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其它小说>屏水向南[刑侦]>第4 章

  许昭结束了案情会,立马往林医生那儿赶去,可不好耽误太久这位郑支队请来的大专家。

  刚走到会议室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的交谈声。

  “对,心理学可以和很多门学科交叉研究,能擦出许多奇妙的火花。对了,郑支队说你们手上也有一个抑郁症自sha的案子,那个孩子救回来了吗?”林清禹说。

  颜楚涵支吾道:“呃……这我不知道,我还是新来的。”

  许昭闻言一笑,心说这小姑娘还不算太笨。他没有马上进门,而是在门口又“偷听”了会儿。

  林清禹似乎意识到套不出什么话来,闲侃起来:“女生去刑侦队,好像比较少见。”

  “啊,是,去刑侦队是我一直的梦想。”颜楚涵解释说。

  林清禹听到梦想二字,连忙道:“是我刻板印象了,觉得一个年轻女孩和刑侦队给人的印象不太一致,如果有冒犯到你,非常抱歉。”

  颜楚涵赶紧摆手:“不不,没有冒犯的。”

  许昭在这时推门而入,佯作一身风尘仆仆。

  “抱歉啊,林医生久等了。”

  “还好,没等多久。”林清禹温和道。

  “实在抱歉,队里的事都堆到今天了,耽误您一上午,改天我请您吃饭。”许昭满脸歉意道。

  然后他转头就换了公事的态度,吩咐颜楚涵:“小颜,你来打笔录。”

  “是,队长。”颜楚涵应声。

  许昭面对林清禹仍是客气的态度:“林医生,请问张星凡的病情如何,您可以简单介绍一下吗?或者您需要去医院调一下病历记录吗?”

  “凌晨张星凡给我电话后,我就让同事把他的病历传给我了,我刚刚又仔细看了一遍。3月6日,我第一次接诊张星凡,初诊结果是中度抑郁症伴有中度焦虑,并且有显著加重的趋势,我要求他服药一周后复查并考虑住院治疗。”林清禹专业概括道。

  “他的病历方便给我一份吗?”许昭问。

  “方便的,我微信转给你?但是我这只有电子病历,检查报告要明天回医院系统去查。”林清禹说。

  “微信吧。”

  许昭顺势加上了林医生的微信,却在看到对方的头像时,微微一哂。

  是一张“中老年风”的花草照。

  看来这位精神科医生的心理年龄——直逼自己家族群里爱用花草风景照的父母长辈了。

  “谢谢,其他报告我改天去医院找您拿。对了,您刚刚说让张星凡住院?”许昭问。

  “是我的建议,但他拒绝了。”林清禹轻叹了口气,“我再三询问,得知他家境不好,不想再花钱治病。”

  家境不好,这和许昭了解的情况相符。

  “所以您只能继续给他开药?”

  林清禹点头道:“嗯,那是第二次接诊,3月13日吧,我让他晚上6点来找我,等我下班给他做个心理咨询,看看除了住院外,能不能通过用药结合心理咨询的方式试试看。”

  “又是义务劳动?”许昭不禁发问。

  “算是吧。我下了班也没什么事,能帮到一个孩子总归是好的。”林清禹说。

  许昭觉得这医生简直是外冷内热的代表,第一眼看觉得高冷,拒人于千里之外,但这动不动就是义务劳动的,简直可以去医院门口摆个善堂了。

  林清禹仿佛看出许昭内心所想,解释道:“我在学术期间,研究过许多因病自sha的案例,那些年轻生命的逝去特别令人惋惜,有些孩子发出了求救却得不到回应和帮助,我常常想如果能穿越时光,我一定去拉他们一把。”

  那您一定能开个穿越时空的大善堂了。许昭想。

  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们两个都是常与死亡打交道的职业,但医者面向生,希望从死神手中抢人,刑警则面向死,希望还死者公道和真相。

  “心理咨询的结果如何?”许昭问。

  “心理咨询是要以月份为单位的,至少八次吧,但我和他只进行了两次,然后他就……我不能辩驳说是因为没有完成一个疗程,所以没起到效果,我必须承认,他是我失败的病例。”林清禹的语气中难掩失落和自责。

  “我自己的理解啊,精神类疾病严重的也是一种绝症,医生也不是大罗神仙,能拖延住几天半个月的就已经很了不起了。”许昭宽慰道。

  “谢谢。我很喜欢特鲁多医生的一句话,偶尔治愈,常常帮助,总是安慰。”林清禹说。

  许昭愣了一下,没想到这医生还是个文绉绉的文青,但这句话用来形容倒格外贴切。

  “不过,”许昭话锋一转,“心理咨询应该会聊很多个人生活经历吧,您知道在这期间有发生过什么——让他突然产生了轻生的念头吗?”

  “我不能十分确定这就是他轻生的诱因,但他提起过一件事,让我记忆深刻。”

  “什么事?”许昭问。

  “在第一次咨询中,我全面询问了解了他的家庭关系、人际相处、学业情况等,我能初步推断,他的症结源自于家庭关系。他的父亲长期家暴他的母亲,并且——”

  林清禹顿了顿,语气中是克制的愤怒,“多次在他母亲不愿意的情况下强迫其发生性行为。张星凡尽力阻止了,但瘦弱的他实在是打不过身强力壮的父亲,他感到深深的无能为力、自责和绝望。”

  “什么?”许昭重复道,“你确定,是他父亲虐待……还强/奸他母亲?”

  这和许昭所掌握的证据完全不同:张星凡多次和朋友倾诉,说父亲殴打虐待自己。然而在林清禹口中被害人却变成了他母亲。

  张星凡和林清禹,这其中必有一人没有说出完全的实情。

  是张星凡向好友撒了谎?还是林清禹……不知为何,许昭又无由来地嗅到这个人身上萦绕的一股神秘的檀香气。

  林清禹似乎觉察到许昭的怀疑:“因为张星凡不同意录音,我只能边听边做一些关键的记录,但对于重要的信息,咨询师可以通过策略进行反复的询问,我确认自己没有听错,也相信张星凡的遭遇。”

  “嗯,”许昭又问,“那他有没有提起过她爷爷?”

  “有,这也是我刚刚说的记忆深刻的……不仅仅是他父亲,他的爷爷也曾经强/奸他母亲……”林清禹的声音无法再保持平静。

  “畜生!”颜楚涵忍不住骂出声。她看过案发现场,知道张星凡涉嫌杀害其父亲和爷爷,当时只觉得这人丧心病狂。如今,却想对死者骂个活该。

  许昭皱眉道:“不要把个人情绪带入工作。”

  “对不起!”颜楚涵立马低下头,把头埋进电脑里继续打字。

  许昭转向林清禹:“我想再和您确认一下,张星凡的父亲曾多次违背其母亲的意愿而强/奸其母亲,是多次,不止一次,对吗?”

  “从张星凡的表述中,是的,长期且多次。”林清禹肯定道。

  许昭又问:“最近一次是什么时候,您知道吗?”

  “我不确定,张星凡和我提起过3月17日发生过一次,我无法确定这是不是最近的一次。”林清禹答。

  许昭继续道:“好的。那张星凡的爷爷也曾强/奸过张的母亲,且不止一次,对吗?”

  “从张星凡的表述来看,第一个问题,是的,他爷爷强/奸过他母亲。”林清禹说,“但第二个问题我不清楚,我只知道发生过一次,同样是3月17日那天。”

  “那么,3月17日那天——是他爷爷和他父亲共同强/奸他母亲吗?”

  林清禹顿了顿,似在思索、回忆,过了很久才说:“如果张星凡提过,我应该对此记忆深刻,不会没有印象。但现在,我的记忆中张星凡确实没有提起过这一信息。所以,我无法确定。”

  “好,我明白了。”许昭顿了顿,突然又问,“在得知这些事情后,你为什么不报警?”

  “张星凡说他曾经报过警,但他偷录的录像全部被父亲发现并销毁了,警察说证据不足,不给立案。并且,他报警的事很快被他父亲知道了,父亲警告他这件事没有警察会管,下不为例,然后当着他的面十分残暴地强/奸了他母亲……张星凡说从此后他再也不敢报警了,并且央求我千万要保密。”林清禹说着,半是愤慨半是悲哀地叹了口气,“我想着我肯定是要报警的,但心理咨询伦理守则要求我们一定要保护好被咨询者,包括张星凡母亲的生命安全,我无法权衡我的报警是否会伤害到他们,并且我手上没有他父亲强/奸的实质证据,恐怕我的报警会造成跟张星凡当初一样的结果……”

  “好的,我明白了。感谢您提供的信息。”许昭收起桌上的笔记本,尽管上面只有寥寥几笔,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信息。他没有在林清禹面前表露出对于“张父强/奸张母”这一信息的意外和震惊,只是公式化地说:“感谢您配合调查,如果您又想起什么或者有什么需要补充的,请随时联系我们。”

  “嗯,有一件事,”林清禹斟酌着道,“我知道关于案子的事我不该多问,但张星凡是我的病人,我只想关心一下他的安危,他还能抢救回来吗……”

  许昭的脸色不明:“抱歉,涉及案情不方便透露。”

  见许昭已有起身送客之意,林清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还有一件事,不知对你们的案子有没有帮助。张星凡说他母亲这周要回老家J市。”

  林清禹故意停顿在这一句。

  “张星凡什么时候说的?”许昭果然来了兴趣。

  “张星凡是在最后一次心理咨询时提起的,也就是3月20日,说他母亲下周要回老家J市,算算时间,那就是3月22日开始的一周。”林清禹回答完许昭的问题,却没有停住话头,“我在想,这是不是张星凡下定决心自sha的契机——等他母亲走了,好避开他母亲动手,不让他母亲看到这些惨状。”

  许昭的脸色微微一变。

  他凌晨看完现场后,就让同事去联系张星凡的母亲,但电话到中午一直是关机状态,他便生出了些疑问。而刚刚林清禹提供的线索,刚好合理化了张星凡杀人的动机和选择这个日子的原因。

  “麻烦您再仔细回想一下,张星凡有说他母亲具体是哪一天回的老家吗?”

  许昭边问边打开背对着林清禹的电脑,在系统中输入张星凡母亲的姓名,虽然早上查过,但他还是要再确认一遍:

  杨翠微,户籍南州市朝云小区,2010年迁入。

  原户籍是,J市。

  ——J市屏水县杨家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