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体向上靠作弊拿到及格分实属意外之喜,此后的立定跳远和肺活量都属于三人拉高平均分的项目。裴则渡和居意游对自己的实力极为自信,就是诧异齐显肺活量居然也能拿满,还是随便吹吹就吹满的。
以他的纸片体型来说,不应该啊。
他明明看起来稍微出个气都可能肺部猛然一窒去世。然后周围人原地吃席。
齐显找回遗失的自信:“我从小就肺活量惊人。”
裴则渡和居意游听后开始指指点点。
居意游:“离开单杠才几分钟就敢吹了。”
裴则渡:“也不是没道理。他肺活量行,估计是平时憋气练的。”
礼貌吗?人走了再说行吗?差这一会儿吗?
裴则渡就算了,怎么居意游也要调侃几句。
齐显心想:跟你很熟吗?
熟不熟是一回事,居意游有没有帮齐显作弊那就是另一回事。
这件事上来说,齐显还是非常感激。
只是有个问题,居意游不是来监考的吗?
对此,居意游回复称:“没有问题。”
问题很大啊!
居意游:“只是体测,又不是考试,能救一个是一个。再说了,你是作弊,不是找人替考,我校对替考零容忍,对情有可原的适当作弊也要酌情处理嘛。”
裴则渡:“我推举你成为大学高数老师。”
齐显:“我同意。并且单方面认定无人反对。”
真不是俩人对高等数学有什么意见,而是动科的高数老师主修无情道,挂科这事上一点面子都不给。
齐显刚开始补修这位老师的大一高数,裴则渡可已经学一年多了。
老师刚从国外读博回来,对国内高校现状毫不了解、尤其对高考后就开始摆烂脑子空空的大学生毫无认识,课上积极组织小组讨论、抓人提问抓得尤为起兴,课后作业多得飞起,对大家的学习能力和努力程度很有信心。
虽说沾上了点海那边的自由味道,但却遗留着一些本土传统,比如对课堂的绝对掌控。
裴则渡大一上课时拿起手机仅仅刷了十分钟淘宝,就被老师抓到,并被厉声呵斥,说要扣她五分的平时分。
裴则渡:“有点多。”
老师:“那十分。”
裴则渡:“会算数吗?”
老师:“十五分!”
他心狠手辣说到做到,让裴则渡荣获自己年度最低绩点。好在没有挂科,这就值得庆幸。
因为,那年,动科20级的学生挂了一半。也就是说,这个专业一半的人都被直接踢出评奖和保研赛道。
评奖和保研对大多数学生来说虚无缥缈,没有它们给简历增色并不意味着未来就一片灰暗了。
可挂科仍然是罩在头顶散不去的乌云。
不会被淋死。但万一真下雨,也是要淋湿的。
这经历被齐显听去了,他补修时压根儿不敢摸手机,双眼死盯着黑板,结果常常是盯着盯着就神游天外,两小时下来的唯一收获是知道了一会儿下课该吃什么。
总的来说,不如玩手机。
说回体测。
身为监考的居意游全然忘了自己今天的本职工作,跟着齐显和裴则渡,大有把所有项目做个遍的兴致。
可这积极性在坐位体前屈面前遽然烟消云散。
居意游:“你们测,我先去监考了哈。”
裴则渡眼疾手快扯住他衣摆:“来都来了。你不也需要测吗?早测晚测都一样。”
齐显看他犹豫,估摸着是什么弱项,顿生出把自己刚刚被机器羞辱的耻感转移到居意游身上的心思,他开始捧杀:“区区坐位体前屈。不会吧?”
裴则渡:“说的对。齐显,给他打个样。”
齐显:“好…啊?”
居意游:“对、没错,打个样。齐显不做我不做。”
齐显坐下之后,才悟到拱火是个技术活儿,这种有门槛的活儿实在不适合自己,不然拱着拱着就引火烧身。
但已经晚了。
裴则渡:“小心,胳膊别抻断了。”
居意游:“加油!还差一点就脱离负数了!”
齐显喉咙都被扯得要抽筋,腿都快抖成缝纫机、哒哒哒的却没有心跳快。
他深吸气,腰部向前一怼!
“咔!”
“0了0了!”
在推到零的那一秒,腰椎仿佛散架般发出抗议声。
齐显没有放弃,他气若游丝:“帮…帮帮我…推我一下,求求…”
裴则渡友好退步礼让。
居意游大步上前,将手掌置于齐显背上。
俯身的姿势骨骼更为突出,隔着稀薄的皮肉和柔软的卫衣毫无攻击性地顶着居意游的掌心。
居意游逆着这点微不足道的力量毫不留情地向前一推——
“我…草…停!行了!停停停——”
居意游收回手。
“能不能扶我一把…起不来了。”
地球上多了个直不起腰的男大学生。
但也多了个用腰换到坐位体前屈六十分的男大学生。
齐显强颜欢笑着指向差点让他丧命的机器:“请。”
居意游脸僵了:“多大仇多大怨。”
他不情不愿地坐下,脱了鞋向前一伸手臂:“多少?”
裴则渡对照体测表:“你俩真卧龙凤雏,全是二十分。”
居意游一咬牙:“齐显!上!”
齐显正等着这报复机会,扶着腰哆哆嗦嗦摸上去。
这次他痛得没心思想些有的没的,卯足了劲推。
“啊!!!”
地球上又多了个直不起腰的六十分男大学生。
优等生裴则渡一左一右站了俩折叠缝纫机,三人一齐在田径场吹着冷风开始等跑步。
室内项目一番折腾,来体测的同学也多了起来,他们再没时间上的优势,只能乖乖挤在人堆里排队。
这时齐显才发现五十米跑是男女混测,他看向右边的裴则渡和居意游,顿觉压力。在他的世界里,体育不分性别,菜是原罪,他自己就是原罪。如果是单独输给裴则渡或是居意游,那没什么。可要是大家在同一场,他拿了倒数第一,就有一种被男女两个性别都排除出去的难受。
这种难受要是四舍五入一下,就是整个人类圈子都不接受他这菜鸡。
换个说法,菜和孤独他只能在一个时间段里接受其中一样。能有这种想法,说明他脑子有点问题。
好在虽然脑子有问题,脚却没问题。
这五十米他跟不上居意游,但能紧追在裴则渡身后跑进满分。
就是跑得脑子嗡嗡作响。
裴则渡:“不是说随便跑跑?”
齐显:“嗯…没注意、没控制住。”
居意游:“很好!很精神!再接再厉!”
但真到了一千米这种项目,就无所谓会不会被人类圈子踢出去了。被人类孤立哪有活着重要?
更何况裴则渡脱离他们的小组织去跑八百了,少输给一个人,心理压力也会小一些。
齐显一身松快地站上起跑线,躲在这一拨测一千的同学后面,避免开跑后和他们肢体接触。
突然有人拽着他胳膊把他拉进人堆。
居意游:“往前站啊,你这样一开始就落后人家一截。”
齐显瞳孔一缩,谁在乎啊!
他刚想开口婉拒,枪声就响起。
后面涌上来的同学跟打卡一样咵咵地挨个儿先撞他一下再向前冲去,撞得他刚起跑就东倒西歪,最可恨的是他仍旧落到了最后——他最初站的位置。
齐显气得要死,可环顾四周哪还有罪魁祸首居意游的影子,他早跑到最前面去了。
把人硬拉进来还没售后是吧?齐显默默记上一笔。
与身边呼啸而过的同学不同,齐显这两圈半的速度介于竞走与慢跑之间,途中甚至和居意游打了照面。
居意游凑他面前原地踏地:“你这是…太快了还是太慢了?”
齐显一噎:“……”
居意游了解到自己的行为是自讨没趣,灰溜溜地又跑起来。
这一跑,彻底宣告着齐显被居意游超了整整一圈。
尽管如此,懒洋洋晃悠了全程的齐显在终点站定后仍觉得鼻子和嘴出气不太默契、乱七八糟。他俯身扶上膝盖平复呼吸,结果胳膊被腿带着打起颤。
耳边萦绕着烧水的刺耳声音,其间好像还夹杂着自己的名字。微弱,一声接着一声,好像在找他。
但齐显没力气回应。
他的小腿骤然一沉。
等他注意到小腿状况,看过去的时候,眼前一黑。
裴则渡顺利跑完八百就开始寻找齐显和居意游的身影。原因无他,她怕齐显晕倒在跑道,居意游在旁边光顾着拍照和大笑。
她一脸嫌弃地穿过了成群的男生,正准备朝他们三人分开的地方走,却听到旁边人的谈话内容。
“那边是不是有人晕倒了?”
“用不用过去帮忙啊?”
晕倒?
齐显。
绝对是齐显。
裴则渡一拍脑门。
“不好意思,请问那个晕倒的同学现在在…?”
男生举起手隔着人往前方一指:“就那边。你没看见吗?”
裴则渡往上一蹦,隐约看见了点红色和灰色。红色应该是居意游的马甲,灰色应该是齐显的运动服。
她一慌,扒着人堆就往那儿钻:“对不起让一让、让一让,谢谢。”
待她看见现场状况,大跌眼镜。
本该趴在地上的齐显直戳戳站着、不知所措。
本该拍照大笑的居意游挂在齐显小腿上,面朝大地平摊着,生死不定。
居意游跑步时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和往常相比,这次跑得过于吃力了。他维持着这个速度,放弃最后二百米的冲刺,强撑到终点。
他的胃开始疯狂收缩,想向外倒些什么,但内里空空,没得倒。他的脑袋也晕晕乎乎,太阳穴自动产生痛觉让他留存了一丝清醒。
离他最近的可以求助的人就是齐显。
可齐显到底在哪啊?
居意游捂着脑袋叫齐显的名字,断断续续,勉强在附近走动着找人。
靠,跑太慢了吧!
这么久还不来!
那抹熟悉的灰色出现在眼前的刹那,他提起最后一口气,在齐显身后停下。
“齐显…”
对方弯着腰不在状态,没有答话。
居意游撑不住了,眼前黑色一闪一闪。
倒下前的最后一秒,他怕直接摔倒会痛、也怕齐显没发现自己。
于是他凭借最后的意识伸出双手,向前一抓。
但身体已经在向下倾倒。
这一抓,抓到了齐显的小腿。
居意游浑然不觉,只知道自己抱住了救命稻草,他爬着往前挪,用双臂圈紧了齐显的小腿。
然后彻底昏死过去。
等齐显反应过来小腿上有东西,那东西还是居意游的时候,他傻掉了。
他想打110,说警察叔叔有奇怪的东西挂在我腿上了。但此刻他更该打120 ,因为这奇怪的东西看上去失去意识了。
刚刚跑完步的不适感瞬间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手脚不知如何安放的慌张。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齐显眼睛都不敢睁。
本来他就不喜欢被别人看着,现在又以这么尴尬的姿势被别人看,雪上加霜。
围观人群中的裴则渡表示根本没眼看。
她想去把居意游拉起来立刻就医,但众目睽睽之下承认自己认识这俩人实在是很困难的事情。
僵局之中,人群里冒出像正午大太阳亮堂堂的一嗓门——
“都让让!我认识他们!让我过去!”
在两列自动分开的人群间,一个剃着板寸一身正气的男人凛然踏步而来。
他的脸上写着:别怕,我来了。
齐显刚睁开的眼睛再度合上。
齐显:不要过来啊!
救命,原来这个场面还可以变得更尴尬吗?这是我区区人类该承受的吗?齐显用尽浑身力量才控制住自己不怪叫着逃走。
很难想象这位正义之士和在寝室被贴满白条、在语音条里笑出驴叫的是同一人。
嗯……
好像也不难想象。
管程的步子走出了朝气、走出了自信,他环视周围确认安全,开始拍打居意游的双肩。
“现场环境安全!居意游居意游你怎么啦!居意游无意识。1001、1002——”
齐显都要哭了,他提起衣领把外套罩在头上遮挡面部,蹲下提醒,膝盖险些杵到居意游的脑袋。
“程哥、程哥、别。他好像、应该、不至于!”
上一个试图做心肺复苏的人在劝阻别人做心肺复苏。
管程严肃以待:“生命面前无小事,怎么能用‘好像’‘应该’呢?”
齐显抓起他的手放在居意游鼻子处:“呼吸平稳,别做了,求你。”
管程点点头:“好。”
齐显长舒一口气。
管程:“那我们赶快把他送校医院吧!”
说着,他把居意游在齐显腿上缠成麻花的胳膊解开,拦腰一提就将他扛在自己肩上。
动作流畅娴熟,但齐显总觉得眼熟,想了想,植保专业的人扛化肥就这样扛的。
他忽然觉得居意游很可怜。
管程要把居意游一路扛去校医院,齐显也没更好的解决方案说服他、让他放弃。
察觉到周围愈发诡异的目光,齐显脱下挡脸的外套,小心翼翼地挂在居意游头上、把他的头包起来。
要留清白在人间。
作者有话说:
赶上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