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知道猴子究竟是不是1这个问题让齐显在发呆时无语几回,他不过是回答得稍微超前,并不是脑子有问题啊,怎么就让一小学生那么不信任、非要把练习册再检查一遍。齐显赌气般想:再过八年,你会后悔自己今天的行径。
但这段替小学生写作业的时间,无疑是除玩着雀神和居意游打电话以外,最温馨的了。
“现在学的什么专业?”
动物科学。
“没听说过,好找工作吗?”
不好找。
“有意向考编考公吗?”
没有。
“大三得去考个教资吧?”
不想。
“冷门专业不读研是不是没什么出路的。”
话可以不这样说的。
齐显想逃,但逃无可逃,他的胳膊被妈妈紧紧拽着,只能硬着头皮应付亲戚。
说实话,对方的话有一定道理,同时又没有一点道理。
任何专业的工作都不好找,工作这东西,又不是招招手就来了。任何专业的工作也都好找,只要放低期待,人总能找到工作。所谓毕业即失业的,不过是找不到合乎自己想象、普遍意义上看起来体面的工作。
至于考编考公,既不是人类至高理想,也不是退路,仅仅就是众多普通工作中的一种而已。如果因为它相对稳定就神化它,那不如下辈子做个三角形。
齐显是无所谓毕业后干什么的,能吃上口饭饿不死就行。以上工作他也都能欣然接受,他只是不喜欢这种态度——这种人生务必紧迫的态度:导游会计各类行业证书能考则考、大一必须过四级大二必须过六级毕业时六级一定刷到550、大三挤破头都要考教资、随后无缝衔接考研考公、上岸后立刻被未来的导布置课题、没上岸就紧接着再战一年……
齐显仅是想想就喘不过气。
这种态度夹杂在每一个来此的亲戚的话语间,就好像是在告诉齐显:别人都这么做,你不做就要被淘汰;别人都做得到,你做不到就是失败。不参与进社会的集体紧迫里,就是在浪费生命,还活着干什么。
在第一百八十次听到这番话后,齐显毅然甩开抓着自己的手,他拍案而起,躲进自己的房间。
活着干什么?活着就是为了冬天的地暖、为了冰天雪地跑一遭的奶茶外卖、为了雀神两颗星、为了几通视频电话。
不然呢?还想干什么?这么多要求、这么高期待,怎么不活着去推翻人类暴政呢。
好在假期虽然难熬,但是短暂。
接到开学时间通知的那一刻,齐显简直想从十二楼跳下去炸开一片花庆祝。
他迅速买了最早的高铁票,美滋滋收拾起行李,中途怂恿居意游和自己买了同一车次,仅剩的几天假期里笑着睡去笑着醒来,然后步伐从容地离开家门,前往碰头的车站。
居意游向来是个极易带来视觉冲击的人,被家中氛围浸染一月的他更是变本加厉,穿了个大波点蓝橙撞色面包服,在人群中格外显眼。
真不知道他都从哪买的炸裂衣服。
齐显摇摇头,拉着箱子朝他小跑过去,道:“袄不错。”
居意游得意地哼哼两声,指向手中的行李箱:“给它也贴了同款波点贴纸,怎么样。”
齐显这才注意到他滑稽又可怜的箱子,憋不住笑了。
同样是叽叽喳喳,居意游不显得聒噪,齐显很爱听。
“经过十天自学,我已经基本掌握了麻将打法,你说我要不要也下个雀神试试水?”
“我在家当然也有实践机会,就是不想和他们一起打而已。输了要掏钱,恐怖得很。啊啊这可不算赌博,都一块两块的。”
“真想死你们了。到学校见到大家甚至能一人抱着亲一口。”
“学校真是哪点都好,只要不考试,我能一辈子待在学校。对了,你复习了没?”
齐显不爱听了。
居意游见他罩上帽子转过头去,意识到他是一点都没复习,顿时慌了,忙扒拉出重合课程的文件发给他。
齐显缩进棉袄,闷声道:“其实裴则渡都给我发过。”
居意游:“那你怎么不看啊!”
齐显:“总觉得,不到最后一天再学,有点亏。”
气得居意游直想锤他。
齐显的摆烂在收到学校最新通知后理直气壮了起来。
“由于疫情暂未得到控制,附件中地区学生暂不返校。上学期遗留考试暂缓,具体时间另行通知。”
齐显将此归功于上帝偶尔对他网开一面。
居意游提议借此机会大家先聚一聚。
至于聚在何地,其实不由他俩说了算。因为他俩前脚进寝室,后脚就封校了。常去的石锅拌饭大盘鸡火锅店一时远隔天涯。
居意游并不沮丧,聚餐最重要的不是在哪里、吃什么,而是和谁聚。他当机立断,单方面决定大家在教学楼天台喝点小酒吃点小菜。
学校此时室外温度已有两三度,对他俩来说其实算不上太冷,但齐显依旧觉得这主意简直疯了。哪里不能聚?非要吹着风聚?
居意游:“你不懂浪漫。”
齐显:“我不想懂。”
几人都被居意游盛情邀请。
裴则渡言简意赅:“有病。”
管程唉声叹气:“哎这可怎么办。”
一问才知,这俩就住附件中不得返校地区,压根儿没回来。
倒是本地高中生许赴乙积极得要命,把自己来北联农大喝酒的意愿刷了满屏。
齐显问:“未成年人不是不得饮酒吗?”
许赴乙:“……”
于是又被许赴乙激情问候半小时。说实在的,他俩不熟,但基本每天都结梁子。
最后能去天台聚餐的就只有居意游和齐显俩人了。
虽说是居意游的提议,但齐显也不能什么都不准备。
他收拾完宿舍就去校内超市逛了圈,买下些小零食和一件RIO。
齐显也懂浪漫,学校天台嘛,两个人吹着小风微醺着讲些暧昧话,时不时停下垫些小饼干,然后继续吹风讲话,光是想想就是极有氛围的事。
也光是想想,他就有些上头。
天台的门极为隐蔽,位于教学楼四楼东楼梯拐角处。由于东楼梯废弃,这里闲置着许多旧课桌,要想进入天台,得从堆叠的课桌穿过。
至于具体的穿过方法,无非就是爬上爬下。齐显抱着俩大袋子,在桌子下艰难爬行,不是不小心踩到头发,就是仰头被桌板狠狠磕到。偏他还特意捯饬一番,穿了件白棉袄,怕是爬完得换个色。眼见着与小门近在咫尺,塑料袋却被桌腿突出的钉子划开小口,一罐酒掉出、骨碌骨碌滚进门中。
齐显追着酒,膝盖蹭地向前一擦,也滑进门里。
夜里沉浮着星星点点的灯光,居意游倚靠染上红锈的栏杆,手里提着什么。他目光散漫,也不知道在看哪一盏灯。
他身周镀着柔和遥远的光,并未将眼神分来,专注着哼自己的小曲,曲调齐显并不熟悉,只能细听歌词。
“月儿明风儿静——树叶遮窗棂呐——”
东北经典摇篮曲,歌词婉约派、调子豪放派。居意游音量情感拉满,音准全无。天台的浪漫顿时被驱散一半。
唱了几句,他似乎觉得无聊,变了动作,向着月亮举起提着的东西。
好家伙。
好大一个桶。
提桶的手青筋都崩出来了。
随后他双手扶桶,将桶口挨在嘴边、对桶吹了起来。其动作豪迈程度与刚刚东北经典摇篮曲相当契合。
齐显越发觉得这大桶眼熟,这材质、这流线、这颜色搭配——
大桶好像明了他的震撼,自己转身过来,露出商标——
上面赫然写着几个大字——
牛栏山二锅头。
喝点小酒。
指两升裝白酒。
齐显嘴巴再合不上。
浪漫个屁。
他还未从地上爬起,就这样趴着看看自己提来的RIO,落荒而逃的心情无比强烈。
居意游吹了半桶二锅头,忽听见门口处传来的动静,一看是齐显爬起身拍着膝盖上的灰。
他放下酒桶,目光诧异:“你回学校第一天就下地啊?”
齐显也同样诧异,诧异他身上干干净净:“你飞上来的?”
居意游憋着笑:“你不会是从教学楼上来的吧?”
齐显:“…不然呢?”
居意游拉过他,朝着另一侧走:“这是教学楼天台,那是图书馆天台,连着的啊。你直接从图书馆来就行啦。”
齐显:“你怎么、不早说。”
居意游:“没想到你居然不知道。”
齐显深呼吸,咽下这口气,在地上随便寻摸个位置坐下来:“我们聊什么?”
居意游在他对面坐下:“随便聊聊呗。”
齐显想了想,道:“后山的牛多了一只,据说是之前的偷牛贼良心发现。”
居意游抱着桶十分无语:“喂你这样很没情调。”
齐显沉默。
居意游问:“我们寒假不聊得挺好吗?怎么,时隔一个月见到我本人又被帅脸震撼了?”
是被你怀里的东西震撼了。他眼神闪烁:“能把那桶放一边吗?看着很有压力。”
“有什么的。是我自己喝。”
“但是…”
“醉了才好聊天嘛。诶,你提的大袋子什么东西?”
齐显没来由地心虚,把塑料袋藏在身后:“没、没什么。”
作者有话说:
作业还没写完,先浅更一下。明天接着更。
(以后一定做好时间规划,不能再这样了,论文火葬场、小说被罚榜。好痛苦。编还来找我,有种高中上课睡觉被老师抓到的尴尬,到现在都不敢回复,给她添麻烦了,真是对不起。)
(关于牛栏山二锅头,可以参考某橙色软件2~5升装的塑料大桶装。虽然是酒精勾兑,但胜在实惠。只是为了增加介绍增强画面感,没有劝酒的意思!过度饮酒危害身体健康!未成年人不得饮酒!我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