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黎在得知阮阮醒过来后, 立即乘上飞船,赶往帝国军医院。
他站在玻璃窗前,一瞬不瞬望向外面, 心脏砰砰跳动,面上却是异常的沉静,飞船停到顶楼上, 他走下舷梯,身前身后的保镖们自动形成包围圈,护他走进医院内。
VIP病房外站着不少人,模糊的字眼从中传出来。
“我还以为撑不下去了, 谁知道搁了一周居然醒了。”
“真是医学奇迹啊,大概是老天不忍带走这么漂亮的omega。”
楚黎走到门边,视线透过长形玻璃小窗口看向里面。
病床边围满了人,有秦谕、阮父阮母、医生等等,他们遮住了床上的人身影,只能隐约看出来一戳睡歪的黑色呆毛。
不知道说了什么, 病房里的众人笑得很开心,然后阮母突然哽咽起来, 依偎到阮父的怀里。
一截纤细的手腕伸出来,似乎想要安抚阮母, 可却使不上力气, 从半空中垂落下来时, 秦谕一把握住那截手腕。
秦谕温柔安抚道:“没事, 伯母只是太激动了。”
阮阮呼了口气,透着病态白的面容显露出来, 眼睛黑漆漆的,嫣红的嘴唇一启一合, 在说着话。
他余光瞥到门边,眼神骤然一亮,激动的看向门边,坐起身要过去,身体却使不上力气,又跌了回去。
“小心。”秦谕担忧的扶住他。
楚黎见状,推开门,一步一种情绪,欢喜、自责、羞愧充斥在心间,他缓缓走到阮阮跟前,开口时才发现声音不知何时沙哑起来:“阮阮。”
阮阮笑得很开心,如果不是身体使不上力气,肤色过于苍白,他看起来完全不像是才刚刚苏醒的植物人。
眉眼依然如当初那般单纯稚嫩,声音也是的,软软的,甜甜的。
“小黎!”阮阮高兴过后,佯装生气,“我昨天都醒了,你怎么才过来看我?”
一旁的秦谕不自在的吞了下喉咙。
他本不打算通知楚黎的,是看阮阮念叨了好几次楚黎怎么没有来,才通知的。
楚黎坐到床边,解释着话:“我这几日在忙着事情。”
“什么事?你是不是已经从军校毕业了?”阮阮眨巴着眼睛,一觉醒来,大家告诉他,时间过去一多年了,而他却觉得好像只是闭眼睁眼那么一瞬。
楚黎没有正面回答他,笑着道:“先别问我的事,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我没事,就是身体睡太久了,四肢都使不上力气,还有浑身的骨头也在痛。”阮阮一边说话一边哀嚎了下,软糯糯撒娇,“难受死了。”
“要我帮你揉揉吗?”
“不用,刚刚漂亮的护士姐姐已经给我揉过了。”
话题忽然沉寂下去,病房内没有人说话。
有那一瞬,窒息仿佛包裹住空气散发出来。
楚黎看着被单下,阮阮变成机械的右手,唇角轻颤,声音几乎脱离于体:“对不起,阮阮。”
这声迟来的道歉,总算是能当面对阮阮说出来了。
下一瞬,楚黎忽然抱住阮阮,埋首在他脖颈间,眼眶红到几乎要渗出血丝。百种感情交织在心中,极致的欢喜化作眼泪落下。
“对不起。”
如果不是他,阮阮不会牵扯进这场无妄之灾中。
所幸阮阮活下来了,让他不至于罪大恶极。
阮阮沉默了下,抬起机械的右手,缓缓落到楚黎的后背上,试探性道:“小黎……你……你不会因为这件事情,所以昨天没好意思来看我?”
楚黎哭笑不得,没想到在这个时候,他最关心的还是他没有及时来看他。
楚黎松开他,慢慢道:“我知道你醒过来后,就立即来看你了。”
“那就好,我就知道我们是最好的朋友。”阮阮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所以,你不要难过,也不要自责。我知道,你不是故意要害我的,该死的应该是那群混蛋。”
“可总归是……是你为了帮我,才遇到这样的事情。”
阮阮的机械右手搭在楚黎的手背上,迎着楚黎的视线,软软道:“可小黎你以前也不顾生命,从艾文斯手里救下我啊,如果没有你的帮忙,那时我可能就死了。还有,从小到大,小黎你虽然是个beta,但一直都保护我,我其实也很想要为你做些什么。”
楚黎怔怔看着阮阮。
阮阮竟然一点也不怪自己。
他还是那么单纯,那么善良。以前在下城区的时候,阮阮就像是开在废墟上的纯白茉莉,不染尘埃,与这浑浊的世界格格不入。
所以他一直保护这朵茉莉,保护下城区的那点纯白。
阮阮突然笑了下,眉眼扬起好看的弧度:“所以我从没有怪过小黎你,我们小时候打钩过,说是要做最好的朋友,那就不该计较这些。那么,为最好的朋友赴汤滔火,是理所应当的。你不要觉得我是个omega,我就该永远享受你的照顾。”
楚黎也笑了下,眼眶却更加酸涩,阮阮的懂事让他心里无地自容,说不出来话。
阮阮见状便伸手抱住他,莫名其妙就变成阮阮来安慰他了。
“小黎,我没事,他们只是把我揍了一顿,虽然当时觉得很痛,可是现在都记不得那个感觉了。”
楚黎当初光看视频,就觉得头皮发麻,疼痛沿着四肢散开,痛到无法呼吸,他无法想象身为当事人的阮阮会是什么样。
他不信阮阮说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知道阮阮只是在安慰自己,张了张唇,哑哑道:“阮阮。”
“嗯?”阮阮努嘴看他。
“谢谢你……”
“那我们还是最好的朋友吗?”
“……是。”
阮笑得开心,伸出右手的机械小拇指,楚黎愣了一下,尔后也伸出小拇指,和他拉勾。
真是幼稚可爱的omega。
楚黎被他逗得都不知道是该难过还是该开心,看到他状态不错,他一直悬着的心放下来,守着阮阮再做了一次检查,确定身体没有大问题后,他才离开医院。
临走时,阮阮忽然抓住他的手肘,眼神略微古怪。
“小黎,你是不是生过孩子了?”
楚黎张了张唇,还以为他是看到新闻了,莫名有点尴尬道:“嗯……”
“我就说嘛,你脸上黑眼圈那么重,屁股还大了一点,身上散发着一股浓浓的……”
后面的话还没说完,楚黎一巴掌捂住他的嘴,连忙朝他使眼色。
他挑眉嘿嘿笑着,楚黎是beta不了解这些事宜,但他是omega,了解很多生育方面的知识,一看楚黎的模样和身材,就知道他是生育过了。
“你好好休息,我过几天再来看你。”
“好。”
待楚黎走到门边的时候,阮阮又忍不住叮嘱一句:“小黎,beta也要记得保养啊!”
“……”楚黎。
耳根热热的。
秦谕也跟着他走出来了,被保镖拦在身后,秦谕凛着眉头,身形高大,一字一顿道:“谢谢你,楚黎。”
没想到阮阮看到楚黎会那么开心。
想到这,他心里又有些吃味,阮阮醒过来后,还没有主动抱过他,却一直抱着楚黎不松。
两人感情真好。
楚黎看着秦谕,秦谕这两年成熟很多,面貌变化极大,腮边长着青涩的胡子,显得有点凶,少了曾经的几分憨气。
楚黎:“秦谕,是我该谢你,谢谢你这么用心照顾阮阮。”说完话,他转身离开,秦谕还想要说什么,看着他的背影,慢慢叹声气。
天色已经黑下去,楚黎不知不觉在医院待了一整天,这才想起来自己出门忘记带手环
不知道路涛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也不知道沙星搜查的怎么样了。
阮阮已经醒了,横亘在他和陆烬之间最大的隔阂消失了。
那些不可原谅、难以忘怀的疼痛和愤恨,如崩裂的城墙在心中慢慢剥落倒塌,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浓烈炽热的情绪,拔地而起,筑成牢固的城堡,封印着经过洗礼变得面目模糊的爱。
他还是爱着陆烬的。
或许陆烬都不知道,他很早以前就爱上他了。
只是在阴谋、仇恨、斗争中,爱变得那么渺小那么脆弱,被一次次压制忽略,到最后碎裂,心死,以为再也爱不下去。
现在死掉的爱,重新破茧而出,他学会勇敢、坚定、执着面对自己的感情,然而那个让他觉得要勇敢、坚定、执着的人,却生死不明。
已经五日了。
光是不吃不喝,恐怕身体都受不了,更何谈他还受了那么重的伤。
陆烬。
陆烬。
你一定要活着回来。
我在等你。
楚黎的情绪很低沉,连带着整个飞船的气氛都低沉下去,唯有静默的空气轻轻流动。
回到军部后,夜色已经很深,莹白月光散落一地,他踩着月光,身影在身后拉得很长,四周静静的,唯有他大步上楼梯的声音,在咚咚咚响起。
不知道是不是情绪压着人,上到三层楼,他就有点喘气,呼了口气,推开门,猝不及防对上一张熟悉的面孔。
对方比他高一个个头,垂下视线,眼神安静的看着他。
兴许是月色过于惨白,映得这张英俊到极致的面容也异常的白。
楚黎眼眶瞬间红了,视线变得模糊,这一路来堆积的各类情绪,在看到这个“机器人”后,彻底绷不住。
他一把抱住对方的腰肢,埋首到对方的胸膛中,将“它”当作陆烬,聊以慰藉。
“陆烬……”他声音微微哽咽,“我……好想你,你快点回来好不好?有很多事情,很多话我想要告诉你……”
“我已经不怪你了,我们之间隔了那么多人和事,我以为我们回不到以前,没有办法再心安理得在一起,现在什么都……都好了。袁家被推翻了,阮阮醒过来了……”
“还有……我一次次冷着脸对待你,其实我心里也很难过,我在折磨你,也在折磨自己。以后不会再这样了,我…觉得我……还是爱着你。”
后面的一句话很轻,几乎要被呜咽声掩盖住,然而还是清晰的落入到“机器人”的耳朵里。
“机器人”身形僵住,慢慢抬起一只手臂落到楚黎的后背上。
“你快点回来好不好……”他无意识念着陆烬的名字,一遍又一遍,“陆烬……陆烬……”
直到“机器人”嗓音沙哑低沉的回复道:“我在。”
这下,换作楚黎身体僵硬住,他仿佛被人定住身形,“窝在”机器人的怀里一动不动,黑色眼珠子睁大,满是不可置信,过了会儿,他才抬起头看向“机器人”。
视线越过“机器人”的肩膀,看到卧室角落里还站着一个一模一样的机器人。
“……”楚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