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岩看到顾煦川, 就拿着酒瓶气势汹汹的冲进来,完全不理会老师在讲台上的大声呵斥。

  凤渊连忙把顾煦川挡到自己身后。

  顾煦川看着自己的酒鬼父亲逼近,他的目光落在顾岩手中的酒瓶上, 瞬间慌乱。

  过去那么多年, 他早就已经习惯这种事,但是,他害怕凤渊受伤, 所以,他坚决的从凤渊身后出来面对自己的父亲。

  顾煦川回头看了凤渊一眼, 对他道:“你放心, 我可以处理。”

  顾岩站在顾煦川面前, 涨红脸怒道:“你上个星期打工的钱呢?”

  顾煦川上个星期打工的钱都用来给凤渊买凤凰工艺品了,他攥紧手心,对顾岩道:“你先等几天,我这个星期兼职的工资到手就给你。”

  顾岩瞬间怒不可遏:“你不给我钱,让我拿什么去赌!”

  教室里的老师和同学纷纷都惊呆了, 顾煦川这家庭也太差了了, 父亲不抚养孩子也就算了,孩子反过来抚养父亲??

  凤渊看着顾煦川,一瞬间只觉得心疼的不知所措。

  顾煦川好言相劝道:“你先别发火,我过几天一定会给你钱的。”

  顾岩多年以来,嗜赌如命, 几天不赌博,他哪里忍得了,当即怒不可遏, 受执酒瓶就向着顾煦川头上抡去。

  教室里发出一阵惊呼声, 纷纷同情地看向顾煦川。

  凤渊反应很快地握住顾岩的手腕。

  顾岩手腕一痛, 酒瓶砰的一声砸到地上,碎裂开来。

  迸溅的碎片划破了顾煦川的脚腕,嫣红的血液在白皙的肌肤上缓缓渗了出来。

  这时,学校的保安终于赶到,几个保安钳制住挣扎的顾岩,打算送到警察局去。

  顾岩一边挣扎一边叫嚣:“等我从警局出来,我打死你!!”

  顾煦川看着面色狰狞的顾岩,和他几欲杀人的眼神对视,忍不住躲到凤渊身后。

  保安听到顾岩的疯狂言辞纷纷感到震惊,加快脚步将顾岩带离教室。

  凤渊简直不敢想顾煦川这些年是在怎样的恶劣环境中生存下来的。

  他注意到顾煦川脚腕流淌的血,脸色一变,连忙拉住顾煦川的手腕,打算带他去医务室处理伤口。拉住手腕的瞬间,他发现顾煦川全身都在细细密密的颤抖。

  凤渊面色焦急:“你受伤了,我带你去医务室。”

  顾煦川湿漉漉的眸子看着凤渊,眼眸中全是破碎的神色。

  凤渊不由分说将顾煦川背起来,走向学校的医务室。

  顾煦川乖乖趴在凤渊背上,他似乎总能在这个人身上汲取到极大的安全感,身体慢慢不再失控般的颤抖。

  医务室的医生下午有事外出,好在凤渊自己也会包扎伤口,找了消毒水和创可贴走到顾煦川身边,打算帮他处理伤口。

  凤渊将顾煦川的脚腕捏在指间,轻声问:“很疼吧。”

  顾煦川的注意力全在凤渊娴熟处理伤口的修长手指上。

  他脚腕上被玻璃碎片划到的伤口比起他过去受的那些伤,不算严重,他摇摇头:“我没事的。”

  他看着凤渊担心的眼眸,小声说了句:“你别担心。”

  闪电撕破天幕,雷声响彻耳畔,窗外突然淅淅沥沥下起雨来。

  凤渊处理好伤口,放开顾煦川的脚腕。

  顾煦川走到窗边,伸出手,接住淅淅沥沥落下的雨。

  凤渊看了看时间,已经过了放学时间,学校里的学生都走的差不多了。

  他伸手握住顾煦川那只满是雨水的手:“我们回家吧。”

  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顾煦川如梦初醒,下意识道:“可是我没有家。”

  凤渊拉着他走出医务室:“以后我的家就是你的家。”

  顾煦川和凤渊认真的眼眸对视,湿漉漉的睫毛眨了眨,他跟在凤渊身后,抬起另一只手捂住自己跳动不已的心脏。

  两个少年撑着伞走过漫天的雨,抵达他们温暖的家。

  因为雨天着凉的缘故,顾煦川当晚突发重感冒,他蜷缩在床上昏昏沉沉难受得要命。

  凤渊站在自己房间的窗前,看着夜色中淅淅沥沥的雨,他在想,怎么样才能让顾煦川脱离糟糕的原生家庭。

  凤渊已经从警察那边了解到顾岩并没有犯能够判刑的罪,怕是没几日就又要从警局里放出来。

  到时候,顾煦川的生活又要不得安宁。

  凤渊想到原世界中那个死在海洋之中的孤独少年,只觉得心如刀绞。

  世界上有两种坏人,一种是直接触及法律红线,这类人会得到法律的制裁。

  更多的坏人是狡猾游走在法律红线之外,日复一日的精神伤害和PTSD一步一步将顾煦川这样善良的人,逼到没力气活下去的地步,这些坏人也不用付出任何代价,甚至,连愧疚都不用有。

  凤渊捂住自己隐隐作痛的心脏,他看着夜色中倾盆的大雨,突然特别想念顾煦川。

  他很快来到顾煦川的门外,时间已经是凌晨一点,顾煦川的睡眠一直都不太好,他不想打扰顾煦川睡觉,于是,打算悄声无息地开门,偷偷看他一眼。

  凤渊轻手轻脚走到顾煦川床前,就看到蜷缩着身体,面色苍白的顾煦川。他大惊失色,蹲下身诊断后,确定顾煦川应该是感冒了。

  凤渊站起身来,打算去找感冒药给顾煦川,还没迈出一步,手就被顾煦川拉住。

  他转身看向床上因为发烧昏昏沉沉的少年,顾煦川难受地皱着眉,低哑的声音含糊不清,但凤渊还是听清了。

  他说:“想从这个世界逃走。”

  凤渊闻言眸色一痛,他在顾煦川床前蹲下来,将少年苍白瘦弱的手贴向自己心脏,他的声音低缓而温柔:“不要从这个世界逃走,逃到我身边来吧。”

  .

  顾煦川的感冒来势汹汹,第二天依然没从床上爬起来,凤渊也请假在家里陪他。

  好在天气终于晴朗,气温回暖不少。

  家里院子里的花在太阳下很是漂亮,凤渊带顾煦川到院子里,两人坐在摇椅上晒太阳。

  一夜暴雨后,今天的太阳不像其他时候那样炎热,晒在身上和煦温暖,顾煦川在温暖的阳光下眯着眼睛,舒服的只想打盹。

  凤渊干脆让他靠在自己肩上,顾煦川在凤渊肩上无意识蹭了蹭,像是曾经的那些时光一般。

  凤渊揉揉他柔软的头发,轻声问:“你有没有想过,离开这里?”

  顾煦川长长的睫毛低垂,掩住眼眸中瞬间浮现的阴郁之色:“想过,可糟糕的父亲和哥哥,都是很难逃离的存在。”

  凤渊心中叹气,他看着晴朗的天空,安慰顾煦川:“会好起来的,阳光这么温暖,别再想不开心的事,睡一会儿吧。”

  顾煦川打开手机,想看看时间,因为手机一直静音的缘故,打开手机的瞬间,他看到好多条哥哥顾止的未接来电,和发来的消息。

  【就是因为你!爸爸才被抓进警局,我现在家都没法回,你小子死哪里去了?】

  【你怎么不去死!】

  后面还跟着好多不堪入目的辱骂。

  顾煦川脸色一变,按下锁屏键,然而,下一刻,顾止的电话又打了过来。

  顾煦川干脆关掉手机,闭上眼睛打算睡着和现世的烦恼切断。

  但是,哪怕是睡梦中,他依然觉得心绪不宁。

  以顾止向来疯狂的行为,这件事,他绝对没有那么容易善罢甘休。

  .

  几日后,顾煦川的感冒终于康复,但是也正好又是休息日。

  虽然时间临近高考,但顾煦川的成绩向来很好,倒也不用担心耽误学习。

  凤渊和顾煦川一起骑车去市郊玩,两人一路从闹市区骑行到人烟稀少的郊区。

  路两旁的树木郁郁葱葱,凤渊停下单车和顾煦川站在路边,不远处流云弥散,山花遍野。

  顾煦川微微眯起眼睛,抬起手挡住过于刺眼的阳光。

  阳光充足,草木生长的夏季,总能让他近乎枯萎的生命力,重新生长出来一些。

  顾煦川指了指远处道:“我们去那里吧。”

  他皮肤很白,被暴晒几个小时皮肤也只是有些发红。

  凤渊拿手背贴了一下他发红的脖子,点了点头。

  顾止上午刚把拘留几日的顾岩从警局接出来,两人中午在郊区的饭店中喝了不少酒。

  顾止开着车一路疾驰,醉眼朦胧间看到路边顾煦川的身影,他恶狠狠道:“这崽子这几天一直不接我电话,我还以为他死了!有时间玩没时间接我电话!”

  他的眼眸浑浊而又疯狂:“怎么不去死!”

  顾止的行为向来疯狂而又冲动,因为醉酒,更加失控,当即踩下油门向顾煦川撞去。

  凤渊正将单车停到路边开满花的树下,正打算和顾煦川一起去不远处的田野玩,就听到汽车疾驰撞来的轰鸣声。

  他反应极快地转身,拉着顾煦川躲开,两人一起摔进树旁的草丛里。

  破旧的车砰的一声撞到路旁的树上,大树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声响,咔嚓一声断开。

  顾岩本来在副驾驶打盹,惊醒的瞬间就看到车向着路边的山坡一路翻滚下去,视野一阵天旋地转,剧痛在身上炸开。

  顾岩骂道:“蠢货!你怎么开车的!”

  破旧的车一路撞倒好多树木,然后重重砸落到山坡下面尖锐的岩石上,一声巨响之后,烟尘荡起。

  顾煦川被山崖下面传来的动静吓到,他被凤渊搂在怀中,还没回过神来,凤渊拉着他起来,两人一起看向山坡下面已经摔到严重变形的车。

  顾煦川立刻认出了那是自己哥哥的车,他想到刚刚故意撞来的冲击性画面,觉得人性的恶真是他想都想不到的离谱。

  他的亲人,平时诅咒也就算了,竟然真的想置他于死地。

  凤渊直接报警,让警察来处理此事。

  他们来时骑的两辆单车都被撞到了山坡下面报废了,凤渊打电话给陈叔让他来郊区接他和顾煦川回家。

  警察的车很快来了,凤渊简单交代了事情发生的经过,警察好不容易才出变形的人驾驶位将重伤的顾止从驾驶室抬出来,顾岩当场死亡,被盖上白布抬走。

  陈叔的车这时也来了,他看到事故现场惊讶无比:“这怎么回事?”

  凤渊揉揉眉心:“他们开车撞我们,我拉着川川及时躲开了,然后,这车就冲到山坡下面了。”

  陈叔脸色一变,震惊凤渊周末出来玩,竟然遇到了这样的刑事案件。

  他对两人道:“别在事故现场呆着了,我带你们俩去吃好吃的。”

  凤渊觉得顾煦川经历这样的事,也没心情玩了,干脆拉他一起上车回市中心。

  后来传来消息,醉驾的顾止深夜从医院逃走,不知所踪,警方正在全力搜捕。

  至此,顾煦川家里只剩下他自己。

  凤渊开始着手办理顾煦川的转学手续,他决定带顾煦川离开学校风气极差的在读高中,转学到市重点中学度过高三最后的时光。

  时隔一个月,凤渊再次回到自己的出生地。

  飞机在上海浦东机场降落,两人从机场出来时,上海正值阴雨天,铅灰色的天空望不到尽头,濛濛细雨轻柔亲吻他们的面容。

  明明天气并不好,顾煦川却难得内心平静,从小到大一直压在他胸口,让他几乎窒息的那颗大石终于落地。

  伤害他的家人终于离开他的世界。

  凤渊带着顾煦川回到上海的家,打算入读的重点高中离家很近,步行十来分钟就可以到达。

  入学前一天的两人躺在阳台宽大的沙发上,从高楼俯瞰,整个繁华城市忙忙碌碌。

  凤渊到房间里找零食。

  顾煦川失神地想,他曾经努力学习,渴望大学的时候,能够逃离糟糕的生活环境,他从来没有想过,他从小到大的愿望,竟然在高中的时候,就能够实现。

  不过他严重社恐,明天入读新学校,又要认识新同学,难免觉得内心不安。

  凤渊将橘子软糖塞到一直走神的顾煦川嘴里,顾煦川才终于回过神来。

  凤渊收回手来时,顺手在顾煦川嘴角的小红痣上揉了一下:“在担心什么?”

  顾煦川口腔里都是橘子软糖的味道,一般人根本不会为这样平常的事情烦恼,他羞于吐露自己的真实想法,他摇摇头道:“没什么。”

  凤渊知道他在掩饰,他在宽大的沙发上躺下来,靠近顾煦川,他单手托着侧脸,看向顾煦川的眼眸像是凝固了岁岁年年的温暖阳光,顾煦川总是只看着这双眼眸,都觉得治愈。

  凤渊的声音低缓而又温柔:“你什么都不用担心,只要有我在,你就是安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