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女人唇角微微抽搐,“你要打我……打我屁股?”
莲瓷作势要走,“我不爱强人所难,如果你不愿意,那就算了。”
女人语气急促,她垂下双眼,含糊道:“你、你打吧。”
“好啊。”
莲瓷迅速接了话,试图在女人脸上找到破绽。
她用脚点了点地,“趴好。”
“……嗯。”
莲瓷意在试探,出掌冲的就是女人的命门。
可女人一动不动,只是将脸埋进了臂弯里,整个人小幅度地抖动,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掌心与命门只差毫厘,莲瓷收了气劲,见女人这般表现,三分信了她的话。
但另可错杀,也不能放过,视线扫过一地白雪,她抽出了斜插在石缝间的树枝。
细而韧,落在人的皮肉上,最是疼痛难忍。
挥动枝条的响声就在头顶,女人不动声色地咬紧了后槽牙。
该死!
早知她这般记仇,当初就不该打她屁股!
女人抓紧了自己的手臂。
莲瓷没想真打,只是用枝条敲了敲身下人。
还不反抗?
她手中动作不停,女人却是有些忍不了了。
“疼……”
女人小声嗫喏,还未打,她仿佛就受不住了,半咬着唇,眸光委屈。
莲瓷摩挲着手中的枝条,倾身一瞬被女人锁住了手臂。
两人纠缠着在雪地里滚了好几圈。
莲瓷在混乱间,屁股上又挨了好几下,她一拳落空,在雪地上捶出一个大洞。
“睚眦必报可不是好孩子!”
女人双脚钩住莲瓷的腰,想将人绞摔在地,奈何牵动了踝伤,她倒吸一口凉气,紧接着腹部就挨了一拳。
“我当你要痛改前非!”
屈膝撞在女人的腰腹间,莲瓷终是将人死死摁在了身下。
“怎么不继续装了?”她把女人的胳膊反剪过头顶,“继续装啊!”
女人挣扎无果,故作娇柔的声音也装不住了,“你胜之不武!”
“说!接近我到底什么目的?”
“我说的都是真的,我想让你带我走啊。”女人呼吸渐稳,“谁知你这么记仇!居然还记得我的声音,一点儿也不好骗。”
莲瓷气笑了,“你我非亲非故,我凭什么帮你?”
“凭我是珑炀镖局的少当家。”
饶是被人死死摁在身下,女人面上也不见丝毫惊慌。
莲瓷心下几转。
若她所说属实,朝廷势必正在到处寻她,若是将她带在身边,只怕会给少主徒增麻烦。
可珑炀镖局是江湖中一股难得的势力,黑白通吃,神秘而庞大,若是能得他们相助,来日少主想夺权,或是想远走高飞,也能多条可靠的路子。
衙兵的身手,不足为惧,不如顺手卖她一个人情……
莲瓷想着就开了口,“你当真是珑炀镖局的少当家?”
“当真。”
莲瓷点头,手上的力道却没松,女人一双手被她捏得已然失去了血色。
“我可以带你走,也可以帮你治伤,但是……”
女人心领神会,“珑炀镖局欠你一条命,日后用得上我,知会一声便是。”
“成交。”
两人身量相当,莲瓷在抱与背之间,选择了后者。
她颠了颠趴在背上的人,“藏好你的脸,别给我惹事。”
女人埋在她脖颈间“嗯”了一声。
天大寒,山道上又湿又冷。
莲瓷面颊冻得微微泛红,女人抬眼打量她。
那夜天色昏暗,她看得不真切,如今细瞧,才发觉这人不笑时,颊侧也有浅淡的梨涡。
女人盯了好一会儿,鬼使神差地摸上了她的脸。
“做什么?”陡然警觉的人语气不善。
“给你暖暖。”
“不用。”莲瓷加快了脚步,踩得脚下积雪咯吱响。
“你叫什么名儿?”
女人不再刻意夹着嗓子。
清越的声音听起来有几分恣意潇洒的味道,与那夜所闻一模一样,莲瓷不曾看见她的脸,但她这些时日翻来覆去地想。
又恨,又忍不住想。
果真是意气风发,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
“莲瓷。”
女人唤了她两声,又说:“不想知道我叫什么吗?”
她话音未落,鹅蛋大的冰雹就噼啪砸下。
“抓紧我。”莲瓷背着她跑过山间小道,钻进松林,穿越梅丛,女人环紧了她的脖颈,两人亲密无间地贴在了一块儿。
北风莽莽撞撞的,从未与人这般亲近过的莲瓷,也同样莽莽撞撞。
“你叫什么?”她心跳得急。
“叶棠。”
“嗯。”
叶棠用指尖揩掉了莲瓷鬓发上的碎雪,玩味道:“当真记住了吗?”
莲瓷唤了她的名字。
叶棠粲然一笑,捏了捏她的脸颊,“真乖!”
莲瓷:“……”
怎么像是在训狗?
***
山的另一侧。
“小珀,你在瞧什么?”
尤珀正朝山顶上看。
“他来了。”
“谁?”
尤珀将姹芜抱进马车。
“你的眼线,你这次赶来南都城,是得了他的信儿吧。我本是想解决好这里的一切,就去九凼山找你,没想到他会自作主张,将寒无恤要杀我的事情告诉你。”
“他做我的眼线,已有六年了,我就是怕赤阴宗有朝一日会对付南都蛊门。”姹芜先是震惊,而后恍然大悟。
“其实他一直是你的人,靠近我,也是你的意思吧,那时候,你不是正在被你姑母刁难折|磨嘛,做什么还要分心管我啊!”
“赤阴宗里太危险了,我又如何放得下你?你平安,才是我活下去的意义。”尤珀淡淡一笑,摸上了姹芜微红的眼角。
错过了十余年,也彼此牵挂了十余年,谁也不比谁爱的少。
姹芜抓过尤珀的手,吻在了她的掌心,很久以后,她才克制住情绪,“你的眼线,不会背叛我们吧,不若现下就除掉他。”
尤珀安抚似地一笑,说:“他是借我的命活着,我若死了,他也得陪葬,他巴不得我长命百岁。”
姹芜这才稍稍放心,她靠着尤珀的肩膀,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我只盼着,你能陪我久一些,再久一些。”
“不会再错过了。”
尤珀最后望了眼南都城,青山不改,绿水长流,百年之后,这片土地上,将再也不会有蛊门邪术,所有的百姓都能过上安稳日子。
而她,也终于逃离了这肮脏的樊笼,武林的恩怨是非,善恶对错,她不愿参与,只愿逍遥江湖,一世一双人。
与此同时,山顶之上站着一个身材矮小的男人,他目送着马车渐行渐远,体内的蛊虫也逐渐安静下来。
尤珀借命给他,两人达成了血契,从那日起,他就停止了生长,不论模样还是身量,都不再改变。
只要尤珀活着,他就是不老不死的怪物,无论伤成怎样,体内的蛊虫都会帮他疗愈,哪怕是粉身碎骨,也一样能活。
这才是关窍所在,与药人之说无关,他也根本不是什么药人。
尤珀当年救他,只让他保护好身入魔教的姹芜,除此再没提任何要求。
他很清楚尤珀对姹芜的感情,推她们一把,既是成全,也是报恩。
身后传来密密匝匝的脚步声,又是赤阴宗的人,他缓缓端起手中的二胡。
乐声起,天地震颤,一曲罢,落日西斜,横铺在远天的火烧云猩红胜血。
风吹动了男人的衣袂,他步过一地横尸,深远悠扬的曲音消失在密林间,雪地上只留下一串血脚印。
***
寒止与时璎并肩坐在一起,两人坐得都相当端正,莲瓷坐在她们的对面,三人间弥漫着一种诡异的气氛。
热气源源不断地从锅子中冒出来,叶棠斟了两杯酒,又倒了两杯茶,将其中一杯推给了寒止。
“感谢三位收留我,今日之恩,来日必报。”
她率先打破了沉闷,将茶水一饮而尽,“有伤在身,失礼了。”
寒止微笑点头,喝了她倒的茶。
莲瓷隔着水汽,死死盯着时璎,“时掌门,意下如何啊?”
时璎对上她的眸子,后背发凉。
瘆得慌。
“啊……我和寒止打算去北境一趟,若是叶小姐不介意,自是可以同路。”
时璎顿了顿,“你带回来的人,我还是放心的。”
她这话带着些讨好。
“呵。”
莲瓷先笑了一声,而后才大笑起来。
“不打搅小姐和时掌门,就行。”
她这话里有话。
酒过三巡,叶棠随口问道:“折松派不是在西南嘛,时掌门去北境做什么?”
当然是去北境取小箜篌了。
时璎撒谎说:“北境华延寺有一种能治疗寒症的秘药,效果要比折松派的药泉好上千万倍,寒止身子不好,若是能早些痊愈,她也能少吃些苦。”
寒止被蒙在鼓里,闻言只是莞尔一笑。
莲瓷神色复杂。
叶棠其实咂摸出了些异样。
譬如寒止和时璎年岁相仿,却是师徒,再者,莲瓷对时璎似乎有敌意。
但她不点破,只跟着装傻充愣。
莲瓷将杯中酒喝尽,还要倒时,手却被寒止握住。
“少喝些吧。”
手背上的寒意让莲瓷瞬间红了眼眶,四目相对,她眉眼间的愁绪,寒止看得清清楚楚。
“好,不喝了。”
叶棠见气氛有些沉闷,又捉弄起莲瓷,两人左一句右一句地拌嘴,倒是把气氛“吵”得热闹起来。
寒止给时璎打了一碗热汤。
“其实不必为了我远去北境的,泡药泉也很管用。”
时璎转眸看着她,有几瞬静默,而后道:“不麻烦的。”
“那好吧。”寒止一双明眸中尽是笑意,“谢谢你。”
对待别人的关心,寒止总是显得有些笨拙。
去北境,求药不过是个借口,哪里真是为了她好呢?
可寒止不知道,她小心翼翼地珍重这份关心,她发自内心地高兴。
时璎没敢瞧她,那样明媚而纯粹的笑,让她觉得喘不过气。
但往事就像梦魇,只有越来越强,才不会受人凌|辱,放弃小箜篌,也许就是放弃了突破内力大关的可能,一想到他日,可能再次被人踩在脚下,时璎就受不了。
她真的受够了,不想再做朽木烂泥,不想再被践踏了!
欲望冲昏了头脑,她甚至忘了,是谁第一个夸赞她,是谁第一个相信她是美玉,又是谁舍命救了她。
时璎安慰自己。
只是去拿小箜篌罢了,又不是一定要用嘛。
热汤都放凉了,她也没喝,反而抓起一旁的酒,灌了两口。
辛辣的酒液比往常更加苦涩。
作者有话说:
寒止:原来不是爱我,是骗我啊,呜呜。
莲瓷:时璎,看到寒止对你笑,你有片刻愧疚吗?
叶棠:时璎,看到寒止对你笑,你有片刻愧疚吗?
姹芜:时璎,看到寒止对你笑,你有片刻愧疚吗?
尤珀:时璎,看到寒止对你笑,你有片刻愧疚吗?
时璎: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