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整整下了三天,防灾警报响彻冰城上空,马上就要开闸泄洪了。

  早在一天前,居住在冰城的人已经撤离到安全的地方,偌大的城市空无一人。

  夜幕微垂,一道清瘦的身影艰难地沿着泥泞的土路,山脚下一间红砖小屋走。

  推开老旧的木门,小屋的一角放着一台冰柜。

  余千羽连跌带撞地跑过去,看到冰柜上的玻璃已经结了霜,里面隐约透出一团黑色的影子。

  “爸爸?”

  眼泪瞬间充盈了余千羽的眼眶,他用力抹了下眼泪,咬着牙打开了冰柜的门。

  虽然有过预想,但亲眼见到爸爸冰冻其中,余千羽如遭雷击,眼中透着绝望。

  这时,挂在冰柜对面的电视亮了,陆苍明的脸出现在频幕上。

  他看到浑身沾满泥水,狼狈不堪的余千羽,得意地笑了起来:“恭喜你,终于和叔叔团聚了。为了给你惊喜,我特地定制的超大冰柜,喜欢吗?”酔琉璃

  余千羽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眸子黑如深海,翻滚着滔天的恨意。

  屏幕上嚣张大笑的人是余千羽的竹马,也是定了娃娃亲的未婚夫。

  余千羽的爸爸余远失踪之后,他比谁都着急。

  发动人脉找人,安排最得力的职业经理管理余家的公司,还送余千羽去学习管理,不管多忙都会陪他查看公司的账务……

  陆苍明说,希望余千羽尽快有独自接手公司的能力。

  实际上,他是借着余千羽的名义了解公司的运转,最终霸占余家的财产。

  就在三天前,陆苍明成功掌控了余氏,正好遇上百年难见的暴雨,他就设法引余千羽去找余远,利用这次泄洪,神不知鬼不觉送余千羽上黄泉路。

  防灾警报停止了,洪水奔腾,让大地都颤抖起来。

  生命在倒计时,余千羽苍白的脸上却不见任何慌乱,问:“陆叔叔知道你做的这些事吗?”

  陆苍明闻言嗤笑:“要不是好兄弟和枕边人联手,活生生一个人怎么可能悄无声息地失踪?”

  原来是这样。

  想到爸爸失踪之后,妈妈整日以泪洗面,余千羽觉得讽刺极了。

  “公司马上就破产了,还在这儿得意呢?”

  这时,一道冷清的声音穿过雨幕传来。

  陆苍明和余千羽都是一愣,一个挺拔俊逸的男人走进红砖小屋。

  他随手将被雨水打湿的头发往后梳,露出一双平静无波的眸子。

  “裴砚白?!”陆苍明吓得站了起来,声音都变调了,“你不是出车祸了吗,怎么在这里?!”

  “我没死,让你失望了。”裴砚白眉眼深邃,表情一如既往的冷淡,“你杀人的证据我收下了,就当是给你的回礼。”

  说完,他把摄像头和电视扯下来扔进雨中。

  男人身量极高,宽肩窄腰,眼神像鹰,冷漠锐利。

  他平淡地看了眼余千羽,招手叫来四个身强力壮的男人。

  他们将冰柜搬上门外的车,又有一个人来请余千羽尽快离开。

  余千羽问:“你为什么帮我?”

  “全世界都知道我和你爹是死对头,你要死了,所有人都会以为是我做的。”

  他说的没错。

  裴砚白这个人,薄情寡义,六亲不认。自从他退役回来掌管了裴家,就一直是余家最大的对手。

  得知爸爸失踪的第一时间,余千羽就冲到他面前质问。之后一段时间,他也一直针对裴砚白,希望逼他路出马脚。

  只是现在……

  “我已经安排好了,会有人帮你把陆苍明送进监狱。”裴砚白背对着他,声音冷淡疏离。

  余千羽转身出门,上了车,车子立刻发动,他忙道:“他还没上车呢!”

  “老板交代,让我们务必护送您和余先生的遗体安全离开。”

  不远处传来隆隆的水声,余千羽脑海中忽然闪过裴砚白过分苍白的脸。

  他忽然打开车门跳下去,扬声对车上四人道:“麻烦你们先把我爸爸带出去!”

  说完转身朝红砖小屋跑去。

  洪水声越来越近,车上四人不过是收钱办事,没想过把命丢在这里。

  略微犹豫之后,踩下油门飞驰而去。

  红砖房内,裴砚白低声咳嗽,殷红的血顺着嘴角流下。

  他不在意地擦了擦,斜靠在墙壁上,听到汽车远去的声音,勾唇笑了一下。

  “裴砚白!”

  余千羽刚刚踏进大门就被裴砚白一把抓住。

  男人双眼泛红,力气大得要捏碎他的腕骨:“你怎么还没走?!”

  余千羽拽着他往外走,怒道:“我还想问你呢!”

  肉眼已经能看见奔腾而来的洪水了,不远处的房屋纷纷倒塌。

  裴砚白刚刚将余千羽拽进怀里洪水就到了,他一手紧紧抱着余千羽,一手抓着门框以免被湍急的水流冲倒。

  忽然,他咳嗽一声,大量的鲜血从他口中溢出,裴砚白身形一晃,极难地保持着身体的平衡。

  余千羽听到,他呼吸的时候,胸口像是破了个洞,呼呼地响。

  “你怎么了?”

  裴砚白脸上已经有了死气,但是他像没发现一样,环顾四周想尽办法为余千羽寻得一丝生机。

  他把屋子里唯一的桌子搬过来,拉上余千羽一起站在上面,捏他的后颈,定定地盯着他,“听着,我在车祸中撞破了内脏,活不了了,但是你得活下去!”

  余千羽看着眼前狼狈不堪却仍然俊逸非凡的男人,眼眶湿润,嗓音轻颤:“你为什么不好好在医院治疗?”

  在陆苍明的暗示下,他一直以为裴砚白是绑架他爸爸的凶手,因此做了很多过分的事情。

  他怎么就从来不生气,还为了他跑来送死?

  裴砚白看着他,眼底深处是余千羽看不明白的复杂感情。

  他忽然笑了一下,用力将余千羽托起来,冷声道:“爬屋顶上去!这是命令!”

  洪水已经漫过裴砚白的膝盖,余千羽手脚并用爬上屋顶,扭头回来,正好看见裴砚白力竭倒下。

  他想也没想,重新跳下去,奋力滑动双臂,抱住了奄奄一息的男人。

  裴砚白见他又回来了,气得额头青筋直冒。

  可是,他已经没力气了,脸白得像纸一样,不断有鲜血从他口中溢出。

  余千羽替他擦了下血迹,苦涩地笑了:“用你的命换我独活?裴砚白,我做不到。”

  裴砚白气息微弱,细不可见地笑了笑:“下辈子别犯傻,我不一定能遇到你、护着你了……”

  “那我就去找你。”余千羽抱紧了男人,眼眶通红,“把咱们的账好好算一算,到时候你可别逃。”

  裴砚白已经不能给他任何回应了,余千羽抱着他的冰冷的身体,在巨大的倒塌声中,沉入了水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