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被陆浔拧着眉丢了回去, 他嗅着手上浓浓的鱼腥味,眉头都皱成了川字,连忙快步去旁边超市买水和洗手液, 将手反反复复洗了数遍,确定一点血腥味都没有了,他脸色才稍微好看点。

  许尤牵着牧欢, 在旁边看着他这一系列操作,表情有些古怪。

  “怎么了?”察觉许尤眼神不对, 陆浔问道。

  许尤:“你不喜欢鱼?”

  “吃鱼还行, 但活鱼……我闻不了这股鱼腥味,胃里恶心得很。”

  他说话时眉头还紧皱着, 摸过鱼的那只手离身体远远的,像是嫌弃得不行。

  “那你更接受不了杀鱼了?”

  “杀鱼?”陆浔整个人都僵住了:“你什么意思?我杀过鱼?”

  许尤脑海浮现出富贵抓着鱼三两下便将其利索剖腹削成片的画面。

  “没有, 我就是随口问问。走吧, 先去前面坐车。”

  这位陆总洁癖明显很严重, 许尤想了想,决定暂时隐瞒这件事,不然陆浔要是知道他不但杀过鱼还杀得挺好的,怕是会疯。

  陆浔闻言不由松了口气。

  只是他这口气还没松到底,又高高悬了起来。

  他们本打算去车站包个车回村里,还没走到车站,先遇到个村里人。

  对方是开车来的, 正好要回村里。

  他认出许尤等人, 立刻热情招呼他们上车,说顺路捎他们一程。

  许尤盛情难却, 道了声谢, 和陆浔、牧欢一块上了车。

  开车的是李叔, 以前经常来许尤家买鱼,对富贵娴熟的杀鱼技术一直赞不绝口。

  三人上车后,李叔一直盯着陆浔看,觉得对方身上的气质和之前大不一样了,像是变了个人。

  这念头划过脑海,他也没多想,乐呵呵道:“先前听你妈说富贵找着了,我还不信,没想到是真的。富贵,你既然回来了,能不能给叔杀条鱼?你婶可惦记你杀的鱼了,说吃着味道都香一些。”

  李婶坐在副驾驶,闻言立刻附和道:“那可不是,我就惦记富贵杀的鱼,那刀法、那技术,鱼肉被片得薄薄的,拎起来都透光,煮了过后又香又入味。你走之后,我再没吃着那么香的鱼,就当婶麻烦你了,要有时间,赶紧杀条鱼给婶解解馋。”

  陆浔在听到“杀条鱼”时表情就不太对了,等听完李叔李婶的话,整个人已经僵在了那,满脸的震惊和难以接受。

  他嗅一下鱼腥味都直犯恶心,实在无法想象自己是怎么完成杀鱼这一套动作的。

  那些画面只是在脑海想想,他都浑身不适,像有无数小虫子在身上爬来爬去。

  许尤没想到李叔李婶会提起杀鱼的事,想阻止时已经来不及了。

  他对上陆浔满是哀怨的眼神,想笑又强忍住了,怕刺激到陆总那颗此时无比脆弱的心。

  “李叔李婶,不好意思啊。”许尤站出来道:“富贵他刚回来,得先休息一下,杀鱼的事缓缓再说行吗?”

  李叔李婶闻言自然道好,表示他们不急,等富贵什么时候休息好了,再杀鱼也不迟。

  他们紧接着又问了下牧欢的病情,聊着聊着,车子没一会就到了竹林处。

  三人下了车,趴在家门口晒太阳的煤球第一时间察觉到,立刻摇着尾巴飞快冲过来。

  煤球很有灵性,自从知道牧欢生病后,就没再往他身上扑过。

  他绕着许尤转圈,又凑近去嗅陆浔,像是认出了对方的味道,立刻解除警告,对他发起无比热烈的欢迎仪式。

  陆浔倒是不怕狗,只是对方扑上来又是蹭又是舔的,这热情他实在有些招架不住。

  “你赶紧把他弄走吧,蹭了我一身口水。”见许尤在旁边悠哉悠哉地看热闹,陆浔无奈道。

  许尤这才将煤球唤走。

  回到家里,他心情放松下来,边逗煤球边随口道:“你以前还和煤球一块睡呢,这就嫌弃上了?”

  陆浔盯着在地上裹了几层泥的煤球,洁癖又发作了:“我,和它一起睡?”

  “嗯,你还亲它呢。”许尤说完也不管一脸炸裂的陆浔,抱起牧欢径直往前走:“走,咱们回家去找爷爷奶奶咯!”

  许爸许妈这会正在田里干活,听到牧欢喊“爷爷奶奶”的声音,立刻惊喜抬头看过来。

  郭心洁大着嗓门喊:“牧欢,哎哟我的大宝贝,奶奶可想死你了。”

  许牧欢双手作喇叭状,高兴道:“爷爷、奶奶,我也好想好想你们。你们看,我还带陆爸爸一起回来了呢。”

  见两位长辈应声看过来,陆浔礼貌打了声招呼:“叔叔阿姨好,接下来的时间打扰二位了。”

  他这天穿了件黑色毛衣,尺寸合身,很有质感,下身搭配着黑色长裤,腕间戴着一看就价值不菲的手表,即使站在田坎边,也与周遭环境显得格格不入,就像什么贵族王子误入了乡野山村。

  所以即使他和富贵长得一模一样,许爸许妈也有点不敢认。

  最后是郭心洁先反应过来,嘴里嘀咕道:“打扰什么打扰,之前住那么久,也没见说一声打扰。”

  她话里明显带着气,既心疼儿子又心疼孙子。

  当时许尤是出于好心才收留富贵的,对方倒好,让许尤怀了孕,自己就拍拍手走人了。现在好不容易把人找到,结果还失忆了。

  那他儿子受的苦不就白受了吗?

  许林柏拿手肘推了推媳妇儿,示意她别说这些话。

  儿子回来前特意跟他们交代过,不能让陆浔知道牧欢的真实身世。

  “你好你好。”许林柏笑道:“不用这么客气,又不是第一次来,把这儿当自己家就好。”

  陆浔笑着应了声“好”,态度却是疏离客气的。

  于他而言,这还是第一次和许爸许妈见面。

  许爸许妈正在整田,将田垒成一溜溜的,再将表面泥土刮平,为接下来育秧做准备。

  他们本打算干到中午回去做饭,现在许尤三人回来了,当即便收了工,边说着话边往外走。

  走出秧田,许林柏在田边洗了个手,边跟许尤说:“不是让你快到了提前说一声吗?怎么自己就回来了。”

  他本来打算开车去接的。

  “正好碰到个老乡,就搭顺风车回来了。这么远,您开车过去也累。”

  许林柏不在意道:“我累怕什么,别累着牧欢就好。”

  许牧欢闻言立刻抬起头,一脸认真道:“爷爷,我不累。”

  “好好好,不累就好。”许林柏宠溺道:“你想吃什么就跟奶奶说,让奶奶给你做啊。”

  许牧欢语调高高上扬应了声“好”。

  午饭时间匆忙,但郭心洁还是做了很丰盛的一餐,大多是牧欢爱吃的,想趁这几天给他好好补下身体。

  吃过饭,许爸许妈陪牧欢玩了会,就准备接着下田干活。

  许尤跟着去帮忙,知道陆浔爱干净,这活是指望不上他的,便将牧欢交给他照看。

  下午的主要任务是育秧,先要洒谷种,这是个技术活,只能由他爸妈来。

  谷种洒好,接着要在上边洒一层草木灰。

  许尤跟他爸提着篮筐一圈圈绕着田撒灰,他妈则在田边整理待会覆盖田要用的薄膜。

  三人在这边忙碌着,陆浔也带着牧欢在田边玩。

  他其实更想带牧欢去干净点的地方,奈何对方就喜欢在这儿玩,他也只能陪着。

  怕牧欢在田边站累了,陆浔还给他端了个凳子坐着看。

  许牧欢看三人忙碌看得目不转睛,陆浔视线则更多集中在许尤身上。

  他看着对方用白净修长的手抓起黑漆漆的草木灰往外扬,这过程不仅整只手被染黑,连指甲缝里都裹满了黑灰。

  陆浔表面不动声色,实则暗暗皱了好几次眉,觉得许尤简直是在糟蹋那双白皙堪称完美的手。

  他正这么想着,隔壁不远处的田里,突然远远传来道声音:“哟,这不是富贵吗?人真找着了?”

  说话的是朱大叔,当初许尤还和富贵跟他比赛过插秧,最后富贵完胜朱大叔。朱大叔后来还特意花钱请他去插过秧。

  陆浔循声看去,对说话之人感觉很陌生,视线接着投向许尤。

  许尤冲朱大叔笑了笑,应道:“嗯,找着了。”

  “找着了就好,之前人平白无故消失,我还担心了好久。”朱大叔说着又道:“富贵啊,我这腰越来越不行了,去年多亏你帮我栽了几天秧,今年我还愁不知道怎么办,你就回来了。要不我还是继续雇你来插秧?价格比去年高一点,给你两百块一天怎么样?”

  许尤听了这话,心里就是咯噔一下,心想这刺激真是一个接一个,也不知道陆总能不能承受得了。

  他悄悄抬起眼往陆浔那边看去。

  发现果然不出自己所料,陆浔那脸看着比锅底还要黑,大概是怎么也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为了不到两百块钱,走下田去插秧。

  “抱歉,我不会插秧。”他开口拒绝道。

  朱大叔一脸不解:“这怎么可能不会,你忘了?去年你插秧插得可好了,我那几块田都是你帮着插完的。”

  “我真不会。”陆浔拒绝态度很明显,没给半点回旋余地:“您还是去请其他人帮忙吧。”

  朱大叔只当陆浔是不想下田插秧,也没再多说什么,遗憾道了声“好”,便转头和许爸许妈讨论起育秧的事。

  陆浔从小就有洁癖,不喜欢碰脏东西,不喜欢闻臭味,被子要叠得整整齐齐,衣服上不允许出现一丝皱褶。

  对他来说,这一天又是杀鱼又是插秧的,受的刺激着实有点大。

  忙碌了一下午,三人终于将秧苗育好,回家时都满身疲惫,因此吃过晚饭后,便早早去洗漱打算休息了。

  陆浔住的还是之前的房间,许妈妈提前打扫过,床上被褥也换了新的。

  许尤给牧欢洗漱完,看见陆浔已经回了房间。

  他带着牧欢也回房睡觉,哪知牧欢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就是迟迟不睡,总是频频起身往房门方向看去。

  “牧欢,你看什么呢?”许尤察觉到了,忍不住疑惑问。

  许牧欢还眼巴巴盯着门外,疑惑问道:“爸爸,陆爸爸呢?他怎么还不进来睡觉?”

  “啊?他为什么要进来睡觉?”许尤一时被问懵了。

  许牧欢歪了下脑袋,接着理直气也壮地软声软气道:“爸爸和妈妈不是应该一起睡觉吗?我听别的小朋友说,他们家都是这样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