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你的人,因你的自爱而来
自从戚泽那天跳楼后,戚青青的精神就不太好了。
以前六点起床,七点就到公司,能活力满满工作一整天的女强人,变成了一棵被冬雪摧残后,了无生气的小草。
公司再没去过,成天只是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顿顿吃饭,都需要詹鹤把碗端到她床前,甚至小口小口地喂给她。
她像是灵魂死了一样。
这天詹鹤终于忍不住了,摸着她的头说:“你这又是为什么?”
“如果想让他心疼你,你就到他跟前去,专门做给他看,而不是在这儿折磨自己。”
戚青青缓缓回神,没接话,只说:“你说他,为什么能为了个男人,连亲妈都不要了。”
“他小时候,我一个人带着他,我那么难……那么难……”
她说着说着,哽咽起来,放在肚子上的手,死死攥紧被子:“我跟他爸离婚,公司破产,我生了大病,不管日子多艰难,我都没放弃过他……”
现在戚泽却要为了一个外人,放弃生命,也放弃她这个妈,这让戚青青觉得挫败和绝望。
好像,她这么多年,咬牙走过来,跟儿子相依为命的日子,都变成了笑话。
詹鹤安抚地握住她的手:“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的管控太过了,他也没有错,他只是想做自己。”
“唐辰那个孩子,我调查过了,是个好孩子,你不能接受小泽的那些怪异癖好,他却能够做到尊重并支持,这很难得不是吗?想想当年的你……”
当年戚青青离婚后,带着个孩子,日子过得很辛苦。
后来遇上詹鹤,既家世好,又性格好,难得也喜欢她,愿意接受她和儿子。
所有人,包括戚青青的父母亲戚,都劝她嫁了,为自己和孩子找个依靠,后半辈子轻松些。
但戚青青硬是不,她有自己的理想,想构建自己的商业版图,想靠着自己站上社会的顶端。
所有人都不能理解她,也不支持她。
把她的雄心壮志,才华和能力,以及她的个人价值,用‘女人就该结婚生子’这句话全部否定掉。
当时的戚青青强硬地跟全世界对抗,她是喜欢詹鹤的,她迷恋着这个男人,但这种感情并不能阻止她去追求个人理想。
在她孤军奋战时,詹鹤选择了支持她,跟她站在一起,甚至不领证,不要名分。
就为了戚青青能在所有亲戚面前证明,她能一个人奋斗出宏伟的人生,她的价值不需要男人去承认和衬托。
詹鹤也是戚青青的精神支柱,和世外桃源。
按理说,戚青青自己经历过,应该更能理解戚泽的,詹鹤却没想到,她会走向更偏激的道路。
也许,还是因为当年的那件事吧……
那件事对戚青青影响太大了,以至于她一直放不下。
詹鹤语重心长道:“或许小泽喜欢跟唐辰在一起,就是因为,他能让小泽做自己。”
戚青青呆木的眼神闪了一下,看不出她在想什么。
沉默,一阵长久的沉默,席卷了房间,死寂一般。
詹鹤也不出声打扰她,只安静地陪伴着。
不知过了多久,戚青青终于沙哑着嗓音说:“去把他叫过来吧。”
詹鹤怔了下,以为她是想通了,不觉笑起来:“好。”
—
敲开戚泽房间门的时候,戚泽似乎在跟谁打电话,詹鹤就安静地站了会儿,直到戚泽朝他看过来。
詹鹤做了个口型:你妈妈叫你
戚泽显然有片刻惊讶,随后整个人都有些紧张,挂断电话就要摸索着下床。
詹鹤帮他推来轮椅:“我刚跟你妈妈谈过了,她可能是想开了,到时候你态度软一点,别让她太伤心。”
“她还是……很爱的你。”
戚泽没应声,微垂着头让人看不清表情。
戚青青对他的爱,太过窒息,全方位都充斥着压抑和掌控,但他也确实是靠着这样的爱长大的。
这种父母爱,多一分太多,少一分不够,正好让他抛弃或割舍掉父母却不忍,但让他继续跟父母待在一起,又异常痛苦窒息。
戚泽从自己的卧室,到戚青青的房间,这段路程不长,他却好像走了很久。
好不容易到了戚青青跟前,母子两人又沉默了。
詹鹤说了句你们聊,就出去了,并顺手带上了门。
他不知道里面都怎么谈的,似乎没听到激烈的争吵,也没再听见戚青青砸东西的声音。
过了很久,戚泽才从房间里出来,他的脸色显然不太好。
惨白的,夹杂着一种绝望和迷茫的,还有一些不知所措。
詹鹤下意识蹙眉,怎么觉着,谈完了反而更不好了?
他推着戚泽的轮椅,把人送回去,一边问:“你妈妈接受你跟那个男生了吗?”
戚泽缓缓地点了点头,神色却是恍惚的。
见他不愿多说,詹鹤也不好问。
他毕竟是个外人,连继父都算不上,有时候对孩子的事儿,管太多,容易让对方反感,反而跟他疏远。
但看戚泽的反应,詹鹤能推断出来,戚青青肯定是提了某种条件。
等把戚泽扶上床,詹鹤犹豫了会儿,最终选择跟他说起一些往事。
詹鹤在床边坐下:“你知道,你妈妈为什么那么厌恶你女装,也厌恶你喜欢男人吗?”
戚泽睫毛动了下,没说话。
詹鹤叹了声:“因为你爸,就是个gay。”
戚泽脸色变了下,缓缓抬头看向他。
詹鹤:“人这辈子,真的,能平平淡淡度过就很完美了。有些狗血剧情,一旦碰上,就毁一生。”
当年的故事并不复杂,就是一个骗婚gay,伪装成直男,骗走了戚青青的芳心,就为了能生个儿子,让家里有个后代。
婚前戚青青过得挺幸福的,但婚后,尤其是她生产之后,遭遇了丈夫的冷暴力。
戚青青那样聪明的一个女孩儿,很快就从丈夫的不对劲儿中,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揪出了丈夫的情夫。
而那个男人被戳破真面目时,竟然没有一丝愧疚,反而是理直气壮的摊牌,要跟戚青青离婚,甚至连儿子都要抢走。
戚青青废了很大劲儿,才争取到戚泽的抚养权,但她不得已净身出户了。
渣男却拿着两人共同攒下的家业,跟自己的真爱比翼双飞去了。
戚青青那段时间,近乎疯魔,精神状态极其脆弱,但为了孩子,她一直忍耐着。
她是个典型的女强人,越是被打压,越是不幸福,她爆发的能量就越大。
她相信自己一个人也能养好孩子,所以拼命工作,拼命经营公司。
但其实她从未从那件事里走出来,她只是压抑着自己,为了孩子,不得不咽下所有痛苦。
这些痛苦是经年的沉疴旧疾,藏匿在她的身体里。
直到发现戚泽喜欢女装,喜欢用一些女孩子的东西,有可能也是gay,戚青青爆发了。
她的一辈子都被一个死男同毁了,她根本接受不了自己的儿子,也留着那样龌龊恶心的血。
所以她用一种病态的心理去对待戚泽。
当年的故事狗血,离谱,但现实就是这样的。
世界上有很多女孩,不幸做了同妻,戚青青很不幸地成为了其中一个。
她爱过前夫,正是因为深刻的爱过,所以才痛恨对方的欺骗的背叛。
她一想到,她这辈子都被gay毁了,她就仇视一切的gay,一想到自己孩子也是gay,她就恨不得把戚泽掐死。
戚青青对人类的性别,和性取向,走入了一个极端。
平时她都可以跟戚泽和平相处,但一旦看到戚泽gay的一面,她就会瞬间暴走。
克制不住地想发疯。
詹鹤眼眶都红了:“她只是走入了迷途,无法从痛苦的人生里挣扎出来,她也觉得对不起你,但她控制不住……”
“你妈妈,其实一种都有服用抗抑郁的药物,她还有狂躁症的倾向……”
戚泽安静地听完,面色像是死水一般,平静得不起半点波澜。
他想,人为什么会痛苦?
在一件事中,但凡能找到某一方罪孽深重,或者单纯地怀着恶意的人,就能找到发泄口,就可以把所有事推给他。
——看吧,就是他导致了这件事,是他把事情逼到这个份上,让大家都痛苦的。
这样推卸掉,自己就不会痛苦了。
但现实却往往是,我有我的坚持,你也有你的苦衷和不得已。
根本找不到该怪谁。
只能无措地,眼睁睁地,看着大家一起痛苦,在泥潭里挣扎深陷。
很久后,戚泽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知道了。”
詹鹤起身离开,在关门的刹那,却还是忍不住问了句:“你妥协了什么,才让你妈妈点头的?”
屋内一片安静。
他只能无奈地叹了声,不再打扰。
—
这几天唐辰过得很平静,每天就是学习,偶尔跟周淮生在楼下一起种菜,探讨下经验。
上次周毅提过的,跟殷承联姻的事儿,唐辰只含糊地说了考虑下,他并没有答应。
但周毅却自作主张,或者说他早有打算,没过多久,就通知唐辰,说联姻的事已经定下。
这也不过是为了让唐辰,能做好心理准备罢了。
唐辰早知道事情没有转圜的余地,所以也不奇怪。
因为在书里,他不是没有跟周毅对抗过,但一切都只是徒劳,他反抗得越激烈,周毅反而手段越极端,最后牵连了很多人,他还是不得不去联姻。
现在他是觉醒后的升级版,那条老路走不通,他又何必跟周毅撕破脸皮,反而让对方采取强硬的方法?
所以唐辰只是平静地告诉他,能不能办一个订婚宴,他想要一点仪式感。
周毅以为他是接受了这件事,当然满心欢喜地同意了。
从那后,周毅也不限制他的行动了,偶尔唐辰还能上街逛逛。
当然,必须要有周淮生的陪同,否则周毅还是对他不放心的。
这天唐辰正在看书,却收到戚泽的消息。
戚泽:我在你家门口,方便出来吗
唐辰顿时噌地站起身,他把书一合,飞快打字:能!等我下!
他已经跟戚泽半个多月没见了,他好想戚泽。
唐辰跑出屋去,满屋子找人,最后在院子里的花坛边,找到了正在晒太阳的周淮生。
唐辰不好意思地笑:“淮生,能陪我出去一趟吗。”
没有周淮生陪同,唐辰是出不去的,出去了也会被人跟着。
周淮生会意,笑着站起身:“好啊,今天正好我也想逛街。”
他亲昵地牵住唐辰的手,两兄弟说说笑笑地就出了门。这边立刻就有人汇报了周毅。
到了大街上,唐辰望了一圈儿,没看见戚泽,就想着,会不会是周淮生在,所以戚泽不太好出来见人。
而且他也不想让周家的人,知道戚泽的存在,谁知道周毅会做出什么来。
但是他把周淮生带出来的,又半路将别人丢下不太礼貌。
唐辰有些左右为难,犹豫着开不了口。
周淮生却自己看出来了,他年龄比唐辰小两岁,但一贯很聪颖:“哥哥,我想去见见朋友,等下午回家前,你给我发消息,我们在门口汇合好吗。”
唐辰猛地点点头。
天使!这个弟弟是天使!
好像他在想什么,周淮生都能知道,而且每次都能周全地顾及到他的心情,既让场面好看,又让大家都很舒服。
两人刚分开,唐辰又收到了戚泽的消息。
戚泽:我在你旁边的咖啡馆里,直接进来
唐辰眼睛一弯,收起手机大步过去。
两人见到对方后,第一反应就是相视一笑。
戚泽拍了拍自己身旁的座位,唐辰便挨着他坐下。
戚泽打量了他一会儿:“瘦了,但白了,变得更英俊了。”
十九岁的男孩子到底还是长得有点快,隔段时间就一个变化。
他有些惋惜,没能看到唐辰的每一个变化阶段。
戚泽边说,边去拉唐辰的手,捏着唐辰的手指摩挲着:“想我吗。”
唐辰对他的直白,已经免疫了,微垂着眼:“想……”
戚泽就温柔地笑:“我也是。”
后面的话,他近乎自语地呢喃:“终于,终于能跟你在一起了。”
唐辰盯着了两人纠缠在一起的手指:“你那边的事,是解决了吗。”
戚泽轻吸了一口气,语气不明:“嗯,解决了。”
唐辰却敏锐地察觉到了他情绪的异样,歪头去看他:“怎么了,不高兴吗。”
戚泽只是扯了扯嘴角。
静默片刻后,突然说:“我们聊聊吧,聊一聊‘放弃’这个话题。”
唐辰当即开心到:“好啊。”
他喜欢跟戚泽聊天,尤其是聊一些比较深入的东西。
因为这个过程中,他们会距离对方的灵魂很近,好像伸手即可触摸到。
这对相爱的人来说,是再崇高又幸福不过的了。
像是某种灵魂交融的仪式,神圣又让人愉悦。
戚泽首先抛出话题:“如果你很爱一个人,你会为了他,放弃自己吗?”
唐辰抿唇思索了下,很快回答:“不会。”
戚泽呼吸轻慢了些:“那,你会为了他,放弃一些稍稍重要的东西吗?”
这次唐辰几乎没有思索:“不会。”
戚泽心脏都颤抖了下,像是有些无措,他艰难道:“那你,能为了他,放弃什么呢?”
唐辰认真地看着他:“我什么都不会放弃。”
戚泽喉结微动,他的神情有些怪异,说不明是什么,像是失落,又像是难过:“为什么。”
唐辰感受到他情绪不佳,反过来牵住他的手,一边安抚他一边说:
“如果爱一个人,需要为了他放弃很多东西,那确定他是对的那个人吗?”
“既然是对的人,那两人在一起,应该比较顺畅才对,至少不会是一直在失去。”
“我相信,对的人,应该会站在我的前途里,站在我的未来,如果需要我放弃我的未来,才能够得上他,那我宁愿不要。”
戚泽微张着嘴,看着他哑然了半晌,最后只能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你说得对。”
他真是傻了,他都忘了曾经他们在一起前,唐辰带着他玩儿过一个游戏。
那个游戏已经充分说明了,唐辰是个有着自我坚守的人,他不会为了任何人放弃自己。
唐辰真好,怎么会有人这么好。
像是一道永恒不变的光,能自己发亮发热,从来不需要去从别人身上去汲取能量。
唐辰又说:“我最近,跟着淮生一起看了很多书。”
戚泽勉强笑着:“是吗,很棒。有了新的体会?”
唐辰;“嗯嗯。我觉得,喜欢,是建立在我对别人有吸引力的基础上的,别人会喜欢我,是因为我身上有他们欣赏的特质。”
“所以他们喜欢我,是因为我拥有了所有,而不是我一无所有。”
“像你说的那样,如果我因为喜欢一个人,放弃了我自己,那他的目光,还会看向我吗?”
“反过来,我也不会想让我的爱人,为我放弃什么。”
欣赏你的人,因你自信而来。
爱你的人,因你的自爱而来。
如果为了别人放弃自己,那就会变得不自信,不自爱,别人又怎么爱这样的你?
众人的目光,向来只会被光芒四盛的天鹅吸引,又怎么会看向阴沟里唯唯诺诺的老鼠?
这是人性所在。
唐辰相信世界上有至死不渝的爱情,但他是个安全感不太强的人,所以他觉得——爱情最好不要去逆着人性。
逆着人性的爱情,到底是想考验对方呢?还是想考验自己?
说到底这种考验有意义吗,能跟爱人走一条顺畅的路,就不要故意去制造一些苦难。
戚泽听完后,很久没有说话。
他只是缓缓低下了头,用双手捧住脸,肩膀不住地颤抖。
一些细碎的颤音,从他的指缝中溢出,他像是在笑,却让人听着莫名难过。
唐辰不知所措,只能微微抱住他:“怎么了?”
作者有话说:
来啦QVQ
标注:
欣赏你的人,因你的自信而来,爱你的人,因你的自爱而来——出自稻盛和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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