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都市异能>三界都想献祭我>第27章 最后的晚餐

  国师是知道秦沧的脾气的,自己来都来了,自然不可能给他拒绝的机会。

  老头十分敏捷地闪身而进门,上下打量了一番侯府,问道:“家里其他人呢?”

  “回去了。

  秦沧还是想让国师回去,于是暗示道:“国师大人,大年三十都不着家,夫人能同意吗?”

  老头乐呵呵道:“你师娘心好,自然是同意的。”

  秦沧无话可说,国师看着白涯:“这位是?”

  此时白涯看起来非常知书达礼:“在下是小侯爷在南下结识的好友,一介布衣书生,不知前辈是.......”

  秦沧在旁边啧了一声。

  装,你接着装。

  国师看了一眼秦沧,也儒雅一笑:“老夫不过是学堂教书的夫子,与小侯爷有几分师生情谊。”

  秦沧在旁边冷眼旁观,内心呵呵。

  国师左右张望了一下,抬腿边朝厨房走,一边走还一边叮嘱秦沧:“小侯爷就不必帮忙了。”

  白涯略一思索,十分自然地跟上:“既然小侯爷精神不济,不便待客,我便替他给夫子打下手吧。”

  ......这狐妖是真不把自己当外人。

  然而此时此刻,一人一妖在厨房,竟有一种诡异的和谐。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那个谁总要见那个谁?

  秦沧趁自己没想起来,果断掐灭了这个思绪。

  他怕两人把侯府厨房给捣鼓炸了,迫不得已跟上去。

  帮忙是万万不可能帮忙的,抱着手一直往旁边一坐,准备看看这两人能做什么玩意儿来。

  都说君子远庖厨,但国师并不是真君子,因此不在此列。

  在他还没懂国师所谋之前,秦沧还跟着这所谓的老师回过他府上。

  师娘倒真是个慈眉善目的观音面相,做得一手好菜。老头与师娘恩爱,闲来无事的时候就喜欢跟在师娘身后学做菜。

  他拧了一下自己的胳膊,强迫自己从这些不足挂齿的小事上脱出,仔细再预演接下来的行动计划。

  也不知是哗哗的水流声和案板切菜声过于催眠,还是他本就睡眠不足,撑着头没一会儿,他莫名其妙地意识模糊了。

  白涯转头看了一眼,秦沧脸埋在手臂里,浓密的眼睫毛微微颤动,呼吸绵长。国师也注意到,两人倒是默契的,手下动作都放轻了一些。

  傍晚时分,秦沧醒来,乍一看这满桌子的饭菜简直有点不敢置信。

  他有些怀疑道:“全都是你俩做的?”他仔细看了看:“该不会是上街买的吧?”

  白涯依旧一身白衣,不染微尘。反观国师,道骨仙风的外袍上都是面粉,还有一块不知是醋还是酱油的污渍。

  国师捋捋胡子,不自然地咳嗽一声:“什么全是买的?清炒白菜就是老夫亲手做的,饺子也是老夫亲手包的。”

  “哟。”秦沧往那最平凡无奇的清炒白菜上夹了一筷子,老头看起来莫名的有点紧张,问道:“如何?”

  秦沧喝了一口水,委婉评价:“大约只能咸死两头牛。”

  国师假装没听出来,哈哈两声:“谬赞了,谬赞了。”

  天色刚刚暗下去,打更一过,侯府外面一片街传来震耳欲聋,绵延不绝的鞭炮声。然后随着侯府都能听到的稚童欢呼,幽蓝的夜空上升起瞬间同时升起无数彩灯。

  秦沧抬起头,烟花灼灼映在他眼睛里,流光溢彩,竟不输那神血带来的鎏金。

  一整顿饭,大多是国师在絮絮叨叨说些无关紧要的话。讲京城放彩灯是为了祈福,讲彩灯是怎么做的,讲秦沧小时候做彩灯,明明想做老虎,却做出一个四不像的怪猫来。

  一顿饭吃到末尾,秦沧突然问道:“喝酒吗?”

  老头立刻等瞪大眼睛:“你才多大,喝什么酒!”

  秦沧笑了笑,忽略了他的抗议。反正不管多大也没几天好活了。

  他翻箱倒柜,从角落里搬出一个兽耳小坛,:“当年西域使者送的,说是放的越久越好喝,摆了好几年了。不喝也是可惜。”

  他是几乎没喝过酒,当年在宫宴上闻的味儿,不像是寻常的酒烈,反而有些甜,因此才留了下来。

  今晚偶然想起,不喝就没机会了。他翻出几个小杯,自顾自给倒上,自己端起来先闷了一口。

  国师看他面色轻松,还以为他心情不错,便纵容了他这一回。也跟着仰头喝下,白涯也端起来抿了一口。

  国师又倒了一杯,道:“祝诸位......”

  秦沧又饮一口,感受着略微的灼烧之感,目光在国师和白涯之间转了一下,看着语塞的国师,乐了出来。

  三人一桌吃年夜饭,祝酒词都凑不出一句好话来。

  什么长命百岁,年年有今日,平安顺遂,心想事成......没一样能真心祝愿的。

  他暗自在国师愧疚的沉默中享受了一点小小的报复的快乐,带着笑举起杯:“我祝大家,今夜做个好梦。”

  白涯一直默不作声地看着他。

  秦沧生的本就英气漂亮,如今人一瘦,更显得有几分锋利。今日他从祭坛回来,换了一件红衣,此时带着锐利笑意的眼波潋滟一转,几乎都叫人对这笑容不敢逼视。

  就像当年桃花林……

  白涯与他轻轻一碰杯,一口喝下,猛地站起来,伸手拿走他的酒杯:“小侯爷,不宜多饮,天色不早,该休息了。”

  国师看秦沧面色有些疲惫,顺势站起来,提出要走。

  迈出大门前,国师突然把秦沧拉到一边,低声道:“明日宫宴你还是小心些,找个借口称病不去也无妨。”

  秦沧挑眉:“为何?”

  老头在他脑门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别装傻!我听说你与三皇子一同出游,不仅起了矛盾,还误伤了他。三皇子那个睚眦必报的性子,明天定然要伙同皇后在皇上面前给你上眼药。”

  秦沧心道着三皇子果然如同自己猜想的一般,没和国师与皇帝说实话。

  东南两线灵脉中枢被毁,三皇子不敢暴露,只能藏着掖着。也不知扯了什么弥天大谎,连国师和皇帝都骗了过去。

  而这恰好也帮他隐瞒了行动。

  看来对手若是够蠢,也不失为一种同盟。

  只不过国师这样护着自己,着实是他没想到的。

  秦沧点点头,国师抬脚要走的那刻,突然破天荒地喊了一句:“老师。”

  国师回过头,面上还带着酒足饭饱且慈祥的笑容,亲切地仿佛就像看自家儿孙一般。

  “你......”

  站在老头亲手写的对联旁边,秦沧几乎有一瞬间想要脱口而出。

  他想问国师这这些年百般关心,究为了想要稳住他不要反抗的糖衣炮弹,还是为了心中的愧疚。

  若是真有愧疚,有没有一个瞬间,想过要停手,让他像个正常少年那样长大。

  这些问题憋了很久,久到现在已经失去了知道答案的意义。

  他张了张嘴,最后也只说了一句,路上走好。

  他回到房内,把所有要用到的东西全都收拾好。

  渔船上能控制心神的铃铛,海岛上捡回来的琴弦,白柳留下的蛊虫,图腾匕首,请神木牌,罗盘,还有厚厚一纷沓符咒。

  白涯跟着进来,站在旁边:“你要去哪儿?”

  “你说呢?”

  白涯或许不知道皇陵的位置,但一定猜出他此行的目的。

  他伸手抓住秦沧的肩膀:“你一个人去?”

  秦沧莫名其妙的看他一眼:“不然呢?”

  白涯瞥了一眼包裹里的东西:“这些法宝,只要遇上稍微有些修炼的精怪,你都没办法。”

  “我还能不知道?”

  秦沧顿了顿,收敛了些神色:“这顿饭,我道一声谢。”

  接着他话音一转,冷笑道:“你若没别的事,就少站在那说风凉话,当心把你千年的功德散尽了,与我一道被天打雷劈。”

  白涯从很久以前就知道他能气人,只不过那时都是气外人,因此不仅不可恶,还显得有几分张牙舞爪的可爱。

  现在自己陡然变成了这个外人,心态就不怎么美好了。

  他深呼吸两口,说道:“我与你一同去。”

  秦沧头也不抬:“您歇着吧,这回没命请你。”

  白涯亦是口气生硬:“我是怕你不小心死在那儿,好不容易长出来的龙骨半道夭折了。”

  秦沧听他说这话,终于抬起眼睛,带着沉沉的冷笑,一字一顿道:“我劝你,死了这条心。这根龙骨不管是谁,都别想拿到。”

  见白涯不说话,秦沧勾起嘴角:“你猜国师为什么没把我一直关在祭坛里?机缘不到,龙骨不成。若强行插手,我少了哪分机缘,龙骨这辈子都长不成了。”

  他做过一个梦,没告诉过任何人。那个仿佛远古而来,又异常熟悉的声音告诉他,此生他唯有求活的时刻,龙骨才会慢慢生长,若是一生求死,便没有了。

  “你们既不能关着我,又得堤防着我提前去死。唯一的机会就只剩下长出来的那一刻,立刻把我抓回去。我说的没错吧?”

  他盯着白涯眼睛里不易察觉的幽紫,露出挑衅而带着恨意的笑来:“那一刻,你大可以试试,究竟是你们来得快,还是我毁了龙骨来得快。”

  白涯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猛烈的跳动几下,一时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这一刻前所未有的意识到,秦沧要的不是苟且偷生,甚至他也不要劫后余生,他只要玉石俱焚。

  说完这些话,秦沧便不再管白涯,他拿凉水洗了把脸,对着镜子正了正衣冠,最后看了一眼,露出满意的笑容。

  元月三十,宜开工大吉,宜穿红衣,宜入死生之地。

  他打开侯府偏门,从暗巷中悄悄溜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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