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饭的间隙,我找了个上厕所的借口出去,不出所料,范思哲隔了一会儿就跟着出来。
我刻意在走廊里走得很慢,他从后面追上来,我对他小声说:“我有话对你说。”
没有去洗手间,我们找了个没人的公共阳台,推拉玻璃门可以隔音,阳台足够大,两边放着许多高大的绿植,可以将我们的身影遮住,应该不会被人发现。
唯一的缺点就是,不知谁方才在这里抽烟了,充满浓浓的未消散的烟草味儿。
忍忍算了。
我轻咳一声拉着他走进去,“范思哲,我想有件事要跟你说明白。”
“什么事,你说就是。”他满不在乎,甚至惬意地趴在汉白栏杆上。
“我不喜欢你。”我怕他生气忙添一句,“真的很抱歉。”
范思哲沉默许久:“你叫住我,就为了说这一句话吗?”
我点了点头。
“我早就知道了。”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我比他更烦躁,知道你还三天两头撩拨我。
“我希望我们能保持一定距离。”我诚恳道。
我知道不久就会进组,和他这个男主少不了接触,现在得罪他不是一个理智的选择,可是如果不这样做,接下来朝夕相见,躲,怎么躲。
范思哲那双总是笑意潋滟的桃花眼中第一次浮现出沮丧和失落。
“是不是我惹你烦了?”
他像一个被抛弃的伤心小狗直勾勾地看着我,我差一点就心软了,梗着脖子不答。
“我知道,你不喜欢男的。”他顾影自怜。
“不是,无关我喜欢男的还是女的,总之我们以后还是保持距离的好。”
“那我能问一句,你有喜欢的人吗?”
一定要他死心,我说:“虽然现在没有,但是,范思哲,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我不喜欢比我小的。”
这不是孟拾肆的取向,是我的。
无论如何,我不想再陪另一个人长大了,那种没有安全感的日子我不想再经历一次。
当初章陌生尚且比我大了几岁,我还是吃够了他那些年轻习气的苦头。
所以离开章陌生后我便决定,如果再找男朋友,一定要成熟的,稳重的,能牢牢地牵住我不撒手的人。
“你怎么知道我比你小呢?”他勉强笑了笑。
这时候没必要开玩笑,我摇了摇头,认真道:“我说的是年龄,咱俩真的没可能,我喜欢年龄大的,成熟稳重的。”
其实范思哲跟孟拾肆是一年生的,他就比孟拾肆小了几个月。
或许这个理由在他的耳中听起来很不合理。
但是对我来说,他太孩子气了。
“你这是在找借口!”他果然沉不住,再也演不下去游刃有余的样子,脖子和脸都气红了,“说什么不喜欢男的,不喜欢比自己小的,其实都是假的吧,你就是不喜欢我,讨厌我,我知道了!”
“我以后不会再纠缠你了!”他负气地道,狠狠撞了一下我的肩膀,推开玻璃门就走。
我望着他的背影,没有追上去。
就算撕开了脸,也是要把这件事说清楚的,总不能这样不明不白地继续相处。
角落里忽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我惊得一下子背过身去,这里不会有人吧,刚刚我们说的话要是被人听见就完了!
一个身影从绿植的阴影后走出来,章陌生叼着半根熄灭的烟露在光里:“真有趣啊。”
大概是刚才我们突然的到来使他还没吸完就熄了火。
我一边稍稍放下心,一边又为他的偷听而不耻。
章陌生将烟改为夹在手指中,一把年纪了改不掉的痞里痞气,没有外人就懒得藏,本性毕显。
不对啊,我对他来说不是“外人”吗?
他一只手插在西裤口袋里,向后倚靠在栏杆上,微屈长腿,道:“范家老三,被捧在掌心的小少爷,背靠博海集团,你惹怒了他,不怕他给你找麻烦?”
说完,想起什么似的又打趣一句:“也是,你不怕。”
是啊,我连你章大少爷都不怕,他算什么。
捧在掌心的小少爷,你是不是忘记了自己曾经也是这样肆意妄为的人。
我一时五味陈杂。
“过来,给我点烟。”他向我招了招手。
“没有打火机。”
“我有。”
要不是他现在是老板我是员工,我才不会忍气吞声地听话上前。
章陌生含着半截烟,略略俯下身。
我们俩靠的极近,近到我几乎要碰到他高耸的鼻梁,近到他几乎要触到我的睫毛。
烧死你算了。
我不自在地眨了眨眼,点上烟后退一步。
他深吸一口,又慢慢吐出。
想起夏玲之前提到的,“试戏的事,谢谢你。”
说了这句话,我就当不欠他的人情了。
章陌生在烟雾缭绕中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我,就在我说要走的时候,他又开口,像是没揶揄够:“不喜欢比你年龄小的?喜欢年龄大的成熟的?”
“……”
我忍了忍,忍无可忍,“关你什么事。”
风穿过夜空从远方吹过来,扫得鬓边碎发凉丝丝的。
“那我怎么样?”他唇边微光一闪,说得漫不经心。
我的心却狠狠一跳。
这夜太静了,被烟草的气息麻痹了嗅觉和理智,我一时竟然不知道他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看着我一脸震惊的表情,章陌生忽然噗嗤一声笑出来:“逗你的。”
“今天应酬喝了点酒,有点醉,出来吸烟散散酒气,撞见你俩……”他轻笑一声,“小朋友,有意思。”
我大约也喝了酒。
差一点就又当真了。
还好这次没那么快答应。
那个不假思索就答应他的章怡最后落得怎么样的下场,你忘记了吗?
心口酸涩得要命,我隔着一层朦胧呛人的烟雾,对他说:“你不是结婚了吗,也有男朋友。”
“什么?”他将烟头按灭在手边石台上,似乎没听见。
我突然失去了再问一次的勇气,转头要走。
“没有。”他的声音有些哑,“你怎么会这样认为呢?”
章陌生一定又是喝了许多酒,他从前没这么善谈的。
“你的戒指,”我说得艰难,“无名指上的戒指。”
他垂下头,顺着目光看向自己的左手。
像是陷入沉思,他一时没说话,于是我趁机推门出去,走了两三步才回头看他。
男人站在阴影里,像是一座沉默寂静的雕像,要与夜色融为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