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呼吸脉搏吗？”派出所民警问。
“……没有。”另一民警答。
“120叫了吗？”
“接警中心已经叫了，正在路上。”
“通知分局，让法医和刑侦来。”
“市局刑侦今天在我们分局开会，我直接叫他们过来吧。”
“行，要快。”
三楼和楼下单元楼门口，民警正在拉警戒线。彼时正是午饭后的午睡时间，虽然破门的动静颇大，但围观的群众寥寥。
而这时，一个青年男子匆匆从楼上跑来，执意要往里闯，被门口的民警拦下。
“我是报警人。”青年男子着急道。
“叫什么名字？”门口的民警问。
“祁皓。”男子语速飞快，神色焦急，“我是南州大学医学院的助教，我有急救资格证，这是我的认证，可以让我先进去救人吗？”
“等下，”民警核对了他的证件后，冲屋里喊，“姜队，这里有个急救员！”
“让他进来。”屋里传来一个声音。
民警递给祁皓鞋套，然后抬起警戒线，示意他进去。
房间里，姜队有条不紊地指挥着现场：“120还有多久？”
“五分钟。”另一民警答。
姜滨点头，打量了祁皓一眼：“这位急救员，你先救人。”
“好。”
祁皓立刻上前，他探查了昏迷者的呼吸脉搏后，当机立断对昏迷者实行心肺复苏。
姜滨在一旁看着，问身边的民警：“市局的人在路上了吗？”
“嗯，已经出发了，分局离这边很近，估计也就七八分钟吧。”民警答。
祁皓按压了三分钟后，面色愈发低沉，至五分钟时，120急救人员及时赶到，接替了他的工作。
祁皓后退几步，让出位置。然后，一脸悲痛地向姜滨摇了摇头。
“家属在吗？”急救医生问。
“她没有亲属。”祁皓强压下悲痛的情绪说，“我是她的邻居。”
“要送医院吗？”姜滨询问医生的意见。
“没必要了，确认死亡。死亡时间应该在至少一个小时前。”医生摇头道。
“明白，那我们警方接手。辛苦了。”姜滨说。
急救人员前脚刚走，市局的许昭、刘法医等人后脚就赶到了。
“老姜。”远远的先闻许昭其声。
“许大队长，好久不见。”姜滨说。
许昭和姜滨熟络地握了下手：“怎样，什么情况？”
“120急救医生确认死亡，死亡时间预估一两个小时前。死者尹芬，59岁，国籍米国，根据迁出国籍前的户籍信息，出生地本省J市屏水县，没有子女，父母均已死亡，没有其他在世亲属。”姜滨简要介绍道。
“报警人还在吗？”许昭从姜滨手上接过案件资料。
“您好，我是报警人。”祁皓主动上前。
“您好，市公安局刑侦支队，许昭。”许昭出示了警察证，“首先感谢您及时报警，然后我这边要做一个简单询问，可能要耽误你一点时间。”
“好的，没问题，今天周末我都有空。”祁皓答得爽快。
“你住在楼上吗？”许昭问。
“对，这幢楼的402。”
“你是怎么发现异常的？”
“我和尹芬阿姨既是邻居又是老乡，我们认识好多年了，尹阿姨平时常住国外，但一年偶尔也会回国一两个月。她回国时就经常邀请我去她家吃饭，说一个两个的都是烧，我自己也不大会做饭，周末就常去蹭饭。昨天和她约好了今天中午十二点半一起吃饭，我准时下来敲门，但没人回应，我以为是尹阿姨出门了，我就给她打电话，但打了两三通都无人接听。我越想越不对劲，尹阿姨她以前是大学教授，一向都很守时，不会无缘无故爽约，而且……”
“嗯。”许昭和一旁的民警边听边记录着。
“我是医学院助教，平常也会给尹阿姨看看病，她……”祁皓说着，哽咽了一下。
许昭察觉到对方情绪不对，抬头看向祁皓。
“她不久前刚确诊了淋巴瘤……晚期……我怕她出事，所以报了警。”祁皓艰难地说完，方才急救操作时强自压抑、强作镇定的情绪，在此刻无法自已地宣泄出来。
“节哀。”许昭温声安慰。
许昭用戴着手套的右手拿起死者的手机，没有锁屏密码，很轻易就打开了。
“你的手机号是多少？”许昭打开死者的通话记录核对。
“139、6801、5782。”祁皓报出自己的号码。
“好的。”许昭核对无误，“你去找门口的庞警官登记一下身份信息，如果有事我们再联系你，好吧？”
“好。”祁皓答。
姜滨也凑过来看手机：“这个139的未接来电时间是12点35，之后12点42又有人打了四次电话，同样未接。”
“1832……”许昭默念了一遍号码，脸色晦暗不明。
“我查一下机主。”姜滨说着拿出手机。
“不用了，我知道机主是谁。”许昭说。
另一边，刘法医满头大汗地起身：“死者衣着整齐，尸表未见新鲜损伤，未见反抗伤，双眼睑结膜见密集点状出血，初步推断为窒息死亡，死亡时间两小时内。不能排除他杀。”
“死者没有近亲属，那就直接送市局尸检吧。”许昭冷声说。
“等等！”刚登记完信息的祁皓走过时，正巧听到他们的对话，“我给尹芬阿姨看过病，她的疾病史我了解，除了恶性淋巴瘤，她还患有一些基础性疾病，但这些疾病没有一项会引起窒息死亡！我是南州大学医学院助教，我对以上言论负责！”
许昭没什么情绪地点头道：“谢谢，你提供的信息我们会考虑的。”
“如果尸检结果证实尹芬阿姨是窒息死亡，那就可以排除病理性死亡，这不是一起自然死亡案件！希望你们考虑！”祁皓郑重且激动地说着。
“好的，感谢你提供的信息。”许昭再次官腔道，“屈粤，你带他离开现场。”
见祁皓离开，一旁的刑警提着电脑上前：“许队，我去拷贝了单元楼大门的监控，重点排查今天13点前进入单元楼的人群。”
“嗯，这个排查量太大了，回局里慢慢看。先看死亡时间附近的吧。”许昭指着屏幕上的时间轴，“这里开始，开倍速。”
“是。我刚刚粗略看了下，11点开始进出的人很少，我让2幢物业巡逻员辨认了一下，他说监控里的人除了两个明显穿外卖工作服的，还有一个生面孔，应该不是2幢住户。”
“停。”许昭指着监控画面中的人影说。
刑警按了暂停，又仔细看了看画面：“哎对！巡逻员说的生面孔就是他。”
“林、清、禹。”
许昭缓缓地、一字一字地吐出这个熟悉的名字。
林清禹的车开不进尹芬家小区，他在路边随意找了个位置停下，然后匆匆向香山小区跑去。
小区门口横停着好几辆警车，有的还亮着红蓝色警灯，“呜呜——”的警报声不绝。林清禹直觉不对，大步跑向尹芬所在的2幢单元楼。
单元楼门口聚集了一些围观的居民，林清禹随意拉了一个面善的老奶奶，询问情况。
老奶奶看面前是个年轻帅气的小伙，态度瞬间变得热络：“2幢302室的你知道吧？一个独居老人、知识分子，五六十岁吧，比我还年轻一点呢。就刚刚，人没了！”
“您说……2幢302？”林清禹感到自己的身体在发抖。
“对呀对呀，就这楼的302。”
林清禹紧紧攥住手心，手指在皮肤上留下深深的掐痕。
只差一步——
他就可以拿到尹芬手上直指杨戚的证据。
他就可以要求省厅重启615案调查。
只差一步，就可以让那些罪恶之人永赴地狱……
林清禹努力克制着自己的表情，不露出丝毫破绽和过激的情绪。
“警察前前后后来了两三批，哎哟，看样子可不是个简单的事，听他们的口气，好像是杀人呢！”老奶奶扶着胸口说道。
“您确定——警察说是杀人案，而不是疾病死亡吗？”
“哎这……反正来的一个帅小伙我认识，是市里面的一个小领导许昭，我闺女在法院嘛，她在相亲会一眼就看中了人家，只可惜人家没这意思……哎，你说一般的小案子市里面的领导怎么会来？”老奶奶絮絮叨叨地说着。
许昭？他也来了？
林清禹心中无由来地一惊。
“哎哟这个小伙子模样是长得真俊，可惜我闺女没跟他谈上……”老奶奶继续喋喋不休地讲着。
“谢谢，多谢您了！”林清禹捕捉到关键信息，匆忙道谢离开。
他隐隐感到危险逼近，他不能在此地多做停留。
林清禹匆匆驱车离开，却是向市区相反的方向疾速驶去。
他边开车边用右手拨通了屏幕最上方的最近联系人。
“岑遥，帮我订一张今天飞R国的机票，越快越好。”
林清禹握着方向盘的手还在发抖，但声音异常冷静。
“好。你的签证还在有效期吗？”岑遥没有问他发生了什么，而是默契地回应。
“在。”
“你不要挂电话，我在查……现在最早的班次是17点南州起飞，飞往R国九州岛。”
“好，就这班。我的护照在你家吗？”
“在的，需要我给你送机场吗？”
“需要，多谢！”
“我现在出发。你开车小心，注意安全。”岑遥最后叮嘱。
一小时后，林清禹驱车抵达南州市国际机场。
同一时刻的南州市公安局刑侦支队，众人正在忙碌地汇总线索。
“法医那边怎么说？”许昭问。
“确认为窒息死亡，至于具体是机械性窒息、中毒性窒息还是病理性窒息，还需等待进一步检验结果。鉴于死者邻居的证词，如果死者生前未患有可能导致病理性窒息的疾病，则排除自然死亡，考虑他杀或自-杀的可能性。”
“嗯。现场我看过，室内物品摆放整齐，无打斗痕迹，无破窗痕迹。另外，无遗书等自-杀证据。”许昭汇总自己的信息。
“死者的房间内、房门口有安装监控吗？”曹志平问。
许昭摇头：“没有。只能靠单元楼大门的监控了。”
这时，颜楚涵敲门进来：“许队，我们排查了2幢单元楼大门的监控，11点至警方封控为止，进出人群——剔除了楼内住户后，还有身着外卖工作服者3名，均已和外卖平台核对过身份无误，非小区住户1名，以上四人分别进入1次离开1次。”
“非小区住户，是林清禹吗？”许昭直截了当发问。
“是林医生。”颜楚涵确认。
“死者手机的通话记录，有什么发现？”许昭又问。
“死者社会关系简单，通话记录很好排查。去除10086、12345等明显为客服热线的，今日0点起：10点01分拨出一个电话，机主是林清禹，通话时间2分钟。12点35收到三个未接来电，机主是祁皓。12点42收到四个未接来电，机主是林清禹。”颜楚涵说。
“祁皓这边，他和死者的社会关系、往来记录和他的笔录叙述都对得上。派出所姜队长说他施救时很努力，应该是出于医学生的素养，还有与死者的关系。”屈粤说。
许昭却话锋一转：“林清禹——和死者是什么关系？”
“系统里的信息查不出，只能看出他们都出生于J市屏水县。”屈粤说。
“从通话记录推断，他们应该认识。林清禹出现在2幢单元楼的时间是11点15，联系到通话记录，他去拜访死者的可能性极大。”许昭分析道。
“那我叫他来做个笔录吧？”颜楚涵征询地问。
“不。”许昭立刻抬手阻止。
许昭的话音还未落下，现场勘察的同事火急火燎地推门进来：“有情况！死者杯中验出过量氯-硝西-泮，明显超出正常服用剂量，杯上有林清禹的指纹……”
“你……再说一遍？”颜楚涵的声音都变了调。
“死者杯中验出过量氯-硝西-泮，明显超出正常服用剂量，杯壁上有林清禹的指纹和死者的指纹，杯内有死者的DNA。”现勘又重复了一遍。
许昭面色极冷，给刘法医拨去电话：“老刘，重点化验一下死者胃内容物、血液中是否含有氯-硝西-泮，含量多少。”
“我刚取完检材……得，感谢你的提醒，氯-硝西-泮作为安眠药的药效很强，一般服用剂量都很小，很容易漏检。”刘法医那边叮铃咚咙的声音不断。
“我电话开着，等你结果。”许昭说。
“怎么办……”一旁的颜楚涵捧着手机，手足无措，她刚刚点开通讯录找到L字开头的林清禹。
“不要打他电话！去查沿路监控，去找技侦定位手机！”许昭一把夺走颜楚涵的手机，厉声说道。
“按他杀刑事案件处理。”一旁的曹志平小声提醒。
“是……是！”颜楚涵一路小跑向技侦办公室。
“如果真是他……”曹志平和许昭对视了一眼，言辞斟酌，“他反侦察能力很强。”
“所以动作要快，拘传证我去签。”许昭冷声说。
“许昭，”电话里传来刘法医突然提高的音量，“确认含有氯-硝西-泮，明显超出正常服用剂量。但是否是因过量氯-硝西-泮引起呼吸中枢抑制——从而导致的死亡，还需结合死者年龄、血药浓度等情况做进一步检验确认。”
“确认林清禹有重大作案嫌疑，我去签拘传证！”许昭一把抄起桌上的文件，“剩下的人去查监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