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穿越重生>穿成懦弱少爷后,黑莲花A炸了【完结番外】>第九十五章 我们结婚吧【正文完结】

  任擎川勾起嘴角,故意在原地站定:“怎么,不是要散步?”

  盛木言一手在任擎川胸口画着圈,声音黏腻:“一会儿交流完了再散步,也是一样的嘛~”

  “也好,不过——到时候可别像上次那样,”任擎川轻笑一声,低头贴到他耳侧,“哭着对我说老公我动不了了。”

  盛木言脖子腾地红了起来,捂住任擎川的嘴压低声音怒道:“任擎川!光天化日,你说什么淫|荡话!”

  任擎川无辜地眨眨眼睛:“这话可是你说的,我只是复述而已。”

  盛木言气鼓鼓瞪任擎川一眼,这人平时看着清心寡欲,怎么到了床上就像变了一个人……

  见他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任擎川弯起眼角,捏了捏他的脸颊,拉开车门:“走吧。”

  盛木言点点头,刚要上车,手机突然响了。

  他拿出手机,屏幕上显示是未知号码,看来是对方故意隐藏了手机号。

  准备随手挂断,可不知怎么的,竟然点到了接通键。

  本想结束通话,可对方的声音传过来的瞬间,盛木言表情诧异了一瞬。

  他下意识看了站在身侧的任擎川一眼,朝旁边指了指:“接个电话。”

  在任擎川点点头后,他抬脚走向了路边绿化带。

  “还真是稀奇啊,没想到你还会给我打电话,”盛木言嘴角翘起,语气带了讥讽,“任二少爷,哦,不对,你现在可不是任家少爷了呢。”

  电话那头,任呈耀的声音阴郁沙哑:“他很得意吧。”

  盛木言意外地挑挑眉:“你指的是谁?”

  “任、擎、川,”任呈耀恶狠狠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他现在一定很得意吧!”

  “哈,”盛木言短促地笑了一声,话语间尽是鄙夷,“让我猜猜看,你不敢联系他,所以电话就打到我这里来了?怎么,就这么害怕他?”

  “你胡说!我会怕他?!”任呈耀像是被他的话激怒了,歇斯底里嚎叫,“任擎川算个什么东西!老爷子不过是可怜他死了爸妈!要不是我……要不是宋仁敏那个蠢女人!嘉瑞怎么会落到任擎川的手里!”

  盛木言静静听完任呈耀的发泄,突然开口道:“你曾经有最得天独厚的优势,却总是在攀比憎恨怨天尤人。而他虽然深陷泥泞,却依旧咬着牙一步一步走了出来。”

  他看向不远处的任擎川,长身而立,脊背挺直,仿佛没有什么能将其压垮。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道,“如果,今日的你换做是他……没了任家大少爷的名号,他依旧有能力站在金字塔的顶端,依旧是那个运筹帷幄杀伐果断的任擎川!他不需要靠任何人!你呢?你……能行吗?”

  轻飘飘的问句,却让电话那头的任呈耀没了声音。

  盛木言等得不耐烦了,啧啧两声:“行了,没事别打电话了,挂了。”

  “等等——”任呈耀突然急急出声,“你……”

  盛木言收回要按挂断键的手指,咂咂嘴道:“有屁快放,我没那么多时间浪费。”

  任呈耀语气停滞了两秒,开口道:“盛木言,我一直想要问你,你……为什么这么对我?你知不知道,你一直在我心里?”

  听了这话盛木言差点笑出声来,他还以为任呈耀要问什么重要的话,真当自己是情圣了。

  他本不想理会,可又忍不住,替原身问了出来:“我一直在你心里?盛允轩是不是也在你心里?酒吧里那一堆莺莺燕燕呢,是不是也都在你心里?”

  “你的心里住的人可真不少,”盛木言把下巴往围巾间缩了缩,失笑道,“任呈耀,你把谁当傻子呢?”

  “对不起,我知道我以前做错了很多事,但是,我现在终于看清楚了,”任呈耀激动地提高了声音,“木言,我喜欢的是你!你能不能原谅我?你不是最喜欢看星星吗?今晚我带你去看好不好?”

  看星星?冻死人了,看你大爷的星星啊。

  刚要开口怼回去,抬眸时,恰好任擎川看了过来。

  四目相接,视线纠缠。

  任擎川不动声色的目光之下,隐藏着汹涌的翻腾。

  眼底的不耐褪去,唇角一点一点漾起,他的声音很轻,却坚定。

  “抱歉啊,不管是从前,现在,还是将来,我从未喜欢过你。”

  他挂断电话的瞬间,听到了听筒里传出的,任呈耀疯狂的叫喊:“任擎川!我没有的,你也别想得到!”

  汽车油门的加速声轰然而起,越来越近。

  盛木言心生警觉,却只来得及看清任擎川骤然僵硬的嘴角。

  下一秒,连带着飞扑过来的任擎川,齐齐被撞飞了出去。

  巨大的轰鸣声,在四周响起。

  仿佛被屏蔽了所有的感官,耳边只有脑子里嗡嗡声响。

  有什么滚烫,滴在了他的脸上。

  一滴,两滴。

  他努力撑开沉重的眼皮,看到了将他搂在怀里的任擎川。

  鲜血从对方的太阳穴蜿蜒向下,滴落在他的额头。

  他看到任擎川苍白的唇,一张一合,可听不到半点声音。

  他想去擦一擦任擎川脸上的殷红,却怎么也抬不起胳膊。

  任擎川紧紧将他抱在怀里,手指颤抖着擦拭着他唇边溢出的鲜血,那双波澜不惊的眸中,满是惊慌与害怕。

  他还是第一次看到任擎川如此失态呢,盛木言努力牵起嘴角,弯起一个虚弱无力的笑。

  “任……擎川……”微弱的声音从他唇缝间激出,伴着鲜红色的温热粘稠,“……咳……我不会……”

  不会丢下你……

  只是,剩下的话,却再没说出口。

  瞳孔渐渐扩散,最终没了神采……

  “言言,言言你别睡!”

  任擎川慌乱地看着怀里没了呼吸的人,手掌哆哆嗦嗦抚摸着他的脸上摩挲,“言言,不要睡,睁开眼睛,不要睡……”

  救护车呼啸而来,医护人员将他抬上了担架。

  任擎川像是变成了机器人,双眼失神般望着盛木言,沾染了血迹的手紧紧攥着他的手掌,一遍遍叫着他的名字。

  “言言,你睁开眼看看我……言言……”

  *

  夕阳的余晖染透了天边的云层,医院急诊楼前的喷水池,也被映成了橘红。

  任擎川站在水池旁,看着被池底变幻的灯光染成五颜六色的水柱,被喷上半空,又落回池水中。

  过了很久,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

  他展开手指,掌心躺着一枚一元硬币。

  耳边,回荡着青年清澈又懒散的声音。

  【伺候得不错,下次还点你。】

  任擎川抬起胳膊,硬币脱手而出。

  咚地一声,落入池水中,激起清浅的涟漪。

  硬币翻滚着,最终落入池底。

  “曾经我认为这是无用的臆想,可今天我想要再信一次。”

  “求求,请他醒过来,我不能……不能没有他。”

  *

  漆黑的走廊,一眼望不到尽头。

  盛木言踩着脚下的大理石地面,一步一步向前走。

  哒哒哒……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上回响。

  不知道走了多久,右手边终于出现了一个白色的小门。

  他推开门,耀眼光线瞬间将他笼罩。

  “盛木言。”

  谁在叫他?

  “盛木言。”

  他眯起眼,在一片刺眼的白中,努力辨识着眼前的黑影。

  对方一身黑衣,胸口戴着的名牌上写着【地府员工No.4369】。

  “做的很好,”阴差翻看着手上的记录本,连连称赞,“完成得很不错。”

  反应过来的盛木言心脏突然一阵刺痛,他攥住胸口,倏地瞪大了双眼。

  他回来了……

  是,他回来了。

  任擎川呢?任擎川怎么办?!

  阴差合上本子,面无表情道:“好了,既然任务完成,也该兑现承诺,奖励你重生的机会了。跟我过来——”

  盛木言跟在阴差身后,机械地走着。

  双腿像灌了铅,一步一步,沉重无比。

  阴差在前面引路,嘴里还不停夸赞:“不错啊,你是第一个在帮扶活动里,所有任务完成度达到优秀的人类。我可以帮你跟上面申请,权利、金钱、名誉,你可以任选一种。还有——”

  “阴差大人,”一路沉默不语的盛木言突然出声,打断了阴差的话,“我……我能不能不回去?”

  什么名誉什么金钱,他通通都不想要!

  他要任擎川,他只想要任擎川!

  “不回去?”阴差狐疑地看了看他,“你想留在这里?那可不行,我们地府现在办公已经转机械化,不需要那么多员工了。”

  “不,不是留在这里。”盛木言咬咬唇,抬起头正视着阴差惨白骇人的脸,“我想留在他……留在帮扶对象的世界。”

  阴差听完,没有表情的脸上突然有些扭曲:“啥?你想作为盛家大少爷,一直留在那个世界?”

  盛木言目光笃定地点点头:“是。”

  阴差上上下下打量着盛木言:“啧,真搞不懂你们人类。”

  对方的反应,让盛木言心中一喜:“可以吗?!”

  阴差撇撇嘴:“也不是不行,但是如果这么做,那你现实中的身体就会化为尘土,即便你再后悔想回去,也没办法了。所以,你确定?”

  盛木言眸中瞬间亮起:“我确定!”

  “……行吧。”

  阴差抬起手指,在他额头轻轻一点。

  下一刻,盛木言感觉自己就像被人扔进了马桶后按了冲水键。

  一股巨大的吸力,将他向后抽去,身边的走廊在飞速向前移动。

  最终,眼前一黑,他陷入了混沌之中。

  “有心跳了!医生!病人恢复心跳!”

  “快!准备手术!”

  *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从窗帘的缝隙中钻了进来。

  青年纤长的睫毛轻轻抖了抖,缓缓睁开了眼。

  他抬了下手指,身边的男人瞬间坐直了身体。

  “言言,”任擎川俯身过来,双手抚着他的面颊,颤抖的声音带着失而复得的庆幸,“睡得好吗?疼不疼?”

  盛木言注视着近在咫尺的男人,深邃的眼眸间满是红血丝,眼下生出了浅浅的乌青。

  头发凌乱地垂在额头,衬衫上还带着大片的血迹。

  认识这么久,他好像从未见过任擎川如此狼狈失态。

  盛木言突然眯起眼,低低笑了出来。

  “任擎川,”他费力地抬起手,指腹摩挲着任擎川的眉眼,“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的。”

  任擎川将他搂进怀里,鼻尖埋进他的领口,语气有些发抖:“好。”

  盛木言胸口像被什么填满,几乎要溢出来,他蹭蹭任擎川的额头:“任擎川,我们……结婚吧。”

  番外第一章 挡你爹的道了

  穿着蓝白相间半旧校服的少年,站在洗手池边。

  高挑纤瘦的身形,被肥大的校服包裹着。裤子似乎有些不合身,露出一半脚踝。

  少年弯下腰拧开水龙头,鞠水洗了洗手腕上沾染的中性笔字迹。

  动作间,从袖口露出高高凸起的腕骨,水流冲刷过嶙峋的手背,蜿蜒进洗到泛白的袖口。

  额前略长的头发垂下,遮住了眼睛。

  少年的眼型修长,尾端微微挑起,明明是一双好看的桃花眼,眸中却如一潭死水,毫无朝气。

  哐当一声,洗手间的门被人从外面踢开,弹到瓷砖墙面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高高壮壮的男生走进来,满脸倨傲,看到正在洗手的少年,嗤笑一声:“啧,这不是我们的大学霸嘛。”

  少年头都没抬,拧好水龙头,绕过高壮男生径直向外走去。

  “等等——”高壮男斜眼看了少年一眼,指了指袖子上的水渍,“沈召,你他妈|没长眼啊?”

  身后两个跟班眼疾手快地抓住了沈召肩头,将人拦下。

  “故意的吧?”

  “水都溅在明哥身上了,还不道歉!”

  沈召眉头微微皱了一下,张了张嘴,长时间没有说话的嗓音有些沙哑:“对不起。”

  李明明抱着胳膊,故意刁难:“知不知道怎么道歉?得弯下腰鞠躬道歉!你这是道歉的态度吗?”

  沈召垂在身侧的手猛地握紧,又很快松了下来。

  “对不起,”少年堪堪弯下腰,一连说了好几遍,“对不起,对不起。”

  说完,直起了身体。

  沈召的身高站起来几乎与李明明持平,只是身形消瘦,看起来就像一风能吹跑。

  对上沈召那双没有情绪的眼眸,李明明后背有些发毛。

  “草!”心底猛地窜起一股无名火,李明明一把拽住沈召的头发,将人狠狠往洗手台按去,“一个男人长得这么漂亮,跟他妈的娘们一样,看着就让人恶心!”

  咚!

  沈召的额头撞上洗手池的大理石边缘,血瞬间流了下来。

  可沈召却像是没有感觉一样,任李明明拉扯着头发,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眉头都没皱一下。

  一旁的跟班一看见血了,犹豫着道:“明哥,一会儿是班主任的课,差不多得了,万一这小子告状——”

  “他不敢,”李明明拿手掌拍了拍沈召的脸,“我说的对不对啊,沈召?”

  沈召低着头,没有说话。

  “你聋了吗?说话!”

  见沈召不言语,李明明拉扯着沈召的头发强迫对方抬起头。

  没有丝毫波澜的褐色双眸幽幽抬起,李明明表情一僵。

  妈的,又是这副表情!

  沈召每次他揍,都是这种模样!

  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就像是在看一个跳梁小丑,仿佛被羞辱的是自己!

  “还敢盯着老子看!”李明明发了狠,抓着沈召的头又使劲往洗手台上摔。

  只是,那股劲儿使到一半,竟被人从后面生生给拉住了。

  李明明回过头,正对上一张表情散漫的脸。

  同样是蓝白相间的校服,却被眼前的少年穿出了别样的味道。

  一条裤腿卷到膝盖,袖子撸至手肘,上衣的拉链半开,松松垮垮挂在身上,露出里面印着玫红色大骷髅的黑色t恤。

  少年皮肤白皙,五官秀气,长着一双看似无辜的小鹿眼,只是漆黑的眼珠里没有半分的天真,反倒是带着些痞里痞气。

  李明明怔了怔,表情瞬间僵了起来:“是你?”

  盛木林没来之前,李明明就是李县一中的校霸,在校园里横行霸道无人敢招惹。

  在见到盛木林的第一眼,李明明嗅到了威胁。光是这副桀骜不驯的模样,就让李明明看不顺眼。

  打量着盛木林瘦弱的身材,李明明眯了眯眼,话语间带着威胁:“新来的,我劝你别多管闲事!”

  盛木林听完突然咧嘴一笑,露出一排整齐的小白牙:“你他妈挡你爹的道了,知道吗?”

  *

  李县一中,是整个山省重本率最高的学校。

  虽然学校坐落在不太发达的乡镇上,硬件设施也不怎么样,可胜在师资力量雄厚,整个山省的家长都挤破头地想把孩子往这里送。

  来这里的学生,不管以前多么差劲,只要进了李县一中,都会被四周浓厚的学习氛围所同化。

  就连课间休息,学生们除了上洗手间,都在教室里看书做题,走廊上根本看不到几个人。

  像盛木林这种,下了课就在外面晃悠的,更是没几个。

  没办法,他天生就跟教室犯冲。

  虽说在转校时候,也下定决心认真学习,可看着教室里一张张对着卷子凶狠做题的脸,堆在最后一排半人高的书,他忍不住想打哆嗦。

  他边蹲着坑边唏嘘,这李县一中怎么全都是清一色的学霸,难道就没个跟他一样的学生?

  正想着,就碰到了这出。

  别说,他还真有点兴奋,藏在心底的中二之魂在蠢蠢欲动。

  有校霸的加入,这场对沈召单方面的殴打,立刻被扭转了局势。

  李明明狼狈地被两个跟班扶着从地上爬起来,恶狠狠瞪了他一眼,摔门而去。

  盛木林甩甩手腕,好久没打架了,都有点手生了。

  他抬头看向站在旁边一副事不关己模样的沈召,盛木林转学来李县一中的第一天,就知道了沈召这个人。

  外面的红榜上,不管是各科成绩,还是总成绩,常年蝉联年级第一。

  不仅如此,这人长得还好看,比他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好看。

  只是他没想到,沈召性格竟然这么孤僻,在教室里,除了回答问题,就没见过开口跟人说话。

  不仅孤僻……还怂。

  被人欺负了,不仅不知道反抗,反倒是逆来顺受地道歉。

  视线划过沈召轻抿的薄唇,高耸的鼻梁,再往上,是额头那抹触目惊心的殷红。

  盛木林虽然是校霸,可他是个有原则的校霸,从来不欺凌弱小。

  从裤兜里掏出包纸巾递了过去,语气十分殷勤:“你这伤口挺深啊,要不请天假,我陪你去医院看看吧?”

  假惺惺的语气,带着想要翘课出去的期待与热切。

  沈召看了一眼他手里的纸巾,没有接。手指抹了把额头的血迹,在洗手池里冲干净手,转身向外走去。

  擦肩而过时,声音很轻地道了句谢。

  看着对方苍白的面色,盛木林下意识抓住了对方的袖子。

  沈召停下脚步,视线扫过盛木林紧攥袖口的手,又移到他的脸上,浅褐色的眸中隐隐带了几分不耐,

  盛木林尴尬地松开手,解释道:“你、你不去医院,最起码得去医务室看看!”

  沈召转过头,语气淡漠:“不用。”

  望着沈召离开的背影,盛木林发了半天的愣。

  靠!什么人啊,帮忙还不领情!

  愤愤不平回了教室,没好气地推门走了进去。

  沈召坐在第一排,低垂着头,刘海挡住了半张脸,看不清表情。

  只看到骨节突出的手指捏着一支外壳已经褪色的中性笔,在练习册上勾勾画画。手背的青筋在薄薄的一层皮肤下,格外凸出明显。

  盛木林眼睛盯着沈召,却没注意脚下,一下踢倒了某位同学放在桌下的保温杯。

  铛啷啷——

  突兀的声响,引得众人纷纷侧目,坐在前排的沈召听到声音,也跟着回头看了过来。

  盛木林弯腰扶起了水杯,起身时,恰好迎上了沈召的目光。

  对方隐藏在刘海间的伤口,皮肉微微外翻,结痂的血迹汇聚成一道狰狞的疤痕。

  再往下,是那双沉寂的,没有丝毫波澜的眼眸。

  还没等他收回视线,沈召却已经先一步回过了头。

  切,盛木林撇嘴,快步走回了座位。

  一上午晃眼而过,盛木林过得浑浑噩噩。

  他已经尽力去听了,可是什么都听不懂,简直就像天书一样。

  下课铃一响,他拿着饭卡往食堂冲。虽然什么都没学会,早饭倒是消化得干干净净。

  盛木林买了三菜一汤,又加了一个蛋挞。

  咬一口肉,太老,吃一口菜,太淡。汤太咸,蛋挞太甜。

  转学的第二天,他已经数不清多少次怀念曾经私立学校里可以点菜的高大上食堂了。

  正在纠结要不要爬墙出去吃点好的,余光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沈召端着餐盘,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来到餐厅最角落的位置坐下,默默吃着饭菜。

  沈召比他高半个头,可看着就像一块单薄的门板,瘦得吓人。

  他不禁有些好奇,这么瘦的人,一看就是挑食营养不良,也不知道整天都在吃些什么。

  盛木林伸长了脖子,隔着一排排桌子,望了过去。

  在看到沈召手里的东西时,瞳孔蓦地瑟缩了几分。

  沈召一口一口吃着手里的白馒头,面前的餐盘里装的不是什么炒菜炸鱼炖肉,而是五毛钱一包的榨菜。

  四周成群结队的同学,嬉笑吵闹。而沈召却像是被隔绝在了另一个空间里,沉闷,空寂,与四周格格不入。

  洗到泛白的校服,用旧的中性笔,干巴巴的馒头……

  盛木林抓着筷子的手微微捏紧,他看着面前的三菜一汤,像下定什么决心一般,端着餐盘站了起来。

  番外第二章 不需要你来可怜我

  “那个……”盛木林把餐盘搁在桌上,往沈召面前推了推,用熟稔的口吻道,“我、我的饭打多了,吃不上,要不要…一起吃?”

  坐在前排桌子的几个同学,似乎听到了他说的话,转过头好奇望了过来。

  啧,看什么看!

  盛木林挑起眉回瞪过去,几个人触及到他的目光里的不耐,吓了一跳,赶紧回过了头去。

  沈召拿着馒头的手一顿,抬起眼皮冷冷瞟了他一眼,下一刻,一言不发地站起身,挪去了另侧的座位。

  被无视的盛木林似不在意般坐正了身体,脸上却泛起阵阵滚烫。

  从沈召刚才看他的眼神里,盛木林读出了对方没有说出口的话。

  沈召在说,【不需要你来可怜我。】

  盛木林捏着筷子,一下一下戳着让人索然无味的饭菜。

  他确实是在可怜沈召,用着自以为熨帖的蹩脚理由,却没想到被对方轻而易举戳破。

  盛木林感觉此刻自己的脸颊肯定红得吓人,被洞悉内心想法的尴尬,让他有些羞愧与窒息。

  他有些懊恼,懊恼他那些泛滥的同情心,懊恼刚才过于虚假的表情和语气,懊恼自己太过直白,没有考虑到对方敏感的自尊。

  像放电影一般,沈召刚才充满冷意的眼神,一遍遍闪现在眼前。

  盛木林盯着餐盘里的饭,咬了咬牙,拿起筷子吃得干干净净。

  硬撑着听了一整天的课,盛木林早就精疲力尽。

  好不容易熬到晚自习下课,他已经困得睁不开眼了。

  李县一中的宿舍是四人间,没有独立卫生间,每个楼层有一个大的洗手间。

  等盛木林洗刷好回来,沈召和李明明已经上床了。

  四人间里,李明明的下铺转了走读,可床位还没来得及收拾出来,唯一空着的就是沈召的上铺。

  盛木林从来没睡过上铺,以前的学校里,宿舍都是豪华单人间,90公分的单人床,他见都没见过。

  他走到床边,把洗脸盆和毛巾往床底下一塞,准备上床睡觉。

  下铺的沈召已经换下了睡衣,松松垮垮的白色t恤。

  在肥大t恤的衬托下,沈召整个人更显得瘦骨嶙峋。一双长腿蜷在胸口,小腿肚被挤出鼓胀饱满的肌肉轮廓。

  沈召低着头,骨节分明的手指按着摆在膝盖的练习册,从侧面只能看到上挑的狭长眼尾和浅浅抿起的薄唇。

  盛木林脱了鞋,小心翼翼踩着梯子,爬上了床。

  眼皮已经沉得撑不起来,他脱了外套随便搭在床头,倒头睡了过去。

  对面床上铺正在刷题的李明明见状,讥讽地笑了笑,还真是渣子,就知道睡觉。

  白天的事,两人全是彻底结下了梁子。

  李明明的爸爸李大壮,干的是建筑生意,暴发户当久了,在外也是出名挂号的专横跋扈。

  仗着李大壮的名号,李明明在李县一中里横行霸道,嚣张至极。

  没想到盛木林转学来的第二天,就把校霸给打了。

  李明明斜睨着睡梦中的盛木林,眼里带上了恶毒,先让你得意几天,等月考完,有你好看……

  窗外夜色渐浓,明月高悬,清透月光笼罩着寂静的校园。

  入秋后,下半夜开始有些泛凉。

  迷迷糊糊被冻醒的盛木林,闭着眼摸索着满床找被子。

  也不知是睡蒙了还是怎么着,他竟然翻身坐了起来,往外迈了一步。

  咚——

  重物落地的声音,在静谧的宿舍里格外让人心惊。

  “怎么回事?!”

  李明明猛地坐起来,按亮了床头灯。

  等看清眼前的情况,嗤笑一声,真是傻|逼,多大了还能从上铺掉下来,这么想着,又幸灾乐祸地关灯躺了回去。

  盛木林躺在冰凉的水泥地上,哎呀咧嘴地揉着摔疼的屁股。

  借着明亮月色,他重新打量起了这间宿舍。

  半旧的不锈钢桌子把宿舍一分为二,两侧分别是一张墨绿色铁架上下铺。

  床头已经生锈,踩梯子上床时,还会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宿舍隔音效果也差得离谱,隔壁同学打呼噜的声音,都能清楚地传进他耳朵里。

  还真是怀念以前宿舍那张一米八的大床,哪怕打两个滚都掉不到地上去。

  陌生的同学,难吃的饭菜,听不懂的课程。

  盛木林撑着身体半坐起来,捂着磕疼的膝盖,鼻子微微泛酸。

  丝丝缕缕凉意袭来,冻得打了个哆嗦。

  盛木林吸了吸鼻子,正要站起来上床睡觉,就听见一声轻微的声响。

  睡在下铺的沈召,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一双没有情绪的眸子在黑暗中看着他。

  坏了,把人吵醒了。

  盛木林一愣,几乎是立刻说道:“我马上就上去,马上。”

  他扶着床沿想要站起来,被磕到的膝盖一用力,突如其来的刺痛让他倒吸了一口凉气:“嘶……”

  沈召静静看了他半晌,突然从床上坐起来,把自己的枕头扔去了上铺,踩着床沿跳了上去,又把他的枕头扔了下来。

  “你睡下铺。”

  略带沙哑的声音,透着几分被人从睡梦中吵醒的不耐烦。

  盛木林在地上呆坐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对方的意思。

  本以为经过食堂那件事后,沈召再不会理他,没想到竟然……

  他撑着身子翻身躺到了床上,对着上铺的方向,小声说道:“谢谢。”

  不知是不是睡着了,沈召并没有回应。

  盛木林侧躺在床上,沈召躺过的地方,还残留着丝丝热度。

  感受着身下蓝白格子床单的粗糙质地,闻着淡淡的洗衣粉味道,方才心底那些莫名生出的焦躁与烦闷,竟然都纷纷褪去,困意渐渐袭来……

  今天上午第三节是体育课,盛木林的运动细胞开始蠢蠢欲动。

  下课铃一响,他就把校服外套脱下来塞桌洞里,跳起来在半空做了个投篮的动作。

  “走啊,卷毛,”他戳了戳前桌李栋的后脑勺,邪里邪气道,“你不是自称一中球王嘛,跟爹去球场一决高下。”

  盛木林的前桌李栋,长了一头酷似黑人的小玉米卷,人送外号卷毛。

  这人妥妥一话痨,最开始看盛木林一副校霸小痞子的模样,压根儿就不敢搭话,可自从某天课间一起打了场篮球,就开始打开了话匣。

  只是今天有些奇怪,李栋趴在桌上蔫了吧唧的。

  “打什么打啊,”李栋撇撇嘴,“这节体育课,多半是要废了。”

  盛木林听完一怔:“怎么,体育老师又要生病了?”

  “明天月考啊,八成是要被占用了,”李栋托着脑壳,看向盛木林的目光带着幸灾乐祸,“我说你为什么不晚一周转来,也省得参加月考。”

  “月考?”盛木林手里的篮球砰的一声掉到了地上,咚咚咚地滚到了教室后头。

  可他眼下根本没工夫去捡,整个人像是听了什么震惊的消息,呆愣在了原地。

  过了半天,才艰难开口:“明天月考……怎么……怎么没人通知我……”

  他突然想起了转校之前,他大哥盛木言说过的话。

  【盛木林,下次月考名次如果还在倒数十名里头晃悠,寒假就别想碰电脑一下。】

  盛木林一屁股跌坐在凳子上,完了……

  果然,几天后的月考成绩单,进一步证实了他惨不忍睹的知识水平。

  数学23分,语文36分,英语……英语居然只有7分?!一看就是稳居倒数第一的分数。

  盛木林看着他和沈召的名次,排名一头一尾,首尾呼应,还真是变相的默契啊……

  嗡嗡嗡——

  手机响了,看着来电人的名字,盛木林拿着成绩单的手抖了抖。

  他抓起手机,去了楼梯间。

  “喂,大哥,”话一出口,便发觉自己声音里似乎带了几分颤抖,赶紧轻咳一声,佯装淡定,“咳,什么事啊?”

  “盛木林,听说你们前天月考了?”

  盛木林一哆嗦,险些把手机掉了:“是、是啊。”

  电话那头,盛木言察觉到了盛木林语气里的紧张,语气骤然冷了几分:“不会又是倒数第一吧?”

  “不不不——”盛木林下意识否认。

  “盛木林,”听筒里,盛木言慢悠悠道,“想好了再说。”

  盛木林咬了咬唇,老老实实承认:“哥,我是倒数第一。”

  盛木言语气一顿,温柔的声音像带了杀气:“我看过你转学之前的成绩单,各科成绩都烂得势均力敌。这次就先算了,期末考试至少要进步十名,做不到的话,后果自负。”

  说完,没等他回应,直接挂断了电话。

  盛木林看着熄灭的手机屏,抽了抽嘴角,他哥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冷酷无情啊……

  他装起手机正要回教室,就听楼梯口传来一阵交谈声。

  “明哥,你这物理成绩几乎满分,厉害啊!”

  “明哥这物理成绩,都能去参加竞赛了!”

  紧接着,是一道熟悉的声音,带着几分得意。

  “这次物理题,出得有些难度,不过对我来说小菜一碟。”

  盛木林翻了个白眼,李明明又搁这儿吹牛逼呢,有本事跟沈召比,人家沈召物理可是考了满分。

  下一秒,就听李明明的跟班之一惊讶道:“这次又是沈召第一?!”

  另一跟班叹道:“这小子的脑子是机器吧,竟然回回都能考第一!”

  “哼,”李明明一听这,自然是不服气,“成绩好有个屁用,怂包一个!”

  番外第三章 求求你了沈召

  “就是!”跟班赶紧附和道,“怂得跟狗一样,也就这张脸勉强能看。”

  “沈召这张脸啊,可真是遗传了他妈,对了,说道他妈——”李明明突然坏笑两声,“我跟你们说,沈召这从小到大的学费,可都是他妈出来卖赚的,我还听说他哎呦——”

  还没说完,后背突然被人狠狠踹了一脚,整个人从台阶上趴了下去,摔了个狗啃屎。

  李明明捂着膝盖爬起来,见动手的是盛木林,眼中隐隐露出忌惮,咬牙切齿骂道:“盛木林,你他妈是有毛病?”

  盛木林双手插在上衣口袋里,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看着李明明,语气吊儿郎当:“你吃屎了,说话这么臭?”

  李明明怔了怔,五官都气得皱了起来:“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盛木林向下迈了两级台阶,弯腰凑到李明明面前,语气带上了森然冷意,“李明明,以后再让我听到你满嘴喷粪,我就拧掉你的狗头。”

  冰冷的眼神,让李明明忍不住倒退了两步,后背生出阵阵寒意。

  等再回过神来,盛木林早就走远了。

  两个跟班对视一眼,上前道:“明、明哥,没事吧?”

  “滚开!”李明明一把推开二人,看着消失在走廊尽头的盛木林,眼神晦暗。

  盛木林,你得意不了太久了!

  *

  李县一中有个传统,教室里学生的座次都是按照排名来选的。

  上课前,班主任王老师把同学们全部叫去了走廊,按照月考的名次一个一个进教室选座位。

  沈召照例是第一个,依旧选择了之前的位置。

  后面的同学,按照成绩单依次选择了座位。

  等到了盛木林,教室只剩下了一个座位,在最角落,挨着垃圾桶。

  深蓝色的塑料桶里,堆积着零食包装袋,水果皮,各种饮料空瓶,观感十分不好。

  他要坐的位子,只要直起身向后伸个懒腰,后背就能碰到垃圾桶。

  盛木林十分嫌弃地皱着眉头,磨磨蹭蹭往后走,心里盘算着等下就把垃圾桶扔到走廊。

  王老师站在讲台上,看着角落里的座位,想了想,突然叫住了他:“等等盛木林,你来讲台旁边坐。”

  王老师的本意是,盛木林的成绩本身就差,要是坐在无人看管的角落,万一松懈,成绩更提不上来了。

  还不如坐在讲台旁边,由老师时刻监督,而且身后就是沈召,也好让年级第一名的学习氛围来熏陶一下这位新转来的学渣。

  可盛木林听了,脸都绿了。

  讲台旁边?!

  那可是传说中的vip座位,简直就是全方位无死角地暴露在老师眼皮子底下,上课喘气儿声大点都能被老师听到,他死都不想享受这种待遇!

  可王老师铁了心的要把这个拖班级平均分后腿的大学渣给感化了,直接拍板定下,让盛木林把课桌搬过来。

  盛木林不情愿地拖着桌子,吱嘎吱嘎往教室前面走。

  课桌腿与地面砖摩擦,生出刺耳的声响。

  坐在走道旁边的李明明被这声音吵得抬起头,拧着眉朝他看了过来。

  盛木林拖着桌子,走到李明明旁边,似笑非笑道:“好好做你的题,看你爹干什么?”

  李明明脸色瞬间胀红,碍于老师也在,阴测测瞪了盛木林一眼便低下了头。

  盛木林的声音不大,可坐在旁边的几个同学都听到了。

  卷生卷死的同学可没见过这种比李明明还嚣张的校霸,被惊到了同时,心底却都暗暗惬意能看到跋扈惯了的李明明吃瘪。

  刺耳的拖桌子声,同样也吵到了第一排的学霸。沈召视线从课本上移开,皱眉回过头,那双褐色瞳仁自下而上扫了他一眼。

  盛木林余光感受到了沈召的视线,脚步一顿,撇撇嘴,转身把桌子搬了起来……

  收拾好东西,盛木林就在视角绝佳的位置,一个小动作都不敢做。

  直到下课,他才长吁一口气,放松了下僵硬的后背。

  拿出桌洞里的手机,正准备打两局消消乐,就看到了他哥发来的微信。

  【月考成绩单发我。】

  盛木林拍了张成绩单的照片,颤颤巍巍发了过去。

  等了几分钟,他哥才发过一长串语音,带着暴风雨前的平静,显然是气的狠了。

  【盛木林,英语选择题哪怕是闭着眼随便蒙,也不止考7分吧?你是不是脑子有点问题?下次英语成绩考不到60分,寒假给你找八个家教,学不会别想出门。】

  明明是温柔的语气,盛木林却听出了几分大难临头的感觉。

  八个家教?!车轮战一天下来岂不是死翘翘了?!

  盛木林急得跟身上长了虱子一样抓耳挠腮,一转头,看到了身后坐得笔直正在刷题的沈召。

  沈召的唇抿得很紧,唇角被拉成一条线,泛着微微的白。

  修长手指上没有多少肉,衬得骨节越发凸出,手里捏着那根外壳褪色的旧中性笔,在纸上写下一串串盛木林根本看不懂的公式。

  窗外的阳光打进来,穿过垂在额前略长的刘海间隙,在演算纸上投下细碎的长影。

  光线在那根旧中性笔的金属头上,反射出五彩斑驳的光晕,放大成光圈刺进盛木林的眼睛。

  有那么一瞬间,沈召整个人像发着光一样。

  盛木林瞪大了眼,看着浮在沈召蓝白相间校服上的那层细小的光芒,漆黑的眼眸映着光,微微颤动。

  “沈召。”

  他脑子一热,突然喊了出来。

  沈召抬起头,似乎是被打断了做题思路,脸上少有的带了些不耐烦。

  盛木林咽了下口水,从干涩的喉咙间挤出了一句话:“你能不能……帮我补习?”

  沈召听完,又低下了头,继续演算手里的公式。

  盛木林咬了咬唇,不死心道:“我……我不白学,我给学费,行不行?”

  握着笔的手一顿,笔尖上漏出来的墨在纸上留了一小块黑渍,沈召掀起眼皮,没有情绪的眸光直直探入盛木林的眼底。

  “你别误会啊!”盛木林被看得有些心虚,赶紧摆着手解释,“我、我哥说要给我请八个家教,我就是觉得你成绩这么好,肯定比八个家教都专业,反正都是一样要给钱,当然要最好的,所以我就……”

  说了一堆,沈召依旧没有反应。盛木林慌了,语气也软了下来:“求求你了沈召!我下次月考英语要还是7分,我哥一定会打死我的!你就当可怜可怜我,好不好嘛?”

  他眨眨眼,等待着沈召的回应。

  原本脸上的肆意张扬,此刻尽数褪去,那双无辜的小鹿眼里,闪着可怜兮兮的水光。

  一阵风吹进来,课本的纸张被吹起,哗啦啦的声响将思绪搅乱。

  沈召收回视线,垂下眼,浓密的睫毛盖住了眼眸。

  盛木林感觉自己的心跳就像到了嗓子眼,扶着桌角的手也不自觉紧了紧。

  他也说不清,为什么要拐弯抹角地想去帮沈召,明明对方根本不领情。或许是源于他那些该死的同情,在心底惴惴不安。

  现在他想到了理由,可以用不那么伤自尊的方式……

  内心忐忑,这个理由应该……算是合理吧,沈召到底会不会答应,还是会像上次在食堂那样……

  似乎是过了很久,久到他几乎以为沈召不会回应了。

  沈召盯着课本上那道简单的函数题,双唇翕动,声音小到几乎四散在风里,可盛木林却听清了。

  “嗯。”

  *

  天蒙蒙亮,宿舍楼的走廊里,已经有了走动声和水声。

  盛木林抱着被子,睡得四仰八叉。

  梦里,他正在王者峡谷咔咔乱杀,眼看就要赢了,肩膀突然被人不轻不重捏了一下。

  “唔……谁啊……”

  他睁开眼,就见一道高瘦身影站在床边,正居高临下看着他。

  沈召已经穿好了校服,见他醒了,把手里的东西扔了过来:“起来背。”

  盛木林下意识接在手里,递到眼前一看,一本厚厚的《高中英语词汇》。

  睡眼惺忪的盛木林,从枕头底下拿出手机,指着屏幕上的时间,一脸呆滞:“不是七点半才上课,五点就要起来背单词?!”

  他又瞟一眼隔壁床的李明明,竟然已经在带着耳机听英语听力了!

  怪不得李县一中重本率高,卷生卷死啊简直是!

  沈召没有说话,只侧过头,淡淡看了他一眼。

  “背背背!”盛木林坐起来,认命道,“我背还不行嘛!”

  他捧着词汇书,背靠墙坐着。

  阵阵凉意透过单薄的t恤,传至肌肤,他瞬间清醒了过来。

  “a……a……”盛木林盯着有些眼熟又有些陌生的单词,嘴巴张了好几次,就是没读出来。

  心中暗自腹诽,这些玩意儿都是它认识我我不认识它,念都不会,更别说要他背了,

  正纠结着,就听床铺吱嘎一声。

  一条穿着校服裤子的长腿,从上铺迈了下来。

  估计是实在听不下去被他蹩脚的发音,沈召双脚站在床沿,一猫腰,跟他并排坐了下来。

  抓过他手里的书,指着单词,逐个开始给他念。

  宿舍的床本来就小,盛木林那床画着粉色HelloKitty的毯子更是占据了三分之一的位置。

  两个身高接近一米八的少年长腿蜷起并排坐着,腿侧若有似无地贴到了一起。

  番外第四章 谁哭了!我没哭!

  盛木林朝旁边挪了挪,胳膊无意间蹭到了沈召的手背,凉嗖嗖的触感让他一个激灵。

  “你冷啊?”热血青年盛木林伸出手攥了攥沈召的手,湿漉漉的泛着凉,“要不……先盖我的被子?”

  带着滚烫的热度掌心贴在沈召冰凉的手背,沈召念单词的声音骤然一顿,不动声色地抽出了手:“不冷。”

  盛木林也不在意,侧过头继续听对方念,只是听着听着,注意力就转了八百个弯,视线也从那堆麻花一样的单词,挪去了沈召的脸上。

  沈召的侧脸很漂亮,微微凸起的眉骨,深邃眼窝,令人羡慕的完美鼻梁。

  清冷的少年声线,就像夏日里划过指间的清澈溪水,泛着让人舒服的凉意。

  在读到某些单词的发音时,沈召的唇角会微微向上勾起,乍一看就像在笑一般,为这张缺乏同龄人朝气的脸上,增添了一丝生机。

  他想,这样一张好看的脸,怎么就总是面无表情呢,为什么就不多笑一笑……

  读着单词的沈召突然停了下来,视线盯着书页,浅淡的唇抿了抿,语气冷淡:“我脸上有单词?”

  “嗯?”盛木林呆愣了一瞬,脸颊立刻发烫起来。

  偷窥还当场被抓包,真是丢人。

  “没、没有!其实我是……我是……”盛木林赶紧移开视线,试图转移话题,手指在书上随便指了个单词,“其实我是想问这个怎么读!”

  沈召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唇角微动,读了出来:“gorgeous,绚丽的,美丽动人的。”

  盛木林在嘴里反复念着这个单词:“gorgeous,绚丽的,美丽动人的。”

  他视线忍不住又移到了沈召的脸上,想起了教室里,被阳光笼罩成浅金色的面庞。

  他双唇翕动,像呓语一般,“是不是……就像你一样。”

  沈召漠然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松动,侧了侧头,眼底隐约冒出些许因他荒诞言语而生出的惊诧:“胡说什么?”

  盛木林就像从睡梦中惊醒一样,猛地回过神来:“不是不是,我……我开玩笑的!”

  沈召被刘海遮住的长眉微微蹙起,视线又移回了书上:“认真听,我不会教你第二遍。”

  盛木林赶紧表态:“是是!我一定认真听!”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被灰尘掩盖成半透明的玻璃,照进这间狭窄的宿舍。

  金黄色的光,伴随着少年干净清冷的声音,渐渐拉长,越升越高。

  *

  午休时间,按理说是可以回宿舍的。

  盛木林努力竖着耳朵听了一上午的课,虽然什么都没听懂,但是感觉像被妖精吸干了魂魄,整个人浑浑噩噩,只想躺到床上睡大觉。

  下课铃响,同学们蜂拥而出,很快教室就空了下来。

  这个点食堂肯定都是人,不如先回宿舍,等睡醒了再吃饭。

  盛木林收拾好书桌,转身就要往外走,一回头,正巧沈召抬头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盛木林在沈召淡漠的眼神中,看到了无声的疑惑与质问。

  仿佛在说,【不是说好了要讲月考卷子?】

  他迈向教室门口的腿,硬生生转了个方向。

  从堆成山的书缝里,扒拉出那张叠得乱七八糟的英语试卷,认命般拖着凳子坐去了沈召旁边。

  沈召修长的手指抽过他手里的卷子,看到卷面上满满当当红叉的瞬间,那副冷淡的表情立刻变了。

  一双琥珀色眼眸带上了几分让他畏惧的凌厉,审视般的目光盯着卷子上的题目,眉头一点一点皱了起来。

  盛木林看看沈召,再看看卷子,大大的眼睛里满是疑惑。

  怎么了,难道是这次月考的英语太难,连沈召都不知道怎么讲解?

  可盛木林似乎忘记了,沈召的英语成绩,全年占据年级第一。

  过了好半天,沈召才把卷子往桌上重重一搁,蹙着眉说出了盛木林认识对方以来,最长的一句话:“你是高一没有念?还是一整年都休学了?否则我实在是想不出连这种最基础题目都能做错的理由。”

  “我……”盛木林憋地脸都红了,他感觉自己收到了十分严重的侮辱,顿时就有些恼火,“我不是不学,我是真的听不懂!这几天每天上课都在认真听,可是就是听不懂,我能有什么办法!”

  舍弃了曾经的朋友,转来这个破学校,从天上掉进泥里一样。

  饭菜难吃的要死,宿舍又小又破,床也窄,早上洗刷还要去挤公共洗手间。

  坐在老师眼皮子底下,上课动都不敢动。

  每天认认真真听讲,那些狗屎公式就像在跟自己作对一样,就是不往脑子里记。

  他已经很努力了,他明明已经很努力了啊!

  那些积攒已久的憋闷与委屈,突然就全部涌了出来:“你们就知道骂我,把我扔到这个鬼地方,谁都不认识!没有人管我!没有人问过一句我喜不喜欢这里!”

  盛木林胸口剧烈起伏着,眼眶微微泛起了红。

  对上沈召幽沉的眸,盛木林意识到自己似乎对着沈召发了一通莫名其妙的脾气,可他……一点也不想道歉。

  抽过桌子上的卷子,随便叠了两下,往口袋里一塞:“我——”

  话一出口,盛木林发觉自己的语调竟然带上了哭腔,他赶紧咳嗽了两下,压下嗓子眼的痉挛,“我看算了吧,你还是别把时间浪费我这种学渣身上了。”

  说完,转过了头去。

  沈召清冷的声音却突然在身后响了起来:“坐下。”

  盛木林咬着下唇,头也不回往教室门口走。

  胳膊突然被攥住,沈召又说了一遍。

  “坐下。”

  他别扭地暼过脸,不说话。

  两个人就这么僵持着,谁都没有动。

  半晌,手腕上的力道渐渐松了下来。

  沈召叹了口气,语气比先前软了几分:“别哭了。”

  盛木林一听就炸了,回过头怒道:“谁哭了!我没哭!”

  可他顶着红彤彤的眼眶,这话实在是没什么说服力。

  湿漉漉的睫毛,泛红的鼻尖,一脸气鼓鼓地瞪着沈召。

  就像……一只被拽了尾巴,大发雷霆的兔子。

  沈召那双上挑的桃花眼眯了眯,往日里抿得很紧的唇浅浅地弯了一下,发出一声轻笑。

  盛木林蓦地瞪大了眼睛,突然就忘记了生气,只呆呆地看着沈召的脸。

  沈召……笑了。

  少年独有的干净与清澈的笑,让他有些……移不开眼。

  看着他这副傻愣愣的表情,沈召又笑了一声:“坐下,我给你讲。”

  盛木林听话地坐了回去,听着沈召逐字逐句地解释分析,只是脑子里,沈召刚才的笑却一直挥之不去。

  他想,沈召是不是妖精变的,会勾人魂魄的那种妖精。

  *

  盛木林没有想到,沈召竟然对他的学习这么上心。

  每天早上五点准时把他叫醒背单词不说,连课间休息,都要检查他的课堂笔记,晚上更是要写一张试卷才能睡觉。

  短短三天,盛木林已经受不住了,觉没得睡,还要每天面对那些连题目都读不懂的卷子,谁家好人能遭得住这种生理加心理上的巨大折磨啊!

  这天下晚自习,轮到沈召值日。

  盛木林准备趁沈召不在,赶紧溜回宿舍睡觉。

  等沈召回宿舍了,发现自己已经睡了,肯定就不会再把他叫起来做题了。

  这么想着,就赶紧往宿舍跑。只是还没出教学楼,就被人叫住了。

  李栋站在教学楼门口的阴影里,朝他挥了挥手:“林哥~”

  盛木林抽了抽嘴角:“有事儿说事儿,别恶心爸爸!”

  李栋抬手在半空中做了个敲键盘的动作,语气带着魔鬼般的诱惑:“开黑,去不去?”

  盛木林准备迈出去的腿倏地停住了,他已经半个月没碰电脑,都快忘了游戏图标长什么样了,听说又出了新皮肤……

  看了看时间,离熄灯还有一个小时。

  面对李栋的言语诱惑,盛木林心痒痒了。

  要不……去玩一局?

  两人臭味相投一拍即合,当即就混在了走读生里,溜出了学校大门。

  可一路热血沸腾的盛木林,等真进了网吧开始了游戏,心里竟然隐约生出些不安来。

  白天的物理笔记,好像还没抄完。

  还有昨晚睡前做的那张数学卷子,因为犯困碰到桌沿,沈召望着他磕肿的额头,竟然大发慈悲,允许他只做一半,剩下的今晚做。

  等会儿回去,应该……还来得及做完……

  大不了,他就晚一点睡。

  心里惦记着那半张卷子,一局游戏,如坐针毡。

  等屏幕上终于跳出来【胜利】两个字,盛木林焦灼的内心没有一丝欣喜,反而有种终于结束的庆幸。

  他狂奔回学校,站在宿舍门外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幸好,不晚,还来得及。

  一会儿就跟沈召说……就说饿了,出去改善伙食了。

  对,就这么说。

  他推开宿舍门,正要开口,就看到了满室的漆黑。

  李明明不知去哪了,床上没人。

  另一侧的上铺,沈召似乎已经睡了,黑暗之中只看到人形轮廓躺在床上。

  平时这个点儿,沈召还在打着夜灯做题,今天怎么睡得这么早?

  盛木林心里有种说不清的忐忑,他轻轻关了宿舍门,蹑手蹑脚走到床边,小心翼翼看了一眼上铺。

  番外第五章 求求你别生气了

  沈召侧身躺在床上,上身穿着松松垮垮白色T恤,高高凸起的锁骨从领口露了出来。

  无形之中,盛木林感觉自己松了口气。他把校服外套脱下来往床头一搭,正准备躺下。

  突然就听上铺的床头灯啪嗒一声,被拧亮了。

  刺目的光线骤然打过来,盛木林半眯着眼睛,抬头看了上去。

  沈召依旧维持着刚才的姿势,清明的眸中,不带半分睡意。

  盛木林眼皮一跳,讪笑道:“你没睡啊?”

  橘黄色的灯光就像一道灼热的视线,直探盛木林的心底。

  沈召闭了闭眼,缓缓开口:“你去哪里了?”

  “我……”盛木林嗓子眼像堵了一团棉花,话到嘴边,却支支吾吾说不出口,“我……我……”

  冷不丁对上沈召淡漠的眼神,盛木林突然心虚了。

  他不敢再与沈召对视,默默垂下头,“对不起,我——”

  “没必要跟我说对不起。”

  沈召冷冷地打断了他的话,翻了个身,面朝里躺着。

  盛木林皱皱鼻子,抬起手扯了扯沈召的领口:“我以后再也不去网吧了,真的,沈召,你别生气。”

  沈召面朝着墙,连动都没动。

  盛木林犹豫了片刻,踢下鞋,踩着梯子往上爬了两级。

  床铺嘎吱响了一下,他大半个身子都探了上去。

  沈召闭着眼,下一秒,一个毛茸茸的大脑袋就凑了过来。

  “沈召,”盛木林扶着床沿,头伸了过去,“你真的生气了?”

  他抓着沈召肩膀,将人往外拽了拽,试图看清沈召的表情。

  可任凭他怎么使劲,沈召力气竟大得很,紧绷着身子一动不动。

  盛木林又向上迈了一层,整个人几乎都趴在了沈召身上。

  “沈召,别生气了,”盛木林又往前凑了凑,语气又不自觉带上了跟他哥撒娇时候的语气,“我错了,以后再也不去了行不行?求求你了~”

  在网吧时候,盛木林肚子饿,买了根棒棒糖解馋,这会儿嘴里还是一股甜味儿。

  沈召闭着眼,感觉头顶的人一说话,酸酸甜甜的草莓味儿就钻进了鼻子里。就像……被柔软的羽毛,不轻不重刮擦着耳朵尖,一种怪异的感觉油然而生。

  眉头微动,沈召试图换个姿势,侧过脸,正对上盛木林近在咫尺的脑袋。

  忽闪忽闪的长睫下,水汪汪的眸迎着夜灯又黑又亮,眼尾自然下垂,像是开了可怜特效。

  柔软粉嫩的唇瓣半张着,嘴角还带着清透的糖渍。

  如果……舔一口,味道一定又软又甜……

  沈召只觉得后背一麻,突如其来的诡异热意,倏地从下身钻进了头顶。

  见沈召没有反应,盛木林不死心地又俯下身来:“沈召~求求你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

  下一秒,身下一空,他整个人扑在了床上。

  沈召一把将他推开坐去了床尾,清冷的语气带着佯装的镇定:“只此一次。”

  盛木林一看沈召理他了,忙不迭的点头:“一定不会有下次!”

  沈召关了夜灯,昏暗的视线,恰好隐藏了泛红的耳垂。黑暗中,某些蠢蠢欲动的心绪在蔓延滋生。

  盛木林爬下床,小心请示道:“那……我去做剩下的半张卷子了?”

  沈召这次回答的很快:“不用。”

  盛木林一愣,张嘴看向沈召:“啊?今天可以不做了?”

  “嗯。”

  这并非是沈召大发慈悲,实在是……经过几天观察,沈召发现自己高估了盛木林的知识储备。

  没想到他大脑里的知识量,几乎为零。于是只好改变策略,先学习基础知识。

  对盛木林来说,今晚不用忍受题目的折磨,还真是个意外之喜。

  他哼着歌,从床底拿出洗刷用的盆子麻溜去了公共洗手间。

  沈召眼神深沉地盯着盛木林蹦蹦跶跶的身影,脚步声消失,才收回了视线。

  垂下眼帘,陌生的情绪在眸底翻涌。

  半晌,轻轻抚上被盛木林攥过的领口,缓缓收紧了指尖。

  *

  周四下午最后一节是体育课,难得这次体育老师没有生病,准时来上课了。

  跑了两圈热身,体育老师喊出解散的瞬间,盛木林疯狗一样抱着篮球,带着班里的男生们占据了半个球场。

  打了没一会儿,整个后背都被汗湿透了。

  他脱下校服外套,随手搭在了篮球架上。

  转身时,一个身影撞进了视线。

  夕阳绕过教学楼,斜斜照进操场,给周围的一切染上橘红色的光。

  整个球场上熙熙攘攘,沈召独自一人坐在大理石看台最高层,胳膊随意搭在扶手,怔怔望着远处。

  似乎是在看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落进眼睛里。

  在成群结队嬉笑打闹的人群中,显得格外清冷孤寂。

  盛木林抿抿唇,抓起篮球架上的校服,快步跑了过去。

  离看台还有几米,他把手里的校服揉成一团,冷不丁朝沈召扔了过去。

  几乎是下意识的,沈召抬起胳膊,接住了他的校服。

  “帮我看一下衣服啊!”盛木言咧嘴一笑,夕阳下,那张青春洋溢的脸上散发着温暖的光,“等会儿帮你买饭!”

  沈召凝视着跑向球场的身影,就像一株热情的,跳跃着的向日葵。

  手中的校服犹带体温,淡淡的暖意,自掌心一点一点挤进了空旷冰凉的心底。

  离下课还有十分钟,盛木林要了沈召的饭卡,自告奋勇去买饭。

  幸好他聪明,猜到沈召肯定不会收他的钱,前几天索性先斩后奏,偷偷往沈召饭卡里冲了两千块钱。

  被沈召知道了,又是好一通磨。

  盛木林甚至写了个补习合同,声明如果他期末考试不能进步10名,沈召全额退款,对方这才勉强同意。

  可沈召似乎习惯了,哪怕是饭卡里有钱,吃饭依旧还是馒头榨菜。

  对于沈召这种近乎苛刻的节俭,盛木林有些不理解,但是从没开口问过缘由。

  或许对沈召来说,不细究询问,才是最大的尊重。

  盛木林从小被家里宠惯了,花钱大手大脚,买东西从不看价格,只挑自己喜欢。

  油焖笋酸菜鱼红烧肉皮蛋瘦肉粥,在食堂里随随便便一买就是好几十。

  提着一堆饭盒往教室走,远远的,竟然看到沈召从教学楼里出来了。

  可不是饿得等不及,出来接他了吧……盛木林刚准备开口喊沈召,就见对方身后,还跟着一个女人。

  款式老旧的姜黄色外套,深青色条绒裤子,跟在一脸冷漠的沈召身后,神色间带着唯唯诺诺。

  一双好看的桃花眼,尖尖的下巴,哪怕是岁月在脸上留下了沧桑的痕迹,也能看出年轻时是个大美人。

  女人的相貌与沈召有七分相似,盛木林几乎不需要多想就能肯定,这是沈召的妈妈。

  两人从教学楼出来,转了个弯,去了楼后的小路。

  鬼使神差地,盛木林提着一堆晚饭,也悄悄跟了上去。

  沈召拐进小路,走了七八米才停下。

  盛木林赶紧止住脚步,避身在拐角的墙壁。

  沈召转过身来,眉宇间像是藏了冰霜:“找我什么事?”

  女人犹豫着,仰起头,面对沈召时,脸上甚至还带着几分讨好:“召召,你是不是忘了,今天是你的生日。”

  沈召垂着手站在原地,没有回应。

  对于沈召的反应,女人竟丝毫不觉得尴尬,从口袋里掏出两张皱巴巴的百元大钞,递了过去:“妈不知道你喜欢什么,这些钱你拿着,去买点自己喜欢的东西。”

  沈召目光在女人手上扫过,紧抿的唇动了动:“手怎么了?”

  女人一愣,迅速收回了带着一道长长伤口的手,笑了笑:“不小心被工地上的钢筋划到了,没事。”

  沈召飞快瞄了女人一眼,扭过头,声音硬邦邦道:“我花不了那么多钱,不用给我,快上课了,我先回去了。”

  说完,沈召越过女人,向外走去。

  “召召,我——”女人想要去拽沈召,只是手抬到一半,又硬生生收了回来,“你……回去吧,回去好好学习,想吃什么就买,不用太省……”

  女人絮絮叨叨说着话,也跟在沈召身后往外走。

  前面的沈召却突然停了脚步,背对着女人,语气生涩:“手,去诊所消消毒。”

  女人的脸色肉眼可见地亮了起来,语气带着止不住的欣喜:“哎、哎!好,一会儿就去,我一会儿就去。”

  偷偷听墙角的盛木林,这会儿赶紧提着手里的饭菜,从教学楼后门抄近路回了教室。

  按理说,学校里要求不准把饭菜带出食堂的。但是学生们为了节省时间,都会在食堂买好饭带回教室吃,老师们对此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盛木林搬着凳子坐在沈召旁边,边吃边忍不住去暼低头细嚼慢咽的沈召。

  比起盛家那个养尊处优风韵犹存的后妈白慧文,沈召的妈妈看起来就像一颗被迅速抽干水分的大树。

  暗淡的眼眸,蜡黄的肤色,凹陷的面颊,一看就是受尽了岁月的摧残。

  而沈召对上自己妈妈的眼神里,有焦躁,有淡漠,还有不忍……

  这些复杂的情绪,是因为……因为他听到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传言吗……

  他咽下嘴里的红烧肉,趁夹菜的功夫,又忍不住去观察沈召。

  番外第六章 来,给你看个宝贝!

  他发觉自己似乎低估了对方倔强的自尊心,哪怕是他绞尽脑汁,给饭卡里的钱打上合法劳动所得的名号,沈召依旧执拗得不肯动筷子。

  只就着手里的馒头,把那份跟其他菜比起来,最廉价的土豆丝吃了大半。

  沈召的手很瘦,在夹菜时,手背上的青筋凸起得更加明显。指关节之间深深凹陷,就像只一层皮包裹住空空的骨架,把盛木林看得心头一抽。

  心里有些发闷,他突然扔下手里的筷子,撇撇嘴:“不好吃,我不吃了。”

  说完,搬着凳子回了座位。

  沈召直愣愣看着几乎没怎么动的饭菜,褐色眼眸中,沉淀出一片深厚的浓雾。

  沈召愣怔了片刻,过了半晌,才举起了筷子。

  一直在座位上装模作样看书的盛木林,暼到被渐渐吃光的饭菜,才如释重负般放松了绷直的后背。

  等晚自习的下课铃声一响,盛木林迫不及待窜出了教室,跟着一群推自行车的走读生混出了校门。

  跑了两条街,他才找到一家还没有关门的甜品店。

  趴在玻璃柜台上瞅了半天,盛木林挑了个款式好看却最复杂难做的翻糖蛋糕:“老板,就要这个了,多长时间能做好?”

  似乎是已经到了打烊时间,老板显然是不想再特意加班:“这种翻糖蛋糕比较麻烦,今天拿不到的,要不你留下联系方式,明天下午来拿?”

  明天下午?那黄花菜都凉了,盛木林皱了皱眉:“可我今天就得用。”

  “实在是不好意思啊小同学,今天的蛋糕胚都已经用光了,不过如果你不介意——”老板伸手指了指另一侧的甜品柜台,“还有一个没有卖完的梦龙卷,你要吗,我可以半价卖给你。”

  盛木林望着拳头大小淋满巧克力酱的梦龙卷,眼神犹豫。

  这个时间,再去找别的店也来不及了。

  虽然算不上什么正儿八经的生日蛋糕,可总比没有强……

  “行吧,麻烦老板给我放个生日快乐的装饰插牌。”

  有人把剩下的甜品卖走不用浪费亏本,老板一高兴,大方道:“行,我再送你一根生日蜡烛!”

  几分钟后,盛木林提着梦龙卷盒子出了甜品店,嘴角抑制不住地上翘。

  他不禁开始期待,沈召看到梦龙卷上插着的粉红色字体的生日快乐,会是什么表情了。

  李县一中的男生宿舍楼后面,是个居民小区。

  很多偷偷出溜出去的住校生,为了躲避校门口执勤老师的审问,会选择从这里爬墙回学校。

  这个点,走读生已经散得差不多了,要是从正门进去,目标太过明显,于是盛木言就选择了从居民楼后的红砖墙爬进去。

  盛木林走到墙边,怕摔坏了梦龙卷,想着先先放到墙头上。

  刚举起胳膊,就听到楼后响起一阵脚步声。

  听声音,还不止一个人。

  老旧的职工宿舍,住的都是退休老头老太太,晚上十点基本都睡觉了,小区里漆黑一片,只有一盏生了锈的路灯,闪着忽明忽暗的光。

  这时间会出现在这里的,除了跟他一样偷偷溜回学校的住校生,那就只能是……

  盛木林面色沉了沉,把手里的梦龙卷放墙根儿,转身朝脚步声传来的方向看了过去。

  下一刻,三道身影从拐角处钻了出来。

  借着昏暗的路灯光线,盛木林看清了来人。

  为首的青年一头黄毛,脖子上挂着的金链子看起来有半斤沉,邪里邪气地盯着盛木林。

  身后跟着的两人,看粗壮的体型,就知道是打手一号打手二号。

  黄毛抬高下巴,从眼角瞟他一眼:“你小子,就是盛木林?”

  要是换成别人,恐怕早就吓得腿肚子发软了,可盛木林是谁,校霸的名号可不是白来的。

  像这种熟悉的场景,他早就遇到过八百次了。

  把肥大的校服袖子挽了起来,盛木林不耐烦道:“对对,就是你爹我。别走流程了,直接开始吧。”

  对面三个人一愣,嚯,这么狂!

  “行啊,挺能装啊,”黄毛一咧嘴,对着身后二人说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动手!”

  打手一号二号一听,挥着拳头就上来了。

  盛木林侧身避开打手的拳头,装作要去回击打手的模样,却腿一矮直接钻到黄毛面前,飞起一脚踢在了黄毛的小腿上。

  “你他妈的!”黄毛疼地哎呀咧嘴,其他二人也看蒙了,“不按套路出牌!”

  盛木林嘿嘿一笑:“要的就是出其不意!”

  说着,对着黄毛的脸又是一拳。

  黄毛捂着脸,倒退两步,厉声道:“打!给我往死里打!”

  哪怕盛木林身经百战,可毕竟双拳难敌四手。

  盛木林收敛了笑,神色认真起来。

  以一敌二还算轻松,只是那个躲在后面时不时偷袭的黄毛,就像耳边扰人的苍蝇让人心烦。

  盛木林回击打手一号的功夫,黄毛从侧面偷袭,身上又挨了一拳。

  他烦躁地咂咂嘴,抬起脚踹开又缠过来的打手二号,伸出胳膊捞住黄毛的领口,一把将人甩到了墙根。

  随着黄毛身体落地,只听噗呲一声闷响,似乎是什么东西被压扁了。

  盛木林瞳孔一缩,面色瞬间白了。

  卧槽!他的蛋糕!

  猫腰提溜起黄毛扔去旁边,蹲下身一看,粉红色的蛋糕盒子已经压瘪了,里面的梦龙卷,估计已经压成饼了……

  盛木林用力闭了闭眼,缓缓站起身。

  头顶的火气压不住地蹭蹭往上冒,望着黄毛的眼神越发阴沉起来。

  黄毛三人看着突然进入狂暴状态的盛木林,再看看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盛木林手中的板砖,后背隐隐开始发凉。

  “你……你想干什么!”

  黄毛向后趔趄两步,本来只是想吓唬吓唬给个警告,没想到竟然碰到了狠角色,为了那几百块钱,头破血流不值得!

  黄毛指着盛木林大喊:“我说,选有头债有主,我、我们只不过是收钱办事!”

  打手一号也跟着附和:“现在可是法治社会啊!我告诉你!”

  打手二号:“对对!法治社会!你再往前走一步,我们就报警了!”

  盛木林捏着板砖的手用力紧了紧,在心里迅速计算了一下,如果动手可能会引发的后果。

  记过,处分,叫家长。

  情况再坏一点,假如来的人……恰好是他哥,那……他不死也得被扒一层皮。

  权衡利弊后,他睁开眼,恶狠狠看着面前胆战心惊的三个人:“趁老子还没改变主意,赶紧滚!”

  三个人对视一眼,麻溜就跑没影了。

  盛木林蹲在地上,垂头丧气地看着地上的蛋糕盒子,操,这可怎么办……

  *

  沈召用了半节课的时间,总结了一堆物理基础知识点,准备等一会儿回宿舍时候给盛木林。

  没想到盛木林就像掐着点一样,踩着下课铃声一阵风跑了出去。

  此刻的沈召,坐在宿舍的长条桌旁边,看着闹钟上的秒针一圈又一圈,脸色越来越沉。

  在距离熄灯还有五分钟的时候,宿舍门终于被推开了。

  盛木林探头进来,见沈召还没睡,松了口气。

  对面床铺的李明明正在刷题,听到动静抬起头来,视线触及到盛木林,眼神一闪,立刻又低下了头去。

  盛木林冷冷扫了李明明一眼,回过头朝沈召挥挥手,神神秘秘道:“来来来~给你看个宝贝!”

  说完,又关门退了出去。

  望着合上的宿舍门,沈召眸色沉了沉,冷着脸站了起来。

  出去的时候,盛木林正站在不远处的墙角,背着这边不知道在鼓捣什么。

  沈召走过去,蹙着眉语气冷硬:“你去哪——”

  话还没说完,盛木林突然回过头来了。

  他举起手里的东西凑到沈召面前,仰头笑得一脸灿烂:“生日快乐!”

  走廊的声控灯被他这一声喊亮了,橘红的光线照出了盛木林此刻的模样。

  漆黑的眸中闪着星星点点的光,嘴角高高扬起,就像一只摇着尾巴,昂首挺胸等待夸赞的小狗。

  心跳猛地敲击在胸口,沈召那双浅褐色的瞳孔,蓦地颤了颤。

  过了很久,沈召才把视线移向了盛木林的手掌。

  半个拳头大小的达利园小面包,上面插了一根粗大的,没有点燃的生日蜡烛,看起来十分搞笑。

  沈召张了张嘴,声音带着几丝沙哑:“这是……什么?”

  盛木林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讪笑道:“那个……本来给你买了小蛋糕,不小心摔烂了,食堂只有这玩意儿,没买到打火机没法点蜡烛,你将就着看吧……”

  沈召张了张嘴,视线触及到盛木林的脸,突然眸色一冷:“嘴怎么回事?”

  盛木林用手指碰了碰,嘶……嘴角竟然破了,肯定是刚才那几个孙子……

  “没事,”盛木林挠挠头,“不小心……摔了一跤。”

  “是嘛。”沈召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的嘴角,语气淡淡。

  “是、是啊……”盛木林移开视线,害怕被戳穿的心虚,让他不敢与沈召对视,只想说点什么转移话题,“对了,沈召你——”

  唇边传来的冰凉触感,让他蓦地瞪大了眼睛。

  沈召半垂着眼,敛去眸低翻涌的情绪,抬起手将拇指轻轻按上了他的嘴角。

  番外第七章 轻轻的亲亲

  粗糙的指腹摩擦着柔软的唇瓣,丝丝缕缕的凉意,缓解了发肿的伤口带来的疼痛。

  他被迫抬起下巴,像被定住一般,漆黑的眸一眨不眨,直愣愣盯着沈召那双隐藏了莫名情绪的眼睛。

  咚!咚!咚!

  怎么回事,他的心跳声,怎么越来越大,如同响彻在耳边,似乎连身体都开始颤动。

  铃——

  熄灯铃响起,头顶的声控灯啪地一声熄灭了,两人的身形顿时陷入黑暗。

  沈召浅褐色的眸,此刻变得浓厚深沉,像是充满诱惑又危险的沼泽,让盛木林不由自主地想要踏入。

  漆黑的走廊里,寂静一片,偶尔传来几声洗手间里水流冲刷瓷砖面的声响。

  似乎隔了很久,又仿佛只是一瞬间,沈召松开按在他唇上的手,语气淡淡:“进去吧。”

  还未来得及细想心底那抹让他惊诧的失落,便觉得掌心一空,小面包已经被沈召抓在了手里。

  盛木林深吸一口气,压下几乎涌到嗓子眼的心跳,点点头:“嗯。”

  在沈召转过身的瞬间,他忍不住抬手碰了碰唇角,那里还残留着沈召手指的触感。

  沈召的体温似乎比常人要低许多,可被对方冰凉指尖触碰过的肌肤,却一阵阵的发烫。

  盛木林脑子里就像掺了浆糊,粘稠到抑制思考,他无法分辨自己这幅样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躺在床上,怔怔望着上铺的床板,一想到沈召现在就躺在咫尺之隔的上铺,心跳就快得可怕。

  手掌抚在胸口,感受着撞动胸腔的,急促有力的震颤,盛木林没有半分睡意。

  直到过了很久,久到窗外开始有了蒙蒙亮的白光,他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几乎在下一秒,他就被一声暴跳如雷的吼声吵醒了。

  “沈召,你他妈不长眼啊?”

  接着,是沈召没有温度的语气:“对不起,没注意。”

  “对不起?”李明明呲着牙,红着眼瞪着沈召,“我这双鞋可是限量款,你踩脏了,一句对不起就行了?”

  沈召看了一眼那双沾了脚印的白色运动鞋,面无表情地平视着李明明:“我帮你刷干净。”

  说着就要弯腰去拿鞋子,不想却被李明明狠狠推了一把:“你他妈别用脏手碰我的鞋!”

  沈召被推地向后踉跄两步,大腿撞在不锈钢长桌上,桌腿在地上划出一声刺耳的声响。

  沈召站稳了身体,看一眼还在睡的盛木林,低声问:“多少钱,我赔。”

  “你赔?哈哈哈哈!”李明明像听到什么笑话一样,语气戏谑,“好啊,两万块,现金还是微信?”

  沈召眉头微微皱了两下,没有说话。

  李明明狞笑:“怎么?赔不起?没关系,只要你给我跪下舔干净,我就不计较了。”

  沈召抓在长桌边缘的手紧了紧,指甲边缘泛着苍白,手背上的青筋高高绷起。

  李明明一脸轻蔑:“呵呵,看你这怂逼的样儿,就跟你那个低三下四的贱人妈一样,到处跟人睡觉挣——”

  哐当——

  身体猝然到底发出的巨大声响,掩盖了李明明还未说出口的话。

  盛木林顶着一脑袋乱发,带着起床气,居高临下看着躺在地上的人:“李明明,我说过吧,再让我听到你诋毁他一次,就拧掉你的狗头。”

  李明明擦了把嘴角的血丝,眼神恶毒:“盛木林,昨晚上算你走运,早晚有一天,我弄死你。”

  “你不提昨晚还好,一提我就想起来了,那咱们就新账旧账——”盛木林蹲下身,攥起李明明的领口,对着李明明另半张脸捣了过去,“一起算!”

  “盛木林!不要打架!”沈召面色瞬间僵硬,从后面扯了他一把。

  李明明被打得眼冒金星,咬着牙提起膝盖蹬在了他的肚子上。

  “我去你大爷的!”盛木林吃痛闷哼一声,红着眼跳了上去,二人打得不可开交。

  宿舍门外循声而来的同学,赶紧上前将缠斗在一起的人分开。

  这场打架斗殴,很快传进了班主任的耳朵里,盛木林和李明明双双被请了家长。

  不过,让盛木林意外的是,他哥竟然没有像往常那样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揍一顿,反而还替他狠狠出了口气。

  等他再见到李明明,是第二天的中午。

  盛木林回到宿舍时,对方正在宿舍里收拾行李,身上那副惯有的嚣张跋扈已经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唯唯诺诺。

  李明明站在床边,费力地将床铺卷起来塞进手提袋里。攥着袋子的手被上,有一道长长的,新结痂的伤痕。

  他疑惑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指,指甲也不长啊,不可能是昨天打架时候他给挠的吧……

  细长的伤口,似乎更像是被尖锐的诸如刀片之类的东西划伤……

  添了伤口的李明明,可怜兮兮犹如丧家之犬。不过盛木林可不是圣母,新仇旧恨没多揍两拳都是他仁慈,更不会可怜对方。

  李明明收拾完东西,一脸灰败地往外走,恰好遇到沈召推门进来。

  盛木林紧紧盯着李明明,生怕对方会对沈召放出什么让人恶心的狗屁。

  可没想到李明明看到的沈召,竟然像看到了什么可怕的洪水猛兽,满脸骇色地抓紧手里的背包,麻溜钻了出去,生怕多留在这里一秒。

  盛木林看着李明明仓皇逃出的背影,不禁奇怪:“他怎么了?”

  沈召侧过头,挡住了眸中一闪而逝的阴鸷:“不知道。”

  盛木林耸耸肩,估计是被他哥吓怕了,反正不管他的事。

  李明明走了,狭窄的宿舍都感觉宽敞许多,转眼变成了二人间,他高兴都来不及。

  一整个下午,盛木林心情都好得不得了,就连睡前去洗澡嘴里都是哼着小曲儿。

  李县一中的男生宿舍里没有浴池,说是洗澡,其实只能拿着脸盆接好水,在洗手间里冲个凉。

  一盆水从脖子淋到脚,立刻冲走了身上的燥热。

  盛木林擦干身上的水,随便套了个跨栏背心,趿拉着拖鞋回了宿舍。

  进屋的时候,沈召正在整理课堂笔记,听到门响,下意识抬起头来。

  本是随意的一眼,可视线触及到盛木林的脖颈,眸色暗了暗。

  少年乌黑发梢的末端还挂着几滴水珠,沿着光滑白皙的脖颈蜿蜒滑进锁骨深处,纯白色的背心松散地挂在肩头,露出胸口大片细腻的肌肤。

  沈召呼吸蓦地一滞,不自然地回过头,将视线重新挪回了笔记本。

  盛木林没有察觉到沈召的异常,哼着歌把洗脸盆塞进床底,一个高难度跳跃转身想要蹦去长桌旁边。

  只是他忘了,湿滑的拖鞋穿在脚上,落地一个没站稳,呲溜就向后滑去。

  “小心!”

  沈召站起身,眼疾手快地揽住他的腰向前一带,两人齐齐像后跌去。

  还好后面是盛木林的床铺,沈召抱着他的腰,仰倒在了床上。

  虽然盛木林并不沉,可骤然趴下来,还是压得对方闷哼一声。

  “对不起对不起!”盛木林一听,慌忙去看,“你没事吧,我不是故意——”

  他抬头间,撞进了沈召幽暗的眸,未说完的话便忘在了脑后。

  琉璃般浅褐色的眼眸,褪去了往日的疏离,多了几分炽热。

  瞳孔中倒映着盛木林的影子,仿佛一汪沉寂的湖水,因为他的闯入而散出一圈圈的涟漪。

  两个人的距离贴得很近,近到他能感受到沈召略有些急促紊乱的喘息。

  一呼一吸之间,尽是沈召身上好闻的,清淡的洗衣粉香气。

  隔着单薄的背心,沈召上身的校服拉链摩擦着他从领口露出的肌肤,硌得有些疼,又有些莫名其妙的……难以启齿的奇怪感觉……

  好像……好像很难受……又好像……想要更多的摩擦触碰……

  这一刻,他的大脑如同生锈的齿轮,无法转动半分。

  咚!咚!咚!

  熟悉的,猛烈心跳又响起,隔着衣衫,在二人胸口震动。

  盛木林张了张嘴,只觉得嗓子眼一阵阵发紧。

  他舔了舔干涩的唇,湿润的粉色舌尖为泛白的唇角带来一丝濡湿。

  唇瓣翕动,盛木林的声音带上了奇怪的暗哑:“沈召……我——”

  话音未落,一只冰凉的手按上了他的脖领,将他的头猛地压了下来。

  盛木林瞳孔骤缩,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双唇轻轻相贴,凉凉的触感,让他一时间忘记了呼吸。

  就像蓄势已久终于喷涌而出的火山,让人惊骇的汹涌裹挟着滚烫的热意,铺天盖地地袭来。

  沈召的手,一寸一寸摩挲着他的后颈。

  粗糙手指刮擦过柔软耳垂,微微的刺痛感,激起了盛木林身体的一阵战栗。

  剧烈的心跳从胸膛传至嗓子眼,又蓦地移动到大脑。

  盛木林的耳廓,红得几欲滴血。压在沈召耳侧的手肘突然一软,他整个人趴在了沈召的胸口。

  突如其来的下沉,让二人的唇更加紧密地贴在了一起,导致这个蜻蜓点水般轻触的吻,突然变了味道。

  沈召的呼吸倏地快了起来,眸色渐渐染上了几分情|欲。

  温软的舌抵开盛木林的唇缝,霸道地钻了进去,放肆侵占着每一处领地。

  清清凉凉的薄荷牙膏味道,充斥在盛木林的口腔。过电一般酥酥麻麻的感觉,由小腿肚一路攀升至头顶。

  番外第八章 夫妻俩吵架了?

  盛木林感觉身体的每一寸肌肤,每一根毛孔,都透着愉悦。

  理智已经被抛之脑后,他开始配合着对方的进攻,唇舌纠缠。

  暧昧的水声,在寂静的室内格外明显。

  唇齿分开时,彼此都喘着粗气,一道银丝在唇间被拉长,给二人之间增添了一丝淫|靡的气息。

  盛木林的眼底浮了一层水雾,羽睫上挂着星星点点的湿润,眼角处,早已染上了摄人心魄的绯红。

  沈召深褐色的眸中涌出野兽般骇人的猩红,急切地想将他拆吞入腹的欲望愈发浓厚。

  “盛木林,是你……先招惹我的……”

  暗哑的呢喃从齿缝钻溢出,沈召张开唇,迫不及待吻了上去。

  软肉交缠,极致美妙的感觉,让盛木林忍不住轻轻哼了一声,带着勾人魂魄的甜腻,让沈召圈在他腰间的收又收紧了几分。

  

  盛木林向上挪了挪身体,试图将被床沿硌痛的膝盖换个舒服的位置。

  湿漉漉的脚还半勾着拖鞋,他一动,便从脚上滑落下来。

  啪地一声,拖鞋落在水泥地上。

  犹如响彻在灰姑娘耳边的,沉闷的十二点钟声,让盛木林猝然惊醒过来。

  他……他这是在干什么!

  惊慌失措地推开沈召的胳膊,从床上爬起来,脸上的殷红就像被夕阳浸透的晚霞。

  怀里一空,沈召抿了抿唇,也坐了起来。

  面上又恢复了往日的淡漠平静,只是古井般的眸底还残留着一丝被情|欲沾染的痕迹。

  “我、我……”盛木林一转头,视线在沈召的脸上擦过。

  对方上挑的眼角浮着湿漉漉的浅粉,微微肿起的薄唇上,还沾着可疑的水渍。

  校服拉链已经被拉开,衣襟大敞,里侧的白t恤上被蹂躏得满是褶皱。

  双唇红肿,衣衫不整,活脱脱一副被欺负惨了的小白花模样。

  更让他震惊的是,沈召的下嘴唇上,竟然还有了个明晃晃的牙齿印,正隐隐渗着丝丝血迹!

  盛木林嘴角一僵,妈的,这是他咬的?

  他……他到底是有多饥渴啊?!!!

  两人无声对视,尴尬与暧昧充斥着狭小的宿舍。

  “那个……我……”他努力转动着生锈的大脑,半天才想出理由,“李栋找我!对对,李栋说找我有事!我、我先去看看!”

  说完,也不敢看沈召的表情,穿上拖鞋落荒而逃。

  沈召坐在床沿,手指轻轻摩挲着唇上的咬痕,嘴角勾起一个意味不明的弧度。

  *

  盛木林逃命一样一口气冲下宿舍楼,躲进了楼梯间角落。

  他将手掌抚在胸口,感受着里面剧烈的跳动,头脑阵阵发蒙。

  黑暗中,他急促呼吸着,无法遏制心慌而带来的身体的抖动。

  盛木言捂着嘴,唇角颤抖。

  怎么回事,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刚刚为什么……

  他竟然……竟然……起反应了……

  后背抵在光滑的瓷砖墙面,坚实的触感,稍稍缓解了身体里的燥热与不安。

  他一巴掌拍在脑门,干的这是什么事儿!

  他知道,沈召亲上来的时候,他是有机会反抗的。

  他只要稍稍用力,就能把人推开。

  可是他没有,他不仅没有反抗,甚至到最后,竟有些享受……

  可是……沈召是个男的啊!!!

  他从小喜欢的就是香香软软的女孩子啊!!!

  为什么……为什么会对着一个浑身硬邦邦的男人……起了反应呢?!

  脑子里乱哄哄,后背贴着墙面滑坐在了地上。

  跑出来的时候,只穿了背心短裤,冰凉的地面,倒是让他大脑恢复了理智。

  勉强静下心来,他安慰自己,青少年有突然的冲动,是正常现象。

  对,正常现象。

  同样的场景,或许放在其他人身上,也会跟他有一样的反应。

  他在脑海里设想了一下刚才的场景,把沈召换成了李栋,亦或是班上的任何一个男生,恶心得险些把隔夜饭都吐出来。

  不对劲,很不对劲。

  这种奇怪的,隐隐让他激动兴奋的感觉,似乎只在面对沈召时,才会奏效……

  难不成他对沈召,有着与旁人不一样的心思?

  难道他……

  喜欢这两个字蓦地从嘴里蹦出来,盛木林好不容易平缓的呼吸又急促起来。

  那如果是这样,是不是也证明,刚刚主动吻上来的沈召,对他也……

  几乎在这种想法出现的瞬间,立刻被他否定了。

  不可能,沈召脑子里只有学习,哪里会考虑这种东西……

  可是,沈召又为什么亲他呢……

  盛木林垂下脑袋,手指烦躁地揉了揉头发。

  回宿舍的路上,他设想了无数次,一会儿面对沈召时,他该怎么说。

  是若无其事地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还是去道歉解释清楚。

  没想到推门一看,沈召早就已经睡了。

  盛木林松了一口气,脱了鞋躺回床上,不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听着下铺均匀的呼吸,沈召睁开了眼,撑起身俯瞰着沉睡中的盛木林,幽暗的眸光被浓浓的占有欲覆盖。

  *

  盛木林最近都在躲着沈召,也顾不得什么补习不补习了。

  下了课他就往食堂跑,午休直接留在教室里,晚自习后赖在李栋的宿舍,磨磨蹭蹭到快熄灯才回去。

  他也不想这样,可每次不小心与沈召对视,看到对方嘴唇上结痂的齿痕,都会忍不住心跳加快呼吸加速。

  他承认,他好像对沈召有了奇怪的心思。

  中二少年盛木林,在感情上犹如一张白纸。

  对待这种事的处理手段,第一反应就是躲着对方。

  这几天去食堂吃饭,他要么买回教室,要么就跟李栋坐一起,看到沈召就躲得远远的。

  终于,在第三次时,李栋忍不住了。

  看着又端餐盘朝自己走过来的盛木林,李栋奇怪道:“我说林哥,你最近怎么回事?”

  盛木林搁下餐盘,状若无意道:“怎么了?”

  李栋瞥嘿嘿一笑,开玩笑道:“前几天你和沈召就跟连体人一样,整天黏在一块儿,这两天是怎么回事?是不是夫妻俩吵架了?”

  盛木林手指一抖,筷子铛啷啷掉在了不锈钢餐盘上,他若无其事重新拿起来:“什么夫妻俩,胡说什么。”

  李栋凑过来小声道:“老实说,你是不是欺负人家学霸了?”

  盛木林一愣,不知怎的眼前又浮现出那天的场景。

  沈召躺在床上,眼尾泛红,唇瓣微张,校服大开,确实像是被他【欺负】了……

  他还记得,沈召嘴唇的触感。

  贴上来的时候,凉凉的,软软的。

  与他唇齿厮磨,又骤然热了起来。

  啄在他的鼻尖,下颌,耳侧,燃起一路滚烫……

  看着盛木林目视前方,呆呆傻傻的模样,李栋拍拍他的肩膀:“哎,你脸红个什么啊?”

  “谁、谁脸红了!”盛木言顶着灼热的耳尖,回过神来慌忙转移话题,“还不快吃饭,一会儿你不是还有训练。”

  李栋是校篮球队的队员,下周李县一中要跟十中有场篮球友谊赛,老师就想着利用午休时间,让大家临时抱佛脚。

  “对对对,我差点忘了!”李栋扒拉着蛋炒饭,余光瞥到盛木林餐盘里的红烧茄子,瞬间眼睛亮了,“你竟然抢到了红烧茄子,咱食堂做这个可是一绝!”

  绝?盛木林撇撇嘴,哪里绝?

  又油又甜……

  对于李县一中食堂的做饭水平,盛木林实在是说不出违心夸赞的话。

  先前跟沈召一起吃饭,他把所有的菜品评了一遍,在心里全部打了差评。

  盛木林从小就挑食得很,吃到不喜欢的东西,宁可挨饿也不会为了果腹勉强吃掉。

  每顿饭都会买三四种菜,可味道往往差强人意,于是剩下的菜几乎都是被沈召认真吃干净。

  他特意观察过,沈召似乎更偏爱甜口的菜,尤其是这道红烧茄子。

  他见沈召爱吃,想买过很多次,只是没想到这道红烧茄子竟然还是畅销,每次来都被抢光。

  刚才在窗口看到还有剩余,想都没想就打了一份,买完了才想起来,他可躲着沈召呢……

  李栋提起筷子,盯着红烧茄子满脸热切:“林哥林哥,给我吃两口!”

  “行——”盛木林正要开口,就看到沈召高瘦的身影从食堂门口走了进来。

  他出教室的时候,沈召正在解一道物理大题。

  以他对沈召的了解,那种题也就两分钟搞定,怎么会墨迹到这么晚才来吃饭。

  盛木林皱了皱眉,这个点了,还能有什么好菜啊……

  他吃着手里的包子,眼神悄悄跟在沈召身上,见对方在食堂转了一圈,什么都没买到。

  果然,菜都没了。

  沈召想都没想径直去零食窗口买了一包榨菜,坐去了角落的位置。

  操!

  盛木林心底暗骂一句,扭头攥住了李栋要往红烧茄子里伸筷子的手。

  李栋苦兮兮装可怜:“咋了林哥,吃一块都不行?”

  盛木林拿食指敲了敲李栋的餐盘:“老实吃你的蛋炒饭吧。”

  不理会李栋的叽叽歪歪,端着餐盘就站了起来。

  这个角度,刚好能看到沈召餐盘里那些零散的榨菜,他觉得刺眼得很。

  老子给你饭卡充了两千块钱,就是让你吃这玩意儿的?

  他气呼呼走过去,把餐盘往沈召面前重重一放,语气硬邦邦道:“我买多了,你吃。”

  番外第九章

  说完,转身就要离开。却不料手腕一紧,被沈召拽住了胳膊。

  身后,是沈召清冷的声音:“坐下。”

  听到这话,盛木林脸上端得高贵冷艳,可要迈出去的腿却是转了方向,屁股老老实实坐了下来。

  沈召泛着凉意的手,抓在盛木林的手腕,肌肤相贴,感受着少年身上滚烫的体温。

  空荡荡的胸口,有了一丝温度。

  沈召舔了舔干涩的唇,不够。

  轻微的碰触犹如杯水车薪,满足,又觉得不够。

  掌心一空,胳膊被盛木林抽了回去,沈召眼尾动了动,抬眸顺势望了过去。

  “干什——”盛木林冷冷转过头,恰好撞进了沈召淡然又带着某种殷切的眸,触电般浑身一震,赶紧红着脸挪开视线,语气却不复刚才的冷硬,“咳,干什么?”

  沈召将搭在桌上的胳膊收了回去,在盛木林看不到的桌下,拇指轻轻捻动,贪恋着残留在指尖的温度。

  盛木林见沈召不说话,以为对方又因为他把饭菜送过来的举动而介意。

  心底生出几丝烦闷,他端起餐盘:“你不想吃那我就丢掉,你——”

  手背一凉,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陡然贴了上来。

  盛木林手腕猛地抖了抖,餐盘哐当一声跌落回了桌子上,溅出几滴红烧茄子的汤汁。

  沈召的手紧紧扣在盛木林的手上,淡淡的语气竟还透着几分急切:“等等。”

  盛木林使劲抽了抽手,沈召手上的力道丝毫不肯放松。

  脖颈处倏地腾起一股热气,沿着下颌攀升至耳廓。

  所到之处,留下一路绯红。

  他心虚地看了看四周,这个时间食堂已经空了,只有零零散散几个同学,坐在离二人很远的桌子。

  盛木林挪了挪身子,挡住被沈召抓在掌心的手。

  他凑过去,压低了声音急急道:“你干什么啊,这里这么多人!”

  明明是斥责的话,可声音染着羞怯,实在是没有几分威慑力。

  意外的是,沈召却听话地松开了手。

  “盛木林,”沈召凝视着他的眸,平淡的表情就像是在说什么稀松平常的话,“对不起。”

  只是在话末,露出了些许几不可查的颤音。

  盛木林敛下眸,双手交握,手背上还存着触碰带来的凉意。

  “如果……”沈召抓着膝盖的手,因用力指尖泛着微微的白,“如果你觉得恶心……如果你讨厌我……我会……”

  沈召绷直的脊背蓦地松了下来,又重新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我会去向老师申请换宿舍。”

  “不要!”拒绝的话脱口而出,盛木林向前探了探身,面露急切,“没有!我没有觉得恶心!我也没有讨厌你!所以……”

  盛木林咬了咬唇,“所以你不要换宿舍!”

  沈召抿了抿嘴角,偏过头,语气隐约有些委屈:“可你一直在躲着我。”

  “我……”盛木林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讪讪避开沈召控诉的目光。

  沈召自嘲般笑了笑,眼底划过一抹受伤:“不必勉强,下午课间我就去跟老师申请。”

  “别去!”盛木林一着急,直接站了起来,隔着桌子抓住了沈召的袖子,“不要去!”

  长睫害羞眼底的情绪,沈召语气淡淡:“那你还躲我吗?”

  盛木林赶紧郑重表态:“不躲了!绝对不躲了!”

  沈召看着盛木林口袋里露出的半截钥匙,又问:“午休……”

  “回!”盛木林的声音斩钉截铁,“吃完饭,我们一起回宿舍!”

  “好。”沈召点点头,重新拿起了筷子。

  见沈召应允,盛木林松了口气。

  他坐下来,夹了一块红烧茄子。许是饿得狠了,他竟然觉得茄子香甜软糯,味道……也还不错。

  坐在对面的沈召细嚼慢咽地吃着餐盘里的饭,在盛木林看不到的角度,嘴角缓缓勾了起来。

  两人又恢复了往日的状态,课后一起去食堂吃饭,晚自习后沈召帮盛木林补习功课。

  李明明走后,学校没有安排同学住进来,两人的独处让盛木林惴惴不安,可沈召再也没做出过任何逾越的行为。

  盛木林如释重负的同时,竟然还有一点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怅然若失……

  几天后,就是李县一中与十中的篮球友谊赛。

  因为要录像,学校大发慈悲,允许高一高二的学生来看比赛。

  平时体育课被占用惯了的学生们,都趁着这个机会出来放放风,盛木林当然也不会错过。

  他回头看了看沈召,还在为数学课上老师留的一道大题而努力,就老老实实在旁边等着,没出声打扰。

  等教室里的学生都走干净了,沈召提起笔,看到趴在旁边的盛木林,微微一愣。

  “不去看球赛?”

  “等你啊,”盛木林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走吧。”

  沈召闻言,眸光闪了闪:“你去吧,我对这些没兴趣。”

  盛木林愕然,不愧是学霸,沈召的脑子里只有学习。

  “那好吧,”盛木林耸耸肩,“回来我去食堂买奶茶,给你带一杯,你想喝什么味道?”

  沈召已经将脸埋在卷子里,摇摇头:“不喝。”

  “好嘞~”

  盛木林选择性无视了沈召的回答,既然没说口味,那就买原味。

  篮球赛是一中的主场,加油助威声儿,盛木林还没出教学楼就听到了。

  只是等他看到十中那几个人高马大的球员时,几乎已经预测了比赛结果。

  果然,四十分钟后,一中的篮球队被虐得惨不忍睹。球场上被盖帽无数次的李栋,那张惨兮兮的脸,看着比黄连还苦。

  比赛结束,学生们也三五成群往教室走。

  盛木林从看台上站起来,想着一会儿给李栋也买杯安慰奶茶,掏出饭卡往食堂走。

  输了比赛,一中的学生们多少也有些沮丧,一个个脸上写满了懊恼。

  回去的路上,纷纷沉默着,没几个人说话。

  盛木林往前走着,就听到了身后两个人毫无顾忌的大声交谈。

  一个神神秘秘地说:“你猜我刚才去厕所,碰到谁了?。”

  另一个好奇问道:“碰到谁了?”

  “碰到沈召了!”

  听到对方提沈召的名字,盛木林脚步下意识停了,回头看了一眼。

  说话的是两个十中的篮球队员,寸头男生是刚才的篮球队队长,另一个戴眼镜的,他也记得,阴招多得狠,撞了李栋不下十次。

  听到寸头这么说,眼镜男一脸惊讶:“他竟然来一中了?一中怎么可能会收他?!”

  寸头冷冷一笑:“这有什么不可能的,沈召那成绩,哪个学校不想要。再说了——”

  寸头邪笑,“人家还有个风韵犹存的妈,说不定她去一中校领导床上使劲儿了呢哈哈!”

  眼镜男一听,也跟着笑起来:“哈哈哈,我倒把这茬给忘了,哪怕被学校开除了,他妈只要跟人睡一觉就——”

  话没说完,肩膀就被人用力撞了一下。

  眼镜男身子一歪,皱眉看着眼前瘦弱的少年,语气不善:“走路不长眼啊?”

  盛木林掀起眼皮,阴沉沉的目光瞪着二人:“刚才放的什么狗屁,再说一遍我听听?”

  这话说完,二人脸上齐齐变色。

  寸头打量着来人,白白瘦瘦,五官精致,一双大眼睛,眼角微微下垂,一副很好欺负的模样。

  “哈,”寸头瞬间反应过来,冷冷一笑,对着眼镜男说道,“看来这小子认识沈召,想给他出头!”

  眼镜男视线从上到下扫了他一眼,奚落道:“就凭你?豆芽菜一样,老子一拳下去让你哭半个小时信不信?”

  寸头回头看一眼还留在篮球场上的教练,神色间有些忌惮:“给你一次机会,鞠躬认个错,老子不计较。”

  四周的同学听到三人的争执,纷纷侧目向这边看过来。

  盛木林脱了校服,随手扔给了班里一个眼熟的同学:“帮我带回去。”

  他瞥了一眼寸头二人,语气带着浓浓的不屑,“害怕的话,就别跟来。”

  说着,扭头往科技楼的方向走。

  寸头跟眼镜男对视一眼,抬脚跟了上去。

  科技楼后有一条漆黑小巷,是学生们逃课打架的绝佳场所。

  此刻,狭长的小巷子里,回响着三个人的脚步声。

  盛木林往里走了十几米,转过身,墨色眼眸在黑暗中泛着幽幽的光:“老子今天要是打赢了你们,从今晚后,就管好自己的狗嘴。”

  “你,打赢我们?哈哈!”寸头嗤笑两声,满脸轻蔑,“行啊,你要是能打赢,说什么就是什么。”

  盛木林不紧不慢把t恤袖子撸了起来,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脚踹在眼镜男的胸口,把人蹬出去好几米。

  “操!”寸头骂了一声,立刻提起拳头招呼过来。

  只是,打惯了群架的盛木林,反应比对方更快。

  向旁边闪身一躲,寸头的拳头擦着他的脸颊而过,他捏起拳头,狠狠捣在了对方的肋骨处……

  几分钟后,寸头和眼镜男,双双躺在地上挣扎。

  “我说,”盛木林背靠在湿冷的墙上,喘着粗气咧嘴一笑,牵动了破皮的嘴角,“嘶——都是成年人了,说话算话。”

  番外第十章 完结章

  寸头扶着墙站起来,擦了一把嘴角的血,脸色阴郁地看了旁边的眼镜男一眼:“愿赌服输,我们走。”

  盛木林腿肚子一软,顺着墙滑落到了地上。

  他抬手碰了碰眼角,好疼。

  不止眼角疼,这会儿疼浑身哪儿哪儿都疼。

  只是……心里却是无比畅快,以后这些傻|逼可以闭嘴了。

  他闭上眼,头靠在墙上大口喘气。

  满脸挂彩,不知道待会儿该怎么跟沈召解释。

  祈祷在下周放假前能长好,要是被他大哥看到,怎么不得扒一层皮。

  想着想着,只觉得旁边一阵劲风袭来。

  他睁开眼,就见眼镜男手里拿着一根不知从哪抽来的铁棍,狠狠朝他挥了过来!

  你大爷的,狗东西竟然玩阴的!

  盛木林撑起身体,就地打了个滚。铁棍哐地一声敲在地上,扑了个空。

  一击不成,眼镜男表情狰狞地再次举起了铁棍!

  盛木林撑着墙,像侧面一窜再次躲过攻击,可他忘了,旁边还有一个人。

  寸头手里也抓了根铁棍,从侧面上前,冲着盛木林的脑袋就过来了。

  饶是他反应再快,此时也来不及闪躲,只能举起胳膊先护住头。

  盛木林心中暗骂,操,老子叱咤江湖,可不是要栽在这两个王八犊子手里吧!

  铁棍闪着寒光,从半空极速落下。

  盛木林咬牙,准备迎接迎头痛击。

  只是还没等铁棍落在身上,就被人凌空抓住了。

  黑影投下,一道颀长身形挡在了他身前。

  盛木林错愕了一瞬,失声叫道:“沈召!你怎么来了!”

  看到沈召的瞬间,盛木林的心慌了。

  完了,这一根筋的书呆子怎么来了!瘦得跟电线杆一样,风大点就倒了,这不是上赶着来找揍嘛!

  可让他惊讶的是,刚才还盛气凌人的寸头和眼镜,在看到沈召出现的瞬间,神色竟然不自觉地瑟缩起来。

  沈召劈手躲过铁棍,向后猛甩了出去。

  铛啷啷——

  铁棍跌落在地上,咕噜噜滚出老远。

  寂静的巷子里,突兀的声响,让对面二人忍不住向后退了两步。

  “沈召,快到我身后来!”盛木林撑着墙站起来,抓着沈召的校服就向后扯,“我保护——”

  沈召不由分说把他拦在了身后,侧头淡淡扫了他一眼:“老实待着。”

  在看到对方表情的瞬间,盛木林呼吸一滞,收回了想要迈出去的腿。

  怎、怎么回事……沈召这是……怎么了……

  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沈召,那双向来没什么情绪的眸中,此刻像是藏着凛冬刺骨的寒风,尖锐的冰凌,几欲喷涌而出。

  幽暗的目光,掺杂着让人畏惧的狠厉,仿佛一头蓄势待发的野兽,闪着嗜血的光。

  沈召突然抬起脚,向前迈了一步。

  对面僵持中的二人,也跟着有了动作。

  眼镜手里的铁棍还没有扔掉,双手紧握着,声音有些发抖:“沈、沈召,你要干什么!”

  一旁面色僵硬的寸头,眼角抽了抽:“沈召!你想重蹈覆辙?”

  听到这话,沈召果然停下脚步。

  见有效果,寸头也稍稍恢复了刚才的神色,语气颇有些得意:“这就对了,沈召。你可别忘了,当初在十中,你是为什么被开除的?万一你要是再被一中开除,那书都没得念了吧?”

  眼镜也跟着附和:“没错!你要是敢动手,就去告诉你们校长,到时候你这个大学霸可就完了!”

  “好啊,”沈召对上寸头的眼睛,嘴角咧开一个诡异的弧度,“你尽管去告。”

  说着,抬腿向二人走去。

  随着距离的拉进,寸头二人脸色更加苍白,眼镜抓着铁棍的手掌心都冒出了冷汗。

  “别以为我怕你!妈的,老子打死你!”眼镜大吼一声,挥舞起手里的棍子,朝着沈召的头就打了过去。

  盛木林看得心一紧,大声呼道:“沈召小心!”

  却见沈召举起左胳膊,挡下铁棍,一拳捣在了眼镜的脸上。

  眼镜闷哼一声,一米九多的身形竟哐当一下应声倒地。

  寸头见状,扭头就要跑,却被沈召从身后钳住后颈,朝旁边的砖墙狠狠怼了上去。

  这一下,直撞得寸头眼冒金星。

  可沈召根本没打算就此放过二人,扼着寸头的下颌,拳头像雨点一般落了下来。

  沈召打架的路数毫无章法,似乎捞到哪里就打哪里,招招都是下了狠手。

  盛木林怔怔盯着沈召,一双眼睛瞪得溜圆。

  沈、沈召怎么……打架比他还溜?!!

  那到底是为什么,在被李明明欺负的时候,还要唯唯诺诺忍气吞声?!!

  就在他思考的功夫,寸头二人已经被打得满脸是血,连哼哼的动静都听不到了。

  再看沈召,显然是已经打红了眼,捏着拳头,一下下往寸头身上招呼。

  再这么打下去,可真会出人命的!

  “沈召!”盛木林飞快跑过去,从背后一把搂住了沈召的腰身,“行了,不要再打了!”

  沈召即将落在寸头鼻梁的拳头蓦地停住了,眼底浓浓的戾气,潮水般瞬间褪去。

  *

  破天荒地,学霸大人带着盛木林逃了一次课。

  教学楼的顶楼天台上,二人并肩而坐。

  沈召压下因为急速奔跑而急促的呼吸,视线落在盛木林肿起的嘴角:“为什么打架?”

  沈召不在意地耸耸肩:“看他们不顺眼呗,打球路数那么脏,都快把李栋整自闭了,我——”

  “是因为他们说我。”沈召直直望着他的眼睛,语气笃定。

  盛木林一梗,神色不自然地瞥过了头去。

  沈召撑在台阶上,向后半仰,抬头望着被夕阳染透的天:“不好奇?”

  盛木林咬了咬唇,诚实回答:“是有点好奇……”

  说完,他又赶紧道,“你、你要是不想说也没关系的!”

  沈召很轻地笑了一声,不知是在笑他,还是笑自己……

  就像很多苦情剧的背景一样,沈召拥有一个沉迷于赌博的父亲,和一个漂亮的母亲。

  在父亲欠下巨额高利贷一走了之后,母亲独自顶起了这个家。

  沈召以县里第一的成绩,考上了李县一中,可为了省住宿费,选择了离家更近的十中。

  可即便如此,在债主隔三差五的洗劫下,根本拿不出这么多在寻常人看来并不高昂的学费,沈召的母亲只好四处借钱凑学费。

  觊觎沈召母亲的地痞,堂而皇之地拿着钱上门,提出了让人恶心的交换条件,被沈召的母亲一通棍棒打了出去,

  地痞从此恨上了沈召一家,四处散播污言秽语。

  而像这种风言风语,向来都是三人成虎,再加上乐于看热闹的有些人添油加醋,落入沈召耳朵里的,便是另外的版本了。

  那天,沈召像疯了一样,提着刀找到了地痞,逼着对方跪在街上,知道地痞磕头认错澄清谣言才肯作罢。

  可这些,却依旧挡不住其他人的嘴。

  于是,谣言传得沸沸扬扬,最后,就连十中的学生们都知道了。

  看名列前茅的沈召不顺眼的顽劣,故意在沈召面前提起,说得绘声绘色。

  沈召发了狠,逮住人打了个半死。

  不巧对方家里有些权势,学校迫于压力,把沈召开除了。

  沈召的母亲,带着沈召搬离村子。用尽各种办法,在校长面前苦苦哀求,才得来沈召进一中的名额。

  看着母亲在别人面前低三下四的模样,沈召心中刺痛,暗暗发誓再不会那样冲动。

  盛木林听完,搁在身侧的拳头捏得咯吱响。

  有些人似乎永远不会懂,你的一句随口说说,或许会变成压垮别人心理防线的最后一根稻草。

  眼前浮现出沈召母亲在面对沈召时,躲闪的眼神。

  “虽然我没有资格这么说,但是……”盛木林犹豫一番,转过头直视着沈召,语气认真,“沈召,以后对阿姨态度好一些吧,她对你……一直心存愧疚……可是,该愧疚的不是她,是那些恶心的人啊!”

  沈召撑在身后的手掌,蓦地收紧了几分,又缓缓松开。

  “我从没有怨过她,我只是……只是恨自己……”

  盛木林转过头,假装没有看到沈召泛红的眼眶。

  夕阳比刚才又沉了一寸,地平线上,只能看到一层浅浅的金边。

  天边的云褪去滚烫的橘红,层层叠叠的粉紫色,变得温柔起来。

  风吹起少年额前的碎发,也吹走了隐藏在心底,那些冰冷的阴霾。

  “气死我了,靠!”盛木林想起寸头放的那些狗屁,突然一拳捶在台阶上,怒道,“刚才就应该再多揍他们两拳!”

  看他鼓着腮帮的模样,沈召忍住想戳一下的冲动,浅浅笑了笑:“干嘛这么在意?”

  “怎么能不在意!”盛木林倏地扭过头,一双黑眸映着浅粉色的天光,语气透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委屈与颤抖,“我喜欢你,我不想看你难过!不想看你受委屈!”

  手指猛地蜷了蜷,沈召浅淡的眼眸,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盛木林眼神慌乱起来,他望着沈召,对方深邃的眸中仿佛藏着高高涌起的巨浪,咆哮着,要将他卷入深沉的海水中。

  眼睛里,沈召的脸,突然放大,冰凉的唇贴了上来。

  不同于先前,这次的吻,带着绵长的缱绻柔情,似乎要将他融化。

  沈召退了退,捏起盛木林的下颌,沙哑的声音响在他耳侧:“张嘴。”

  盛木林被吻得七荤八素,听话地张开嘴,一瞬间,沈召便霸道地侵入进来。

  沈召温柔地舔舐着他的每一寸角落,留下独属于自己的气息。

  就像被点燃的火焰,炽烈与滚烫席卷了他的身体,快要把他燃烧殆尽。

  终于,沈召松开了压在他后脑勺的手掌,没了支撑,盛木林浑身脱力地瘫软在了沈召的怀里。

  沈召低眸看着怀里眼神迷蒙,双唇殷红的少年,轻声道:“刚才的话,我就当没听到。”

  盛木林倏地抬起了头,这是……什么意思……

  当做没听到,是什么……意思?

  ……或者……是他会错了意,沈召对他根本没有半分喜欢,所以才想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

  可是……既然不喜欢他,又为什么要三番两次主动招惹自己!

  既然不喜欢他,为什么要给他错误的信号!

  是觉得逗他很好玩吗!看他傻瓜一样被耍得团团转,很好玩吗?!

  眼眶即刻泛起了红,针扎般细细密密的痛,从心脏处蔓延至全身。

  “好,我知道了。”长睫盖住漫出水雾的眸,盛木林贪恋地深吸了一口沈召身上干净好闻的洗衣粉香气,直起身努力维持压下发颤的嗓音,“抱歉,以后都不会……不会再纠缠你了,我……”

  “你在乱想什么?”沈召失笑望着满脸失落委屈的盛木林,用力将人重新抱回了怀里,薄唇贴在他尚未褪去温热的耳垂,“告白的话,当然要由我先说。”

  肩头猛地一震,盛木林望着被夕阳余韵染成粉红的天空,眸中水光微微颤动。

  他听到,沈召的声音,轻轻在他耳边响起。

  就像这世上,能让人起死回生的咒语。

  沈召说。

  【盛木林,我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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