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林深结婚只是因为我喜欢他,与别的任何事情都无关。”

  为了不让长辈久等,最终林深还是没有换衣服,直接去了陆景休息室。

  此时休息室附近的人不多,小徐跟在林深身边帮忙放风,趁没人注意的时候,林深走过去敲了敲门。

  房门被人从里面打开,林深抬头,是陆景。

  陆景侧身给林深留出缝隙,林深擦着他的肩膀进入,门关上时,陆景在他耳边低声道:“不要担心,有我在。”

  刚才在微信里陆景就说过一次“不用紧张”,此时又道一句“不要担心”,林深大概猜测出陆景父母对自己的态度了。

  他抿了抿唇,很轻地“嗯”了一声,然后跟在陆景身后往里走。

  “爸妈,林深来了。”

  休息室的沙发上坐着一对中年夫妻,陆景的母亲面庞精致,姿态优雅,柔顺的长发盘在后脑,自开门起,眼神就盯在林深身上,整个人看起来干练又精明。

  陆景的父亲一身笔挺西装,鼻子上架着一副眼镜,身体放松地靠在沙发椅背上,长腿自然交叠,见到林深后虽然也把目光放在了他的身上,但对比陆景母亲,周身气质柔和了许多。

  林深走到他们面前,跟陆景一样叫道:“爸、妈。”

  林深父母离世得早,这是林深在经历那场车祸后,第一次对着不是照片的人叫“爸妈”。

  一时间林深有些感触,然而此时的氛围根本不容他再多想。

  陆景母亲直白又缓慢地将他上下打量一番,随后才徐徐开口,却不是对林深说的。

  她偏头看着陆景:“他怎么来了?”

  林深没料到会出现这样的情况,陆景的父母似乎并不希望看见自己。

  他跟陆景的婚姻难道并未征得长辈同意?

  胡思乱想中,陆景握住他的手,道:“我让他来的。”

  右手猝然被人牵住,林深心下一惊,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要往回抽离,然而握住他的大手加重力道,坚持将他的手附在了掌心。

  陆母眉头微蹙,凌厉的眸光落在他们连接的双手上,似要将两人的手掌看穿。

  半晌,她的视线终于上移,重新望向陆景俊俏的脸。

  “陆景,两年的时间,你做了太多我跟你爸爸无法理解的事情。”

  坐在一旁的陆父听了这话,赶紧坐直身躯,快速解释道:“不包括我啊,是你妈不能接受。”

  陆母瞥去一眼,陆父立马悻悻然又靠了回去。

  陆景淡声道:“我结婚的事情是爷爷亲自做主的,也在领证当天通知你们了。”

  陆母看起来脸色差极了:“领完证才通知我们有什么用!”

  “原本也只是通知一声,”陆景的语气没什么起伏,“您不会真以为我会拿自己的终生大事给您做生意场上的筹码吧?”

  察觉到现场氛围不太对劲,陆父重新挺直腰,插嘴道:“怎么能算是筹码呢,你是我们亲身的儿子又不是市场上的商品,你妈这也是为你的终身幸福着想嘛。”

  他说着又看向林深:“不过我瞧着小深这孩子挺好的嘛,长得这么标志,又有礼貌尊重长辈,陆景跟小深结婚没什么不好嘛。”

  这样的评价让林深有些无所适从,他手指微微动了几下,被陆景用力握得更紧。

  “没什么不好?林深他是个男人,长得再好又怎样,没法生孩子这些好基因一个都传不给下一代!再说了……”

  “妈,”陆景打断她,“同性婚姻合法已经有五年的时间了,而且,即便是我娶了一位女性,决定是否生孩子的权利也不在我这里,更不在您那里,只在那名女性手里,况且,我在很久以前就跟您明确说明过自己的性向。”

  “我喜欢的是男人,这么多年从未变过。”

  陆母虽然仍然维持着最基本的仪态,但是从她呼吸的频率不难看出,她几乎已经气到极致了。

  “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你才答应你爷爷提出的协——”

  “妈!”陆景再次打断他,“不是因为这个原因。”

  “我跟林深结婚只是因为我喜欢他,与别的任何事情都无关。”

  林深手上的触感好像比刚才更热了。

  陆母抓起桌上一看就价值昂贵的包站了起来。

  同是站立的时候陆景比她高出许多,她不得不仰头才能看清陆景的脸,两人目光相抵,无声对峙,剑拔弩张的较量下,谁也不肯退让半分。

  良久,陆母率先开口:“我看过那份协议,你还有最后半年的时间考虑清楚。”

  话音落下,她迈步往门口走去,沙发上的陆父匆忙站起来,冲陆景道:“你妈说的话不用太在意,她就是这脾气,不会真的逼你做什么。”

  说完一溜烟追上陆母,二人的背影很快消失在休息室里。

  待一切都归于平静后,陆景才松开林深的手。

  给林深递了一杯水,陆景问:“吓到了吗?”

  他的声音变回了一贯的柔和,与方才面对自己母亲时所展现的威势完全不同。

  林深接过水抿了一口:“还好。”

  “虽然在五年前就已经宣布同性恋婚姻合法,但还是有一些人无法接受这个群体,尤其是中老年人,在他们看来,这是很荒诞不经的一种婚姻形式,传宗接代的思想似乎已经在他们脑中根深蒂固。”

  林深茫然地点点头。

  他所生活的环境一直很自由开放,家人提供给他最多的是关爱和理解,因此即便在他高中就对家人出柜后,家人也只是讶然片刻,随后选择尊重和理解他的性取向。

  即便是他的爷爷,也没有表露出反对态度,只是嘱咐他在择偶这件事上要擦亮眼睛。

  “不过我母亲不同意这桩婚事不只是因为这个原因,或者说——这只是其中很小的一部分原因。”

  “我的婚姻对她的生意场很有帮助,这才是导致她对我婚姻具有极强掌控欲最本质的一点。”

  林深怔愣地听陆景沉声讲述,没想到看起来闪熠夺目的陆景在旁人无法窥探的地方也有这样的烦恼。

  他想他现在至少应该宽慰几句,可是话在嘴边转过一轮,却无法出口。

  陆景这样坚毅自持的人,或许并不需要这些无关痛痒的话语安慰。

  于是林深放下水杯,往前走了一步,轻轻抱住陆景。

  陆景身体僵了一刹,很快放松下来,伸手回抱林深。

  空气默然许久,陆景揉了揉林深头发,轻声问:“吃饭了吗?”

  林深摇了摇头,头发擦过陆景的下巴和侧脸:“没有。”

  “就在这里吃吧,我让任沉准备。”

  林深有点犹豫:“万一被别人发现……”

  “不会的,”陆景道,“任沉会在门外守着。”

  陆景已经这样说,林深自然不会再拒绝。

  “好。”

  陆景其实还想说被发现了也没什么,公开的想法在他脑中已经沉积了太久。

  但是他清楚地知道公开会给林深的事业带来巨大影响,所以这个想法至今无法付诸实践。

  不过他愿意等,等林深完全接受自己的感情,等林深愿意跟他一起告知所有人,他们深爱彼此,并决定相伴终身,白头到老。

  林深的午休时间不算太长,吃过午餐后他就要回到拍摄场地继续候场。

  在任沉和小徐的掩护下,林深走出陆景休息室,慢慢往人多的地方去。

  小徐跟在他身边,满脸惊诧道:“刚才那是陆影帝的父母吗,看起来好有气势,就是浑身有一股冷劲儿,让人连靠近都不敢。”

  林深没有对小徐的话作出回应,只是加快脚步,催促道:“我们走快点,下午的戏还有一些地方需要准备。”

  小徐一边感慨腿长走路就是快,一边加速追上去:“姜导还在盯着摄像机吃盒饭呢,用不着这么着急。”

  姜导对这部戏的用心程度大家都能看出来,为了这部戏,他每天起早贪黑,几乎一整天都待在拍摄现场,恨不得每个细节都亲自上手,连吃饭都只是在拍摄空隙边工作边吃。

  也正是因为如此,林深对待这部戏,对待他所饰演的角色,分外用心。

  林深下午的戏需要一些非典型爆发力,妆发老师正在给他补妆,他拿着剧本在脑中第不知道多少次演练这个场景。

  剧情发展的高潮即将来临,小徐忽然出现在他的视线中,因为奔跑的缘故声音还有些喘:“哥,你猜下午谁会来看你拍戏?”

  林深脑子里还在念他的台词,无暇思考小徐提出的问题,只是顺着他的话应了一声:“谁?”

  小徐朗声道:“陆影帝啊!”

  林深手里的剧本差点落到地上。

  “你说他今天下午就要开始盯戏了?”

  “对啊,姜导说他表演经验丰富,正好能给大家一些指导,而且听说他原本上午就准备在片场跟姜导一起盯戏的,因为一些事情耽误了才没来。”

  林深握紧剧本,登时感觉压力山大。

  尽管在陆景进组的第一天姜导就说过陆景此番的来意除了友情客串外还有学习实践导演工作,但林深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开始盯戏了。

  今天下午的那场戏原本就已经让他有些羞赧和吃力,如今陆景忽然要来看他表演,他顿感难度剧增。

  在家中时林深已经习惯陆景指导自己表演,多数时候搭戏的对手还是陆景本人,有时也会出现一些“夹带私货”的暧昧场景,但那总归是在家中,一个隐秘且安心的地方,而今真要在这么多人面前表演,陆景站在摄像机后,他仍会感到紧张。

  更何况,林深本就与陆景好些时日未见,面对陆景时僵硬生疏也在所难免。

  就像昨晚睡前的晚安吻,林深只是感受着额头久违的触感和温度,都僵硬得不知该作何反应,只会怔在原地,等待陆景的下一步指挥。

  他落在陆景额上的亲吻不过是蜻蜓点水,掠影浮光般转瞬即逝,但陆景嘴角的弧度依然增大,而他依然心脏狂跳。

  只要陆景在他面前,就有股无形的力量牵动着他,影响着他,让他心猿意马,不知所从。

  摄像处,姜导已经吃完午餐,陆景正大步走来,场务做着最后的准备工作,林深即将在陆景眼皮下表演剧中人物性格转变的高潮。

  一个被生活所迫,不得不屈服现实,做一些常人所无法理解,甚至嗤之以鼻的勾当的放浪形象,将在陆景的见证下被林深表演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