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医生，送您去哪？”许昭弯身给林清禹拉开车门，一脸“恭敬”。
林清禹见状笑道：“我回医院。”
“您还回去上班啊？”许昭震惊，“你们单位这么压榨劳动力的吗？”
“……我去挂盐水，自己单位熟悉点。”林清禹说。
“哦……那有VIP待遇吗？”许昭好奇道。
“没有，但可以在人多排长队的时候，直接拉个科室的同事来给我扎针。”林清禹调侃。
“那你怎么不自己来？”许昭问。
“还是根据那篇柳叶刀的疼痛学文章，”林清禹一本正经道，“自己给自己扎针会很痛的！”
“哈……”许昭努力憋住了自己的笑声，一脸“冷漠”继续开着车。
南州市第二医院离市公安局很近，许昭的笑声才刚落下，车就开到了医院。
林清禹一看输液室的人潮涌动，果断提着药瓶，扭头直奔二楼的普外科。
“你怎么不去你们精神科？你还能享受一个人的办公室……”许昭好奇。
“这件事你一定要保密。”林清禹突然严肃道，“今天是我们科主任上班，我曾亲眼见过他给他女儿扎针，扎了三次还没扎进血管！我才不要当他的小白鼠。”
“啊哈哈哈……”许昭努力克制，才把笑声压到最小。
许昭给郑支队发了微信，特地汇报了林医生正在挂盐水，没有人给林医生买水买饭，因此获得了老郑特批的半天假。
“我真的不需要人陪……”林清禹无语道，“我给同事发个微信，他们从隔壁走几步路过来就能给我送饭。”
“我今天暂时不想去上班……老郑今天正在火气头上，他一看到我——就想扒了我的皮，然后把我送去隔壁派出所扫地。等他明天消了火再说。”许昭耸肩无奈道。
“行吧，我暂时收留你了。”林清禹说。
“多谢大医生，等会儿我送您回家！”许昭赶紧献殷勤。
“嗯，我也快了，还有半瓶盐水。”
“不急不急，您慢慢来。”
许昭把林清禹送到了家门口，还嫌不够，说医院的饭菜太难吃，看林医生都没吃几口，决定从自家——就在林清禹家隔壁的单元楼，拎来了一大袋子蔬菜、猪肉、牛肉，决定大展一番拳脚。
如此“盛情”难却，林清禹无奈之下，只能让人进了门。
许昭还是第一次去林清禹家，虽然这小区都是精装修，风格大差不差，但家具、家电都是自配的，这很大程度上决定了家庭的“温馨”程度。
许昭一进门就不由感叹，林清禹家的风格还真跟他本人一样——冷冰冰的、生人勿进。
客厅的冷白色灯光映照出摆放得井然有序、边角分明的大小家具，都是清一色的黑白色调，附和着灰白单调的墙壁，各自构筑出一块互不干扰的冰冷空间。
“呃……其实我家煤气灶坏了，一直没修……”林清禹看着许昭手里的一大袋子，尴尬道。
“你……从来不烧饭的吗？”许昭下巴都要惊掉下来。
“会是会……”林清禹尴尬解释道，“就……比较简单的。我一般都在单位吃，而且在国外习惯了用电磁炉，不怎么开煤气……”
“我看着帮你修修吧……”许昭无奈道。他打开厨房的燃气管道，然后拧开点火旋钮，燃气灶确实打不上火，“这看着也不像是打火石没电啊……”
许昭又仔细打量了一番燃气灶的内部构造——点火瓷针、外环火盖、内环火盖……
“可能是火盖放反了？点火针没对上？”许昭把燃气灶上的一个铁物上下颠倒了一番，又把几个铁物变戏法似的调换了顺序，看得林清禹眼花缭乱。
然后，奇迹般的，火打着了！
“……您真厉害。”林清禹发出由衷的感叹。
“一般一般，我们理工科的，都得会点维修技能。”许昭轻松地拍拍手上的烟灰，自谦道。
“理工科？”林清禹奇道，“我以为你是公安学或者侦查学专业的。”
“我是刑事科学技术专业的。”许昭笑道，“公安学专业出来的当领导，我们刑技专业的给领导打杂。”
“哈哈……据我了解，郑支队以前还是法医出身呢。”林清禹说。
许昭默默吐槽：“老郑他都不出现场多少年了，他那点法医知识估计全还给大学老师了，现在说不定还没我强呢。”说完又赶紧叮嘱：“嘘，你可千万别给老郑打小报告噢！”
“我是那种小人吗？”林清禹笑问。
叮铃——
两人说笑间，林清禹家的门铃突然响起。
“需要我回避吗？”许昭率先道。
“……不用，同事找我基本都是电话，除了工作我没什么社交圈。”林清禹对自家的门铃声也很是意外，“我先看看是谁吧。”
林清禹一推开门，就见一个瘦弱的女生孤零零地站在门外。虽然是春分时节，但傍晚的天气实在算不上寒冷，她却用冬季大衣将自己从上到下裹了个严严实实，双手紧紧环抱着自己单薄的身躯，脸上还挂着残余的泪痕，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
“孟小蕊？”林清禹一眼认出是自己前几天的病人。
“林医生对不起！我知道不该打探您的私人住址……”孟小蕊一开口就先道歉，“但我真的没办法了……我等不到后天您上班……”她的声音十分颤抖，整个人也摇摇晃晃，看着状态相当不好。
“你先别急，先坐下说。”林清禹从餐厅搬了把椅子放在进门换鞋处，扶着一步三摇的女孩就近坐下。
但他没有关上房门，而是认真看着孟小蕊叮嘱道：“但你一个女孩子，千万记住，以后不要大晚上去异性家，哪怕我是你信任的医生，毕竟知人知面不知心。然后，我们最好找个公共场所继续谈话，你看小区物业那里可以吗？”
“不，我不想让其他人听到……”孟小蕊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林医生我相信您，而且我也不怕这些，我真的不怕……”
林清禹轻叹了口气：“但是我怕，小蕊，我们一男一女，你不能在我家，这也违背医生的职业伦理。”
“呃……”许昭从厨房探出身来，他此刻正系着一件从自家带来的男式围裙，手拿锅铲，准备大展厨艺，“你们好像忘了，我也是男的……”
许昭说完，从裤袋里掏出一张警察证，啪的一声拍在桌上：“不过是男是女不重要，有我这个警察在就算是公共场合了，你们要是不想让我听，我就先进房间躲着。孟小蕊，你一大不对劲就大声喊，我肯定能听到，这样就算报警了。”许昭又侧身看向林清禹，双手一摊：“林医生，这样总可以了吧？”
“……行吧。”林清禹无奈。
孟小蕊却抬起头，用刚哭过的、湿漉漉的小鹿眼睛，上上下下打量了许昭一番：“我上次在医院见过您……您是林医生的朋友吗？”
“是啊，我也记得你。”许昭当时就觉得这女孩奇奇怪怪，只不过接了个导师的微信，就一脸慌慌张张地跑走了。
“您是警察吗？”孟小蕊又确认道。
许昭再次从裤袋里掏出证件，他亲自翻开，一一展示给孟小蕊看：“喏，我名字、照片、警号，你可以确认。单位南州市公安局刑侦支队，就在隔壁。”
“那……我可以直接向您报警吗？”孟小蕊突然说。
许昭和林清禹立刻默契地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敏感地觉察到——在这个女孩身上，可能发生了什么。
“可以的，你说。”许昭拿出手机，当着孟小蕊的面打开了录音。
“但我没有证据……”孟小蕊的声音又开始发颤，隐隐带了些哭腔。
“没事，你只管报案，证据由我们警察来搜集。”许昭安抚般地轻拍了拍她的背，但碍于男女之间，许昭很快收回了手。
“不，不是这个……”孟小蕊用手背抹了一把脸上即将掉下的泪珠，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静、清晰，“他在我身上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和……体-液。”
体-液……
许昭和林清禹瞬间明白了。
“有进入吗？”许昭尽量换了个温和的用词，但在这种情景下，其实任何语言都是无法温和和安慰的。
“没有。”孟小蕊回答，她的声音比刚才冷静了许多。
“事情发生在今天对吗？是今天几点？”许昭尽量柔声问道。
“大概三小时前，下午四点。”孟小蕊冷静克制道。“因为他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和体-液……我想着当即报警也没有什么用，但我明天还有他的周研讨会，我害怕……我害怕看见他。但我还不想和他撕破脸，因为我手上没有他的证据……我必须要拿到证据！”
许昭觉得这个女孩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柔柔弱弱，但骨子里是十分坚韧、聪明的，比他遇到的很多性侵案受害者都要冷静和理智。
“证据的事，你千万不要想着自己去冒险。”许昭郑重叮嘱道，“你记住，你身后还有我们这些警察，我们也不是吃干饭的对吧？”
“嗯。”孟小蕊认真点头，“但我暂时还不想和他撕破脸，我想找林医生开张病假条，这样我明天就不用去见他……”
“这个你放心，病假条我用公安的身份让医院去开，这样随便你想写什么都可以，写个肠胃炎或者别的，不会引起他的怀疑。”许昭立刻给出方案。
“嗯……好。”孟小蕊点头。
“但是，不管有没有留下什么痕迹，”许昭尽量用着温和的词语，“我还是希望你能去医院做个检查，避免留下未知的伤害，你看可以吗？”
许昭知道这件事是对受害者的二次伤害，但无论是从身体健康的角度着想，还是尝试着寻找证据并立即进行证据保全，对受害者都是有百利的。
“我……”孟小蕊犹豫了一会儿，最终勇敢点头，“我可以。”
许昭很是欣慰：“我现在打电话叫个女警察陪你。对了，你三小时前穿的是这件衣服，对吗？”
“是的，我没换衣服，只多穿了一件外套，但我确认……没有可能有体-液和指纹残留……”孟小蕊十分清醒地说着。
“不论如何，让我们试试看，可以吗？”许昭温柔道，“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也不要就此放弃。”
“嗯。”孟小蕊点头同意。
“那我需要先带你去一趟公安局，然后留下你的所有衣物，让我们进行检验，可以吗？”
孟小蕊没有犹豫：“可以。”
“好。”许昭欣慰道，“那你先稍等一下哦，我打个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