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联农大发生了件一年一度的大事,齐显和居意游反驳说这种事稀松平常,被裴则渡和管程瞪得闭上嘴巴。
这件大事发生在许赴乙期末考试当天,因此她未能如愿加入。她在群里疯狂用每个字向裴则渡撒着娇,技术拙劣又刻意,表达着自己见不到裴则渡的惋惜。
居意游身先士卒:“微信是有私聊功能的。”
许赴乙:“滚。”随后在与居意游的私聊中疯狂输出半小时,所有负面情绪烟消云散。
齐显和管程只能默默为他祈祷:该,自找的,没点眼力见儿。
祈祷内容略显独特。
至于这大事,不过是下了场雪而已。中原地区的雪并不罕见,只是今年雪花个头格外大,真有诗里“大如席”的势头,加之几次寒潮累加,地温低,容易积雪。
于是凌晨四点的一场雪悄无声息地覆盖了北联农大,直到窗帘拉开,才撞进早八人眼底。
校园墙开始狂欢,转发着学生拍的雪景照片。
可是,这场雪苦了农学生。
大雪对此时种植最广泛的冬小麦来说利大于弊。积雪有一定保温效果,还能减少病虫害,不幸冻死弱苗还可以改善群体结构。
可它之于大棚蔬菜,就没那么友好了。
积雪在棚上堆叠,不仅降低大棚透光性,而且使内部温度降低,影响棚内蔬菜正常生长。最糟的是,如果放任下去,有可能使大棚倒塌。
居意游和管程一大早就迷迷糊糊地被叫去扫雪、加固大棚。
居意游困得险些顺着积雪从棚顶滑落。管程不懂他的痛苦,铲子呼啦雪呼啦得春风满面,周围温度都有被他感染得上升的趋势。
与此同时,齐显和裴则渡也没闲着。
积雪又不是只找植物的茬,它对动物也一视同仁。山上的家禽大棚一样有不堪重负的迹象。这两位与前两位的状态极其相似。不过,看惯了雪天的齐显仍不抗冻,被冷风刮得没有丝毫睡意,颤抖着逗弄一旁的鸡群摸鱼。
这突如其来的工作结束在中午。相逢在山下小道的四人一拍即合——其中两人是被迫的——在一排排二球悬铃木下堆起雪人。
管程堆雪人的方法简单粗暴,爬到坡上垒个球,让球顺着坡七拐八拐地滑下,坑坑洼洼的雪人身体随即完成。这家伙还嫌玩得不痛快,自己躺到坡上,骨碌下来,浑身上下扑满了雪,笑声引得山上的牛羊都跟着低叫,以为是什么奇怪生物来此扫荡。
同长在少雪地区的裴则渡没他那么幼稚,自己在地上捏起了鸭子方阵。
……好吧,幼稚得半斤八两。
齐显和居意游在旁站着打哈欠,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我怎么记得你今天满课,还有空来玩雪啊。”
“羊棚都快塌了,上什么课。”
说到羊棚,齐显一段记忆闪现,他问:“你记得吗?”
“记得啥?”
“你费尽心思去摸羊,没摸到不说,反而得学铲屎。”
“我当然记得。”居意游牙痒痒。
“后来我又找你摸羊,没想到你掉料槽里了。”
“那一身味道可不好洗。”居意游表情缓和。
“我特别愧疚,道了好久的歉。你问我最不想做的事是什么,我当时没说。”
“这段我没什么印象了。”居意游笑起来。
“其实你问的时候,我脑子里就有想法了。没敢说,说不出口。”
“那你现在说得出口了?”居意游好奇。
“嗯。你想知道吗?”
“你想说吗?”
“不太想。”
“那太好了,快告诉我!”居意游激动。
齐显清了清嗓子,别过脸,小声说:“那个时候我最不想的就是看见你。”
居意游不敢相信:“你再说一遍?”
齐显立刻找补:“但现在不一样了。”
“有什么不一样,你的眼睛终于习惯我的帅脸了?”
齐显思索着,余光瞥见捏雪鸭子偷笑的裴则渡,忽然有了答案。
“现在,我看见你就像裴则渡看见雪,”他想了想,觉得这回答还不够完整,“但没到程哥那种程度。程哥有点疯魔了。”
管程似乎听到自己的名字,远远从坡上望过来,看这俩人安安静静,喊道:“居意游!齐显!来玩儿雪啊!”
齐显的心情格外好,欣然接受这句奇怪的邀请,踩着吱嘎作响的积雪上了坡。
居意游愣在原地,他甚至觉得自己从前因为做梦回避齐显的举动有些可笑。如果自己真有这么难得,那为了莫名其妙撞进脑子里的东西躲来躲去、翻来覆去实在太狭隘了。
齐显在雪地里陪着这三人淋了很久雪,又好像现在才刚踏进雪里。居意游什么都无所谓了,仰头喊:“程哥!等等我!我也想打滚儿!”
管程嘿嘿笑着往他脸上砸下一滩雪:“就知道你小子跃跃欲试了,装淡定!”
两个东北人就这么进入了一场雪。
齐显玩着短途滑雪,在坡上来来回回,折返时重心不稳,闷摔进雪里。他爬起来时,鼻尖通红,睫毛上缀着半融不融的雪水混合物,轻声骂了句脏话,口中腾起的稀薄雾气化进冷风中。
居意游脸颊有些发热。
这是滤镜无疑。毕竟在管程眼中,齐显狼狈得像被人按在雪里涮了一通,模样可笑至极。
居意游悄悄拉过管程,犹豫开口:“齐显他…变漂亮了对吧。”
管程的笑容一僵:“你这形容词…”
居意游慌张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他就是那个意思。
管程大手揽过他:“我懂我懂!”他不懂。
这位直男劝慰道:“虽然你用词不当,但我是谁啊,我当然明白。他不是一直长这样吗?”
居意游:“…是吗?”
管程:“一直都…嗯…挺漂亮的。”
居意游:用词不当还不换个形容词?
管程捏了一把居意游脸颊,真诚夸赞道:“说实话,你俩都挺漂亮的。”
不对劲,你怎么比我还不对劲。居意游恐慌,扬起一把雪糊在管程脸上,结果逃跑时被眼疾手快的管程拉住甩进雪里。
刚从地上爬起的齐显只觉后背一重,被飞来的居意游又撞了回去。
两人义愤填膺,决心给管程点颜色看看,手脚并用地用雪球攻击起管程。
打闹中不知是谁不小心波及到独自岁月静好的裴则渡,她抬头怒视几人,脑袋上挂着稀碎的雪。
居意游打了个寒颤,忙把锅甩给别人:“程哥,你看你,往女孩子头上甩什么呢?”
裴则渡听了这话更不爽,捏碎手里的鸭子:“不能往我头上甩?怎么,看不起我?”
居意游:“怎、怎么可能呢小裴…我不是这意思…”
“不可能?”裴则渡将手背在身后抓了一把,随后猛冲上坡,“那打一架!”
“啊啊啊啊啊杀人啦!!!”居意游立马逃命,逃一半折返回来,捞起齐显,“赶紧跑吧别笑了!”
管程垫后单方面承受着攻击,羽绒服背后一片一片的白色:“你俩是不是忘了什么啊!”
居意游拉着齐显不撒手,脚步也不敢停,只能回头喘着气道歉:“对不起啊程哥!你看起来比较扛揍!”
“裴则渡,我不跑了,砸他!”
“好!”
这狠狠捏过的紧实雪球还没抛出,攻击目标居意游就发出惨叫——
“我草啊啊啊啊——”
随即灌木丛枝折断的噼里啪啦脆响声声不绝。
逃命途中回头的结果就是,踩到小路铺的砖,脚尖在这光滑上一扭,整个人以脚为旋转中心,沿着一溜儿砖块滚到坡底。顺带着,和手上牵着的人一起。
齐显头皮阵阵发痛。
他披散着头发,两个人滚作一团,头发也圈了一圈,捆着他俩的脖子,越收越紧。
这高度摔死是不可能的,被头发勒死倒很容易。
居意游垫在他身下,还压着他大多头发。
齐显想撑着爬起,却被头发又扯回去,只能和下面呆愣的居意游大眼瞪小眼。
被头发纠缠在一起的脑袋、隔着袄相贴的身体,本该多少有点暧昧的。
但居意游没心思暧昧,他失神道:“刚刚,我听到咔的一声。”
齐显揉揉脑袋:“我没事。”
居意游:“是我有事。”
齐显紧张了:“你怎么了?”
居意游:“我的脚,可能,骨折了。”
齐显猛一起身,又被头发拽回去,他无奈,只得保持这个姿势,大喊:“居意游脚断了!”
坡上幸灾乐祸的俩急忙跑来。
居意游:“不是、只是可能、不一定断了。”
齐显点点头,神色异常认真。
认真得居意游心慌。
这么对视一会儿,齐显败下阵来,率先移开视线:“你头抬一下,头发缠住了。”
“脱鞋。”
“哈?”
齐显和裴则渡站到一起:“先给我们看看。”
管程:“你俩辅修学医了?”
齐显见居意游磨磨唧唧,索性蹲下身给他解开鞋绳,解得彻底,一整根都抽出来。居意游的脚自然就容易拿出了。
齐显:“我们给猪接过骨,你放心,专业团队。”
居意游:“……”
齐显:“只是看看而已,不会乱来的。”
居意游:“……”
齐显:“…难道是、袜子也要我脱吗,这有点…”
居意游立刻抬腿揪掉碍事的袜子。
齐显叹气,人比猪麻烦多了。猪的脚都能随随便便拿过来放过去的,多方便。
右脚突然接触冷冽的空气,居意游脚趾不自觉蜷缩起来,引得脚腕又一阵疼痛。
齐显细细端详,听见上方的抽气声,条件反射地上手扶住居意游的小腿,“别动,”他扭头看向同样观察着的裴则渡,“我觉得不是骨折。”
裴则渡点头:“没有出血,肿胀不严重、也没畸变。你能走路吗?”
居意游闻言站起身,走了几步,右脚只敢脚后跟落地。
裴则渡:“转身呢?”
居意游:“没问题。”
裴则渡:“大概率没折,但保险起见还是拍个片。问题是,你能走到校门口吗?”
居意游浅浅嘴硬一下:“怎么不可以呢?”
他说着就要展示自己如何健步如飞,却被齐显拦住。
齐显微蹲下身:“我可以背你。”
居意游忽然被这一幕震住了。如果说前不久他在谴责做梦的自己,那现在他不谴责了,他完全理解。
他没客气,俯身圈住齐显的脖子,双腿正要挂上腰,齐显忽然一个起身。他差点二次崴脚。
齐显不好意思地笑笑:“抱歉啊,忘了我背不动你。”
居意游:……
管程自告奋勇:“我可以!交给我吧!”
居意游抬头望天,紧紧握拳:“我不可以!不就是校门口吗!跟谁走不到似的!”
裴则渡拆台道:“对啊,你走不到。”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章…能写完吗…
上帝保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