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都市异能>绽镜>第19章 送戏

  凌晨天肚将白,末宵风冷,陀罗星城最下面的大门缓缓打开,飞出了两架隐形飞行器,落在沙漠中的区界线上,随后从其中一架中走出了三个年轻人。

  一头雪白发色的男人静默地看着从另一架飞行器上卸下一匹骆驼,一张白布遮盖的担架和一位体格稍小的男青年。

  那个青年长得没什么特别的,除了低垂的额头上,左眉下有一颗淡红的痣。那颗痣在曾经的风控室内,大胆地朝他看过一眼。

  不过这个时候,他才知道他的勇气不止那般。青年之所以出现在这里,是因为向他提出了一个特别的请求。

  看着眼前这位青年和驾驶员正将白布下的人搬到骆驼背上的场景,临霆转头对他身旁的另外两人说:

  “你们最后会给他一个清白吗?”

  罗玘和张蓝蓝正站在边界上,新任的防御首席就站在后面为他们望风。

  “我们三个以为自己可以决定很多事,但现在,我们看着谎言将一个人杀人诛心,而无能为力。”罗玘苦笑着说。

  “他们可以懦弱,可以躲避,是因为足够强大,而我们往后不会躲避,只因为更加强大。”风吹起张蓝蓝的短发,她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高悬如日的浮堡。

  临霆看着青年向他点头致意后,牵着骆驼走向了远方,再次向身边的两人一问:

  “我们三个现在都做不到的事,以后会有一个人做到吗?那给他一个清白吧。眼下肉身已逝,请让他的灵魂安然。”

  几个月后,一人一驼到达C区山谷外不久。

  “到了。”B区空港附近某个玩具厂内,一名男子对着通讯端说道,他看着眼前坐着的一个黑衣黑帽的男人,眼中露出兴奋的笑意。

  两周后,陀罗浮堡133层,B区大银星剧院举办年终庆典。

  一改B区纯净简约的超现代风格,大银星剧院一派金屋红楼的辉宏气象,在香色弥流之中,观众陆续入场。

  大厅门口,一名带着卡通头饰的男子向剧院侍从询问了VIP服务,确定他的同伴符合服务条件之后,侍从点头接过他手中的轮椅,推着客人走向了剧院前排。

  宽大的幕台上,宛如精灵般优雅的演员们在灯光中翩翩起舞,盛大的掌声是于夜晚拉开的潮汐。看场周围,各演出单元的策划聚在一起验收成果,但没人知道观众们会在第几次潮汐中抛出手里的珍珠。

  第六轮潮汐后,精灵的沙滩变得更加奇幻了。它变成了一片黑暗的森林,随后从森林里钻出了两个小女孩。

  个子高一头的姐姐指向一处,和妹妹讲:“那里有一样东西,它昨天是火焰,今天是泥浆。”

  妹妹惊讶地睁大了眼,说:“这太奇怪了,我从来没见过这种事。”

  “不,你看见过。”姐姐说。

  “那它到底是什么?火焰还是泥浆?”妹妹问。

  姐妹俩继续对话。

  “很简单,你看到的是火焰,它就是火焰,看到的是泥浆,就是泥浆。”

  “不,不对,用耳朵和眼睛就给我所不了解的东西下定义这太难了,也非常不可思议。”妹妹讲。

  “你是说,你想了解它?”姐姐问。

  “难道不应该吗?难道我要跟随猜测,去谈论它的品性,翻着影子,来查看它的肚肠吗?这看起来就像一场魔法!”妹妹吃惊地说。

  她们正说话时,突然从森林中冒出一个小矮人,它全身都包裹在长袍和大帽当中,或许并不是人。

  只听它兴奋地大喊:“魔法?!啊,我热爱魔法!现实太无趣了,我需要魔法!”

  “不。魔法在这,从未消失过,先别着急参加魔法的宴会,无论是自发还是受邀。试想一下,如果你,就是那个即将不经过正直审判就忽然消失的博乐品。你难道不会感觉害怕吗?”姐姐说。

  “博乐品?”小矮人疑惑地抠起了脑袋。

  “是的,众口为品。他们展示自己的品,再去判定别人的品。”姐姐继续说。

  “那...到底谁有那个厉害的“品”?”矮人再次疑惑了。

  “我不知道。”姐姐答。

  “啊呀呀!”小矮人急了,喊道:“这什么品不品的,我不明白!可,我是个人!他们总不能这么对待我!”

  “是的,你说的没错,可是这样的话,你就只有,一张嘴了。”姐姐说。

  小矮人吓得嘴里呜哩瓜瓜的,说不清话,忽然弯下腰,吐出几大口泥来。

  妹妹吓得躲到姐姐身后,姐姐手疾眼快地从地上捡起一根木棍以作自卫,她挥舞着棍子,忽然木棍上燃起了熊熊的火焰。

  姐姐举着焰火,走近小矮人:”如果你相信焰火,请让它烧掉你的斗篷!从此污泥不再被掩盖!”

  小矮人犹豫了片刻,然后握起手掌,咬着牙,转身交出了后背。

  紧接着,女孩木棍上的焰火像长了翅膀一般飞出,斗篷在小矮人身后燃烧,从斗篷上流淌出来的黑色泥浆在滚滚红焰中化为残影。

  舞台上上演的一切,火焰,斗篷,泥浆,真实得仿佛要溅到人们脸上。

  观众们有人疑惑,有人沉思,有人在拼命打断,但在优秀的演员和舞台操作人员的努力下,演出顺利结束了,但也意味着整个庆典到此结束了。

  因为这是一场失控的,指向性明确的表演。

  司徒风曾被B区人喻为守护他们的沙漠之火,而这团烈焰,最后却咽灭于陀罗浮堡倾泄而下的声讨泥流。

  因此,这个节目绝不会是引人联想的羽毛,而是将B区的恶行,在世界三区面前重新演绎一次的愤歌。像这样的愤歌,在几年之前也响彻过浮堡一次。

  坐在最前排的传媒部长斯丹妮脸色很不好看。她旁边的光头导演额头上暴出大汗,立即和剧院负责人一起跑到了台上。

  “你们为什么要临时改变节目?!”光头导演呵斥道。

  “谁指使你们的?”剧院负责人看着三位发抖的演员,眯着眼,眼神像一块薄利的刀片。

  “是他。”

  其中扮演姐姐的女演员指向四点钟方向的前排。

  那人在两周前找到并或利或胁让他们表演这个节目,那人还说到时候不用害怕,完全可以指认自己。

  顺着女演员指的方向,远近的观众们纷纷看过去,这时前排座位前的轮椅上坐着一位穿着黑衣,戴着黑帽的男人。他的帽子压得很低,看不清面容和年龄。

  如果不是他来观看演出的缘故,大家会以为这人是来吊唁的。

  但这人比来吊唁的还可怕,现场很快有安保人员靠近了他。

  同时,附近的观众们不再是上一个舞台的欣赏者,他们有着现实的杂技,他们跑远的跑远,翻椅子的翻椅子,纷纷为安保人员让出通道。

  但那人依旧纹丝不动,像位身体麻木的渐冻患者。

  就在第一位安保人员接触到这人的轮椅,正抬手去抓他的帽子时,他头顶的帽子飞了,变成了一张黑色的薄膜。

  接着他的脑袋立马坍缩进了身体里面,而后他整个人像一个泄气的皮球,完全摊在了轮椅上,就像一张在大厅换气口的冷风下吹拂的,被撕开的礼物包装。

  而这撕开的包装里似乎放出了一个魔鬼。

  这个魔鬼耍弄了整场年终盛典,戏弄了所有人。

  大幕后,信息部斯丹妮漂亮的指甲在剧院负责人的小白脸上刮花了,她不喜欢这个礼物,这个狂妄的,充满挑衅的礼物。

  剧院负责人托兰亚在斯丹妮走后,冷下了一张吃人脸,他也不喜欢这个礼物,他想没人会喜欢。

  在自己离开风控部,在大银星剧院新上任后的第一个重要活动上,就被人送了个豪华版辞职大礼包,这纯粹不是闹鬼,而是完全的闹心。

  曾经有个B区狂徒祁子锋把他的官帽摘了,有个心狠手辣的白发临霆把他的家当收了,还有只老狐狸于奉恩说他武的不行,可以来点文的,他这倒想整点文的,谁成想刚一露面就被斯丹妮把脸抓花了。这些人,到底有完没完呐。

  而此时在二楼的特别观赏席上,安静地待着三个人。

  罗玘握着朱漆栏杆看向下面,张蓝蓝坐在后面,从他身上收回目光后,又看向右边隔了几座的人,临霆。

  “是他,对吗?”她问。

  这个人知道司徒风喜欢戏剧,如果这个世界上存在复活,那戏剧就是司徒风复活的方式。

  “是一个讨厌这里的人。”临霆侧了侧脸说。

  “也只有他们才做得出这样的事。”握着栏杆的男人说。

  剧院阁廊上的橘绒微光衬着罗玘的身影,连带着好像抹平了他的语气,里面未生出愤怒这样的龃龉,但怀念已经藏在唇舌。

  他每次做梦都在想,那个人已经驾着白银寒座,跟他弟弟一起走了。他努力这样想,以此来替代那部分残忍的记忆,但最后发现,哪有什么可以被替代的呢。

  罗玘抬眼,又望见了头顶那轮朦胧的月亮,他却还是像无数次那样,低下了头,往脚下同样遥远与漫长的楼梯走了下去。

  当大银星剧院里轮椅上的吊唁者自爆后,有个人也在暗城寻路人的通讯室中摘下了耳机。

  通讯室里灯光昏暗,如同此刻的另一个大银星剧院,坐在里面的人黑衣黑帽,浑身的装束也跟代替他到场的吊唁者一模一样。

  空气中明暗交驳,祁子锋脸上的阴影处浮现着翩然笑意,半个月前,联系并威胁剧场表演者的神秘人就是他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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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台上下之座,都有怀念而不敢重温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