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斗开始了。
一开始，无尽海孕育的魔十分弱小，轻易就能击溃，在龙族强大的战力之下，构不成什么气候。
而龙族也因镇守有功，陆陆续续册封许多将领，龙族隐隐有称妖王的势头，而龙神更是在人间受香立庙。
然而，随着时间慢慢推移，无尽海的情况开始恶化。
刚开始，只是一条龙失手被魔拖进深渊中，所有族人都以为这是意外，没有放在心上，毕竟即使在平常，争斗受伤或死亡也是常有的事。后来，一支小队竟完全淹没在深渊之中。
黑龙立刻意识到事情的严肃，他召集所有龙族，要求所有将领不可再轻敌，并立刻制定了一整套作战计策。
没想到魔的力量越来越强盛，龙族惊讶地发现，那些魔竟然有了神智，甚至会诱骗龙族深入，在出其不意的时候偷袭。
战斗受伤成了家常便饭，减员损耗也常有发生。龙族开始不满其他种族为何不来分担压力。
黑龙作为首领，却知道，其他妖族太弱，普通神族更不如妖族，遇上强悍一些的魔，几乎只有死去的结局。
镇守的压力不得不落在龙族身上。
但与之而来的，龙族在三界已经拥有了无与伦比的地位。除了天帝和几个老神仙，龙族甚至也不将神族放在眼里。
而天帝却仿佛并不在意似的，依旧不断册封龙族将领，越来越多的龙族以武神之名在人间受到膜拜敬仰。
又一次战斗伤亡后，黑龙召集了所有龙族。
他提出，龙族不再以镇守无尽海为己任。
无尽海若是有一天爆发，最先受到灾祸的并不是龙族。
它们由人类的黑暗能量产生，最危及的必定是大地，而龙族拥有极为广阔的海域，只要龙族想要自保，魔几乎不可能伤害到龙族。
龙族是强悍不假，但一条龙从孵化到成年需要几百年时间，一条龙一生最多也只会生育两次，再这么耗下去，龙族迟早要衰败。
黑龙没想到，他的提议被那些龙族将领否定了。
他们说这正是建功立业的好时候，龙族如今三界独尊，威名远扬，是多少年也求不来的机遇。
整个龙族在这次集会里吵成一锅粥，黑龙已经觉得有些不对劲，直接去到了白玉京。
他对天帝说，重新召集三界，另想办法，龙族不该独自承担。
天帝注视着黑龙：“你认为你的同伴们会同意吗？”
黑龙不说话，天帝笑了笑：“龙这种生灵，强大，好斗，坚定，但同时，他们喜欢漂亮的东西，喜欢荣誉，我给他们带着灵石的勋章，让他们三界名扬，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黑龙审视天帝良久，突然道：“你是故意的。”
天帝并不同他急：“随你怎么说。”
黑龙道：“无论你同不同意，我都会带他们离开。”
天帝不急不徐道：“你做不到了。不是龙神的你，又怎么号令龙族呢？”
“你什么意思！”
天帝一挥手，龙族领地出现了一面水镜，天帝与黑龙的面孔倒映在水晶中，他对所有龙族道：“龙神想要让你们不再镇守无尽海，放任魔进入三界，你们同意他的选择吗？”
一开始没有谁说话，但是片刻的寂静后，有人摇了头，接着，更多的龙出声道：“龙族册封武神，人间立庙，自然是要守一方平安。”
越来越多的龙族站在了继续镇守这一边，黑龙无言以对。
天帝看着他：“沧，你如今畏战不前，恐怕已经不再适合做龙神了。”
天帝转向龙族，看向其中一条年轻却战功显赫的白龙：“此刻起，废除黑龙沧的龙神之名，另立白龙为新龙神，享龙神供奉。”
黑龙看向龙族同伴们，他们不言不语，即使有几条不同意的龙替他说话，也被其他族人制止。
事已至此，再没设么可说的。
或为虚名，或为守护，皆是龙族的自己的选择。
黑龙呼出一口气，将自己身上代表龙神的甲胃卸下，一言不发地离开了白玉京。
他不想回到海域，也再无法回到无尽海，黑龙在天空中徘徊良久，最终落在了人间。
尽管守卫人间多年，但他自上次从小镇告别后，就再也没有仔细看过人间了。
他循着记忆，来到了赵家村。
沧海桑田，赵家村已经不复存在，村民早已移居到更加繁华的镇上，这里彻底成为了一片森林。
他去到曾今那家人所在的地方转了转，那个庭院被生长起来的高达树木所覆盖，连影子也没留下。
黑龙坐在树下，一时间有些茫然，也有些疲惫。他陷入沉睡。
人间已经悄然过了一甲子。
那天，他从黑甜乡中醒来，环顾四周，这深山老林似乎除了树木更加茂密了些，似乎并没有多大改变。
突然，他听到草丛里似有响动。
他扒开草丛一看，里面正躺着一个毛茸茸的白团子。似乎是只小狐狸，他敏锐地嗅到了些血腥味，翻弄了一下小狐狸，看出这小狐狸后腿受了伤。
数百年前他被天帝所伤，掉落人间，被小女孩捡了去，数百年后他回到这里，竟也遇到一只受伤的小狐狸。
或许是缘分吧，黑龙这么想着，手中灵力凝聚，将小狐狸的伤口治愈，小狐狸从昏迷状态醒来，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
黑龙拎着它的后颈，看着这小狐狸，问道：“你母亲呢？”
小狐狸既不通人言，也不懂龙语，这么小，甚至也没什么智慧。
大约是遭受袭击，也不知大狐狸是不是被其他动物抓走了。
黑龙捏了一下小狐狸：“真是可怜，你跟着我吧。”
这也算给自己的无聊生活找了点事做，他在森林里除去给小狐狸找吃的，就是日复一日地发呆。
小狐狸不是个闹腾的性子，黑龙有时候同它自言自语，小狐狸就安安静静地听，不搭理它的时候，小狐狸便自己跑到镇子上玩。
不知是不是受了黑龙的灵气影响，小狐狸长大得很快，而且竟然十分聪明。
黑龙对它说话，它虽无法开口回应，却句句听得懂。
那天，黑龙照例在树上发呆，到了饭点，小狐狸抓了一只野兔回来。
黑龙正想得入神，看见此情此景，不由得脑子一抽，道：“你说，为何会我当初会选择救你，而不是吃了你呢？”
小狐狸听完不但不害怕，反而跳到他的胸口上，歪头看着他。
黑龙看了一眼那只倒霉的兔子，再看了看小狐狸，这两个小东西在他眼里其实并没有多大的差别，一口还不够塞牙缝。
为何偏偏要吃了兔子，却养了狐狸？这问题太深奥，顿时把他难住了。
黑龙把小狐狸从自己身上拎下来，没搭理那只兔子，跑到了人类的小镇上。
小镇上有一位名气很大的教书匠，大家都叫他司徒先生，黑龙总听人说他是看透人世之人，他决定去找这教书先生问一问。
教书先生已经散了学，回到自己家中。
黑龙迫不及待，直接飞到院子之中，没想到这教书先生并没有被不速之客吓一跳，反而微笑地对他点头：“你来了。”
黑龙奇道：“你知道我会来？你知道我是谁吗？“
司徒先生道：“老夫前几日卜卦，算出今天会有贵客造访，老夫不知你是谁，只知道你在这世间有撼天动地之能。”
想不到人间竟然还发展出了这等能力，黑龙啧啧称奇，随后开门见山道：“我来，是想问你一个问题，听说你有大智慧，不知能否给我解答。”
司徒先生道：“贵客请说。”
黑龙看着他的院子，问：“为何你要养狗，却要吃掉鸡鸭呢？”
司徒先生道：“养狗是为了看家护院，鸡鸭是为了填饱肚子。”
黑龙道：“我看有些人家并不将狗用来看家护院，只是闲养着。”
司徒先生道：“那自然就是因为喜爱，喜欢赏玩。”
黑龙不解：“那为何不养鸡鸭赏玩，甚至还为狗宰杀鸡鸭？”
司徒先生道：“若有人喜欢鸡鸭，也无可非议，为了鸡鸭宰杀鱼虾，也是有的。”
黑龙皱起眉头：“那这样不就不平等了吗？在满足自己饱腹之外，还要仅仅为自己的喜好去随意改变其他生灵的死活，若是不插手，或许有的猫狗就应该饿死，有的鸡鸭就应该存活。”
司徒先生笑道：“没有人能做到众生平等的爱。这确非善举，却也达不到恶的程度，只不过是七情六欲罢了。
黑龙似是不解：“那什么是善，什么是恶？我养活了猫狗，却杀害了鸡鸭，我究竟是善是恶？”
司徒先生道：“若你以人评判，那就是七情六欲，若你以猫狗的眼中评判，那你就是善，若你与鸡鸭的眼中评判，那你实在罪大恶极。”
黑龙迷茫道：“如你若说，那世间的善恶，只不过关注自己族群的利害，永远找不到真理。”
司徒先生点头：“正是如此。”
黑龙看上去更加茫然了：“那还有什么是对的呢？”
司徒先生颔首微笑：“放眼三界五行间，唯有时间是永恒的，或善或恶，七情六欲，最终都会随着时间得到它的结果，最后就连结果也会随着时间消逝。正是因为一切都会随着时间消逝，所以你才敢追随自己的心，行你心中的善恶。”
他弯腰对黑龙行了一个礼：“贵客，你眼看天地，但每个人亦是他自己的天地，切莫着相了。”
司徒先生表示自己话已说完，要送客了，黑龙离开小院，却仍旧就无法完全参透这些话语。
他关好门，却突然看见小巷里蹲着一个白色的毛团子。
这狐狸竟然闻着味儿找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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