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上船吧,小姐脸色不大好。”
莲瓷正要搀扶寒止,时璎突然插了进来。
“我来吧。”
叶棠瞧着被挤开后,稍显失落的莲瓷,喊道:“快来抱我——”
她有意拉长了尾音,“小莲瓷——”
时璎将人打横抱起,提步就走,寒止也没抗拒,她太累了。
莲瓷恨不得将叶棠的嘴缝上,“瞎喊什么?”
“都是女人,你还害羞啊?”
莲瓷二话不说,径直把人扛上肩头。
“喂!要吐了!”
叶棠在一阵天旋地转后腹诽。
真是狗咬吕洞宾!
莲瓷颠了她一下,“不许再乱叫了啊,你也才大我两岁。”
“你给我等着!”叶棠放出的狠话都在颤抖,她真的要吐了。
“好,我等着。”
时璎两人已然没了踪影。
充血的脑袋发涨,叶棠反手揪了揪莲瓷的耳垂,“好莲瓷,放我下来吧。”
酥痒惹得莲瓷半身发麻,她将叶棠松下来,“这就受不住了?”
“嗯。”
叶棠乖乖抵着她的心口,罕见地没有呛她。
人还是要识时务的,硬的不行,就来软的,总能“报仇”。
“你在做什么?”
莲瓷被她贴得有些不自在。
叶棠坏意地说:“觊觎你啊。”
“嗯?!”
莲瓷放慢了脚步,先前在孟武宅院中发生的一切渐次涌现。
***
“走吧。”
“不再看看?”莲瓷扬了扬手中的书卷,“兴许还有你能用得上的。”
叶棠捏着七八张纸,斜靠着书架,“这些细账,足够威胁孟文替我办事了,西侧房起了火,再不走,我们都得被烟呛死,我瞧你,倒是一点儿也不急啊。”
“你这么惜命,都不怕,我怕什么?”
“不会真让我猜中了吧,寒止当真身手不凡?”叶棠将细账裹起来,“你怕她杀人被我撞见,所以故意拖延时间?”
“我可没这么多弯弯绕绕。”心思被戳穿,莲瓷面不改色地将书卷随手一扔,“门外来人了。”
“嗯?”
叶棠话音未落,窗棂便被瞬间打碎,火箭一瞬点燃了屋内的字画,她在一片混乱中被人抱了起来。
只听莲瓷低声道:“抓紧我。”
烟雾呛得叶棠睁不开眼,她在一片淆乱中被莲瓷牢牢锁在身前,箍在腰间的手臂坚实有力。
“闭眼。”
莲瓷在撞门前只说了这两个字。
直冲面门的风雪被挡去大半,叶棠一瞬只感受到莲瓷的存在。
“别偷看哦,小心吓着。”
莲瓷喘气稍急,四下血气浓郁,她却还有心思开玩笑。
从前押镖,叶棠什么场面都见过,这般被人护在怀里,倒是第一次,她在刀光剑影中把自己完完全全地交给了莲瓷。
“住手!”
一道雄浑的男声猝然响起,莲瓷一瞬就听出他是谁。
四目相对,两人皆是一愣。
都是魔教中有头有脸的人,素日里倒没少交集。
莲瓷上下扫量了他一眼。
这人穿的是私服。
难道怕被人认出是魔教?
两人都没有揭穿对方的身份。
“手下都是粗人,多有失礼处,还请两位姑娘海涵。”
领头的收刀入鞘,没有丝毫动手冒犯的意思。
“那就把道让开。”莲瓷面色不豫,将叶棠放下来。
几滴血在她脸颊上晕开,与素日里守在寒止身边的模样截然不同。
此刻的她像一把经烈火淬炼而出的新刀,既没沾染浓重的戾气,又足够锐利。
叶棠不禁多看了几眼。
“可以。”
领头的冲着叶棠说:“只是请这位姑娘将手中的纸卷给在下瞧一眼。”
他说罢,转眼看向莲瓷,微微一笑,颇有些讨好的意味。
莲瓷想阻止,只听叶棠无所谓般笑了笑,“拿去吧。”
领头的匆匆翻过,又将纸卷还了回去。
“得罪了。”
这话是说给莲瓷听的。
人群如鬼影般散开,莲瓷心下生疑。
这是在找什么?
“小莲瓷。”叶棠笑说:“挺厉害啊。”
莲瓷觑了她一眼,“知道就好。”
“可惜照我还差点,不然也不会被摁在地上打……”
叶棠哪壶不开提哪壶,莲瓷屁股隐隐作痛,只是她心绪复杂,没心力与她耍嘴皮子。
“你就不怕他们是孟武的人,或是他哥孟文的手下?这些文书,你不是有用吗?”
“我看过,就不会忘。”
叶棠粲然一笑,整个人恣意潇洒,意气风发。
莲瓷再一次失了神。
***
寒止上船修养了一日,才能下榻活动。
“她欺负你了?”叶棠一边剥蒜,一边问。
寒止一愣,“谁?”
“时璎啊。”叶棠捏着润白的蒜瓣,开门见山道:“她都撕你的衣裳了,难道不是欺负你?我可见不得有女人被欺负。”
寒止遮掩了事实,“没,衣裳不是她撕的。”
“嗯。”
叶棠颠了颠簸箕里的蒜,“总之,莲瓷毕竟救了我,江湖事江湖了,倘若你需要我帮助,知会一声就行了。”
“你不怕时璎?”
寒止领了她的好意,随口问。
“怕?我自是没法同她较个高下,但我背后是珑炀镖局。”
叶棠很有底气。
“折松派如今是风光,但一代掌门创造的荣耀如何及得上珑炀镖局十代百年的积累?她不敢动我。”
“好。”寒止不多言,叶棠也很有分寸,不再追问。
但她早已发现,这两人不仅仅只是师徒,甚至可以说,师徒之名只是掩人耳目罢了。
短短几句话没法打消寒止对叶棠的防备,但她能感受到叶棠的善意。
这是个敢爱敢恨,十分通透的人。
两人沉默地坐在灶台前,叶棠没由来地问道:“莲瓷,有二十了吧。”
“二十有一了。”
“哦。”
叶棠搓了搓手,似乎在酝酿。
“怎么了?”
“没事。”
寒止默然烤火。
“我想,一个执于追逐的人,是没办法静下心来爱人的。”
她说时璎,也说自己。
“你多保重。”
寒止轻轻点了点头。
***
用过午膳,寒止站在甲板上晒太阳,时璎一直远远地看着她,没敢靠近。
前日夜里发生的一切,是她有错在先,就算是鬼迷心窍,那也实打实地伤害了别人。
她手指一蜷,就碰到了掌心的痂痕,肉|体上的伤好得快,心里的嫌隙呢?
时璎站得双腿僵麻,终是忍不住朝寒止走去。
“你来了。”寒止偏过头。
“还疼吗?”
时璎很小心,她瞄了眼寒止的锁骨。
“不疼。”
时璎眉眼间明晃晃的全是愧疚,寒止心里既委屈,又愉悦。
她刻意激怒时璎,看她因为自己失控,哪怕身体受到伤害,她心里还是生出了扭曲的快感。
“更何况,是我激你在先,到底没发生什么,不必再自责了。”
寒止说得很直接。
时璎乖乖站在一旁,“你很难受,我看得出来。”
寒止没肯定,也没否定。
“你好久都没笑了。”
时璎常常辨不清寒止是真心,还是假意,但她记得,寒止每每看见自己都会笑。
哪怕是假的也好。
但从上船起,她就未曾对自己笑过了。
寒止不忍对时璎冷淡,只是心下确实觉得疲惫。
“江山易改,我知你多疑,你不信我,我不能,也没立场怪你,我并没有因此而生气,你那夜说过的话,我相信,也相信你是在意我的,只是——”
她挤出一个很勉强的笑。
“别再那样试探我了,好吗?不要把我一个人推到险境里,我的命,也没有那么贱吧。”
寒止还是很在意,连眼神都是受伤的。
时璎心里针扎似的,密密匝匝地疼。
“我也会怕。”
寒止背过身去,不再看脸色发白的时璎,“也别再道歉了,我也做错了。”
或许从一开始,就都是错的。
时璎几度张口,终究只讷讷地应了声“好”。
“我先走了。”寒止有些眩晕。
“别!”时璎突然很激动,身子总是比嘴更诚实,她一把抓住了寒止的手。
许是觉察自己音量有些高,她放低声音问:“你去哪儿?”
“回房而已。”
寒止转身扫了眼被紧紧攥着的左手,她越发厌恶这只残手了。
时璎却误解了她的眼神。
是讨厌自己吗?
她怔怔地松开手,也不敢再问。
“我有些累,先去歇息了。”
时璎看她的背影越来越远,到底没有跟上去。
作者有话说:
感谢观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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