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已到了盛夏时节, 可城中却丝毫没有暑热的难耐,反而犹如春季般气候宜人。

  江逸已经在京城生活了十几年,很久没有感受过这么舒适的夏季, 哪怕是整日用冰也比不上这天然的凉爽。初到南地让一像贪凉的他差点就不想再回京城了。

  “我以前就听说这里四季如春,没有想到真是如此, 难道冬季也真的不会冷吗?”江逸好奇地问。

  “那自是不能像现在这般, 不过比起京城的冬天, 肯定是温暖多了。”韩嘉言看他高挑着眉毛表示惊讶, 笑着答道。

  江逸把下巴靠在马车车窗上, 一边看着城中热闹的街道和来往的人群一边与韩嘉言说着话。

  “那些女子头上的银饰真漂亮。”城中有不少赤脚行走带着漂亮饰品的女子, 见到江逸在看她们也不害羞,反而主动抛出笑颜。

  “她们是百夷族的女子, 与我们汉人习俗不同。”韩嘉言一一向他介绍起看到的各种让他觉得新奇的人或事物。

  就这样一路走过来,很快就到了城中央的定南王府所在地。

  这个时候江逸开始有了一点忐忑, 尤其在他看到门口像是站了不少人之后。

  王府的大门可以通过马车, 侍卫早就回来通报,因此门口这些人都是提前来迎接世子的下人们。

  江逸好奇地看着他们拜见韩嘉言, 大家也或多或少都在暗暗关注江逸,只是不敢明目张胆,所以他没有感觉到视线的聚集。马车并未停留,而是继续往前走,一直到了王府二门处。

  “子斐哥哥,门口这人怎么好像有点眼熟?”随着马车越来越靠近二门,江逸却突然发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韩嘉言看到定南王竟然还亲自到了二门来迎接, 不禁哼了一声。

  他离家之前与父亲闹了不愉快, 所以韩谟显然不是来接他的。他转头看了一眼眼神迷茫似乎还在回忆的江逸,期待看到父亲碰钉子的样子。

  “哥, 这就是上回绑架我的大叔!”江逸一激动,名字也不叫了,抓着韩嘉言的胳膊就直接叫了哥。

  韩嘉言带着他下了马车,然后他就看见韩嘉言朝着这位大叔行了礼,叫了一声:“父王。”

  韩谟身边的众人也纷纷跪下向韩嘉言行礼。

  江逸站在原地一时没反应过来这一幕代表着什么意思。

  直到韩谟走近要拉他的手,他闪过身躲在韩嘉言身后,眼睛还直盯盯地看着韩谟。

  “逸哥儿。”韩谟也发现了江逸的戒备,尴尬地叫了他的名字,然后又看向长子,看样子是希望韩嘉言帮忙解释。

  只可惜韩嘉言并没有如他所愿,而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韩谟低声暗骂了一句:“逆子!”

  随后又换上笑脸对江逸说:“上回那是事出有因,不好与你解释。”

  “王爷,世子爷与小少爷一路舟车劳顿,不如进府休息再说其他的。”定南王身边的王府管事见到了王爷的窘迫,连忙出来打圆场。

  “你说的对,子斐与逸哥儿这一路想必劳累了,院子我都让人收拾好了。去,你带下人们把逸哥儿的行李搬过去。”韩谟借机指挥下人们动了起来。

  韩嘉言见状这才拉着江逸的手给他介绍,“这位就是我父王定南王。”

  “他不是…”江逸虽然有很多话想问,但也看出在门口不是合适的问话时机,于是只学着方才韩嘉言的样子朝韩谟行礼道:“见过王爷。”

  韩谟不等他行完礼连忙扶起他,笑着说:“逸哥儿不必拘谨,一切只当在自己家里一样。”

  等到进了王府,韩嘉言领着他介绍各处,他却没什么心思,边走边偷偷地问:“子斐哥哥,你上回是不是就知道了绑架我的人是王爷?”

  他问的声音虽小,但还是被同样在一旁的韩谟听到了。

  “他自然是知道的,否则怎么会放心让你跟着我那么久。”既然韩嘉言不给他说话,那就谁也别想撇清关系,他这回答明显是要把韩嘉言拉下水。

  江逸听到他这么说,果然有些气愤,声音也抬高了,“子斐哥哥,你竟然也跟他一起骗我!”

  韩嘉言瞪了明显眼神里有着幸灾乐祸的父亲一眼,然后才向江逸解释:“父王离开王府的时候我都已经在京城了,哪里可能知道这些,你是信我父王的话还是信哥哥的话?”

  “那我当然信哥哥你的话。”江逸还是很能分得清亲疏远近的。

  说罢他就不再搭理韩谟,转而与韩嘉言说起话来。

  直到几人到了大厅,韩谟屏退了众人,才再次提起上回的事。

  “上次我不与你说明白也是担心你不相信,想等你到了南地再同你解释。谁知道你会那么抗拒。”

  “这么说该是我做错了?我被绑架了就乖乖任人鱼肉,自救还是我的错?”江逸提起上回的事就来气,他虽然身体没有受伤,可那几天是真的提心吊胆,生怕遇到的不是仇家就是头脑有问题的反社会分子。

  “没有说是你的错。”韩谟看他一副要炸了的样子,赶紧安抚。“我只是太想你了,担心你在外面吃苦。”

  “我挺好的,我父母和兄长都很疼我,不需要外人来担心。而且大叔,我上回不是就和你说的很清楚,你不要乱认儿子行不行。”

  说着说着江逸甚至忘了这是在定南王府,一下仿佛回到了跟韩谟在路上的场景,不由自主叫出了大叔这个称谓。

  “待会儿我就带你去看看你娘的房间,我这还有她留给我的信,你若不是我的孩子你娘又怎么会那样给我留信呢,你可千万别轻信了皇帝的话,他更没有什么证据。”

  到了这个时候韩谟还不愿放弃对江逸的争取,直接诋毁起了景元帝。

  江逸见他根本听不进劝,一副懒得在跟他争辩的样子,干脆反问道:“王爷,我只听哥哥的描述就知道我娘是什么性子的人了,您与我娘做了那么久的夫妻难道还不了解她吗?她既然已经一心和离,又怎么会再愿意为您生儿育女?”

  江逸不愿意认景元帝不代表他就愿意承认定南王,这两人在他眼中比较起来,显然韩谟这个辜负了母亲,害得哥哥这么多年没有母亲的人更让他不能接受。

  若是早知道韩谟还有这种想法,他说什么也不会来定南王府。

  韩谟听到他这句刺耳的反问,仿佛被戳中了伤口,瞬间收起了脸上的笑意。

  当初阿棠不再视他为唯一,所以才会有景元帝,那个时候她是不是如江逸所说,不会再愿意为他生儿育女,所以江逸真的不可能是他与阿棠的孩子吗?

  韩谟不禁产生了动摇,想到这些,他的眼中闪过一丝难过,脸上似乎又有一些对过去的悔恨,夹杂着隐忍的痛苦,这让他原本就严肃的脸看起来更加可怕。

  江逸敢对韩谟这样说话也是因为当初那几日的相处,现在见韩谟没了笑容,脸色不大好的样子,意识到了自己好像说得有点过了。他瑟缩了一下身子,悄悄地往韩嘉言的方向看过去。

  韩嘉言倒是不怕韩谟的冷脸,他们父子吵架的时候韩谟比这更生气的样子他都见过。

  只是他一时没想到江逸会这么直白,他给了江逸一个安抚的眼神,开口替他解围道:“父王,我好不容易才说服皇上和长公主让逸哥儿来这,您可别给我把他又吓跑了。”

  他的提醒让韩谟回过神来,他轻轻吐了一口气平复了心情,然后对着韩嘉言哼了一声,“有你一个气我的还不够,这是又来了一个。”

  虽然刚刚江逸的话让他有些动摇,但他转念一想现在谁都没法肯定这件事,如果他放弃了不就是把江逸让给景元帝了嘛。

  他也知道现在跟江逸再说什么也没有用,好在江逸现在是在王府,他还有的是机会。

  于是交代韩嘉言:“逸哥儿坐了一路的马车也累了,你带他先回房间休息吧,府里今晚设了宴给你们接风洗尘,你可别再带着逸哥儿一起任性了。”

  说完这些韩谟便挥手让韩嘉言带江逸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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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离开大厅,江逸就开始秋后算账。

  方才是因为韩谟在他才没有纠结韩嘉言到底是不是知道那次“绑架案”的主谋。

  “子斐哥哥,你肯定是知道的吧,上回的事。”江逸斜着眼睛幽怨地看着韩嘉言。

  “我要说不知道你也不信是吗?”韩嘉言见他那委屈的眼神,不禁无奈苦笑,“说起来此事也是我的错。”

  接着他就把当初身边的人泄露消息导致定南王得知此事,并且利用他对王府暗桩的信任绑走了江逸一事一一相告。

  “听起来这也不算是你的错。”

  江逸还是很讲道理,见这事韩嘉言也是被迫同谋,立刻就原谅了他。

  两人走着走着韩嘉言突然停了下来,看他一副不知道该往哪里去的样子,江逸问道:“怎么了?难不成太久没回来子斐哥哥你迷路了?”

  “说的这是什么话。”韩嘉言被他的话逗笑了,他只是忘记问韩谟把江逸的房间安排在了哪里。

  好在这时管事看见两人停在这里,连忙跟了上来,“世子爷,王爷接到您的信就吩咐下人将春华园收拾好了。小少爷的行李已经让人搬过去了。”

  “春华园?”韩嘉言听了明显有一个停顿,然后点了点头,“春华园在王府西侧,离后院远,逸哥儿住春华园也好。”

  江逸听出了这地方好像有什么不一样,立刻好奇得问道:“春华园在哪里?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我现在就带你过去。”韩嘉言摇头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