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一只晒着太阳懒散入睡，又被突然惊扰到的猫，神情迷迷糊糊间却又带着怨怼。
看着四周的景象，盛木言发蒙的脑袋从睡梦中瞬间清醒过来。
不知什么时候，对面的沙发上竟已经坐了人。
男人一身浅棕色休闲西装，内里的白衬衣依旧系到领口，头发一丝不苟地向后拢起。
鼻梁上的银边眼镜，将人衬得斯文儒雅。
骨节分明的手指按下锁屏键，屏蔽掉扰人的铃声。
见盛木言醒来，波澜不惊的双眸略过一丝歉意：“抱歉，吵醒你了。”
温和醇厚的声音，像缓缓流淌的乐曲，又像是柔滑的巧克力，让人忍不住分神。
似乎不管什么时候见面，这人总是一副从容不迫的模样，举手投足间，带着泰然自若的淡然。
即便是道歉，也带着让人仰望的意味。
盛木言看了看手机，竟然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他睡了这么久？！
“不小心睡着了，实在是抱歉，”盛木言神色有些尴尬，“让任先生等了这么久。”
这人还真是奇怪，来了也不叫醒他，就这么看着他睡了一个小时……
说任擎川谦和有礼吧，对方连他的信息也不回，电话都是由秘书转接。
可若说任擎川没有人情味，却能体贴得耐着性子等他睡醒……盛木言实在有些看不懂这人了。
“看你睡得正香，便没叫醒你。”任擎川说着，目光似不经意般擦过盛木言的嘴角，随即从桌上的纸盒里抽了一张餐巾纸，递了过来。
盛木言一愣，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接过餐巾纸道了声谢，飞快地擦掉了嘴角的水渍。
丢人，太丢人了，竟然被任擎川看到自己流口水……
盛木言轻咳一声，试图掩饰面上的窘迫，只是耳尖却悄悄泛起红晕。
任擎川看在眼里，嘴角弧度又扬了扬。
见盛木言醒来，一旁的服务生立刻上前。
几乎只需半秒，便马上分辨出了二人之间，谁更居于主导。
服务生身体微微倾向任擎川，礼貌地询问：“两位先生想喝点什么？”
任擎川随意搭在桌边的手，略抬了抬：“我随意，盛少先点吧。”
任擎川的手，指骨修长，指间关节微微凸出。甲床是干净整齐的长方形，末端被修剪成饱满的圆弧，泛着健康的浅粉。
手背的白筋，随着食指抬起的动作，向上收紧了一瞬。
盛木言忽然想起，那日在酒店，他将任擎川压在身下，不经意间被对方的指腹擦过手背。
干燥，炽烈，带着隐隐的热。
被触碰的那片肌肤，就像冻僵后贴近火焰，热意缓缓上升，后知后觉般，徐徐烧灼了起来。
他抬起手，无意识般抚了两下自己的手背，好像……不是那天那种感觉了……
“盛少。”
见他没有回应，任擎川低声唤了一句。
盛木言瞬间回过神来，察觉到对方投来的视线，有些不自然地将手背收到桌下。
“抱歉，刚才走神了，”盛木言抬起头，浅笑着道，“就要一杯甜牛奶，还有——”
他望向任擎川，四目相接，却在对方开口前，替对方做了选择，“一杯美式。”
任擎川怔了怔，却也并未介意他的自作主张，只说道：“多谢。”
盛木言：“任先生不怪我擅自做主就好。”
任擎川笑得十分有风度：“不会。”
在等待咖啡的这段时间，两人只是静静地相对而坐。
任家老爷子古板守旧，定下看森严家规要求恪守，任擎川从小便被各种条条框框围着，就连吃饭走路说话，都要循规蹈矩。
即便上午刚去马场骑了马，中午由秘书转述，又急匆匆过来，却还是维持着最得体的姿遖颩喥徦态，头发依旧是梳理得整齐，身上的衬衣也不见半分褶皱。
此刻，任擎川坐得端正，双手交握放在桌面，面色和缓得看着盛木言。
手腕间隐约露出的guide全球限量款手表，银色的指针，在藏青色表盘间轻轻跳跃。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盛木言有预感，他要是不先开口，任擎川也绝对不会主动询问，两个人估计能在这儿坐到天荒地老……
“任先生，”盛木言主动打破沉默，正视着对方，“今天贸然联系，是因为我突然得了一样东西。”
任擎川没有回应，似乎是在等待他接下来的话。
盛木言将手机解锁，打开了陆思扬发来的邮件，将手机递到任擎川的面前：“我从未自诩君子，况且对付小人也不需要用什么冠冕堂皇的途径。只是……这些东西在我手里，却没有什么用处，可若是交给任先生，一定能物尽其用。”
任擎川没有接过手机，只借着盛木言的姿势，细细看着邮件内容，镜片反射出一片白光，让人无法窥视对方的表情。
“打扰了，先生您的甜牛奶。”
服务生将甜牛奶搁在盛木言面前，又拿起托盘里的美式，正要放到任擎川旁边，却被一只白皙纤长的手半路拦了过去。
“不好意思，那是我的，这杯——”盛木言接过咖啡杯，把面前的甜牛奶轻轻推到了任擎川的面前，“才是任先生的。”
任擎川的目光从手机屏幕移到了画着卡通图案的玻璃牛奶杯上，杯子里的甜牛奶冒着氤氲热气，淡淡奶香气萦绕四周。
任擎川抬头望过来，表情有一瞬间的错愕。
认识任擎川以来，盛木言还是第一次见对方脸上有这副表情，狡黠一笑：“我见任先生似乎十分喜欢喝美式，便想尝一尝到底有多好喝，不如我们换一换？任先生也尝尝别的口味。”
说完，还没等对方应允，就直接端起了那杯美式。
只是，在贴近唇边的前一刻，像想起什么一般，停下了动作。
“任先生，”盛木言把咖啡杯向前伸了伸，澄澈的眸中带着几分期待，“干杯？”
任擎川将手机放下，目光直直望了过来。
那双向来带着笑意的眼眸，此刻却被染上了锐利的冷芒。
盛木言迎着对方的目光，丝毫没有退却。
他偏过头，一双灵动的眼睛飞快眨了几下，催促的声音仿佛带了些许撒娇意味：“任先生，干杯？”
任擎川的眸中似乎有什么跳了两下，那些陡然生出的，如浓雾般令人心怵的寒意缓缓消失无踪。
深邃的瞳孔，渐渐变得幽深。棱角锋利的薄唇弯起一抹弧度。
任擎川抬了抬胳膊，修长手指绕进杯柄，勾起牛奶杯。
举到半空中，轻轻碰了碰盛木言手里的咖啡杯。
叮——
盛满纯白牛奶的玻璃杯与装了深咖色液体的陶瓷碰撞，激起的声响，像令人愉悦的音符。
将咖啡杯递至面前，挡住唇边漾起的浅浅得色。
很好，进展顺利。
盛木言故作紧张地盯着任擎川的动作，见对方轻抿了一口，便立刻问道：“好喝吗？”
任擎川眼神闪了闪，待了几秒，才缓缓说道：“很好喝。”
盛木言听完，却装得像是捡了什么大便宜般，黑亮的眸闪过一丝计谋得逞的奸笑。
任擎川扫一眼盛木言手中的咖啡杯：“盛少？”
知道对方问的是什么，他端起咖啡杯，咕咚咕咚喝了两大口，苦得脸都皱成一团。
“这杯美式倒是难喝得很，”盛木言撇撇嘴，好似不经意般抱怨，“也不知道任先生是怎么面不改色，将这么难喝的东西咽下去的。”
任擎川眸光深了几分，用光滑的搅拌棒，轻轻搅动着玻璃杯中的牛奶：“习惯就好。”
“是吗，我倒是觉得，人生苦短——”盛木言将剩咖啡杯向外推了推，“”为什么不按自己喜欢的来？况且，任先生也得为自己打算不是？”
此话一出，空气骤然凝滞。
一时间，四周静得只剩下搅拌棒触碰杯壁的声响。
点到为止的话，没有必要去等待对方的回应，盛木言再次出言打破了沉默。
“任先生，”他面色认真了几分，视线划过先前递过去的手机，“言归正传。”
任擎川身体向后靠了靠，微挑的眼角半眯了起来：“盛少的提议，很有意思。”
盛木言紧绷的身体骤然一松，伸手拿过手机：“既然任先生感兴趣，那我就把东西发给你。”
他打开邮箱，正要发送邮件，却突然皱了眉头。编辑好的邮件，怎么都发不出去。
“不好意思啊任先生，手机欠费停机了，”盛木言面色有些尴尬，他想了想又道，“这些东西不能假手于人，不如……任先生加我的微信，回头我再发给你如何？”
任擎川面色不变，只眸底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暗芒：“可以。”
盛木言心底窃喜，先前要来了任擎川的工作号码，可打过去多半是由秘书转接，信息都不带回复，哪里能比得上更加私人的微信呢。
不过，对方分明是看明白了他的小伎俩，却没有点破，个中缘由……
他端起已经凉透的咖啡浅浅抿了一口，唇齿间满是咖啡香气，只是这味道，苦得让他打了个哆嗦。
这玩意儿，他可不想再喝第二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