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深看着请柬上的新娘名字,眉心紧蹙。
居然是卞嫦?
不过昌璞玉刚才说女神昨晚伤心,他去安慰这事倒是对上了,卞嫦估计是因为昨天假死炒作的事心情不好,所以在昌璞玉去安慰的时候,便出于感动或者其他原因决定和他结婚。
而且听昌璞玉和秦飞白聊天的意思,似乎昌璞玉追了卞嫦不短的时间,他们彼此应该很熟悉了。
但即便如此,再感动再冲动,他们也不该结的这么急吧?
久安市民政局也没有周末值班的制度,而这两天正好是周末,他们连结婚证都没办法领。
算了,不想了,人家肯定有自己的原因,毕竟还有人和刚认识的人闪婚呢。
看到了午饭时间,景深就给自己做了碗炒饭,炒了个简单的小菜。
他边吃边翻看请柬,这已经是他看的第十遍了,屏幕里的俊男靓女看起来确实般配,昌璞玉满脸喜意藏都藏不住,卞嫦也一直温温柔柔地笑着,看向昌璞玉的眼神也脉脉含情。
但不知道为什么,景深看的次数越多,越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经过之前的两个案子,景深对自己的预感非常忌惮,总觉得只要他感觉到不对劲,那肯定是要出什么事,还不一定是好的。
于是最后,他还是忍不住联系了昌璞玉,准备自己去亲眼看看。
景深没多少朋友,孟猛算一个,然后就是昌璞玉和秦飞白了,这三个人性格都很开朗,相处起来很舒服,景深也不想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出什么意外。
电话打通,彩铃响了半分钟昌璞玉才接起电话,他语气里似乎都带着笑,道:“咋了师兄?”
“没什么事,就是想问问你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帮的,我下午也没事干。”景深道。
昌璞玉顿时嗓门都高了两度:“我的好师兄,你真是帮了我大忙了!那你要有空就和老秦一起去帮我看看场地呗,对一对菜单和流程啥的,我还要和我老婆再耽误好一会,下午过去的时候可能会晚点。”
“行,那我联系飞白,一会我们直接去你家酒店。”
因为时间太匆忙,所以临时也订不到其他酒店,好在昌璞玉家里就是做餐饮的,宝玉贵宾楼更是久安市数一数二的大酒店,他便把婚宴设在了那。
不然按照昌璞玉之前对婚礼的幻想,他怎么也要举办一个沙滩婚礼或者游轮婚礼之类的。
“得嘞,我和酒店经理说一声。”昌璞玉道:“太感谢了师兄,我和你弟妹晚上请你俩吃饭哈。”
景深笑说:“行,那你忙你的。”
他挂了电话之后又联系了秦飞白,对方刚刚相亲完,正准备去宝玉贵宾楼帮忙,听说景深也要来,顿时乐的差点原地升天。
“我本来还有点社恐发作,师兄你来就太好了,而且你那么细心,肯定能给宝玉安排的明明白白。”
“那我现在也出发吧,咱们到地方见。”
“好嘞。”
挂了电话之后,景深就换了身衣服,和程居延发微信说了一声就出门了。
宝玉贵宾楼是个餐饮住宿为一体的大型酒店,独占市中心的一栋大楼,共三十几层,其中有八层都是宴会厅。
景深到的时候秦飞白已经在了,对方今天估计是为了相亲,罕见地穿了一身得体的灰色西装,只是他一张娃娃脸,眼睛也是又大又圆,乍一眼有种小孩偷穿大人衣服的违和感。
“师兄!”秦飞扬满脸笑意地跑过来。
景深拍了下他的肩,笑说:“相亲怎么样?”
“唉,别提了。”秦飞白搓了搓脸道:“就我这张脸,人姑娘一见我就说自己不喜欢小孩,我都说了我二十四了,比她还大一岁,她偏不信。”
他和景深走进大厅,絮絮叨叨地说:“最后她好不容易信了,又说自己不想和一个看着比她还可爱的男人谈恋爱。我真服了,估计我就是个孤寡的命了。”
景深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别说人家姑娘,就是他和秦飞白认识这么久,也总把他当个小屁孩。
“两位先生好。”一位穿着西服裙的女人走过来,笑说:“两位就是小昌总的朋友吧,我是这里的经理万佩,他刚才跟我打过招呼了。”
“你好万经理。”
万佩手里拿着对讲机,估计也是抽空下来的,也没多寒暄,直接道:“那我现在带你们上去吧,宴会厅在十八楼。”
三人坐着专属电梯来到十八楼,顿时被这偌大的宴会厅震了震。
巨大的水晶灯,水晶制的舞台,用鲜花做成的拱门,一看就价值不菲的桌椅和桌布,就连地面上都铺着造价高昂的地毯。
“这是我们这最大最豪华的厅了,小昌总通知的太匆忙,我们还没能布置完,所以现在看着还有点寡淡。”
秦飞白倒吸口气。
就这,还寡淡?!
明明到处都是金钱的芬芳!
万佩从一位侍者手里拿过两个对讲机递给景深他们,道:“两位随便看看吧,有什么意见或者要求可以用这个联系我,我们再修改方案。”
“婚礼策划师应该在和司仪还有伴娘伴郎对流程,一会儿会再来找你们,你们现在想去听一听也可以。”万佩又指着宴会厅的西北角道:“那边是厨房,厨师们在准备明天的菜色,你们可以去尝尝,有不满意的可以让他们早点改。”
“好,那您去忙吧,我们自己看看就好。”景深道。
万佩便转身匆忙地去盯着灯光之类的了。
“啧啧啧,宝玉这可真是富二代啊,今天算是长见识了。”秦飞白感叹道。
景深笑说:“他之前带你去自家滑雪场玩的时候你也是这么说的。”
秦飞白重重点头:“哥们儿对他的印象再度刷新!”
景深手里有昌璞玉发过来的便签,上面是他对婚礼现场和菜品之类的要求,非常丰富,完全是往越奢华越贵越好的方向写的,短时间内想准备好这些实在有些难度,也难为策划师和这些工作人员了。
但有钱能使鬼推磨,架不住昌璞玉预算够多,够舍得花钱啊。
景深和秦飞白在大厅里转了转,明天婚礼要用的烟酒和伴手礼已经都摆上了桌,水晶舞台和十几个巨型吊灯的光也调整的差不多了,音响之类的也都能正常使用。
之后两人又去厨房看了看,主厨请他们品尝了每一道菜肴,味道都惊为天人,景深都后悔了,没吃午饭多好,还能多吃点。
蛋糕和香槟塔明天早上才会准备,其他的也没什么了。
其实有万经理和其他专业的人员,根本也不需要景深他们过来,但昌璞玉多少是有些婚前焦虑,非要自己人帮他把把关才行。
等做好这些,婚礼策划师就主动找到了他们。
“两位谁是伴郎?”策划师问道。
秦飞白有些紧张道:“我是,有啥要交代的吗?”
“麻烦您先跟我去试一下明天的伴郎服合不合身,不合身的话咱们提前改,婚礼流程我再跟你说一下......”
秦飞白自己紧张,拉着景深一起出了宴会厅,到十九楼的试衣间换衣服。
试衣间和化妆间设在同一间屋子里,很大,化妆台有十来个,化妆品也都是奢侈品大牌,更衣间要往里过一个走廊,各种各样的伴娘伴郎服也特别多。
这倒不是专门为了昌璞玉的婚礼准备的,而是因为他们酒店经常承办婚宴,所以准备这些以备不时之需。
秦飞白拿了几身西装进去试,里面有造型师帮忙,景深就在外面的化妆间找了个沙发坐下来。
他拿出手机看了眼,程居延给他回了微信——
【知道了,注意安全。】
景深笑了下,回了个小兔子乖巧的表情包。
“你好,你是另一位伴郎吗?”一道甜甜的女声响起。
景深抬眼,看到了两女一男,穿着得体,长得都跟明星似的。
“你们好。”景深起身和他们握手道:“你们是明天的伴郎伴娘吧?”
“对呀。”一开始的女孩穿着一身粉色的小香风裙装,笑起来眼睛会弯成月牙,嗓音也有点像小女孩。
她特别热情地上来挽住景深的胳膊,笑道:“哥哥你好帅呀,也是小昌总的朋友吗?明天当伴郎的话要和我一起上台的呀。”
景深一僵,把胳膊抽了回来,温声道:“我叫景深,是他研究生的师兄,不是伴郎。”
“啊,你不是伴郎啊。”女孩失望一瞬,又贴上来,“我叫雪绒,哥哥你可以叫我绒绒~”
“你好。”景深礼貌笑笑,侧开一点身躲过她的手臂,看向另外两人,“两位怎么称呼?”
面前的一男一女,女人一头黑长直,穿着黑色低胸长裙,裙角开叉到大腿,男人穿着一身黑色西装,身形高大。
女人挽着男人的胳膊,轻笑道:“我是古风,这是我男朋友訾介。”
“你们好。”
訾介定定地看着景深,忽然把胳膊从古风手里抽出来,向前一步走到景深面前,笑道:“小景。你不认识我了?”
景深迟疑地看着他,男人眉眼深邃,眼角有一颗黑色的小痣,确实隐隐有些熟悉。
“不好意思,您是?”景深问道。
訾介在他肩头轻锤了一下,“你忘了?你小时候总让我姐教你做饭,还有一次你非要让我吃你爷爷的黑暗料理,直接把我吃拉肚子了。”
景深脑海中顿时出现一个黑瘦的小男孩,惊讶道:“你是小帆?”
“对啊。”訾介乐道:“多少年不见了,你好像都没怎么变,还长的这么白白净净的,我刚才就觉得是你,一听名字果然是。”
景深笑道:“你变化倒是很大,比小时候帅多了。”
“男大十八变嘛。”
“对了,小羽姐怎么样?”景深一直记得那个温温柔柔,手把手教他做饭的大姐姐,“你们从寨子里搬走之后我就一直没你们消息。”
訾介顿了下,才笑道:“她也挺好的。”
景深察觉到他神色中一点微妙的苦涩,心底有些沉,看来小羽肯定遇到了什么事,但訾介不想说,他便不好开口问。
他不动声色地转开话题,问道:“对,你怎么改名字了?”
“艺名嘛。”訾介有些不好意思。
景深惊讶道:“艺名?那你现在是当明星了?”
“哪是什么明星啊,我就是一小网红。”
“什么小网红啊。”雪绒勾住他的衣摆晃了晃,黏糊糊地说,“介哥你是千万粉丝的博主诶,多少小明星都不如你。”
古风蹙了下眉,过来把雪绒的手拍开,道:“你收起你这套吧,茶里茶气,也就骗骗你那些没长眼的粉丝吧。”
“姐姐,你怎么这么说我啊。”雪绒委屈地眼眶都红了,看着訾介道:“介哥你女朋友好小气啊,我们就是普通朋友相处都不行了。”
“如果嫦姐说她和訾介是朋友我还信,就你?”古风轻嗤一声,“你什么德行我不知道?”
两个女人你一言我一语,景深看的叹为观止。
訾介脸上有些挂不住,道:“这里不是公司,你们俩能不能注意点?”
两人这才双双闭嘴,古风抱臂站着,满脸不耐,雪绒轻轻抽泣,泪汪汪地看向景深。
景深:“......”
訾介有些尴尬地笑了下,对景深道:“大家平时在镜头前扮演人设都习惯了,你别在意。”
“理解理解。”景深笑说,“你们和卞嫦是一个公司的?我记得是天骄娱乐?”
“对,你平时刷到过我们吗?”
他是个游戏主播,技术不算太好,但因为长得好,又会说话,所以粉丝很多。
雪绒和古风都是美妆主播,不过前者更喜欢cos动漫人物的妆造,后者是出了名的古风大美人,喜欢研究古代妆造,粉丝量都不低。
爱冲浪的网友基本都或多或少刷到过他们的视频。
景深摇头:“我不怎么上网,不过昨天看了下你们公司那个老庄直播。”
訾介叹了口气,“昨天那事闹的挺大,这种炒作手段应该都是公司的意思,但最后还是庄哥和嫦姐自己背锅,我还担心嫦姐会难过,不过有人能安慰她照顾她也挺好的。”
“放心吧。”景深道:“我和昌璞玉挺熟的,他是个特别好的结婚对象,而且他应该很喜欢卞嫦。”
“这个我们倒是知道。”
“对呀对呀。”雪绒道:“小昌总追了嫦姐好久了,经常换着花样地又是送花又是请吃饭,我们都可羡慕了。”
景深扶了下眼镜,笑说:“卞嫦平时对大家应该都很好吧,据说是个很温柔的人。”
“确实。”古风似乎有些怀念,说:“嫦姐一直很照顾大家,我们被老板骂了什么的都是她出面帮我们。”
雪绒居然和她统一战线道:“嫦姐超级好呢,这次她结婚好多人都想来给她当伴娘,幸好我嘴甜,抢到了名额。”
景深点点头。
昨天的直播里,庄哥假装生气的时候,那位媒婆的扮演者也是下意识让卞嫦帮忙劝,即便是为了后面的剧情,也能看出来卞嫦为人应该确实不错。
“师兄。”换好衣服的秦飞白远远地叫人,社恐的很明显。
景深转头看过去,对方换了身蓝黑格子纹的西装,倒是比之前的西装更符合他的气质。
“哇,好可爱的弟弟!”古风捂着嘴,眼睛都亮了。
雪绒也快速跑过去,甜甜道:“呀,小哥哥你是伴郎吧,你好帅哦~”
秦飞白僵硬地看着她,尴尬地笑笑,朝景深投来求助的视线。
景深失笑,这个雪绒看来是对谁都这样。
他朝秦飞白招了招手:“过来飞白,给你介绍一下。”
秦飞白立刻朝景深走过去,站到他身边后才松了口气。
景深给他们互相做了下介绍,几人聊了没两句,司仪和策划师就来了,又说了一遍明天的流程。
早上伴郎们会随着新郎一起去接新娘,伴娘们会堵门之类的,玩过一轮之后大家再去新家,之后中午之前来到酒店举办仪式,敬酒之类的。
流程不算复杂,但其中有很多需要注意的细节,景深听得头都大了,几位伴郎伴娘却都很认真兴奋,记的特别清楚。
都是年龄相仿的人,几人很快就熟起来,等司仪他们走了之后就明天早上的接亲游戏说说笑笑,秦飞白就是和陌生人社恐,但熟了一点之后就彻底放飞的人,和大家聊的很投机。
到了快下午五点钟的时候,昌璞玉和卞嫦才姗姗来迟。
景深也终于见到了这位新娘子。
该说不说,有些人的气质就是不一样,这位新娘一看就温温柔柔,对待大家都像大姐姐。
她本身也比昌璞玉大了六岁,但除了气质之外,光看脸确实看不出她的年纪。
景深没看出什么古怪,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
众人又把流程对了一遍,而后去会场又仔仔细细看了一圈,昌璞玉很细节控,誓要给女神一个完美的婚礼,每一样都亲自把控,用心程度肉眼可见。
卞嫦一直和他牵着手走在一起,时不时朝他看去,面色柔和,唇角一直带着幸福的笑。
景深知道自己的担忧有些多余了,见状也只是笑笑,没事就好。
等离开酒店之后,天都已经暗了下来,昌璞玉拍拍头道:“错了错了,光顾着看,都没注意到这么晚了,咱们赶紧去吃点饭吧,大家想吃什么?”
“你今天最后的单身夜,喝点不?”秦飞白揽着他的肩道。
“行吗?”昌璞玉询问卞嫦的意思。
“哎呦~这还没结婚呢就妻管严了啊。”秦飞白挤眉弄眼。
大家都跟着起哄,景深也跟着笑,温和的不像个年轻人。
卞嫦笑说:“当然行啊,这也是我的单身夜,咱们一起喝。”
“好耶!”
“嫂子威武!”
众人找了家火锅店,边吃边喝,古风和雪绒还是时不时就要闹一出,但转头又若无其事地玩闹,相处方式挺特别。
景深衣兜里的手机忽然震了震,他拿出来,发现是程居延的电话。
“喂?”景深接起来。
程居延听着他那边的吵闹声,问道:“没忙完吗?”
“跟他们吃饭呢,吃完就回去了。”
“大概多久结束?”
景深看大家已经有些微醺,便道:“再两个小时差不多。”
“好。”
电话挂断,訾介撞了下他的肩,揶揄道:“女朋友查岗啊?”
“啥?师兄你有女朋友了?”秦飞白和昌璞玉酒都醒了大半,目光灼灼地盯过来。
卞嫦她们也朝他看过来,雪绒瘪嘴道:“哥哥你这么帅,你女朋友肯定也很漂亮吧?”
景深好笑道:“不是女朋友。”
“你可不是这么说的啊。”昌璞玉瞪眼道:“你听听你刚才说的那话,‘吃完就回去’,‘还有两个小时差不多’,这不纯纯汇报吗?”
“对啊师兄,你快说,啥时候也让我们见见嫂子。”
景深哭笑不得道:“真不是,就是和我一起住的朋友,估计是怕我出意外。”
“啧啧啧。”大家的表情更意味深长了。
“都同居了,还说不是女朋友。”
“对呗,我记得师兄你不是自己住的吗,什么时候有‘室友’啦?”
景深跟这群醉鬼说不清,便道:“算了,随你们怎么想。”
“承认了承认了!”
“这可是大好事啊,有空一定带嫂子出来一起吃饭!”
“也别有空了,明天就带她来我婚礼。”昌璞玉挥手道:“嫂子来了,我连你的礼都不收!”
景深哭笑不得,“行了,喝你们的酒吧。”
又喝了两个多小时,众人才醉醺醺地结账出门。
昌璞玉从家里叫了两个司机两台车,女士们要回卞嫦家里休息,男士们去昌璞玉家,他们还想带着景深去转二场打麻将。
景深无奈道:“你们现在这样能看得清牌面吗?快去睡吧啊,明天你们不是五点钟就得起了吗?”
几人这才互相搀着上了车,本来想顺便送景深回去,但景深现在住在程居延家,不好跟大家说,便没让他们送。
交代司机慢点开车之后,景深便目送他们两台车离开。
夜里天有些凉,凉风一吹,景深喝了酒有些发热的头脑就清醒了一些,但还是有点晕,反应也比平时慢一些。
他拿出手机,正准备叫辆车,就发现程居延来电话了。
“喂,程先生。”
程居延道:“看右手边。”
景深朝自己右手的方向看了眼,只看到了自己的手,他有些迟钝地张开手前后看了看,“右手怎么了?”
听筒里传来一声低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隔了条网线,景深觉得程居延的声音好像有些温柔,他说:“乖乖站着别动。”
“?”
景深抱着手机,真就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身上忽然一暖,景深朝身侧看去,对上了一双幽深漆黑的双眼。
“程先生?”
程居延“嗯”了一声,“车在那边,能自己走吗?”
“嗯。”景深点点头,又慢吞吞补充道,“能。”
程居延忍住笑,“那走吧。”
景深拢了拢身上的毯子,跟着程居延慢慢往前走。
“你怎么来了?”景深似乎刚反应过来。
程居延道:“刚下班,顺路就过来了。”
“哦。”景深没去思考从特管处回家是不是要经过这里,又问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到。”
程居延为他打开副驾的门,“小心头。”
景深坐进去,程居延就拉下安全带给他扣上,景深的鼻尖不小心蹭过程居延的肩头,一股淡淡的檀香味蔓延开,让人安心。
一触即离,程居延给他扣上安全带后就退出去关上门,绕过车头坐进驾驶位。
车子平稳上路,景深侧头看他,霓虹灯的光影波澜流动,男人的侧脸也同样优越。
彩色的光影变成斑斓的色块,眼里只剩下面前人的身影,景深似乎听到了自己一下一下沉重的心跳,好像有些失衡。
红灯,车子停下,程居延侧头看他。
景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呼吸平稳,双眼轻轻合着,眼睫浓密纤长,唇瓣绯红莹润。
程居延看了许久,伸手把他的眼镜轻轻摘下来放到一旁。
绿灯亮起,霸道的越野车重新汇入车流。
一觉醒来,景深有些迷茫地眨了眨眼,鼻尖萦绕着一股淡淡的檀香味,有点像是寺庙里的香火味,又像是从程居延身体里缓慢散发出来的,让人忍不住放下戒备和警惕,沦陷在浓重的安全感里。
景深花了片刻时间才迟钝地看向面前的电梯内壁。
光亮如镜的内壁上映出两道相叠的身影,一个背着一个。
程居延背着他。
景深怔然地从镜面上和程居延对视。
“醒了?”程居延扯了下唇。
“嗯。”景深发觉胸口紧贴着的背部似乎蕴藏着蓬勃的力量,膝弯处的手稳稳地托着他,两人相贴的地方渐渐泛起滚烫的热度。
景深喉结一滚,小声道:“你、你放我下来吧。”
话音刚落,电梯就开了,程居延稳稳迈步走入自家电梯间,然后才把他放下来,让他靠着墙站,一手扶着他的手臂。
景深有些腿软,靠着墙勉强站稳。
面部解锁后,双开大门打开来,程居延侧头看他,要笑不笑地问道:“自己能走?”
景深觉得有些脸热,点点头。
程居延放开手,看着他蹒跚地扶着墙走进去,低笑一声。
换了鞋进屋后,景深想到自己还要走好长一段的走廊,便准备歇一歇,直接瘫坐在沙发上。
程居延去了厨房,没一会就拿着一盒牛奶过来,插上吸管给景深:“喝点吧,我可不会做醒酒汤。”
景深慢吞吞接过来喝了一口,然后忽然就笑了。
程居延抬眉。
“程居延。”景深看着他,眼睛水润莹亮,嗓音有些低,听着有些缱绻暧昧。
“怎么了?”
“我们刚见面的时候,我好像就给你做了碗醒酒汤。”
程居延笑了下:“那次我没喝酒。”
景深点点头:“我知道。”
“程居延。”景深小声说,“我很喜欢住在这里。”
程居延心跳快了半拍,轻声问:“为什么?”
景深想了想,说:“热闹。”
爷爷去世之后,他就一直一个人,即便住了宿舍,他也总觉得冷清。
但来了这里之后,他却觉得很舒服,很开心。
这里有喜欢一惊一乍的程潜和秦乐湛,有风风火火的乌牧春,有满屋子怂唧唧但爱吵架的鬼魂,还有程居延。
——总能在他需要的时候及时出现的程大处长。
景深呆呆地靠在沙发上,仰头看着天花板,唇角溢出一丝笑意。
真好。
程居延抬手轻轻揉了下他的头发,说:“那就一直住在这。”
景深侧头看他,程居延也静静注视着他。
他们坐的不远不近,但他能隐约闻到程居延身上的味道,能感受到他身上令自己舒适的清凉气息。
以往被忽略的感觉逐渐放大,景深看着程居延墨色的瞳孔,忽然觉得非常熟悉。
熟悉到,好像很久很久之前,他就见过这双眼睛。
“程居延。”景深喃喃道,“我们之前认识吗?”
程居延瞳孔深处似乎骤然涌起一点翻滚的黑,半晌,他才笑着抚摸景深温热光滑的脸,说:“怎么会呢?”
“也是。”景深笑了下,而后他才反应过来,不解道:“你摸我脸干什么?”
摸头就算了,摸脸不奇怪吗?
程居延顿了下,慢悠悠收回手道:“不行啊?”
“......不太合适吧?”
程居延低笑一声,“行了醉鬼,快去睡吧。”
“对,我得睡了。”景深坐起身,“明天还要早起。”
“早起?”
“嗯,明天他们早上八点接亲,我去帮忙。”
景深站起身,歇了一会腿终于有力气了,“我是不是没跟你说呢,明天的新娘你知道是谁吗?”
“谁?”
“卞嫦。”
程居延和他并肩走在走廊,闻言有些惊讶,“这么巧?”
“是啊,巧的我都觉得古怪。”
程居延沉默片刻,说:“明天我跟你一起去。”
景深看他,“你也觉得怪?”
“去看看,以防万一。”
“好。”
等景深回了屋,确定他不会泡澡把自己呛死之后,程居延便去了书房。
乌牧春正在拿着罗盘鼓捣,见到他后便问道:“景老师接回来了?”
“嗯。”
乌牧春直勾勾盯着他,眼神闪动着八卦的光。
程居延瞥他一眼:“有事说事。”
“有!”乌牧春立刻坐到他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八卦道,“老大,今天去老和尚那是不是发生啥了?”
程居延顿了下,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
“哎呀你快说啊!”乌牧春急道,“你今天从那回来就不太对劲,还一直盯着人景老师照片看,你说你是不是动凡心了?”
“去寺庙,动凡心?”程居延无语道,“你自己想想合理吗?”
“怎么不合理,多少人都去庙里求姻缘呢。”
程居延摘下手套,黑色荆棘纹路已经从手腕渐渐向上蔓延,向上拽起袖子,纹路已经蔓延到了他的手肘。
“!”乌牧春震惊,“我靠,老大你这次恢复的力量也太多了吧!”
程居延没说话。
乌牧春靠在椅背上,心跳有些快,“这么一看,咱们说不定明年,不对,下个月!我就能见到老白了!”
“也许吧。”
程居延脑海中再次浮现那道逐渐清晰的身影,黑金两色的长袍,如瀑的长发,挺拔的背影。
那道背影渐渐和另一道颀长的身影相叠,严丝合缝。
巧合吗?
分明景深怎么看都是个凡人,可他身上却有那么多古怪的地方,又和那个记忆中的身影极为相似......
千年前的酆都城,到底发生了什么?
阴阳两界的联系为什么会被切断?
他和乌牧春滞留人间的目的除了保证轮回渡的运转,还有其他原因吗?
还有他们的记忆和力量,到底为什么会被封印?
乌牧春幻想过后,叹了口气,道:“算了,实际一点。我能想起自己是无常,就花了咱几百年的时间,想要知道之前的事,指望着记忆恢复,还不如和酆都取得联系来得快。”
程居延纷乱的思绪消散开,他“嗯”了一声,“转轮王的线索继续跟进,那些事应该和祂脱不开关系。”
“明白。”
程居延起身,毫无缘由地说道:“我要早点睡,明天还要早起陪景深去参加婚礼。”
乌牧春:“?”
谁问你了?
程居延出了书房,乌牧春慢了两步,忽然一顿,震惊道:“你还说自己没动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