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都市异能>三界都想献祭我>第32章 忽已暮

  白涯静静地看着他,那瞬间连风都好像停了,他眼睛微亮,露出半分欣喜的光彩,却转眼又隐没不见了。

  秦沧虽然不懂为什么,但他却奇异地感受到了白涯的情绪。

  那种浓郁而温柔的春光还停留在白涯的皮肤上,但他眼睛却像是由一片凝滞的云。

  秦沧当他起什么春愁,冲他眨眼笑了笑,又转头回去看天上的云。天上那片凝滞的云又开始流动了,在随着日光慢慢染上金粉,变成薄红。

  “真好看,你看。”秦沧兴奋地转过来,指着天上。

  白涯笑着看他:“好看。”

  他如何看云,他就如何看他的心。

  橘红晚霞只留片刻,便日斜天涯。

  微凉的触感突然降落到皮肤上,秦沧抬起头皱眉:“怎么下雪了?”

  雪来的毫无预兆。

  刚才还明媚的天光逐渐褪了色,泛上了白雾。青草长坡上逐渐变得朦胧。

  白涯也抬起眼睛看天。曾经狐族桃花林也有一场的春雪,宛如漫天梨花风吹散,落在二人肩头上,像一场盛大而寂静的祝福。

  他眼睛里的停云变成一场纷纷开且落的大雪,秦沧一时怔住,好似什么很重的东西压在他心上,连呼吸也不敢了。

  过了许久,一点细雪落在白涯眼睫,白涯闭了眼,秦沧这才如梦初醒一般回过神。

  他拢了拢自己身上的披风,从席子上坐起来向四周张望,长长的山坡上似乎走下来一个人影。

  他定睛去看,那人影很小,走的也不快,等了一会儿才发现是一个牧童。

  牧童穿着十分单薄的衣裳,短衫短裤,光着小腿和胳膊,身形十分瘦小,一双脚在冰凉潮湿的草地里冻得有些发红。

  他背上背着一个背篓,手上提着一把镰刀,背篓里却只放了零零星星一点的干草。

  天也许是草地太滑,牧童脚下一歪,竟从山坡上一个踉跄直接滚落下来。

  秦沧喊了一声,身体比脑子更快的,立刻跑过去伸手抓住牧童的衣领。

  牧童摔得七荤八素,秦沧关切:“你怎样?还能动吗?”

  牧童在原地发了半天呆,这才慢慢地爬起来,伸手搓了搓身上的泥土。

  他悄悄瞄了秦沧一眼,似乎被他衣着不凡的的打扮给吓到,有些生硬地回道:“多谢......大哥哥,我没事。”

  秦沧看他脚上两块淤青,伸手虚指一下:“还能走路吗?"

  牧童走路的样子有点瘸,却仍旧摇摇头:“可以走。”

  秦沧看他的样子很可怜,转头去找白涯,白涯已经跟到他的身旁,恢复了一贯沉默平静的神色。

  秦沧商量道:“这小孩受了伤,我送他回去。”

  他还以为白涯会说危险,不会同意,谁知白涯竟出奇地好说话:“听你的。”

  秦沧转头去问牧童:“小孩儿,你家住哪儿?”

  牧童下意识答道:“翻过那个坡,往下山几里就是。”

  他又立刻摇头:“不用不用,我、我这就走了。”

  秦沧已经不容置喙地把小孩的胳膊架到自己脖子上一手把他托起,露出一个笑:“怕什么,我们又不是坏人!”

  他看牧童穿得单薄,胳膊和腿都裸露在外,索性把自己身上的披风解下来裹到牧童身上。

  牧童看着雪白的兔毛,受宠若惊地向后瑟缩:“我身上都是泥巴,衣服要脏了......”

  “一件衣服而已,抓紧了。”

  草坡上路滑,牧童也不敢再做动作,生怕拉着秦沧一起摔下去,只好小心翼翼地用两根手指捏住那兔毛披风,口中止不住地道谢。

  秦沧笑笑没说话,白涯也在一旁,伸了一只手扶着的牧童,眼神却有些飘忽,似乎穿透眼前,想起了遥远的往事来。

  三人在白雾中穿行,走了许久。终于来到了牧童所说的家中。

  屋舍周围零零星星的都是茅草屋,看着就十分不结实。

  他推门进入,看见一个老朽颤颤巍巍地出来,老朽看见秦沧和白涯二人,顿时瞪大眼睛:“阿田!你、这两位公子是谁?”

  秦沧把牧童放下来,小孩儿仰起头,拉着老朽的衣角:“爷爷,我回来的路上摔倒,碰到这两位好心的大哥哥送我。”

  老朽看着他们,十分局促:“两位公子是京城来的吧?阿田给你们添麻烦了。”

  秦沧笑道没有,他站在茅草屋内,举目向四周观望,整个房间不过四面墙壁,一眼望尽。

  老朽被他这目光弄得有些不安,双手搓了搓衣角,道:“我去给两位热些水喝。”

  水桶中只飘半个刨开的葫芦,老朽翻找了半天,才勉强找出两个看起来像杯子形状的器具。

  他用有些歪扭的铁锅舀了一瓢水,像灶上一放,去看牧童的背篓,稀疏的几捆干草也因这一场雪被打湿。

  整个房间那便没有可供烧火的东西了。

  老兄有些窘迫,秦沧装作没看见似的:“不用不用,我们方才饮过水,不渴。”

  他只是心下有些惊奇,皇城外的小村庄,不应该过得连一口热水也喝不上。

  不问不知道,一问秦沧的眉头便拧紧了,老朽告诉他,如今的村庄大多都是这副模样。

  风雨不顺,土地枯瘦,种子播下去也长不出来。

  秦沧脸上震惊,老朽叹了一口气:“你们盛京里的,自然不知,皇城边上还好,听说南边发了洪水,不说吃不上米,家都无处可归了。”

  秦沧在这声叹息中羞愧极了,发生这么大的事,他却一无所知。

  他看了一眼面黄肌瘦的祖孙二人,向他们告别,立刻拉着白涯往回走。

  “南方水患是怎么回事,你知道吗?”

  白涯顿了顿,还是开口告诉了他:“听说积雨不断,已经四月有余。”

  秦沧皱着眉头,这么大的事,哪怕他并未在朝中有一官半职,也应该听闻才对,他怎么半点都没有记忆。纵使昏迷,也不过短短几天而已啊。

  前几日的疑虑也一并浮现,他心想,莫非真是在雪山上摔傻了,之前什么事都忘的干干净净了吗?

  秦沧大步流星走得飞快,坐上回去的马车,抱着手,咬着嘴皮思索着。

  白涯看他脸色冻得有些苍白,自己还一无所知,叹了一口气,往他身边靠了靠,握了一下他的手:“这些事不用你操心,别多想。”

  在冰凉的雾气里走了这么久,也不知为何白涯身上仍旧干燥而温暖,他的体温一拢过来,纵使秦沧脑子里还纷繁复杂,身体却不自觉的放松了一些。

  他咳嗽一声,手抽出来,身体倒没有躲开,依旧这样挨着,转头看着外面白茫茫的天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晚饭上,秦沧随意夹了几筷子,左思右想,对齐王不经意地开口:“父亲,南方水患,朝廷可有什么对策?”

  齐王道:“自然是要派人治水,收纳流民,开仓赈灾。”

  秦沧戳了戳自己碗里的饭:“可如今土地长不出庄稼,朝廷还有粮食赈灾吗?岂不是因为赈灾无力,流民才一直安顿不下来?”

  齐王没回他,秦沧又问:“近几日可还有人南下?”

  齐王抬眼:“你想干什么?”

  秦沧道:“儿臣想跟着去尽一份力。”

  齐王沉默了片刻,脸色沉下来:“你今日是不是自己出去了?”

  秦沧不知他为何现在要说这无关紧要的小事,抬头有些茫然地答道:“是,我本想去西郊踏青。却见小儿与老人面黄肌瘦,连一口热水都喝不上,又听说南方水灾,想到自己在齐王府里整日闲坐,心中羞愧。”

  他话还没说完,齐王便重重把筷子放桌上一拍:“我与你母妃千叮万嘱,不可外出,你怎么就不听话!”

  他不由分说,立刻招手道:“来人!”

  两个家将毕恭毕敬地迎上前。

  “从今天起,寸步不离地跟着他,”齐王转向秦沧:“你给我好好待在房间里,闭门思过!”

  秦沧不明白齐王毫无理由的愤怒,心里十分委屈,不甘示弱道:“我何错之有!”

  他本还想再多说两句,又想着自己在这与齐王吵架,白涯处境尴尬,于是只得憋回了这一口气,闷声不语地吃完了剩下的饭。

  饭后秦沧拉住白涯,闷闷不乐道:“散会儿步。”

  白涯倒是善解人意的嗯了一声,与他随意溜达起来。

  秦沧脑子里琢磨着事儿没看路,不知不觉走到了后花园,撞见齐王和王妃正在亭子里说话。

  他耳朵好,远远听到他们谈论自己,便悄悄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拉着白涯躲在假山背后。

  他听见棋王长叹一声:“当初国师恻隐,又念着我们同窗的情谊,瞒下了沧儿龙骨之事,如今四境灵气亏空,洪水席卷,百姓流离,我,唉......”

  秦沧听不懂齐王在说什么,却体会了他的意思。

  这些事......难道与我有关吗?龙骨?灵气?这又是什么?

  秦沧脑子里嗡地一声,似是被割开一刀,涌进无数个抓不住地碎片。

  他手指抠着假山,在剧烈的头痛和眩晕之下几乎站立不稳,白涯眼疾手快地托了他一下,秦沧仍旧发出了些响动。

  齐王和王妃瞬间转头向这边看得过来,齐王暴喝:“谁!”

  家将闻声而动,见到秦沧诧异道:“小侯爷?”

  秦沧走出来的那一刻,齐王和王妃的神色截有一瞬间的慌张。

  他也看着齐王和王妃,慢慢道:“父王,母亲,究竟是怎么回事?”

  两人对视一眼,齐王脸色僵硬:“来人,立刻把小侯爷带回房间去。”

  这一关,就是三天。

  他在院里禁足三日,再出门时人都瘦了一圈,倒不是他不吃饭,只是他总是忍不住回想齐王和齐王妃说的话。

  龙骨、灵气,脑子里似乎有什么一闪而过,却抓也抓不住,头痛欲裂,却不得不想。

  到了第三天,门突然从外面打开了。

  秦沧一抬头,看见外面一个道骨仙风的老头,白涯跟在老头身后,齐王和齐王妃站在一边。

  白涯率先走过来,伸手理了理他有些乱的头发,低声问:“你还好吗?”

  秦沧嗯了一声,齐王妃的声音依旧温柔,却不知为何,有些悲伤:“沧儿,国师有话对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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