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林清禹的手机响起。
这个号码是庄瑛给的应急号，除了庄瑛和几个联络人外，无人知晓；但只有紧急情况下才会启用，完全不该是今天这个时候。
许昭立刻去拿林清禹的手机。
林清禹还被压在下面，但也同时伸手去拿，他当然抢不过许昭的速度，眨眼间手机就到了许昭手里。
“许昭……”林清禹无奈道，“给我好吗？”
“我以为我们之间已经没有秘密和隐瞒了。”许昭说。
林清禹轻叹了口气：“行，你看吧。”
许昭从善如流地划开了手机，没有锁屏，映入眼帘的就是一条短信：
“发件人：扬。”
“十一点，我来南湾接你。然后去老地方。”
许昭把手机还给了林清禹：“是杨戚的人？”
“嗯。”林清禹点头。
许昭看了眼表：“那我先走了，免得引起他们怀疑。你……注意安全，一路小心，一定要平安回来……”
林清禹郑重地点了下头，然后蜻蜓点水地拂过许昭灼热的唇：“好，我一定。”
“我等你！你要记得——有人在等你回家！”
-
许昭提前一小时离开了酒店，没有留守跟踪，因为怕给林清禹带去危险。
林清禹随后上了一辆黑色商务车。
“打针还是戴眼罩，你自己选。”顾天扬似笑非笑道。
“我有的选吗？”
林清禹扭头看向顾天扬，顾天扬这次没戴口罩和帽子，显示是没打算再掩饰身份。
“祁皓，你这身皮披得真好。”林清禹讥笑。
“咱们彼此彼此，你不也披着林清禹——这个新身份，度过了安稳幸福的十多年吗。”顾天扬的声音骤然冷了下去，“你比我运气要好，有林亦明这个警察罩着你，不用在杨氏手下委曲求全。”
“所以，你想让我也尝尝你的滋味？”林清禹平静道，“众叛亲离，被警方通缉，没有再回头的余地。”
“不。我只想让你知道——我们出身相同、经历相同，顾天宇，我们才是同一类人！你却和林亦明那些警察混在一起，你们完全是格格不入、背道而驰的！”
林清禹闻言依旧平静：“你已经断了我所有的退路，何必再说这些多余的废话。”
“还记得顾家村被火烧之前的那三个月吗？日复一日的黑暗房间，通过电击厌恶疗法，让人摒弃善心，摒弃对那些被拐女人的多余的同情，把她们想象成金钱和创造金钱的工具——其实我们骨子里都被刻上了犯罪的基因。承认吧，顾天宇，你只是一直通过药物来压制自己的原始欲望而已。”顾天扬的声音循循，带着诱导。
“你的母亲也是赚钱工具吗？”林清禹骤然开口。
“我为了攀上杨戚，制造偶遇结识了杨戚独女，成功和她谈上恋爱，又认杨戚做了义父。杨戚的女儿——不过是我复仇的工具而已。”顾天扬毫无感情地说着。
“你能成为杨戚的左膀右臂，这些年，你帮他中转流通、中介贩卖的少女应该是五位数起步了吧？”林清禹冷冷道，“你午夜梦回的时候，不怕她们成群结队来扰你不得安宁吗？”
“我为了生存而已。我说了，我没有你那么好的运气，遇上一个能拉你出深渊的警察。”顾天扬无所谓道。
林清禹懒得再看顾天扬一眼，只伸手说：“你把这一切都归结于运气，那我跟你也没什么话好说了。给我一针吧。”
顾天扬却没有立刻动手，而是突兀地问了句：“你后悔在顾家村的那场大火中救了我吗？”
林清禹已经闭上了眼，不做理会。
“不说也没事，我知道你就是这样一个人，同情心泛滥。”顾天扬自顾自说道。
“3月25日那晚——国际学术论坛结束的庆功宴上，你找我攀谈，借机给我灌酒，其实酒里下了药，对吧？”林清禹突然说，“我那晚感觉很不对劲，但从未往素不相识的你身上想过。”
“一点催眠辅助剂而已。”顾天扬笑道，“我打听你现在的身份和名字花了些功夫，但通过杨戚的关系，这事也不算多少复杂。这些年我一直在关注你，林清禹。”
林清禹闻言，只漠然道：“你的目的已经达成了，不用再跟我炫耀什么。”
“不，我只想告诉你，我们有着共同的目标——杀了杨戚。另外，我还为你准备了一份礼物。”顾天扬刻意卖了个关子。
林清禹讥笑：“615泄露养父行踪的人并不是尹芬，你既然知道是谁，就痛快点告诉我，再这么磨蹭下去，车就要开到屏水了，你不怕我记住路吗？”
“我想，这份礼物你会很喜欢。”顾天扬说，“615泄密的人，不，应该说是杨戚的帮凶，他就是——林亦明的上司，J市市局前副局长，宁达。”
林清禹面上的表情仍没什么太大的起伏，不过他的性格一向如此，顾天扬并没有起疑。
只见林清禹哂笑一声：“你这算什么礼物？只告诉我一个名字，然后呢？像公安一样拘着我，我拿什么去报仇？”
“我会把他送到你面前，让你可以亲自动手——杀了他。”
顾天扬的声音仿佛从骨头里都渗着寒意，末了，不忘笑里藏刀地看着林清禹：“怎样，这份大礼你喜欢吗？”
“你在短信里说，只要我叛逃警方，和你合作，你就会把杨戚的犯罪证据交给我，由我来处置。怎么，现在又反悔，想看我亲手杀-人了？”林清禹冷冷道。
“我跟你的承诺依然不变。但你要知道，宁达已经75岁了，你知道后果——他判不了死刑。你不想看到他死吗？”顾天扬循循诱导着，“当年的615案，伪造成交通意外的手法如此娴熟专业，还能避开公安侦查安装定位追踪，又不被林亦明发现，杨戚在这方面可没有这么专业，主策划只能是——林亦明的老上司，宁达。”
林清禹没有说话，沉默了片刻。
“不用着急回答我，我会给你足够的时间思考。”顾天扬说完，扬手对司机说，“注射器给我。”
“扬哥，内线的消息，公安内部发了林清禹的协查通报，包括边检和机场都收到了通知。”司机说。
顾天扬满意地看向刚被注射完药剂，正昏昏沉沉倚靠在窗边的林清禹：“别担心，我有办法送你出境。”
“你不是就想看我被抓吗？想让我去监-狱里陪你，对吧？”林清禹昏昏沉沉道。
顾天扬无声地笑了：“我如果能走，当然会带你一起。但是，如果不幸——走不了的话，就只能拉你跟我一起作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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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州市公安局，刑侦支队长办公室。
郑支队用加密手机给“Z先生”发送了短信：“一切办妥，还需要我做什么？”
“等。好戏开演。”Z先生回复。
“林清禹的案子，需要我主动参与吗？”郑支队又问。
“你自己斟酌，演得像一点就行。”Z先生回。
“好，我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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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商务车缓缓驶入屏山隧道，然后在隧道出口和一辆银色小轿车会和。
车门打开，从小轿车上走下一人——上身白T，下面的警裤还没来得及换。
“梁队长。”顾天扬摇下车窗，和来人打招呼道。
梁风迅速打开副驾车门，上了顾天扬的车。
“护照和通行证给你们办好了。我的建议是：先出省，本省内对林清禹下了紧急协查，省内都拉响了最高警报。”梁风冷冷道。
“明白，多谢梁队提醒。”顾天扬说。
“快到了，把人弄醒吧。”梁风看了眼后排座上昏睡的林清禹。
“不着急，药效还有一阵，等时间到了自然会醒的。”顾天扬说。
梁风又回头确认了一遍林清禹没醒，然后说：“杨戚还不知道你偷偷带走了林清禹吧？你背着杨戚做了这么多事，小心被他发现。”
“不怕，我马上就要把杨戚的犯罪证据送给你们警方了。”顾天扬无所谓地把玩着手上的注射药瓶。
“你的行为逻辑，我真的无法理解。”梁风由衷道。
“你当然无法理解。”顾天扬笑道，“但是——有人能理解。”
他说完，看向身旁的林清禹，眼神中满是对猎物的志在必得。
梁风怕说得太多引起顾天扬的怀疑，对林清禹不利，因此点到即止：“人不能要的太多，你想好如果杨戚发现，你要怎么处理他？”
“我不会给杨戚这个机会的。”
顾天扬说完，拍了拍司机的肩：“吴弟，等会儿送完我到地方之后，你就立即带着所有的证据文件去指控杨戚，这个立功机会给你了。”
“好，我明白，扬哥。”司机答，“只要您吩咐，您让我去代您坐-牢都行。”
梁风在这时出声说：“放心，判不了你几年，加上重大立功，缓刑也有可能。天扬，你不用搞这么麻烦，等会儿我直接把小吴护送到市局，保证不会让杨戚发现。”
顾天扬欣然点头：“好，还要麻烦梁队你们尽快动手，免得夜长梦多。”
“这你放心，我有数。”梁风说。
“到了。”
顾天扬的话音刚落，林清禹就悠悠醒来。
“装睡多久了？”顾天扬问。
林清禹慢悠悠道：“反正都要走了，我没必要装。”
梁风打断道：“时间紧急，我先说几句，林清禹，你的假护照和通行证我都给天扬了，你们先出省再出境，千万不要从本省走，省内对你下了紧急协查。”
林清禹这才注意到梁风，懒散地打了个招呼：“梁队，你也在啊。”
梁风点了下头：“嗯。我就这些要交代你们的，天扬，那我先带小吴走了。”
顾天扬上前和梁风握手：“梁队，一路顺利。”
梁风回握：“好，你们也是。”
梁风说完，又转向林清禹，主动向他伸出了手：“林医生，以后大概也不会再见了，祝你一路顺风。”
林清禹伸手，轻轻和梁风相触：“谢谢梁队。”
梁风不易察觉地在林清禹手心轻敲了两下。
南州市公安局，秦副局长办公室的灯光彻夜通明，纪-委监委刚打来电话：
“秦副局长，有个紧急情况要通知您，你们市公安的郑国松支队长，今天白天被实名举报——要挟嫌疑人家属，向其索贿。”
秦副局一开始还没当回事，只惯常地打着官腔道：“刑侦口承担的压力巨大，被诬告是常有的事，还希望纪-委的同志们能理解我们的辛苦不易。既然是实名举报，也希望你们能彻查到底，还郑支队一个清白。”
“秦副局您先别着急打包票。”电话对面的人说，“我们接到实名举报后立刻核查材料，并没有发现明显伪造的痕迹，我们于一小时前秘密搜查了郑支队的住处，发现了大量还未转移的现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