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队审讯速度很快,但也快不过媒体,案发仅仅一天一夜的时间,网上的消息就已经更新迭代了好几轮。
昨晚陈队抓捕黄庭委和傅深的动作很大,想藏也没得藏,如今网络上最靠谱的传言,应该就是说这两家企业从上到下都和“换脸案”有关系,并且可能还有其他内幕。
只不过这个内幕,最后还是需要警方通知才能知道。
景深第二天来到学校的时候,学生们几乎都在讨论这件事。
他没在意,径直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孟猛也在办公室内,只是脸色有些病态。
“你身体不舒服?”景深问了句,顺势坐到自己的位置上。
他和孟猛的办公桌是面对着面,因为个子高,电脑屏幕也挡不住两人的视线。
孟猛抬眼看他,疲惫地笑道:“昨天总担心宝玉那小子,没怎么睡好。”
景深点点头:“他现在怎么样了?”
“他爸妈和飞白一直陪着呢,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孟猛靠到椅背上。
“那就好。”景深擦了下桌面,而后拿着杯子起身去接水。
孟猛的视线跟着他,不过在他侧身的瞬间,孟猛却倏地整个人都坐直了。
景深吓了一跳,转头看他:“怎么了?”
孟猛的视线直勾勾落在他脖颈处。
景深下意识抬手摸了下自己的脖子,昨晚程居延又啃又咬,弄出了好几处印子,他早上照镜子的时候就发现了,本来想穿个高领的衣服,但大夏天的穿那么怪反而欲盖弥彰。
再说了,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被别人误会也没什么。
“你脖子——”孟猛声音有些沉。
景深放下手,大大方方地露出那些吻痕道:“没什么。”
孟猛沉默许久才重新开口,语气有些怪异地说:“你还是和程处长在一起了。”
“没有。”景深坐回座位。
他本来不打算继续聊这个,可却忽然对上了孟猛古怪的视线,他顿了下,忽然就改了想法,笑道:“他不小心弄出来的。”
孟猛唇角僵硬地扯了下,“这样啊。”
不小心?
要多不小心才能弄出那么多的痕迹?!
一个人要怎么不小心,才会在另一个人的脖颈上留下吻痕......
身上察觉到阵阵寒气,周围的温度似乎都下降了少许。
景深定定地注视着孟猛,温声道:“孟老师,你在想什么?”
孟猛轻轻地笑了下,眸色深邃幽暗,“我在想,景老师会不会要抛弃我自己脱单了。”
不知道为什么,“抛弃”两个字被他念的尤其重。
景深也扬起唇角,指尖轻轻摸索着手腕上的红绳,没说话。
话题被沉默揭过,两人都像没发生过这事,继续做自己的事。
军训马上就要结束了,这周会有军训汇演和迎新晚会,而后紧接着就是中秋和国庆的双节假期,景深要提前和同学们沟通汇演和晚会的事,还要开个小会叮嘱一下假期注意事项,一些不能回家的同学要留校,也要和他报备。
忙碌了大半个上午,景深忽然接到了昌璞玉的电话。
对方已经把真卞嫦的尸体带回去下葬了,卞嫦的家里人和她关系都不好,都没来送她,葬礼极度冷清。
下葬完之后,昌璞玉又去了天生丽质疗养院,想要领养卞贝贝。
只是疗养院现在还处于被监管阶段,各项功能不能正常运行,而且因为卞贝贝父亲伏法,母亲去世,已经没有其他监护人了,想领养还得先走其他的各种程序,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
昌璞玉想让景深帮帮他,他知道景深在警方眼里是个安全人员,由他出面交涉可能事情会更顺利一些。
景深想到那个软巴巴的小朋友,知道让昌璞玉领养是个很好的选择,对方一定会一直保证给他最好的疗养环境。
他应了下来,准备去一趟,稀奇的是这次孟猛居然没想跟着他,只说让他帮忙问候一声。
可等景深出门前,孟猛又叫住他,说:“景深,我可能要请一段时间的假,我们班学生就拜托你了。”
“好。”景深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出门。
到地方的时候,昌璞玉和秦飞白都在大厅里坐着,楼上楼下除了医护人员就是穿着制服的警员。
昌璞玉脸色好看了很多,但还是有些恹恹的:“对不起啊师兄,我也不想麻烦你,但孩子据说已经醒了,一直在哭,哄不了。”
“小贝醒了?”景深惊讶道。
“对啊。”秦飞白道:“我俩本来也寻思再等等,不麻烦警察,但刚才有个警官说孩子醒了,护士一直在哄却哄不了。”
和秦飞白的没心没肺不同,昌璞玉显然细心一些,他好奇地问景深道:“师兄你怎么知道是小贝?”
景深扶了下眼镜道:“之前听说过。”
两人恍然,都没深想。
景深没有什么警员证之类的身份证明,他就直接给程居延打了电话,让他想办法让他们和小贝见一面。
程居延应下来,道:“我现在和他们说一声,你就在那等我,我去找你,有事跟你说。”
“好。”
三分钟后,就有警官过来,把他们从大厅带去卞贝贝所在的房间。
房门开着,一走近众人就听到低低的啜泣声,像某种无依无靠的小动物,很可怜。
景深蹙眉,快步走进病房,穿着宽大病号服的小朋友坐在床上,缩成小小一团,眼睛鼻子都哭红了。
“小贝。”景深走到他面前蹲下来。
卞贝贝泪眼朦胧地看着他,忽然扑进他怀里,哽咽道:“香香哥哥~”
“哥哥在呢。”景深抱着他站起身,轻轻抚摸他的头,让他靠在自己怀里,轻声哄道:“乖,不哭了啊。”
小孩像是终于找到依靠,紧张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眼泪不流了,但还低低地抽泣着。
护士惊奇地看着他,迟疑道:“您是孩子的哥哥?”
她刚才怎么哄,孩子都是不停掉眼泪珠珠,也不闹不喊,就安静地哭,让人心疼的不行。
“算是吧。”景深笑了笑。
秦飞白凑过来戳了戳小孩的脸,笑道:“乖宝宝,叫叔叔。”
小贝抱着景深的脖子,大眼睛懵懵地看着秦飞白,小声道:“哥哥。”
“......”娃娃脸真没救了!
秦飞白叹了口气,转头叫昌璞玉,“快来,你儿砸!”
昌璞玉有些紧张,有些僵硬地笑了下,走到小孩面前道:“小贝,我、我是你——”
他都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自己,说自己是小贝的继父?他又没和卞嫦领证。
说是未来的爸爸?也不对,他领养手续还没办下来。
“叫叔叔。”景深小声对卞贝贝说。
卞贝贝定定地看了昌璞玉一会,忽然道:“妈妈!”
昌璞玉和秦飞白目瞪口呆,景深却透过昌璞玉,望向了他身后的虚影。
五官明媚的女人泪流满面,一步一步走过来,微微弯下腰看向景深怀里的孩子。
卞贝贝眼睛亮亮地朝她伸出手,“妈妈,抱!”
“宝宝......”卞嫦痛苦哽咽,伸出手想去触碰孩子,双手却直直从孩子的掌心上穿了过去。
卞贝贝不解地看着她,又看看自己的手,小手一张一合试探着去握妈妈的手,却只能触碰到空气。
他小嘴一瘪,眼泪瞬间充盈了眼眶。
在外人面前无声啜泣的孩子,见到妈妈之后却忽然绷不住了,大哭出声,一边哭一边喊妈妈,两只小手执着地伸向卞嫦。
昌璞玉手足无措,孩子分明是朝他的方向看的。
秦飞白推他一把,急道:“干啥呢,去抱啊!”
“我、我——”昌璞玉心一横,走过去道:“妈妈在呢,妈妈抱!”
卞贝贝躲开他的手,又朝退到一旁的卞嫦伸手。
景深朝门外看去,高大的男人大步走进来,他给屋里的护士看了眼身份证明,就让对方出去了。
等人出去后,屋里就剩下了他们几个,孩子的哭声让人心碎。
程居延朝昌璞玉他们看去,道:“见过鬼吗?”
两人都傻了,但他们知道程居延是特管处处长,传闻中特管处管辖的就是阴间事务,便没多问,只乖乖摇头。
“怕见鬼吗?”程居延又问。
两人对视一眼,双双点头。
程居延:“......”
景深一边轻拍小孩后背,一边道:“这么说吧,你们想见到卞嫦吗?真正的卞嫦。”
昌璞玉倏地朝他看过来,眼眶瞬间就红了,“师兄,可、可以吗?”
“你想见她吗?”
卞嫦也转头朝他看去,眼泪滂沱。
昌璞玉点头,果断道:“想!”
“我也想。”秦飞白弱弱举手。
程居延就打了个响指,昌璞玉和秦飞白只觉得眼前一亮,除此之外没什么区别,直到他们的视线落在景深旁边的女人身上,两个人都同时呆住了。
程居延对卞嫦道:“你有半个小时的时间。”
卞嫦欠身道:“谢谢程处长。”而后她又看向景深,“谢谢景老师。”
景深笑了下,把孩子交到她手里,卞贝贝终于被妈妈抱住,哭泣声小了一点。
卞嫦轻轻吻着孩子的额头、脸蛋,轻声细语地哄着他。
屋里的几人有话要说,景深和程居延便走出房门,站在走廊内。
景深抬眼看他,问道:“你手给我看看。”
程居延便把手臂伸出去,似乎是方便景深查看,他今天破天荒地在风衣里穿了件半袖。
景深仔细看自己给他包扎的伤口,没有血迹渗出,绷带也没乱,保护的很好。
程居延垂眼盯着面前的人,视线不住地被景深脖颈上的痕迹吸引,昨晚他头脑发昏没注意到,现在看起来,还真有些触目惊心。
除了喉结和侧颈,后颈上的痕迹更明显一些,似乎还有一点点残留的牙印。
程居延轻咳一声,有些尴尬地收回视线。
景深检查完伤口,又把风衣袖子给他放下来,一抬眼却发现程居延耳朵似乎有些红。
景深一顿,握着程居延手腕的掌心微微发热。
不知道是尴尬还是暧昧的奇异气氛蔓延,景深觉得有些热,自己的耳根也发烫起来。
他受不了这种氛围,率先开口道:“那个,你刚才说有事找我,就是卞嫦的事吗?”
他昨晚回到房间后其实没睡着,然后没过多久,程居延就来敲他的房门,说有事要出去,让他别担心。
景深很想说自己不担心,但最终还是闷闷地回了句“注意安全”。
然而程居延似乎笑了一声,景深瞬间炸毛,推开房门却发现人已经走了。
现在想来,程居延应该就是去找卞嫦的魂魄了。
“不是这个事。”程居延又忍不住去看他,轻声道:“我可能要离开一段时间。”
景深抬眼和他对视,“去哪?”
“那边出了点事,我要去解决一下。”
“那边?”景深惊讶道:“乌队不是说轮回渡有问题,你们没办法和里面联系吗?”
程居延点头:“结界松动了,乌牧春昨天联系到了里面的人,我们准备里外合力把结界打破。”
“那、那有没有什么危险?”景深蹙眉道。
“不知道。”程居延笑了下,“没有最好,有也没关系,我能解决。”
虽然乌牧春没说的很明白,但景深知道程居延的实力肯定很强大,只是似乎被什么东西压制住了,要不然他昨天也不会受伤。
景深说不出什么,最后只轻声道:“注意安全。”
“嗯。”程居延看着他的眼神有些温柔,“你也要注意安全,口令还记得吧?”
景深就笑:“那个口令到底是真的假的?”
他每次也没说口令,程居延照样会过来救他。
程居延也笑,说:“假的,只要是你叫我,说什么我都会来。”
景深心跳乱了一拍,放开他的手腕,道:“知道了。”
程居延看向自己的手腕,沉默片刻,他才轻声道:“景深。”
“嗯?”
“等我回来,我们再一起回冥界看看,好不好?”
景深敏锐地发现他用的那个“回”字,这是程居延回,还是他回,又或者,是他们一起“回”?
猜测有些离谱,景深没敢深想,点点头道:“好。”
“对了。”他想起件事,说:“我有一个猜测,可能是我想多了,但以防万一还是要告诉你。”
“你说。”
“我怀疑孟猛就是那个神秘人。”
程居延一顿,“你那个同事?”
“嗯。”景深蹙眉道:“之前祝思源说神秘人身上有股很重的烟味,我那天才发现孟猛是会抽烟的,烟瘾似乎还不小,而且他的身形也对得上祝思源和訾介的形容。”
那天孟猛说自己会抽烟,还因为景深不喜欢烟味所以一直没在他面前抽过。
说这些的时候程居延也在场,他当时只觉得孟猛对景深的态度很不一样,让他心里很不舒服,却没往其他方面去想。
“而且我最近发现他有些不对劲。”景深沉声道:“我也说不清,总归他给我的感觉很奇怪,而且他刚才还跟我说要请假一段时间,我怕如果他真的是那个神秘人,说不定会遇到你,你要有个准备。”
如果只是孟猛请假消失一段时间,景深还不会把没证据的猜测说出来,但现在程居延又好巧不巧地要消失一段时间去破轮回渡的结界,这个时间点太巧了,景深不得不多想。
程居延点头:“好,我明白了。”
顿了下,他忽然道:“不过你这么一说,似乎每个案子他都在场。”
景深一惊。
确实,秦乐湛坠楼的时候孟猛是第一波目击者,梁意欢在游乐园出事的时候孟猛更是就在现场,还有卞嫦的案子,孟猛也在!
景深越想心越沉,他之前陷入了思维怪圈,总觉得这些事都发生在他身边,死的都是他身边的人,可换个角度,何尝不是和孟猛息息相关,甚至梁意欢的案子,如果不是孟猛带他过去,他都没机会认识梁意欢!
还有那通打错的报警电话,至今都是未解之谜。
头顶忽然一沉,景深抬头看向程居延。
程居延轻轻揉了下他的头发,语气轻松道:“没事,管他是谁,我们都能解决他。”
浮躁的心绪骤然安定下来,果然和程处长在一起,总会觉得安全感满满。
景深笑了下:“你说得对。”
程居延唇角微扬,黑沉的双眸专注地望着景深的脸,半晌,他忽地伸手把人拥进怀里。
景深颤了一下,而后缓缓回抱住他,有些脸热。
*
卞嫦不知道和其他三人交代了什么,出来的时候几个人眼眶都红红的,卞贝贝抱着昌璞玉的脖子乖乖待在他怀里。
卞嫦还没到投胎的时候,她可以继续跟在孩子身边,只是没办法再去触碰他,但也算一种陪伴了。
后续领养之类的事就由昌璞玉自己去办,他家里有钱有势,想领养个孩子还是很容易的。
景深也回了学校,投入清闲自在的工作。
孟猛确实请假了,不过因为学生们总来插科打诨,办公室里倒是依旧热闹。
家里程居延和乌牧春也一直不在,只是即便有一屋子吵吵嚷嚷的鬼魂,还有秦乐湛和程潜这两个活宝,景深还是觉得很冷清,心里也总好像空着一块。
日子一天天过去,学生们军训汇演结束,迎新晚会也如约来临。
景深走了个后门,把程潜带了过去一起看晚会,秦乐湛自然也跟着,不过他是用飘的,大大方方挂在舞台上方近距离看表演,把程潜看的差点流下羡慕的泪水。
天可怜见,他就没见过这么多漂亮的学长学姐呜呜呜。
景深哭笑不得。
中场的时候,他去了趟卫生间,然而刚洗完手一转身,他就毫无预兆地晕了过去。
闭眼前,他似乎看到了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