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内达成一个寒假共识。
此共识与学期末就被迫确定的毕论选题无关,却与北联农大紧密相连。
学校所在市今年对烟花爆竹管控放松,划出几片限放区域,允许除夕到初六以及正月十五燃放。
北联农大位于郊区,刚好在限放区域内,校园墙迅速组织留校同学有序在学校周边点燃青春,同时安排志愿者安抚校内动物情绪,以防有猪跳河、有羊一时激动从后山滚落。
群内几位连带着莫名其妙被薅来的许赴乙都属于前者队伍,他们白天在市场与老板智斗八百回合,最终以便宜五元的价格拿下两千多的四箱烟花。
说实在的,老板可以不打折,但实在没必要便宜这五块羞辱他们。
齐显听到价格十分震撼:“多少?求求你们,把我点了算了。”
裴则渡不屑道:“你会飞天炸花?”
精打细算过的居意游打算错了地方:“区区两千块,平摊下来也就是把大家剩下生活费掏得一干二净的程度。”
齐显:“区区?也就是?”
裴则渡:“你那山地车花了多少、骑了几次、失踪了多久?找都懒得找的人还有资格这么问?”
齐显哑口无言。
居意游接着说:“多少年没放过烟花了,好不容易能整,那还不整个大的?大家不是都买好初一的票了吗?咱们今晚放完,明天立刻回家抢劫压岁钱!快得钱包余额都反应不过来!”
倒也是很周密的计划。
当晚一伙人连饭都来不及吃就扛起寝室的扫帚冲出校园寻找最佳燃放点。不得不说,晚出厂两年的脑瓜子是好使一些,许赴乙提出在消防车旁边放炮的天才主意,说是灭火快。
消防车这边儿人少些,或许因为大多数人是正常人。
在消防员严密看守下,几乎没人敢碰烟花炮筒“加特林”,只小心翼翼地点几根仙女棒,对着内敛的金色火花干巴巴地欢呼。
居意游嫌这没劲,不顾阻拦拆开一筒加特林:“好几年没放,能不能热闹点?”
管程会意,有样学样将背带挂好。
齐显站在中间惊呼:“你们炮口对哪儿呢?”
无人在意。
居意游打响第一炮,一场以加特林对冲为主要方式的火拼开始了。
齐显在当中举着两把仙女棒疯狂逃窜。
裴则渡高举打火机:“准备好了吗?”
许赴乙调整炮口:“是的长官!”
“咚咚啪噼噼噼——”
炮口刚射出亮橙色的一弹就天旋地转地胡乱喷洒。
“棉袄!差点燎我袄了!”齐显在十米外发出尖锐爆鸣声,“你们怎么回事——”
话卡半截,他气愤转头看见四个危险分子被消防员揪着领子强制分开,整齐站成一横排冲着无人路段发射炮弹。总价值三百多的加特林放得像迎宾礼炮,“嗵嗵嗵”的欢迎词特别有激情。
齐显那支没放,他觉得手握炮筒柄的姿势危险,万一炸膛了,手会给过年增添最喜庆的色彩。
“勇敢一点啊,”居意游从后环住他,覆上他的手背握住柄端,“这玩意儿炸膛的概率和学校的牛啃你手的概率差不多。”
什么?这么大的概率!齐显挣扎。
可是火已经点着,彩色流光炮弹不受控地喷出炮筒,每飞出去一颗,齐显就被震得往后一靠。连后坐力都模拟加特林。
居意游脑门子被重击多次,脸上糊满齐显的头发,他忍无可忍:“你他妈真是高得离谱!”
受后坐力影响跌倒在身后人怀里的场面得多浪漫,居意游都不敢想,身高让他根本没有想的资格。
齐显手被稳稳握住。手下震颤,手上温热。硫磺的气味散入凛冽的风里,时不时扰进鼻腔。爆裂声同喧笑四起,他根本听不到身后闷闷地说些什么,只是惊讶地发现从这位置能够看到流光炸开锦冠,金丝细长延展,点点垂下消散,这是旁观时看不见的景色。
理所当然地,齐显兴冲冲扭头分享自己所见,他识趣地让开部分视野。
居意游怀里一空,嘟嘟囔囔抱怨的碎嘴停下,不解地看过去。这一看倒很巧,正有朵金色浅浅盛进眼睛、晕染,像琥珀,温润通透。齐显的身影映在中央,他忽然有种窒息感——某一刻幸运地被滴落的树脂砸中,毫无挣扎地屏息静待四千万年。而对于烟花三秒后就会消散这一事实,他既庆幸又可惜。
或许是出于可惜:“你介意吗?”
居意游皱眉又凑近,两个人靠在一起:“哈?听不见!大声、唔?”
和下一朵烟花升空一样理所当然,只是轻轻柔柔,像贴近时垂下扫过居意游颊边的头发。
是有些惊讶,齐显还从没有招呼打一半就亲过来。
居意游将此视为一种进步,值得鼓励,他拍拍齐显的脑袋。
他的手顺着发丝滑至耳际,齐显耳朵冰凉,捂上摩挲好久才回温,之后屈指将垂下骚扰他许久的长发拢到对方耳后。
齐显被这一连串小动作搅得呼吸频率错乱,冷空气不受控地攻击各处系统,大脑刺痛,竟然真的在实质上感受到窒息,这点与想象的对应让他更迫切地想要再进一步,以此当作琥珀并不真实存在的补偿。
“啪!”
“咳咳咳咳咳!”
小摔炮在脚边炸开。
炸得俩人飞起弹开,倒吸冷气结果表情痛苦地咳个没完。
“叭”又扔来个呲花飞碟,它沉默两秒“咻咻”冒烟在脚下飞速旋转,移动时精准攻击齐显和居意游的脚底板,四只脚跳起踢踏。
“谁啊缺不缺德!”
当然是不远处扶着路牌笑得乱七八糟的仨。
居意游气乐了,奋起一脚把呲花飞碟踢到三人中间。
“草!”本就松散的小组织顿时分崩离析。
许赴乙甩出大把摔炮回击:“你大马路上啵嘴不缺德啊?”
“就缺德怎么着吧!”居意游转头吧唧一口齐显的耳朵挑衅,“我擦、神经病吧拿窜天猴射人!不要过来啊——”
许赴乙:“别跑!今晚不给你们棉袄炸几个窟窿我愧对单身…呃、愧对管程!”
管程扔炮的手停下:“我怎么了?”
裴则渡懒得解释但笑得想死还得做窜天猴主力军。
棉袄在窜天猴环节死里逃生,可躲不过命运,在最和平的拍照环节壮烈牺牲。
管程说朋友圈有女孩子用手持喷泉烟花拍照,效果不错。他亲身示范,无比期待星点挥洒如彩带环绕身周的年度照片,但手举太低,落下来的火星子燎完头发燎棉袄。
许赴乙觉得他的狼狈源于毫无技巧。她挥舞两圈动作利落,又尝试更富动态的,结果跳起来时手很没默契地落下,和火星子撞个满怀。
裴则渡没搞花里胡哨的,一支安全放完,正要炫耀,背后呲来大喷泉——是居意游点了火的、齐显拿反了的。
“对不起这两头长得都一样我、能、能赔吗…”
“小裴啊…不是、我点的时候忘看周围了,你啊啊啊啊啊啊救命!”
裴则渡又点一支,把手持喷泉当加特林大杀四方。
五件棉袄在除夕夜街头陨落。
新年新气象,首先体现在穿新衣——还是乞丐风新衣。
两千多的烟花,四五个小时就全没了。
其中十寸大礼花响彻云霄,几欲笼罩北联农大。
他们数着一二三整齐喊道:“新!年!快!乐!”
街头四处随礼花炸出感叹,只闻声不见人:
“我草!牛哇!”
“呜呼!同乐!”
“我草!还有!”
五个散财童子被哄得一桶接一桶全给点完了。
天空静默不久,小摊儿前边又来几个校友:“老板有经营许可证没?就刚刚那特大号儿,来十个!”
北联农大今晚的天注定不能是单色的。
心疼钱、还可怜棉袄,几人就想钱包回回血。
街上长出大量烟花炮筒纸壳,自然不能放过。他们又抄扫帚又找麻袋,做清洁卫士的同时幻想发大财,情绪达到峰值面对脏兮兮的纸壳撅起嘴巴索吻,很拖城市精神风貌后腿。
捡到凌晨四点半废品站陆续开门,五人拖起麻袋跟着导航找站点,牙花子被西北风冻得梆硬都不愿收敛笑容。
“哎哟,乖,这烟花纸壳不收。”
“这不好卖吧?”
“折腾一晚上吧辛苦了辛苦了。啊?不收啊。”
……
笑容消失。
没关系,世事无常、命途多舛,活了这些年早该习惯的。
大家迅速调整好心态,把麻袋里的纸壳塞进垃圾桶,挨个儿塞、塞前每个纸壳都扇个大嘴巴子。习惯是不可能习惯的。
捡了一夜的纸壳,全喂给垃圾桶。
不甘心。
实在不甘心。
他们转身走了一百米。
他们不舍地回望、告别垃圾桶。
“草!”
刚刚的废品站老头儿在扒垃圾桶,手里是烟花纸壳、是他们血汗的结晶!
什么不收!都是骗人的!好恶劣的竞争手段!呸!
老头儿甚至提起桶往三轮车里倒!
老头儿蹬起三轮车溜了!
“他妈的!回来!”
大年初一,北联农大五位学生(包括编外成员)追着废品站三轮车跑了五条街没追上。
其中管姓同学提议再跑一条,因为六六顺,被裴同学和许同学大骂一小时。
居同学搜起废品站地址誓要掀翻老头儿老巢,搜到后愤怒狂奔。齐同学被他遥遥甩开,半死不活地向前爬行想要赶过去阻止暴力事件并偷回劳动成果。
今年也是很有精神的一年呢。
作者有话说:
(提前祝大家新年快乐!每天都快乐!)
下周五或六完结,剩余3~5章,感谢大家!(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