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眉秀茫然地听着手机里的忙音,指尖没了力气,任凭手机砸在地板上。

  她似乎觉得有点冷,裹紧了身上的披风,透过落地窗看向外面的河流。

  如果当初没有……她根本过不上这么好的生活。

  而现在,她还不到五十岁,还有大把人生没有享受过,怎么舍得惨死。

  对不起,别怪我……

  这大概是她对女儿最后的愧疚。

  乔语卿到底还是没有这时去找苏眉秀,因为身体不大舒服。

  于是在店里等到下班,发现临槐依旧没有来,他收拾收拾就下班了。

  黑沉沉的夜,仿佛无边的浓墨重重涂抹在天际,连星星的微光都没有。

  乔语卿的影子被拉得老长,有时候拖拽在地上,有时候翻越过墙壁。

  他陡然眸光一滞,好像,有什么东西……

  就在拐弯时,他突然转身,可身后空荡荡一片,什么也没有,就连刚才感觉到的那股寒气都不见了。

  乔语卿并没有放松警惕,他很确信刚才确实有东西在跟着他。

  缓缓转身,他继续向前走,就在快要进入小区之时,取下腕上银镯,指尖微动——

  圣白色的光呼啸而过,精准地捕捉到身后的邪气,直接穿心而过。

  乔语卿这才走了过去,发现竟是个白布娃娃。

  他低头捡起来,戳了戳娃娃软绵绵的肚子,那小脸上竟还画着眼睛、打着腮红,透出一股憨态可掬的模样。

  乔语卿挑眉,临槐还真是个别扭的人啊。

  他将娃娃收好,然后带回了家中。

  躺上床前,乔语卿心念微动,故意将娃娃放到了枕头边,随后便侧身枕在枕头上,闭上了眼睛。

  梦境缓缓展开,大团墨色将他包围,他不断地下坠下坠,最终落入了冰冷的怀抱。

  真冷啊。

  他不自觉地打了个颤,却更近地贴进那个怀抱,企图温暖对方,以缓解寒冷。

  箍住他的手臂僵硬片刻,又很快收紧,恨不得将他揉入怀中。

  真的是“恨不得将他揉入怀中”,力道之大让他怀疑对方恨他恨得要死。

  这要是还能睡下去,也是没谁了。

  乔语卿心底又无奈又想笑,他没有睁开眼,却能感觉到自己的身后多了个人。

  是临槐。

  只分开一天就受不了吗?

  不过这一次,临槐显然不再是白天的样子,而是变成了曾经在画展上见过的怪物。

  像是害怕一样,乔语卿翻了个身,更深地把脸埋入他的胸膛,呼吸的热气透过单薄的衣服打在皮肤上,带来轻微的酥麻。

  他抱住临槐有力的腰肢,柔声呼唤着他的名字,像是半梦半醒中,无法挣脱开睡梦的束缚一般。

  可即使在最深沉的梦境中,他下意识想要依靠的,好似依旧是临槐。

  临槐一动不动,宛如一块木头,黑色的皮肤仿佛散发出雾气,将整个房间的夜色晕染成墨。

  而随着他呼吸的急促,黑色的雾气扭曲交缠,凝结成实体,变成手指粗细的麻绳。

  麻绳立在半空,如同野兽般嗅了嗅乔语卿的味道,迫不及待地扑到他的身上,摩挲着他的皮肤。

  乔语卿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些麻绳表面带着毛刺般的尖物,细密地、粗糙地剐蹭着他的皮肤,痒痛之中又带了些小小的酥麻,让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似乎察觉到他的抗拒,麻绳骤然收紧,带来突如其来的疼痛,又很快放松,像是道歉般温柔地抚慰着。

  简直跟它的主人一样阴晴不定。

  有一说一,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睡着就太奇怪了。

  因此乔语卿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在看到黑影的第一瞬间,他几乎就把银镯给抛了过去。

  却没想到下一秒,麻绳缠上乔语卿的手腕,直接拉起,将他的双臂束缚在头顶。

  而后怪物缓缓伏了上去。

  乔语卿挑了挑眉,没有了刚才的攻击之意,装作并不知晓他就是临槐的模样:“又是你?”

  怪物一如既往地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可唇却不由自主地吻了上去。

  这个吻很冰冷,可动作却格外缠绵,乔语卿不得不扬起了头。

  被松开后,乔语卿轻笑出声,舔了舔红润的唇:“你,还真是可爱……”

  怪物似乎并不喜欢他的评价,缠住他的麻绳收紧了一下,像是警告。

  可刚才蹿出来的麻绳却仿佛听懂了他的话语,扭动着身躯,表达着自己的喜悦。

  乔语卿缓缓眨了下眼睛,浓密卷翘的睫毛,在月光下,宛如被镀上了一层银光般美丽。

  他没有理会黑影的僵硬,对着那根麻绳说:“如果你过来,我也可以亲亲你。”

  麻绳瞬间拉直了身体,下一秒,又如同面条般跌落在床上。

  乔语卿被它逗笑,却没有勉强,正在他准备继续诱惑怪物时,那根麻绳又飞快地雄起,如同缠人的猫儿一般贴在他的唇角,轻轻磨蹭。

  他的眼睛看向黑影,好似蕴藏千万笑意,却缓缓启唇,任麻绳钻了进去。

  当着怪物的面,他与另一根麻绳共舞。

  明明这些麻绳都是他身体的一部分,可此情此景,却像是偷情般刺激。

  怪物死死地盯着他,眼睛一直没有眨动,不放过他的任何一个动作。

  那目光就好似带着胶水的棉线,湿哒哒地粘在他的动作上,拉扯出粘稠的丝线。

  乔语卿眼角微红,湿润的睫毛缓缓眨动,如同带露的玫瑰一样,对着他伸出手。

  怪物随即将目光转移到他的手上,一动不动,可手臂上却蔓延成无数麻绳,缠在乔语卿的手腕上。

  麻绳不断释放,直到手臂全部散开,拉扯着他的身体往前倾。

  当他覆盖在乔语卿的上方时,麻绳重新融合,变成了坚硬的手臂。

  下一秒,乔语卿口中的麻绳消散,他的唇印上了怪物。

  纤细温热的手指摩挲着怪物的后背,猛地一个用力,将他按倒在床上,压在他的腰上。

  冰冷的温度接触到乔语卿的大腿内侧,让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颤。

  但这都没有关系,他低头看向怪物,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上散发的不满,可他却没有反抗。

  所以,身体是最诚实的。

  乔语卿笑着压低腰,趴在怪物的身上。

  睡裤随着他的动作往上卷起,露出雪白纤细的腿,在月色浸染的夜色中,显得格外迷人。

  陡然间,黑雾暴起,遮挡住了月光,而麻绳却悄然伸出,勾缠在笔直的小腿上。

  黑与白,在这一刻交缠出极致的暧昧。

  从一开始,他与临槐就在赌桌之上,而他的筹码,就是他的命。

  只要临槐不拿走,那他就有无限翻盘的机会……

  .

  昏暗狭小的房间里,门窗全部紧闭。

  三炷香插在香炉里,袅袅香烟宛如被人吸入般,在半空中突然消失。

  一尊巨大的黑棺摆放在房间正中央,上面刻着红色的咒文,旁边一位道士摇晃着手中的引魂铃,口中念念有词。

  跪在地上的是苏眉秀。

  她沐浴焚香三天,此时穿着特质的白色棉布长袍,跪在蒲团上,不断地搓着双手。

  道士抽出柳鞭,蘸上符水,猛地抽打棺材。

  紧接着,苏眉秀毫不迟疑地拿起小刀,在自己指腹上一划,将鲜血滴在白米饭上。

  鲜红的血在白米上停留片刻,就像是被吸收掉一样,暗淡了颜色。

  骤然,“咚”的一声闷响,棺材摇晃起来,还能听见里面尖叫哭泣的喊声。

  ——有人在挣扎求救。

  苏眉秀闭上眼,紧皱眉头,不断在心里默念咒文,好像什么都听不见一样。

  道士手中弹出钉子,钉在了棺材上,再用铁锤凶狠一击,钉子瞬间刺入。

  棺材里的人传来一声惨叫,明明只是钉在棺盖上,却仿佛钉入了她的骨髓。

  咚,咚,咚……

  一共六下,盖棺定论!

  里面的人从尖叫哭喊,到无力呻吟,最后归于平静。

  道士满头是汗,拿起浮尘从棺盖上扫过,眼中精光乍现。

  “好了。”

  苏眉秀长舒一口气,跌坐在垫子上,眼神复杂地看着棺材:“对不起啊,招娣,妈妈会给你选个好地方下葬,下辈子你再投个好胎吧……”

  就在她准备站起来时,窗户上的符篆竟然开始颤动,紧闭的门窗嗡嗡作响,仿佛有什么东西要进来。

  苏眉秀不敢置信地站起身,面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双腿难以控制地颤抖起来。

  那东西来了!

  道士倒是很镇定,招了招手,示意她到自己身后,又结了个隐身手印,确保不会被那东西发现。

  嗖的几声,符篆竟被弹飞,落在地上燃烧成灰烬。

  门窗顿时大开,却又不见任何东西进来。

  苏眉秀屏住呼吸,心脏却跳得格外激烈。

  足足等了十分钟,伴随着滴答滴答的水声,一股黑色的黏稠的液体,从窗口涌动而入。

  它足有半米长,两粒猩红的眼睛散发出狰狞的光,躯体内黏稠胶着,好似胶体,不断有惊恐尖叫的鬼脸,从它的肚皮上膨胀而出。

  它的背部长满黑色的苔藓,随着它的遗落,剥落在地上,发出刺鼻的臭味。

  苏眉秀死死捂住嘴巴,半点声音都不敢发出,眼泪却早已涌出,虚弱地划过眼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