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渊第一次见到化为人形的都灼, 是在都灼将死之际。
凤渊还没来得及感叹他捡来的九尾猫小妖怪化为人形竟然这样好看，就看到神主掌中聚集浩瀚神力，袭向都灼。
金红色的凤凰在半空中化为人形, 身影快到肉眼难以捕捉, 可还是迟了。
刺目血花在都灼胸口炸开，他像受伤的倦鸟，摔落地面, 凤渊甚至没来得及接住他。
凤渊跪倒在地，都灼身体抽搐, 濒死时刻, 放大的瞳孔定格凤渊心碎的面容, 竟是连最后一句话都没来及和凤渊说，就呼吸停止。
凤渊颤抖着手指去探都灼的鼻息，曾经搂在怀里，一下一下喷洒在颈窝的温热呼吸，再也没有了……
凤渊曾做过很多努力, 试图扭转都灼悲惨的命运, 可他捡来的小妖怪，从没幸福安稳的生活过，就呼吸停止，痛苦的双眸死后都没有闭上。
都灼的灵魂碎片散落大千世界，被神主诅咒, 生生世世命运悲惨，不得好死。
哪怕凤渊一直都是位倒霉的神，与万神界众神格格不入的慈悲心, 想要拯救被神族残害的九尾一族, 然而, 那些美丽鲜活的生命，一个一个消失在他的生命中，让他的生命，从很久之前，就变成了一场漫长的凌迟。
凤渊想要许诺给都灼的一切美好未来，随着都灼心跳停止，轰然崩塌的那一刻，凤渊觉得自己几万年的寿命，这一刻，也跟着走到了尽头。
他抱着最珍爱小妖怪化回原形的遗体，泣不成声，他觉得生不如死，灵魂也随都灼逝去，人世间，最高级别的痛苦和失去，足以让人经历一场精神死亡。
昔日恢弘壮美的万神界在他四周坍塌，无数生灵在这场神主发动的苦难中垂死挣扎。
神主杀红了眼，举起弑神剑，身形暴起，砍向凤渊。
凤渊周身骤然浮现金色光球，弑神剑砍到光球上，光球表面爆出无数锋利金光，密密麻麻刺向神主。
神主闪躲不及，身体被无数光刃贯穿，口吐鲜血，心魂俱裂。
凤渊的眼泪一滴一滴落到都灼脸上，他一生困苦，而现在，他觉得万年漫长煎熬，都比不上此刻锥心的心疼。
凤渊金色的瞳孔中，崩落的巍峨宫殿像是突然按下暂停键，时间在这一刻，骤然停住。
从来都艳阳高照的万神界阴云万里，竟是下起雨来。
凤渊苍白的面容上染了都灼的血，悲怆刺目，他抱起都灼，行走在万神界的第一场雨中。
星运之神本来在外执行任务，突然通过法器感觉到神主心魂俱碎，他慌乱赶回万神界，遇上了神界万年难遇的浩劫。
神主看到星运之神，用尽最后力气，声嘶力竭道：“杀了凤渊！”
星运之神武力远远不如凤渊，但他向来对神主言听计从，闻言掌中浮现一把巨大的黑色弯弓，拉动弓弦，离弦的箭破空射向凤渊后背。
清溟瞳孔骤缩：“哥，小心！”他吃力抬起掌心，银色光团飞向黑色羽箭，然而，因他神力向来低微，光团撞上黑色羽箭被轻描淡写撞开，毫无作用，黑色羽箭还是势如破竹射向凤渊。
凤渊头都没回，眼眸中的金光亮了一瞬，身后骤然浮现金红色凤凰图腾，黑色羽箭铮的一声刺在凤凰图腾上，顷刻碎成数段，迸溅开来。
凤凰图腾化为一支金红色长箭钉向星运之神胸口，星运之神像离弦的箭般飞了出去，撞碎了十几米开外的假山，山石碎裂，噼里啪啦砸下来，直接将他严严实实掩埋。
一盏魂灯刚刚从星运之神衣袍中落到地上，里面微弱的银光闪闪烁烁，越来越亮。
凤渊转过身，泪眼朦胧中看向清溟。
年轻的男子长得与他有几分相似，只是面部轮廓更加柔和。
传言他有一个胞弟，出生之时就已夭折……
清溟浑身浴血，他看到闪闪烁烁的魂灯，艰难爬过去，将魂灯紧紧抱在怀中，喉间哽咽着，眼泪失控落在苍白的脸颊。
凤渊看出魂灯中闪闪烁烁的心魂是一只九尾银狐，他垂下双眸，不忍再看。
死去万年胞弟原来还活着，只是重逢，却是六界即将覆灭，彼此都失去了最重要的人，这样令人无比心碎的时刻。
凤渊转过身，抱着都灼往斓梦林的方向走，他心如死灰地想，痛不欲生也不会太久的，就让他和都灼一起死在今日好了。
不能同生，那么，同死也不错。
凤渊身后传来清溟沙哑的声音：“哥，不要难过，还会再见的，今日不是终点。”
凤渊的脚步停顿一瞬，缓步走远，消失在虚空之中。
清溟抱着装有小银狐的魂灯，吃力爬起来，跌跌撞撞行走在万神界中，寻找凤渊。
斓梦林一如凤渊离开时那样宁静，瑰丽的光缕犹如脉搏，在地上鼓动着梦幻游动，斑斓的树枝似乎感觉到了凤渊悲伤的情绪，逐渐低垂。
都灼身上满是血污，凤渊把他抱到斓梦林自己心脏的所在之处，心脏处生长出来的高大斓梦树，枝条垂落下来触碰到都灼满脸血污的面容，顷刻悲伤的枯萎了。
凤渊看着枯萎的枝条心如刀绞，怔愣一瞬，他准备先给都灼擦干净身上的血污，换一身干净衣服。
凤渊拿了一块雪白的帕子，眼眶通红，长长的睫毛掩住眼眸中刻骨铭心的悲伤，他轻柔擦去都灼脸上和脖子上的血污。
血污擦去，凤渊注意到都灼领口处有一处绯色的吻痕，他心中疑惑，伸手用指尖轻轻触碰，昨夜的画面瞬间涌至他的脑海中。
温存的亲吻，凌乱叠落在一起的衣衫，抵死的缠绵，低泣的低喘，紧紧相扣的十指，纠缠在一起分都分不开的金发和银发。
凤渊解开都灼满是血污的衣袍，都灼雪白的身躯上，遍布吻痕。
他颤抖着双手，轻抚过那些绯色的痕迹，热泪一滴一滴落到都灼的遗体上。
是他们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凤渊双手颤抖得厉害，他抱紧都灼，心脏痛到呼吸都困难，生命力在他眼眸中完全枯萎。
都灼曾说：“主神，你的眸色像朝阳，很灿烂，我很喜欢。”
而现在，凤渊红着眼眶，浓郁的悲伤淹没他灿烂的双眸，只剩冰凉泪水不断滚落脸庞。
都灼半透明的残魂漂浮在空中，他看着因为自己痛苦到生不如死的凤渊，眼眸中是深切的悲伤和焦急。
他从半空中落下来，从背后抱住凤渊不断颤抖的背脊，他心疼得要命，魂魄状态却落不下一滴眼泪。
都灼的声音破碎沙哑：“你知道我最看不得你这样难过的模样，忘了我吧。“
都灼漂浮到凤渊面前，吻向凤渊眉心，像是他生命垂危之时，凤渊温柔吻在他眉心那般。
他们过往共有的一切回忆化为浅金色光缕，从凤渊的眉心流淌而出，消失在都灼悲伤的亲吻中，化为都灼眉心金红色的凤尾图腾。
凌迟灵魂般千刀万剐的痛苦在慢慢从凤渊心中消退，凤渊看着自己面前都灼的残魂像被大火焚烧一般，他银灰色的长发被烈焰焚烧，带着诸多不舍与悲伤，凤渊的视线最后定格在都灼眉心的凤尾图腾上。
都灼掌心浮现万生花蕊小小的虚影，他握紧掌心，万生花蕊洁白的光芒从指缝四处流散开来，周围的景象逐渐变得影影绰绰，大千世界流转其中。
时空缝隙缓缓打开，都灼抱紧凤渊落入时空缝隙，“主神，我们离开这里。”
“去一个新的世界。”
清溟看到前方缓缓打开的时空缝隙，抱着小狐狸的魂灯走入时空缝隙，他轻声说：“我们都会有更好的以后的。”
凤渊随即陷入静谧的黑暗中，像是处于美梦之中，凤渊动了动手指，触碰到一截毛茸茸的触感，如过往那样，都灼总是喜欢将自己毛茸茸的尾巴缠绕上凤渊的无名指。
清朗的少年音充满无限温柔与眷恋，“主神，将我散落大千世界的灵魂碎片带回万神界，收集每个世界万生花蕊的能量，束缚你神力万年之久的枷锁终会打开。”
“你和我很快就可以再见面的，虽然等你醒来时，你会彻底忘记关于我的一切记忆。”
“主神，我多希望，有一天，你对我的感情，不只是因为像对所有生命那般的慈悲和怜悯，而只是，因为爱本身……”
“再见，我的主神。”
“我的挚爱。”
……
特罗姆瑟的上空，凤渊睫毛湿漉漉的，从睡梦中惊醒，舷窗外瑰丽的夕阳在天际线与陆地上冰川蓝的峡湾相接，顾煦川靠在他肩头，领口处有凤渊昨晚留下的吻痕，一如斓梦林那一晚的吻痕。
凤渊轻抚上他的侧脸，眼眶微红：“都灼，我的小猫。”
顾煦川感觉到动静，蹭了蹭凤渊的颈窝，迷迷糊糊醒来，他看到凤渊微红的眼眶，心中一凛，顿时清醒了，“哥哥，你怎么了？像哭过一样。”
凤渊伸手摸了摸顾煦川银灰色的长发，将他紧紧拥入怀中，声音低哑，“我好想你。”
凤渊这句话有些莫名，但落到顾煦川耳边，他心跳加快一瞬，像是等待了这句话几生几世，苦涩在心中弥漫开，顾煦川回抱凤渊，红了眼眶，“我也好想你。”
顾煦川用侧脸蹭了蹭凤渊的侧脸，声音沙哑：“怎么明明就在你身边，怎么还是觉得我好想念你。”
私人飞机里寂静无声。
凤渊将顾煦川抱起来，回到卧室的大床上，他拉开床边的抽屉，想要拿一盒出来用。
顾煦川坐起来阻止了他的动作：“我不喜欢用这个，直接来吧。”
凤渊：“可是，我们在飞机上，还得十个小时左右我们才能回到小岛，留在身体里，你会不会不舒服？”
顾煦川抬手按下凤渊的脖子吻住他，亲吻间，声音模糊不清，“我喜欢你的留在我身体里。”
没曾想，这一放纵，就是十个小时左右。
飞机在小岛的停机坪上降落，白葑和向瑜从飞机驾驶舱出来，招手和两人打招呼。
顾煦川腿软得厉害，强撑着正常走路，结果还是身形一晃，差点从舷梯上摔下去，凤渊眼疾手快将他捞入自己臂弯，干脆伸手把顾煦川抱起来走下舷梯。
白葑满脸黑线，和凤渊碎碎念：“你禽兽吗？你对他做了什么？”
凤渊：“我不信你不这样。”
白葑：突然沉默·jpg
小岛上暮色西沉，夜幕降临。
凤渊抱着顾煦川沉沉睡去，大床角落处和房间中，睡了好多只毛色各异的猫猫。
皎月高悬，蝉鸣阵阵。
凤渊胸口的九尾猫印记和顾煦川后背的凤凰图腾印记在夜色中灼灼耀眼。
夜风吹动白色的纱帘，书桌上的复古日记本被夜风哗啦哗啦翻过几页，上面是凤渊漂亮而又浪漫的笔迹。
【我亲爱的小猫，所幸还有生生世世，还有永恒岁月让我来爱你。】
【岁月更迭，我们终将在生命的尽头再次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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度过最后一世的悠长岁月后，任务完成。
凤渊紧握着顾煦川的手，两人手上的对戒依然闪耀，他闭上眼睛，左手虎口处的万生花蕊丝丝缕缕弥散到广阔天地之间。
凤渊睁开眼睛时，他再次站在崩落的万神界，只见万生花蕊诞生于天地之间，半透明的花蕊上倒映着大千世界，一派和乐融融的美好图景。
他曾独自度过万年煎熬岁月，只希望世界上再卑微的生灵都有幸福生活的权利，而现在，代表着美好与和平的万生花蕊将会守护这世界每一个卑微的生命，从此以后，他们会度过安全、平凡而又幸福的一生。
崩落的万神界白光大盛，燃烧的宫殿上永不熄灭的大火终于停歇，崩塌破碎的神殿飞快重建，恢复原样。
神主和星运之神的残魂眼见大势已去，见状就要逃跑，凤渊抬起手，金色的光绳如蛇一般窜出，将两人捆绑。
白葑从空中化形出来，冷声道：“星运之神交给我来解决，我和他有很多账要算。”
凤渊点点头，掌心炙热的金红色焰火卷上神主的残魂，神主尖叫着被万生花蕊的圣光灼烧殆尽，彻底泯灭于天地之间。
白葑右手化出利爪，袭向星运之神心口，他狠声道：“把我的心脏还给我。”星运之神痛到失声尖叫，血淋淋的心脏掏出胸腔，星运之神的身体软软倒向地面，燃起火焰，顷刻化为飞灰散去。
经此浩劫，万神界的神明皆已陨落，神殿恢复了往昔模样，却显得格外寂静。
凤渊环顾一圈，没发现都灼的身影，心中慌乱了一瞬。
下一刻，他胸口的灵魂印记发烫一瞬，他感知到了都灼在哪里。
清溟刚刚从洛芙镜赶到万神界，还没来得及和白葑说话，就见凤渊正要离开，他出声问道：“哥，你去哪里？”
凤渊转过身：“去汐海之畔找都灼。”
白葑侧脸溅了刺目血液，他右手拿着血淋淋的心脏，笑容天真，眼眸却历经沧桑，他看着清溟：“哥哥，我把心脏找回来了，我可以和你厮守到永远了。”话音刚落，眼前一黑，身形向前滑落。
清溟上前抱住白葑滑落的身体，哽咽着，轻轻“嗯”了一声。
他抬手擦去白葑脸上的血迹，哽咽道：“小狐狸，好久不见，我很想你。”
白葑嘴角勾起浅浅的弧度：“我也是。”然后，晕了过去。
凤渊看到此景，担心道：“他这是怎么了？”
清溟抱紧白葑，回道：“没事的，我带他回洛芙镜治疗一段时间就会好了。”
“你去找小猫吧，这里的一切，我来处理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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汐海之畔，波光粼粼的海面像洒满碎钻般闪耀。
都灼在温暖的沙滩上苏醒过来，他站起来，看到远处凤渊的身影。
万神界的濒死瞬间，生命最后一刻，凤渊心碎的面容犹在昨天，都灼捂住心疼翻涌的心脏。
他曾经以为，凤渊永远都不会爱他。
而现在，他的神明于天地之间，奔向他。
碧空无际，浮云万里，凤渊走在粼光闪闪的沙滩上，越走越快，最后跑了起来。
远处的都灼眼含热泪，银灰色的长发被风扬起，银白色的蝴蝶在他身边飞舞不停，纱质衬衫的下摆被风吹拂出浪漫的波纹。
他跑向凤渊，跑向自己的神明。
跑向自己的爱人。
他们相拥在天之尽头的汐海之畔。
都灼紧紧抱住凤渊，九世的记忆悉数回到他的脑海之中，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凤渊颈窝。
凤渊想到都灼停止呼吸时的回忆，心脏颤抖一瞬，将都灼抱得更紧，“都灼，我爱你。”
他亲吻都灼眉心的凤凰图腾，嗓音温柔：“不因为慈悲，不因为怜悯，仅仅只因为我爱你。”
“我爱你，和神爱世人不同。”
“我爱你，独一无二的爱，只给你一人。”
曾经以为，穷尽漫漫时光都得不到的爱，他一世又一世都得到了，而往后，这份爱将会永恒。
都灼喜极而泣，伸手环住凤渊的脖颈，吻上凤渊的唇。
两人唇齿之间都尝到了温热的眼泪……
凤渊抵着都灼的额头，笑容灿烂，“小猫，要和我结婚吗？”
都灼笑起来，嗓音和煦：“我生生世世都想和你结婚。”
汐海之畔只有海浪声和风声，凤渊拥着都灼倒向粼光闪闪的沙滩，亲了许久，最后在都灼脖颈处印下一个绯色痕迹。
都灼从温暖的沙滩上坐起来，摸了摸自己颈侧的绯色痕迹，笑道：“你是有多喜欢这里……”
话还没说完，就被凤渊掬起一捧海水泼到脸上。
都灼瞪圆漂亮的眼睛，把海水泼向凤渊：“你干嘛！”
凤渊一把将他拉入海中，汐海的海水像是掺了碎钻，粼粼海水浸润他们的面容，肌肤上满是细碎的微光。
凤渊：“在海里怎么样？”
都灼搂着他的脖子，贴近他的嘴唇，每说一个字，都像在亲吻，“可以，但我想要美人鱼，我喜欢鳞片的触感，很刺.激……”
下一刻，凤渊变成了人鱼，金色的长发浮动在粼粼海面上，长长的金色鱼尾拉开都灼的腿。
都灼咬了一口风渊的肩膀：“可以了，再拉开韧带受不了。”
凤渊笑着亲他一下，笑容俊朗耀眼。
都灼耳尖红红，侧脸靠向凤渊，蹭了蹭他的锁骨，凑近凤渊耳边，“我以后练练韧带。”
凤渊金色的鱼尾摆动，抱着都灼游到波光粼粼的海中央，在海面闪烁的粼光中亲吻他。
天际线处的朝阳，正在升起，一如他们重启的人生。
他们再一次在死亡的尽头重逢，而这一次，生命将会永恒，爱也将会永恒。
作者有话说：
正文完结啦~
Tips:看好看的小说，就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