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都市情感>孔雀鱼>第三十五章 偏移的心意

  卢从景很少在看报表的时候走神,他又看了一眼时间——晚上11:00,也不知道完事了没有。他操心的太多,又担心找来的女人太放浪,吓着他单纯的小侄子;又怕家里的环境卢心尧不自在,特地挑了个安全的高级公馆。卢从景意识到自己在想这些事的时候,心里有些心浮气躁,把报表往前一推,彻底没了继续看的心情。

  卢心尧穿着湿衬衫的样子忽然浮现在他眼前,衬衫湿了以后紧紧贴在身上,少年修长的身体还有柔韧的腰,当真是一具有诱惑力的身体。

  他眉心一沉,忽然想起来那双眼睛里无处可藏的情意。到底是什么契机让卢心尧爱上了他?不过是一点浅薄的关心,再加一点保护,就会让这孩子死心塌地爱上他吗?这是可以矫正的吗?

  卢从景年轻时留美,学的化工,他把感情问题当成化学实验,回顾到底是哪一个步骤出了差错,才让他的侄子爱上了他。

  卢心尧这一夜睡得并不安稳,他把卢心尧和女人上床当成了一件需要记挂的事情,一晚上醒了好几次。天一亮,他就打电话给保镖问情况,那边回复一切正常。他心里却有点不舒服,好像是自己的东西被别人拿走了似的。

  没过多久,便又接到了保镖的电话,这回就不像上回那样平静。卢从景听了脸色一变,说:“喊医生过来,你们先把阿尧送回来。”

  时间回到十分钟前,公馆内。

  幼怡只穿了个睡裙,空调又开得低,所以她盖着被子。她劝过好几次,卢心尧不肯上床,就是单独在那里坐着。她也不敢强硬手段,只好两个人干瞪着眼熬了一晚上。

  她开始发现不对是卢心尧软软地斜靠着床沿,像是睡着了一样。她见状便想叫保镖把他抱到床上,她可抱不起来比她高这么多的男孩子。她便下了床,绕到这一侧,看到卢心尧呼吸的热度就连她离着一段距离都能感觉到了,意识到情况不妙,慌忙喊保镖进来。

  保镖只知道听卢从景的安排,本想着待卢心尧睡醒了再把他送回别墅,见到卢心尧发烧他也束手无策,只好给卢从景打了一通电话。

  保镖抱着卢心尧就上了车,天还没亮,德国的公路没有限速,车子开得飞快,没过多久就到了别墅。另一伙去接医生的人也一并到了,保镖抱着卢心尧就往里走,医生一路小跑跟着。

  保镖要把卢心尧放下,他虽然很不舒服,却不肯直接躺在自己床上,哑着嗓子说:“先出去,我要换衣服。”卢从景在场,卢心尧也没有改一改语气,倒是红扑扑的脸颊看得人担心。

  卢从景这时候没有叫卢心尧听话,而是退出了房间,剩下的人鱼贯而出,终于给卢心尧腾了个只剩他一个人的地方。他堪称是粗暴地扯了衬衫的扣子,甚至有几粒珍珠扣子都摔在地上,发出琳琅的声响。他冷冷地看着散落的扣子,勾着唇角笑,竟是找不回昨天打扮的心情了。

  换了一身干净衣服,他才真正意义上觉得自己干净了些,浑身带刺的紧绷都放松了不少,转身洗了一把冷水脸,才姗姗开了门。

  他的衬衫和长裤就随意地散落在地上,居然营造出来一种情迷意乱地荒诞场景,而房间的主人脸上还有没擦的水珠,呼吸滚烫,恹恹地抗拒着医生的到来。

  卢心尧是乐意今天就生病死掉的。

  他根本不想见什么医生,也懒得打消炎的药物,无论是病毒也好,还是什么也好,干脆让他活不过今天,省得他还要难过。应付医生,应付卢从景,变成了一项讨厌的差事,卢心尧怀疑要不是他现在太虚弱了没有力气,他肯定会摔门的。

  医生轻车熟路地挂好吊瓶,看到温度计上的数字就开始皱眉,旋即说道:“小少爷,如果心里生气大可以说出来,没必要这么作践自己。心也好,肺也好,都是你自己的,要过一辈子。”

  卢心尧沉默不发,奇怪的是,卢从景却说话了:“Dr.林,小孩子闹脾气呢。”说是闹脾气,两个人的表情都很冷硬,有暗流在涌动。

  卢心尧蹙眉,嘴唇抿得很紧,干得嘴唇都起了皮,如同缺乏水分的花瓣。

  卢心尧也不记得什么时候睡着的了,他好像陷入了一个漫长雨季,等不到的春天,伤不完的心。他以为他醒过,却只是昏昏沉沉地睡着,吊瓶里的液滴一刻不停,如同走钢丝似的小心翼翼地护着他的心脉。

  他一下子灰败下去,如果是朵山茶花,怕是花瓣都打了卷,不复往日娇艳。

  医生一开始以为是着凉了,但是抗生素都打完了,各项指标恢复了正常,卢心尧还不见要好的样子,眼见着一天比一天差,到最后居然有点颓唐味道了。

  医生斟酌道:“卢先生,倘若是身体上的病我能治,如果是心理上的病还是应该解开心结。我觉得小少爷不需要我开的药,要不您带他去看看心理医生吧。再这样下去,我怕他真的撑不过这个夏天。”

  山茶花都是凋零于暮春的,而卢心尧也刚好生在暮春。

  卢从景焦躁地道了谢,请医生出去。他坐在书房里抽烟,一根又一根,拒绝把卢心尧的萎靡不振同他喜欢自己联系到一起,但他又有点舍不得,他养了这么大的孩子。

  整整一个下午,他都在书房抽烟,烟雾缭绕,呛得人喘不过来气。

  可能还是年轻,过了一个月,卢心尧便好起来了,只不过这一场大病消瘦了许多,那点肌肉都殆尽了,只剩了一个脆弱的壳子。

  诺恩本来见他回来上学感觉开心,但是回来的又好像不是卢心尧,只是一个外表一样的行尸走肉,温和地笑着,礼貌地跟他打招呼,却看得都叫人难过。

  时间是治愈一切的良药,卢心尧躲着卢从景舔舐伤口,等到了冬季的时候,他才感觉心上的那个巨大裂缝勉强补上,让他能够再次以正常的态度面对卢从景了。

  他竭力退回正常身份,扮演好一个听话的侄子。

  最多……最多只有那么短暂的一瞬间他还是会喜欢到不可自已。

  卢从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那么在意卢心尧病了一场,他忍不住去想,如果是十六年前,他一定不会痛惜。他对自己这个转变产生了心惊,因而看到缠绵于病榻的卢心尧都生出些许的微妙而复杂的心情来。

  既希望他今日就死掉,又隐隐愠怒卢心尧不能按照他的心意,乖乖地就在他身边。

  就连他自己都没想明白为什么他那么固执地想要把卢心尧留在他身边。

  临近圣诞节,街上的氛围已经非常浓厚了,就连德国这样古板的国家也挂上了各种装饰品,道路两旁的树都挂了灯管,映得雪地暖黄。

  卢心尧系着一条米色围巾,穿着呢子大衣和黑色靴子,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到了冬令时以后,德国天黑得就很早,现在才四点多看上去已经不见日光,太阳落到地平线以下。橱窗里的光明亮,温暖,他却提不起些许兴趣,只扫了一眼便又移开了目光。

  “卢,你怎么在这里?”他听到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在喊他的名字,刚刚他在走神,有些尴尬地看向声音的来处。

  是一个红头发的小姑娘,正在灿烂地笑着,她穿着厚厚的毛绒外套,鼻尖冻得有些红。

  卢心尧看着她的脸,很茫然,他不记得什么时候认识过这样的姑娘了。

  “安妮.威尔逊,”她落落大方介绍自己,“我们是校友,以前一起参加过音乐节。”

  卢心尧说:“你好……”他又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反倒她像是个开了闸的水库,哗啦啦地就开始说话:“怎么快到圣诞节了也不回家?”

  “……家里有我不想见的人。”其实也是他最想见的人。

  但是不能。他又这样告诉自己。

  “这样啊,”安妮没有继续深究这个话题,这让卢心尧感觉到一种安全感,她并没有试图去打破他用来保护自己的这层壳。

  “我和朋友要去诺亚广场街头表演,你要一起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