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 谢谢您。”许尤连声道,几乎喜极而泣。

  他一直很担心骨髓配型不成功,接到这通电话, 心里那块一直悬着的石头也终于落了地。

  他当即找到陆浔,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对方。

  得知配型成功,陆浔也很高兴。

  两人接着兴致勃勃聊起后续治疗的问题, 眉眼都带着笑,对牧欢病情痊愈充满了希望。

  另一边, 孙函也正看着这幕, 看似平静的眸底压着掩不住的嫉妒,以至于连老婆在跟他说话都没听见。

  “啊?”他回过头看身旁妻子:“你刚说什么?”

  “我说, 爸打电话叫我们下去。你看什么呢?那么认真?”

  “没什么。”孙函收敛起情绪,拉着妻子的手道:“走吧, 去爸那儿。”

  小孩这会是阿姨带着的, 两人便径直往楼下走。

  许尤三人也没在这儿久留, 很快告辞离开。

  他送陆浔和牧欢去了家里,让他们先在这玩会,自己则开车去了趟公司。等处理完公司的事,才又回来接他们。

  这么一耽搁,他们回家时已经快七点。

  暮色将周遭印得一片暗沉,家里亮着的灯却明亮又温馨。

  许爸许妈已经做好了饭,等他们回来立马就开动。

  吃饭时, 许尤也将配型成功的好消息告诉了爸妈, 两人听完高兴极了,连带郭心洁看陆浔都觉得顺眼多了。

  “配型这事, 你家里人不反对吧?”她不放心地问。

  陆浔摇头:“这是我的事, 我自己决定就好。”

  有他这句话, 郭心洁顿时放心了。

  吃过饭,许尤照例带牧欢去洗漱,接着给他换了睡衣去床上玩。

  他也准备跟着上床,就突然接到孙函打来的电话。

  “喂。”许尤接通电话,疑惑问:“怎么这么晚打电话来,有事吗?”

  电话那头,孙函闻言不满又委屈:“难道没事就不能给你打电话吗?”

  许尤听出他声音不对,明显喝了不少酒,语气也和平时完全不同。

  他没立刻回应,捂着听筒小声告诉牧欢自己出去接个电话。

  牧欢穿着熊猫连体睡衣,肌肤雪白,躺在床上乖乖点了点头。

  许尤走出房间,将门轻轻掩上后,站在阳台上再次开口:“你喝醉了?”

  “嗯,醉了好,醉了就没有烦心事了。”孙函说完沉默了许久,突然没头没尾说了句:“许尤,你是不是挺看不起我的?”

  许尤道:“没有。”

  “你骗人,我知道你肯定瞧不起我,觉得我明明是gay,还跑去结婚、生孩子……可你还不是一样?你明明喜欢男人,也去跟人生了个孩子。你知道我发现你有了个孩子后,多崩溃吗?我是真喜欢你,想和你在一起……”

  许尤讶然,这还是孙函第一次跟他表白:“所以你就跑去结婚?这能成为你骗婚的理由吗?”

  “我本来不想的,但前任是这样,你也是这样,你们让我觉得,我的坚持毫无意义……”

  许尤实在听不下去了,打断道:“你坚持不了那是你的事,别把锅都往别人头上扣。是,我是喜欢男人,而且还有了个孩子,但我绝不会做违背自己本心的事,这个孩子也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做不出那么龌龊的事,你扪心自问,自己真的爱她吗?”

  他本来是靠在阳台门边的,越说心情越烦躁,便往外走想出去透透气。

  哪知道刚走出阳台,就和站在旁边的陆浔视线撞了个正着。

  许尤一下懵了,有点回不过神。

  随后想到自己刚才说的话,不由满脸懊恼,把话撤回是来不及了,也只能寄希望于对方什么都没听见。

  可惜这点希望也立马被陆浔打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很遗憾,我都听见了,而且听得清清楚楚。”

  许尤没想到自己就这么对他出柜了,身体一阵发热,脸更是烫得慌。

  他惊慌失措,匆匆忙忙将电话挂断,话都有些说不清楚了:“你……你怎么能偷听别人打电话?”

  “我可没偷听。”陆浔理直气壮道:“我一直在阳台这儿,正欣赏着风景,你就来了。你们当时聊那话题,我出去只会更尴尬,就想等你先走,哪知道你会到阳台上来。”

  这话有理有据,许尤一时竟无法反驳。

  难得看到许尤这么窘迫的样子,陆浔觉得有趣,又怕对方气急了,于是道:“你放心,这事你知我知,我不会去跟别人说的。”

  许尤深吸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那你呢?”

  “什么?”

  “你喜欢男人还是女人?”

  “不知道,我没谈过恋爱。”陆浔琢磨了下,又笃定道:“不过我肯定还是喜欢女人的。”

  许尤眼神古怪问:“你确定?”

  “当然确定。不然牧欢是怎么生出来的?”

  许尤没想到他的判断依据是这个,意味深长看了他一眼,没多说什么地转身走了。

  陆浔本来没当回事,可回到房间躺上床后,却越想越觉得许尤看他的眼神不对。

  有点似笑非笑,还带着不少讥讽,让人很难琢磨透彻。

  他闭上眼,眼前就自动浮现出许尤的眼神,大脑异常运转,失眠到天快亮时才勉强睡着。

  *

  第二天,许尤又接到孙函的电话,对方酒显然醒了,语气满是懊恼,说要为昨晚的事向他道歉,让他别放在心上。

  许尤表面说着没事,其实已经决定和他划开界限。

  他是gay,很清楚gay是怎么回事,他们对着女人根本没反应。正因如此,一个gay跑去结婚,欺骗无辜女性才更可耻。

  他挂断电话,陆浔从不远处踱步过来,已经大概猜到了:“孙函打过来的?”

  “嗯,专门为昨晚的事跟我道歉来着。”

  “你打算原谅他?”

  “道不同不相为谋。”许尤打量着陆浔:“你好像对孙函格外在意。”

  “有吗?”

  “有,你昨天也见过吴易海,他还是牧欢的干爹,你却一句没多问过。”

  陆浔其实也早察觉到了,他不仅对孙函格外在意,还对他格外的有敌意。

  “我以为你会知道这是为什么,他昨天对我的敌意也很明显吧。”

  许尤没想到话题又拐这上面来了,只能继续装傻:“是吗?我真没觉得,有可能你们之前在我没注意的时候,发生过矛盾?”

  陆浔料到他肯定知道点什么,没接这话,看着对方的眼里明显写着:你编,再接着编。

  许尤被他灼热的目光刺得说不下去了,随便找了个理由,说去帮他妈做饭,便转身快步走了。

  吃过午饭,暂时没什么农活要忙,一家人便都各自回房睡午觉。

  陆浔在床上躺了会,感觉没什么睡意,于是下楼搬了张摇椅坐院坝里晒太阳。

  这个时候的太阳刚刚好,晒得人浑身暖洋洋的。

  他闭着眼享受一晃一晃的摇椅,享受轻抚过来的清风,手指轻轻梳理在旁边打转的大雪的毛发,惬意得整个人都完全放松了下来。

  这是他过去三十多年从没感受过的。

  他正精神放松、意识也昏昏沉沉时,一声暴喝突然在耳边响起。

  “富贵,真的是你?!”杜齐岭顶着红得跟猴屁股有得一拼的脸,喘得上气不接下气道:“我一听说你回来了,就立马往这儿赶,还以为消息是假的,没想到你真回来了。”

  他激动得不行,冲过来将陆浔一把抱住:“太好了,我就知道你肯定没事。你失踪后,我每天都担心得吃不下饭。不过你回来了,怎么也没第一时间来找我?太不够意思了吧。”

  陆浔本来还迷糊的意识,在被对方抱住的时候瞬间清醒。

  他看看身前浑身蹭得灰扑扑的小屁孩,又看看自己肩膀被对方糊上的鼻涕,整个人都处于宕机状态。

  好一会才伸出两根手指将小孩推开,一脸莫名其妙地问:“你谁啊?”

  杜齐岭一脸难以置信加委屈,加重语气道:“我是你的好兄弟杜齐岭啊,你不记得我了?”

  陆浔没想到自己会有这么小的兄弟,与其对视数秒,才深吸口气道:“我记忆出了点问题,不记得之前的事了。”

  “啊?你脑袋怎么这么多毛病?”杜齐岭看起来有点崩溃。

  崩溃完,他又觉得作为好兄弟,自己不能坐视不管,于是指着自己,努力试图唤起陆浔的记忆。

  “你仔细看我,我的脸,我眼睛,我鼻子,有没有觉得很熟悉?我跟你说,我们以前玩得可是最好的,有新玩具会互相分享,碰到伤心事也会跟对方说,然后互相加油鼓劲,我们还磕头结拜为兄弟了,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你忘了什么都行,怎么能把我给忘了呢?”

  陆浔揉揉眉心,听得脑仁都开始犯疼。

  他比对方大那么多,同年同月同日死是什么鬼?还结拜为兄弟……陆浔已经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这里要是有地缝的话,他更愿意直接钻进去。

  “我真想不起来了。”他一脸麻木道。

  杜齐岭看他不像是说谎,顿时一脸失望。

  这时,楼上许尤似乎是听到了动静,走出阳台往下面看。

  杜齐岭面对着阳台,正好和他视线对上。

  “许老师好。”他立刻规规矩矩打招呼。

  “你好。”许尤笑道:“你怎么跑这边来了?”

  杜齐岭家在另一边,离得还有些远。

  “我来找富贵玩。”

  杜齐岭说到一半,突然想起什么,猛地指着许尤对陆浔道:“那许老师呢?”

  许尤心里咯噔一下,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下一秒,就听杜齐岭声音洪亮道:“你以前可是很喜欢许老师的,一直暗恋他。我还给你出过主意,帮你向许老师表白,你总不会连喜欢的人都忘了吧?”

  喜欢的人?

  陆浔心头一震,惊得立刻站起身,抬头朝楼上的许尤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