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都市情感>孔雀鱼>第一章 心照不宣的秘密

  BE!!

  港城,地下室。

  一个人被绑在椅子上,双手反拧,手腕处捆着一条软鞭,头垂着,露出白皙的后颈,看不出来是不是还有意识。

  开始听到了钥匙串清脆的声响,有人开了门进来,正是卢承信,他的眼角和额头都能看出岁月留下的痕迹,嘴角显得很僵硬。见到被抓过来的猎物,产生出一种报复式的快感,眼睛里闪耀着含蓄的残忍意味。

  “冰水。”

  身旁人便端来一盆冰水,里面还有没化开的冰碴,劈头盖脸泼下来。

  他们没有等待多久,便看到被捆在那里的人慢慢有了反应,他的肢体先有反应,那些冰碴顺着他的后颈流进衣服里,刺骨的寒意爬上来,身体本能性地颤栗。在这之后,他才睁开眼睛,眼前的景象都是模糊的,他极其缓慢地抬起头,冰水顺着他的睫毛碎在地上。

  这时,他们才看清了他的脸,着实是一张美人脸,被水浸湿的头发粘在脸上,皮肤雪白,眼睛婉转多情,如同展翅欲飞的凤凰。因为意识不清晰还带着不聚焦的迷离,唇色浅淡,下巴尖俏,五官过于精细进而具有一种超越人类的无机质的冰冷美感。

  中年男子一时竟想不起他父亲那张脸来,毕竟,他们没有哪里相像。

  卢心尧意识回笼是一个很混乱的过程,他先是感受到了极致的寒冷,冰水打湿了他的衣服,而那些冰碴在体温的作用下融化,仿佛掠夺似的夺去了他所剩无几的温度,他这时候牙齿打颤都已经是本能反应了。随后袭来的是疼痛,他们为了防止卢心尧逃跑把他的手腕捆得很紧,以至于他的肩呈现出一种扭曲的角度,并且带来了非常难以忍受的疼痛。长时间保持同一个姿势让他双臂不住地颤抖,嘴唇灰白,竟叫人觉出几分奇怪的荒诞。

  ——还没开始,人就不行了吗?

  “你说,卢从景会为你而来吗?”中年男子抬起卢心尧的下巴,逼他回答问题。

  这个名字仿佛针似的扎在了他的心上,随即卢心尧又松弛下来,像是卸掉了防御似的。

  卢心尧莞尔一笑,问:“五伯父,你觉得呢?”他笑起来的时候竟然有点楚楚可怜的意味。

  “我不喜欢猜,咱们就一起来等等看,卢从景到底会不会来。光这么等,好像又无聊了些。从小在卢家主宅长大,大概是没有来过这里的。我们之前在这里审叛徒。”最后一句说得意味深长。

  一旁的墙壁上挂着鞭子等私刑工具,上面还有深褐的痕迹,似是陈年的血迹。

  “你呢,比较金贵,我也不想闹出人命,”卢承信勾了勾唇角,“我不用对你用刑,我保证,不会留下痕迹。”

  他的话却充斥着浓烈的恨意,凭什么都是出自于同一个家族,凭什么都是姓卢,他卢从景就大权在握,近乎独裁式的作出任何决定,那些他不能发泄在卢从景身上的恨意在此时此刻转嫁到了卢心尧身上来。而这种折磨让他久违地感受到了权力的美妙滋味,如果他也能拥有这样的权力,也能想要谁臣服就要谁臣服,也能说一不二、生杀予夺。

  “那就让小公子清醒一下吧。”

  他击掌,手下上来踢开了卢心尧坐着的椅子。

  额头一下子磕在水池的边缘,磕破了额角,一行血慢慢地淌下来,像是蜿蜒的小溪。额头的伤远没有双膝直直跪在地上来得疼痛猛烈,一时之间,他只能感受到纯粹的疼痛,他狠狠咬住嘴唇,甚至由于控制不住力度牙齿陷入下唇。

  然后就被极其粗暴地抓着头发压入池中,仿佛陡然跌入海中,冷水无情地从他的口鼻中灌进去,一瞬间激得他剧烈挣扎,却被一只手死死按住,脸几乎都压在池底的水泥上。那一刻,时间的尺度都是模棱两可的,一会儿觉得也不过就是短短数秒,一会儿却又觉得好似一辈子那样长。

  慢慢地,他挣扎不动了,四肢发软,就像个冷漠的旁观者看着他的身体开始出现痉挛抽搐,无意识地在水中呛咳,脸上全然不见血色。

  就当他快要溺死过去的时候,那只手终于把他抓起来,单薄的身体剧烈地起伏,伴随着止不住的咳嗽和干呕,甚至都会怀疑他是否就会这样把肺咳出来。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卢心尧是过了很久才听到卢承信的声音,他的声音听上去好远,那些水挤压了他的听觉,他像是被关在了一间狭小的黑屋子里,“在你很小的时候,卢从景很想杀了你……”

  卢心尧听得断断续续,他在心里摇摇头,小叔叔待他那样好,怎么会想要杀他,骗人也应该找个高明的理由。胸口扩散性地疼痛逐渐蔓延开来,他喘得更急了。

  再一次浸入水中,他已经听不到卢承信还在一张一合的嘴说了什么,只能听到自己雷鸣般的心跳声,心跳是那样掷地有声,带动指节的震颤。

  “……就是因为你出生了,所以卢从景要分一半家产给你,”卢承信继续说道,“像他那种人,怎么会允许有人夺取他的家产呢?”

  说的内容卢心尧已经完全听不清了,反复呛水让他失去了浑身的力气,好几秒都是完全无意识的。肉体的痛苦出于自我保护机制与大脑断连,仿佛只剩了一个苍白的躯壳还在那里挣扎,他以为他已经溺死在上一秒了。

  “信爷,不能再搞了,”手下为难道,“我怕再弄就不行了。”

  卢心尧养得金贵是众所周知的,现在看上去有点吓人,哪怕再次被压在水里也不怎么挣扎,体温降得比他们预计的快很多,摸上去已经没什么温度了,间隔极久才能再听到一次微弱的心跳。

  卢承信气得牙痒痒,他还没怎么折腾卢心尧就去了半条命,这叫他如何能够甘心!他就是要卢从景也知道求人是什么滋味!

  忽然,一声炸雷般的响声。

  地下室的门被以一种极其暴力的方式打开了,门锁处只能看到熔融的钢铁,还是烧红的颜色,那是极高温度才能做到的。先进来的是几个黑衣的保镖,最后是一个拎着吓得哆哆嗦嗦年轻男人当人形盾牌的英俊男子。

  “堂哥,好久不见。”卢从景说。

  卢从景像是扔垃圾似的松开了抓着年轻男人的手,年轻男人跌坐在地上,身上只裹了一件白色睡袍,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嚎,冲着卢承信求救,“爸,救我……”

  卢从景打了个手势,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年轻男人的头。

  “安静点。”

  也就是在那一刻,卢从景看到了卢心尧,瞳孔一缩,几乎失态。他一语不发,视卢承信的人如无物一般,径直走过去割开他手腕的软鞭,不顾一身都是水,把他抱在怀里。

  他扣住卢心尧的手腕内侧,几乎听不到脉搏了,心跳如同风雨中飘摇的烛火,谁也说不好什么时候会停止。

  “把手筋、脚筋挑了,就老三套吧,让堂哥看着。”卢从景漠然地说。

  卢承信霍然起身,喝道:“卢从景,你敢!”

  “我敢不敢,堂哥应该早就知道的吧?听清了?”

  手下麻利地掏出短刃挑了那哭嚎不止的年轻男人的的手筋和脚筋,鲜血迸溅,森然阴冷的地下室炸开了浓浓的血腥味,年轻男人惨叫着,在地上扭动着呼痛,嘴里还喊着“痛,痛死了!”。

  卢从景面不改色,这里太黑了,他干干净净的阿尧不该在这里。

  “去医院。”卢从景下令,出了地下室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手在抖。

  这几乎是不可能的,卢从景在这样庞大的家族厮杀博弈,从最初都没有资格被冠以卢姓到后来成为唯一的掌权人,最终得到家主之位,从他十三四岁开始,开枪都不会手抖了。

  阿尧早产,心肺功能不好,反复呛水真能要了他的命,一想到这个可能,卢从景竟然有点害怕。

  卢心尧的脸贴着他的风衣,缩起来竟也没多大,衣服湿透了便显出瘦削的身形来,还是个少年人。

  他又呛了一下,闭着眼睛颤声喊,“……小叔叔。”因为太过虚弱,嘴都没能完全张开,气若游丝。

  “我在。”

  卢从景拨开他脸上的湿发,露出白得仿佛透明的那张脸,因为浸了水,洗练出一种干净而单纯的脆弱来,睫羽轻轻颤着。

  “他说,”卢心尧说得十分艰难,“你要杀我……”说完这话仿佛脱力似的更深地陷在黑色长风衣里,只露出尖俏的下巴。

  卢从景回答得干脆,低头亲了亲他的额头,“你分明知道。”我爱你。

  这是他们心照不宣的秘密。

  卢心尧松松地抓着他的一根手指,突然想起来卢从景已多年不曾这样抱过他,上一次这样抱他的时候,还是在越南的海湾,那时他还只有四岁,好像也是这样千钧一发……没来得及想太多,意识便坠入了无尽的黑暗。

  而这段非正常关系,自从十八年前,就埋下了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