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竹听到凤渊叫他阿竹二字, 突然回过头来,看向凤渊,看到凤渊满眼真挚的关切目光, 面上一愣。

  凤渊掐着南宫竹的腿弯, 俯身看他,发丝凌乱,面容如玉的美人。

  南宫竹想起他的阿母秦氏。

  所有人都叫他太子, 只有秦氏叫他阿竹。

  他作为燕国最尊贵的太子降生于世,然而, 不过是皇室的一件工具而已。

  父皇为了国家将他当作礼物送给崇渊国。

  母妃只是被父皇从心上人那里抢来, 所以, 对他终日冷眼相待,多看一眼都觉得嫌弃。

  从小到大唯一待他好的只有他的阿母秦氏,也因为护着自己死在母妃剑下,鲜红的血溅了他一脸。

  阿母留在这世间的最后一句话是,“阿竹, 你一定会幸福的。”

  他想, 怎么可能呢。

  生离死别,人间至痛,再无人像阿母待他那样好。

  南宫竹想起自己临行前往崇渊国时,自己母妃远远走来,那时心中还是忍不住生出期待。

  却听到母妃凑近自己耳边, 说的那句,“你也体会一下我的痛苦,就会懂了。”

  南宫竹思绪回来, 看着凤渊, 他想, 是懂了。

  凤渊做出了令人意外的举动,他松开钳制住自己脚腕的手,说了一句,“抱歉,弄疼你了吗?我帮你揉揉腿。“

  南宫竹听着话,眼睛酸涩。

  父皇没有和他说过一句抱歉,母妃也没有。

  他们将自己的人生摧毁至此,父皇说:“我是为你好,父皇是爱你的,父皇只是实在没有办法。”

  堂堂太子,从小被逼着如何像是女子一般引诱男子,要美,要乖巧。后来他稍稍长大一些后,才意识到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是多么荒唐。

  他偷偷习武,偷偷成为燕国的顶尖刺客,弄得满身都是伤痕。后来被燕皇发现,燕皇震怒,“你把自己搞成这样,我将来怎么把你送出去?”

  燕皇找来燕国的巫医来给他换皮去疤,皮肉被生生剥离的痛楚是将他千刀万剐一般的痛。

  他一声都没吭,忍到直接晕过去。

  那样的人间至痛,没有人问过一句你痛不痛。

  南宫竹是刀锋一般锋锐的美人,然而,他也慈悲。

  即使他完全已经可以靠自己的能力逃脱皇室的囚笼。

  可扭曲黑暗的成长环境,长大以后,偷偷遛出皇宫,民风淳朴的民间给了人生之中除了阿母之外,为数不多的温暖。

  所以,他不忍心,不忍心这一切都被战火摧毁。最终,还是答应被当作一件漂亮的礼物送来崇渊国。

  母妃说:“你要比我过得还要惨,我才会快乐。”

  南宫竹思绪回来,扯了扯嘴角,觉得自己好讽刺。

  只是韧带被拉扯到极致,疼了那么一瞬罢了。而看到眼前这人一脸紧张地问自己疼不疼,第一反应被感动击中,整颗心像是顷刻之间坠落深海,失去控制一般。

  明明知道昏君是在演戏,可是,那一刻,还是感动。

  南宫竹转过身,把脸埋到被子里,一言不发。

  凤渊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完全无法判断他是怎么了。

  凤渊一下一下温柔捏他的腿,帮他按摩腿部紧绷的肌肉。

  南宫竹被他一下一下捏得有点痒。

  “抱歉,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你韧带没他那么软,还疼吗?”

  “你不会疼哭了吧。”

  凤渊诚心悔过,“我有罪,我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我保证。”

  南宫竹心想凤渊这戏还挺过。

  他听到凤渊话中的那个他,皱了皱眉,心想,这人明明早就有别的狗,还要对着自己发.情,真是渣的可以。

  他恼怒地伸回腿,冷冷说了一句,“我不疼,不用觉得抱歉。”

  凤渊看着自己空空落落的掌心发呆,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他不知道南宫竹是从小到大经历了什么,所以变成现在这样又是暴烈又是别扭的性格。

  然后,凤渊听到南宫竹说:“你也太小看我了,就算你拿剑把我的心脏捅个对穿,我都不会觉得疼的。”

  南宫竹嗤笑道:“我什么没经历过,刚刚那算什么呢。”

  南宫竹突然坐起来和凤渊目光对视,他看到凤渊目光中真挚的心疼之意,愣了一瞬。

  第一反应,眼眶又是觉得酸涩,南宫竹在心中和自己说,不要相信,不要被欺骗,从小到大那么多的欺骗,还不够长记性吗?

  南宫竹硬下心,眼中的酸胀之意褪去,“别演了,戏过了,我很累了,不要再戏弄我了,你就像以前那样吧,君子坦荡荡,何必这样演戏来愚弄我。”

  凤渊看到眼前这人一脸又是破碎又是强硬无比的神色,只觉得心疼得厉害。

  凤渊伸出手臂,把南宫竹抱向自己的胸膛。

  南宫竹从未被人这样拥抱,一时之间,心跳都乱了。他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发展。

  凤渊轻声说:“不是演戏,阿竹,是我来迟。”

  “我会让你幸福的。”

  南宫竹听到这句话,眼眶一红,他瞬间想到阿母临死前,说的那句,“阿竹,你一定会幸福的。”

  凤渊又说:“阿竹,肉.体凡胎,怎么可能不疼。”

  南宫竹觉得自己的心开始不受控制的坠落凤渊为自己打造的这片虚假的海洋。

  这样撒下温暖的网,像是蓄谋已久的猎人一般,等着将自己捕获。

  招招戳他灵魂深处最柔软之处,让人无力招架。

  理智无法战胜感性,灵魂下意识往这温柔之中坠落。

  凤渊松开南宫竹,帮他整理凌乱的乌发。

  “阿竹,我去给你找药膏。”

  然后,凤渊站起来向殿外走去。

  南宫竹愣在原地心想找什么药?

  自己也没怎么啊?

  所以,到底是什么药?

  思来想去突然想到一种可能,难道是男子与男子之间用的药膏?

  南宫竹脸嗡的一红,又是气,又是恼,还夹杂着一点莫名其妙诡异无比的羞。

  他站起来,打算出去,昏君这卧榻绝对不能呆,昏君看起来简直是二十四个时辰都想对他发.情一般。

  结果,他刚走到殿门前,就迎面和凤渊撞上。

  凤渊担忧道:“我给你去找治跌打损伤的药,你怎么自己就下床来了,你不是腿疼吗?”

  凤渊伸手过来,单手他抱起来,像卧榻走去,

  南宫竹以前只见过有人这样抱小孩,也是没想到自己堂堂男儿,被人像拎小鸡崽子一样单手抱着。

  凤渊把南宫竹放到床上,弯腰就要卷起他的裤脚。

  南宫竹心想这戏真是有够过的,确定不是借着涂药想占自己便宜?

  南宫竹说:“我不疼。”奈何凤渊油盐不进,就是觉得他疼。

  南宫竹把凤渊手中的药膏夺过来,“不劳烦了,我自己涂好了吧。”

  凤渊比意料之中的好说话,站起来摸摸南宫竹的头,“好,那涂完早点睡,你看起来累了。”

  南宫竹仰起脸看着凤渊,想起小时候,阿母也是这样温柔笑着,摸自己的头。

  南宫竹目送凤渊的背影离开大殿。

  他把玲珑的碧色药膏小瓶窝在自己掌心,倒回床上,没一会儿就陷入沉睡之中。

  南宫竹这一觉,也不知睡了多久,醒来时,他看到窗外天色漆黑。

  他坐起来,发现昨晚被自己握在掌心的小瓶还紧紧握在手心,南宫竹把小瓶放到自己的口袋之中,妥帖放好。

  他走到窗前往外看,看到皓月高悬,一时之间,也是不知道,这依然是当晚,还是什么时辰。

  南宫竹决定到外面走走。

  深夜的皇宫只有巡逻的侍卫。

  南宫竹走到寂静的夜色之中,自从被当作质子送来崇渊国时,难得的内心平静。

  南宫竹走到皇宫东边一角的桃夭园。

  转过小径时,看到凤渊站在宫墙前,正仰起头看天边的皓月。

  男子身量极高,容貌和身形,都是顶尖的好。

  南宫竹遥遥望着,凤渊没有穿平日里明黄色的龙袍,而是披着一件月白色的大氅,像是天上之月幻化而成的神祇一般。

  南宫竹转身就想走,这时,凤渊突然转过身来,像是早就察觉到他的目光一般。

  凤渊伸手唤道:“阿竹,过来。”

  要是以往,南宫竹绝对不会听凤渊的话,乖乖走过去。

  可听着凤渊叫自己阿竹,看着他眉眼之间柔软的神色,下意识就向他迈开脚步。

  等理智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向着凤渊迈开步子,再要返回更加显得欲盖弥彰。

  于是,南宫竹只好硬着头皮走向凤渊。

  两人并肩站在高高的宫墙之下。

  凤渊仰头看着高高的宫墙,说道:“阿竹,被关在这宫墙之中,又怎么不是另外一种囚笼呢。”

  “你会不会每天都觉得很无趣?”

  南宫竹认命般说道:“可无趣又能怎么办,努力过后,发现一切都是注定的,拼尽全力都改变不了,还会把自己置于更加痛苦的境地。”

  南宫竹眼前想起自己的□□被剥离肌肤时的痛,想起满地的血。

  想起燕国得天独厚美丽的自然风光和友善子民。

  他的目光像是正在落着一场淅淅沥沥的雨。

  什么都无法改变的,这就是他的宿命。

  南宫竹觉得眼前这宫墙,像是关着他的鸟笼一般,他真的不想再看,他转身就想走。

  却被凤渊拉住,“阿竹,你睡了整整一天一夜,几天没吃东西了,你不饿吗?”

  南宫竹转过身来,看着凤渊目光柔软关切地落在自己身上,他觉得凤渊这一声一声阿竹,真是让人招不住。

  他的目光像是温柔的网,一点一点收网,捕获自己。

  南宫竹习惯性的回答道:“没事,饿不死。”

  凤渊无奈道:“你还是这样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南宫竹想起过往,嗤笑道:“不过工具而已,何须在意。”

  凤渊说:“这个时辰,正是崇渊夜晚最热闹的时间,我们出去玩,顺便找个酒楼用餐如何?”

  南宫竹一愣,自己是来崇渊国当人质被囚禁的,这人竟然提出带自己出去。

  凤渊走到南宫竹面前,把自己身上的大氅解下来,往南宫竹肩上披,温暖的温度再一次罩下来,“你又穿得这样单薄跑出来。”

  南宫竹一愣,继而推拒道:“不用,我不冷,你穿着就好。”

  凤渊笑着把领口的绳结系好,“冷就是冷,何苦和我说假话。”

  凤渊捏住他垂在身侧的手,“你手好凉,赶紧出去吃些东西暖暖身子吧。”

  “我们走吧。”

  凤渊身形轻盈一跃,跳上宫墙,然后把手伸向南宫竹,“需要我拉你上来吗?”

  南宫竹轻盈跳到宫墙之上,“不用,我可以自己上来的。”

  然后,南宫竹看到凤渊赞赏的目光。

  凤渊说:“阿竹,原来你的轻功练得这么好。”

  南宫竹想起得知自己偷偷习武之后,父皇的暴怒和母妃的奚落,他看着凤渊,觉得自己内心坚硬的壳,在一点点裂开。

  这时,巡逻的侍卫走了过来。

  南宫竹心道不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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