡连个来收尸的亲人都没有的下场呢?

  如果不是警方阴差阳错通知到了裴俨,他是不是真的会一直被摆在停尸间,直到过了期限也没人认领便推进火葬场再在一排排四四方方的无名骨灰盒中找一个家?

  说心里没怨恨是不可能的,喻辰一度不敢相信喻晴一家能狠心成这个样子,他甚至好奇,他们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

  也许这个问题还是太过犀利,喻唯眉头拧了起来,好半晌都没有应声。

  喻辰等了等,道:“抱歉,我不该问你的家事。”

  谁知喻唯立马摇了摇头,苦笑道:“没有没有,我只是在想该怎么回答。”

  “一开始是因为一些原因,我们吵了架,我不想理他,后来等到我意识到这样不对,想要道歉的时候就联系不上他了。”

  喻辰怔了怔,在他记忆里,喻唯好像从来没找过自己,他不记得这回事。

  喻唯又说:“其实说出来也没什么,我那时候年纪小,别人说什么信什么,吵架的时候说了很多伤害他的话,他不想理我也是正常。后来联系不上我才慌了,找到他朋友,对方告诉我他暂时不想见我。”

  他挠了挠头,莫名显得有些局促:“我总想着都是亲人,血浓于水嘛,他就算生我气,一个月两个月,一年两年,总能有消气的一天,不想理我我就等他什么时候愿意见我的时候再去找他,拖来拖去就到现在。”

  喻唯年轻,说完又很快开心了起来:“不过我最近终于知道他搬哪去了,正打算等夏季赛结束了就去找他,他从小到大最疼我了,我去撒撒娇服服软他应该就能跟我回来了吧,我妈也好想他啊。”

  喻辰被他这些话震得瞪大了眼睛,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喻唯情绪一再转变,最后咧开一个笑,坦荡光明地向自己这个陌生人介绍他口中那个血浓于水的亲戚。

  “啊对了,我说的那个人是我舅舅,特别好特别好的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