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景离已经很久没见到炸鸡这种食物,按平常的习惯,早就闻着味儿上手了。
这会儿坐在沙发上倒是一点儿没胃口,手里颠着闻炎刚做的糖饼,切了些放嘴边咬了两口。
很甜腻。
浴室里的水声响了将近半个小时。
“小离你吃啊。”阿姨把炸鸡推过去,周景离扯着嘴角笑了笑,准备伸手拿一个。
浴室的门吱啦一声响,门缝里扑出来一股热气儿,闻炎的脑袋被毛巾裹着,穿了条短裤背心从里面低着头出来。
整个人散发着热气儿,刚蒸完桑拿似的。
“今儿怎么洗这么久?”阿姨在厨房倒水,转头看了他一眼。
闻炎没搭话,踩着拖鞋朝沙发那边走,扯下脑袋上的毛巾挂在脖颈间。
他抬头对上了周景离的眼睛,略显尴尬的顿了顿脚步。
在阿姨从厨房出来的一瞬间又转身挨着周景离坐了下去。
“你们俩吃啊,怎么这么客气了?”阿姨一脑袋问号,端着水杯,“我去洗澡了,你俩作业写完也早点儿睡。”
“好。”闻炎答了一声,低头拿了一个炸鸡安安静静的嚼着。
客厅里一瞬间又静了下去,浴室里隔了几分钟传来水声。
周景离这才转头看旁边的闻炎,闻炎感受到目光,顿了几秒后也转头看他,咽了嘴里的鸡肉,把手边的炸鸡给周景离递过去,“你吃吗?”
周景离犹豫了两秒,接了。
估计闻炎是想装傻,那他也跟着装算了,当什么都没发生。
电视里又开始放狗血爱情偶像剧,周景离低头吃带着甜味的炸鸡腿,两个人把那一盒全部吃了光。
“我上楼了。”闻炎看着周景离,低头收拾了桌上的餐巾纸和盒子,走了两步到楼梯口,突然又回头,“那个......你要不要上来。”
周景离笑笑,“我吃多了,出去转一圈。”
闻炎看着他点了头,“好。”
客厅里就剩周景离一个人,他闭眼靠在沙发背上,手边还压着闻炎刚才睡觉的毯子,都凉透了。
手指尖在上面搓了几下,周景离长叹一口气,起身朝外面走。
这会儿天也黑了,外头除了蝉叫就是海边的水声。
周景离沿着街边的路灯朝远处的海边走,脑子里乱哄哄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就那么木着脑袋走到了海边的栏杆处。
晚上风还是大,吹的周景离额前的头发像后扬。
习惯是个可怕的东西,周景离已经习惯了这里的一切,闷热的风,带着海水味儿的空气,清淡没油水的菜,无人的街道和单车,每天黏在一起的闻炎。
他吓到了闻炎,那小子反应还不算过度,看样子还在努力消化。
周景离也没打算真的要怎么样,他不属于这里,就待一个夏天,摆摆手就走了。
闻炎不搭理他才是对的,要是真的发生点儿什么,才是真的麻烦。
夜晚的海边沙滩看着神秘,周景离蹲在栏杆处的沙子边上,用小木枝在沙子上乱画。
画了一个又一个圈,用手一抹,全部消失。
他就那么在晚风里蹲了将近半个小时。
腿要麻了。
树枝被扔在角落,周景里低头看着沙子上的字。
安稳度过这个夏天。
安稳,毫无波澜的度过这段时间才是对的。
他拍了手里的沙子,起身的时候后背薄汗被风吹的发凉,又沿着路灯慢慢走了回去。
闻炎已经上床了。
依旧趴在床上看手机,留了半边的位置。
听到身后的动静儿,他转头望着周景离,“你去哪里了?”
周景离笑笑,“海边,转了一圈。”他转身去了洗手池那边洗脸,闻炎就那么扭着头一直看他。
“怎么了?”周景离擦了嘴角的水珠,笑着钻进了蚊帐里,掀开闻炎旁边的小被子,躺了下去。
闻炎在旁边趴着没动,身子朝他这边挪了些,“我们还是朋友吗?”
周景里噗嗤一笑,“是啊。”
“好。”闻炎支起半边身子把床头的灯关了。
整个人朝被子里钻了进去。
两双手又碰在了一起,在被子里,暖烘烘的烫人。
闻炎难得像个僵尸一样盯着天花板不说话,周景离偏头看了他一眼,笑着说,“我待不了多久。”
闻炎手指抽筋似的缩了一下。
周景离侧了身子,背朝着闻炎那边,“你不用担心。”
闻炎什么表情他没看见,周景离心里还是堵得难受,闭着眼强迫自己睡了过去。
那是他和闻炎睡觉的最后一个晚上。
隔天外婆就拿着蚊帐把他叫了回去。
周景离又单独睡在了自己的那张单人床上,晚上再也没被蚊子咬过。
闻炎还和往常一样,偶尔端着酱菜过来给外婆,和周景离坐在餐桌上吃鸡蛋饼。
放学的时候途径饭团店,闻炎喜欢停车买咸蛋黄的饭团。
周景离每次吃饭团都得盯着他看,就像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一样。
小镇没多大,骑着单车就能从头到尾逛一圈。
刨冰店的刨冰依旧很大,他得和闻炎一起分着吃。他吃下面的冰,闻炎吃上面腻人沾了糖水的冰。
后来外婆家对面的大爷在某一天买来了两个西瓜,给周景离他们分了一个。
周景离拉着闻炎,骑车去远处山脚的小溪边,用山里的冰水凉那熟透的西瓜。
没有刀,周景离徒手掰,掰的满手都是甜渍。
闻炎说他力气小,掰个瓜那么费劲儿,周景离说以后会把块头和力气练大了。
一个夏天,也就是几个月的时间罢了,没多长。
那天晚上十二点,周景离给闻炎发了一条消息,叫他来家里看电影。
闻炎那会儿都准备睡觉了,顶着满脑袋问号,踩着拖鞋穿着背心一路小跑过来。
客厅的灯已经熄灭,外婆已经睡了。
闻炎就跟那大半夜的贼似的,整个人压着嗓子冲周景离打手势,让他开院子的大门。
周景离看他那副样子差点儿笑晕过去,过去小声开了大门,拉着闻炎进了卧室。
“看什么?”闻炎直接上了周景离的床,躺在了他的枕头上。
周景离用膝盖顶顶他,“往里面。”
闻炎虫子一般,挪了些位置。
周景离拿了手机出来,闻炎脑袋靠在他肩膀上,往手机上凑着看看。
“什么啊?”闻炎瞪圆眼睛趴着看,周景离突然把视频点开。
一张鬼脸猛地窜出来。
闻炎被吓得一哆嗦,一脑袋磕在了周景离肩膀上。
那人笑的后仰。
“有病。”闻炎抬脚踹了他。
“不闹了。”周景离把笑收回去,反手将枕头挪好,两个人靠在一个小枕头上盯着手机里的电影看。
“你拉我过来陪你看鬼片啊?”闻炎偏头看他。
两个人鼻尖都快顶上了。
周景离笑着,“不然你想看什么?”
闻炎撇撇嘴不说话。
“怎么,鬼片不够刺激,你还想来点儿别的?”周景离坏笑的看着他。
他就是像逗一逗闻炎罢了。
结果那小子直接冲着他,“你有啊?”
周景离:“????”
“也不是不行。”闻炎说这话脸不红心不跳的。
“操。”周景离手臂卡着闻炎脖子往底下压,两个人摔跤似的又闹腾半天,差点儿从床上滚下去。
“我找找?”周景离躺在枕头上,笑着偏头看旁边的闻炎。
那人点点头,“好!”
周景离真就蒙着脑袋找那玩意儿,找的自己脸红心跳,看了几个动图就不行了。
闻炎望着天花板望了有十几分钟,瞧着旁边人没动静儿,突然凑过去趴在周景离耳朵边,“你找到没?”
周景离一个哆嗦,唰的就把手机收了,扭头看着闻炎,“没有。”
“没有?”闻炎扬着调,笑着看他。
“没有。”周景离嗓子哑了,起身下床准备出卧室。
“你干嘛去?”闻炎问。
周景离:“上厕所。”
卧室门一关,闻炎大晚上在床上笑的快抽过去似的。
等周景离低头黑脸的回来,闻炎贱兮兮的凑过去,“你去那么久啊?”
“水喝多了。”周景离不理他,背对着用被子把自己蒙了个严严实实,“你不回去?”
“这么晚回去没人开门。”闻炎说完钻进了周景离的被子,使劲拽了一把,“你给我分点儿。”
周景离松了松手,屁股往后挪了挪,靠上了闻炎的手臂。
“你挪这么近干嘛?”闻炎笑。
周景离急了,扭头冲着人,“你屁事儿怎么这么多。”
闻炎笑两下,转身对着墙闭眼睡了过去。
两个人没像以前那样面对着面,这会儿背对着,睡在一张床上心里却隔着点儿别的。
早晨起床的时候闻炎揉着眼睛出门,把客厅做早饭的外婆吓了个半死。
“小炎什么时候来的?”外婆笑。
“昨天和他看电影,睡着了。”闻炎凑过去,“做的什么好吃的?”
“糍粑。”外婆给他夹了一块,闻炎低头咬了一口。
“你刷牙了吗?”周景离那么大个人突然杵在那儿,吓人,闻炎被抓的一个哆嗦,被红糖呛着了。
闻炎嘴硬,“你管我。”说完冲厕所刷牙去了。
“我今儿有事。”闻炎低头吐牙膏沫。
周景离站在旁边挤他,用屁股一顶,冷漠道:“哦。”
“我下午才回来。”闻炎接着说。
周景离脸上挂着水,抬头看他,“奥。”
闻炎被气死,瞪人转头跑了。
周景离洗漱完出来发现那小子没了人影,转头笑着问外婆,“真跑了?”
“嗯。”外婆抬头,“骂你来着。”
“骂我?骂我什么?”周景离笑,低头吸了两口米粥。
外婆说,“没良心。”
周景离低头笑的肩膀颤,他觉得自己挺有良心,倒是闻炎没良心,变脸跟玩儿似的。
“你妈妈打电话了。”外婆突然出声。
“嗯?”周景离那一瞬间有点措手不及,心里面一紧,害怕了。
“说什么?”周景离说话速度很快。
“她说她过两天就回来。”外婆看着周景离,叹了口气,“让你收拾好东西。”
周景离手指那一瞬间软了,有种筷子都要捏不住的感觉。
来的时候恨不得赶紧走,这会儿倒是不愿意了,难受了,心里憋得慌,吐一句话都难。
周景离吃完了最后一口饭,盯着碗,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我知道了。”
“小离。”外婆突然叫了一声卧室门口的周景离,“常过来玩儿。”
“好。”周景离转身就把卧室门关了。
来的时候有多难受,现在就有多难受,或许比来的时候还要难受。
他又从一个熟悉的地方离开,重新去一个不熟悉的地方,见不熟悉的人,变成以前那个不爱说话冷淡脾气差的周景离。
闻炎。
大概遇不见第二个和闻炎相似的人了。
周景离躺在那还有余温的单人床上,手臂朝旁边摸了一把。
就剩最后一点儿温度。
周景离翻了个身子,趴在另一半的枕头上,闻到了不属于他的味道,但又格外的熟悉,那是属于闻炎的味道。
说好的一个夏天,周景离算算日子,明明还没到夏末。
天还是那样热,跟刚来的时候好像没什么区别。
他拿着手机,点开闻炎的微信消息,关闭,又点开,来来回回的重复。
最后发了一句,能帮我带个饭团吗。
闻炎隔了好半天回他一句,好。
周景离脸埋在枕头上,一瞬间呼吸被压制,憋着一口气,直到大脑嗡嗡响的时候才猛地抬头,使劲吸了一口氧气。
——我在店里等你。
闻炎:好。
——你去哪里了?
闻炎没有回他。
一直持续到下午五六点。
周景离当时刚冲完澡,手机嘟嘟响了两声儿,闻炎说,我到了。
周景离连鞋都没穿,踩着拖鞋,穿着大背心和短裤直接开单车奔了过去。
那天晚上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外面停电,路灯都没开。
街道上黑乎乎的伸手不见五指,周景离开了手机手电筒,照着车轮前方不远的路,拐弯的时候没注意,差点儿撞上垃圾桶。
唱片店里还露着一点儿光,窗帘被拉住了一半。
“闻炎!”周景离把单车靠在门外的墙壁上,门口的猫咪喵了两声儿,周景离着急的推开大门,叮铃一声响。
“来啦。”闻炎站在唱片架那边,低头在挑唱片。
“来了。”周景离喘了一口气儿,反手关了门,“你上午.....”
“去忙了。”闻炎笑着用手指尖拽了一张唱片出来,十几年前的一张,周景离都没听过的名字。
闻炎指指后面角落的椅子,“你坐。”
“好。”周景离倒是像来做客的客人,拘束,不知道该干什么。
他躺在了闻炎之前躺着的那张椅子上,躺了两秒又起身,还是找了把正常的高椅子坐。
闻炎去前台放了歌,整个店里飘荡着轻柔的钢琴曲,周景离靠在身后的木柜上看他。
“我有东西给你。”闻炎跑过来,躺在了那张躺椅上,仰头看着周景离,“手伸过来。”
周景离茫然,把手伸了出去。
闻炎在短裤口袋离掏了下,从里面拿出来一串手链。
和他手腕上的那条一样。
彩色绳子编制出来的手链。
“我又去庙里求了一条。”闻炎低头把手链带在周景离的手腕上。
手指尖和细绳的轻轻触碰,有些发痒。
周景离惊讶的低头盯着闻炎,顿了会儿缓慢开口,“为什么?”
闻炎抬头,眸子说不出的清透,冲着他笑笑,“看你喜欢。”他停了下,“你不是说自己要走嘛,给你个礼物。”
周景离没说话,后背被柜子硌的发疼。
昏暗的房间内没有说话的声响,钢琴曲从唱片机中缓缓流出,闻炎躺在躺椅上闭着眼熟睡,周景离眯着眼,手肘支在椅子扶手上撑着脑袋看,看闻炎的侧脸。
心里是从未有过的柔软和放松。
他这根弦绷了十几年,现在彻底松了,在住在这个小镇的时候就松了。
他抬眼望了头顶上方的表。
晚上十一点四十。
“闻炎。”周景离小声试探呼唤着他的名字,闻炎没有反应。
周景离蹲在椅子旁边,又小声的唤他炎炎,叫的自己浑身肉麻,趴在旁边笑了两下。
“我上次没有做的事,现在想做了。”周景离小声蹲在在旁边自言自语,“看在我要走了的份上,你就原谅我好不好。”
周景离静静的盯着闻炎的睡颜,向上探了些身子,紧张的手指渗出了汗珠,喉结上下滚了一圈。
他低头,慢慢盖住了闻炎头顶上方的光,和轻缓的呼吸越靠越近。
像蜻蜓点水一般,在闻炎的嘴唇上亲了一下。
柔软如果冻,带着温热,周景离蹭到了他脸颊的皮肤,光滑,有些发烫。
周景离撑着闻炎椅子扶手俯身看了很久。
他想在亲一下,但又深知自己太过分,只能注视了人压制了那点儿冲动。
在指针转向十二点的时候。
周景离叫醒了闻炎。
那人揉着眼睛从椅子上坐起来,走路的时候没站稳,晃了好几下,周景离扶了一把他的胳膊。
闻炎不知道是没睡醒还是睡迷糊了,没有看周景离。
小声说,“困了,想回去睡觉。”
“好。”周景离关了灯,出门锁门。
闻炎靠在单车上,站在黑暗的街道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周景离走过去喊了一声,闻炎象是受了惊吓一般抖了肩膀。
“我骑?”周景离问。
“我骑吧。”闻炎笑。
“好。”周景离坐在了后座。
单车向前开,周景离的手放在了闻炎的腰上,他本不需要扶,但就是因为那点儿私心,这会儿能正大光明的碰人,机会怎么能错过。
闻炎的腰突然变得梆硬,象是紧张憋了一口气没呼出去似的。
全程绷着自己的腰。
周景离感受到了他的紧张,在后座没出声,勾着嘴角笑了笑,手指故意在闻炎腹上戳了戳,闻炎抖了肩膀,偏过头想说两句周景离。
就是那么一转头,他意料之外的和周景离额头磕在了一起。
后面那人挨得太近。
俩人都是一愣,闻炎手底下的车把手歪了,单车晃了两下,吓得周景离探着身像去抓,笑着拍闻炎的肩膀,“看前面。”
“好。”闻炎魂丢了,眼神也是木楞。
单车停在了闻炎家的院门口。
周景离拍了两下裤子上的灰,挥手说,“我走了。”
闻炎点点头,望着背影,在周景离准备进门的一瞬间,突然喊了一声,“要不要看漫画。”
周景离一愣,转头惊讶望着他。
两人隔着一根电线杆在黑夜里沉默。
“看....电影也可以。”闻炎突然弱了声音。
周景离那边太暗,看不清表情,只能听到那人语气里的笑意,他说好,鞋底和地面摩擦,运动裤布料的沙沙声越离越近。
闻炎在最后半步的距离看清了周景离。
那人抬手,手指夹在他发丝之间,缓慢的揉了两下,“可以不看恐怖片吗?”
闻炎一笑,“可以。”
周景离又窝上了闻炎那张小床,躲在同一条单薄的被子里,浑身被暖烘烘的热气包裹。
挑了一部喜剧爱情电影。
闻炎一直笑,大晚上捂着嘴的笑,浑身在颤。
周景离中途偷偷瞄着旁边的人。
少年的喜欢很纯粹,也仅仅就是喜欢。周景离看着闻炎笑比电影还要好笑,不经意的靠近心里打鼓面上还要装不在意,周景离已经过分勇敢,但总觉得中间隔了层薄纱。
那天的电影看到了凌晨三四点,闻炎已经没了困劲儿,整个人像打了鸡血。
瞪圆了眼睛盯着漆黑的天花板。
问周景离以前学校什么样儿。
“很大,人很多,街道很拥挤,一天都说不了几句话,天不蓝楼很高。”
“那你以后还想在那里待吗?”闻炎转头问他。
“想。”周景离侧头,和他面对面,“在那里会遇到很多的人。”
“你喜欢人多热闹啊?”闻炎笑。
“不喜欢。”周景离把头扭回去,看着上方天花板,“但我们需要更广阔的天地。”
闻炎笑一笑,“我还能找见你吗?”
“不知道。”周景离偏头看着他,“但我可以找见你,在哪里都可以,世界上只有一个闻炎,很独特,你不一样,至少在我这里是这样。”
周景离又重复一遍,“我可以找见你。”
闻炎突然转了个身子,背对着周景离,隔了有半分钟,突然小声回了一句,“好。”
那是周景离最后一次和闻炎靠的那么近。
隔天早晨,他妈妈就敲响了院子的大门,手里提着一个白色行李箱,周景离瞄见她身后的奔驰,里面坐着一个眼生的男人。
“今天就走啊?”外婆开了门,慢悠悠去厨房倒水。
“嗯,还有事情没处理完。”女人看了一眼刚起床的周景离,有些不自然的朝后面的男人指了指,嘴巴刚张开,周景离转头进了卧室,门一关,再也没出来。
卧室的窗台上有盆含羞草,周景离硬是给人家拔下来好几片叶子,失了神一般站在窗台边,站了一上午。
后来的卧室的门被人敲响,女人站在门口叫了一声周景离的名字。
有些东西发生了,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接受,对谁都好。
他深呼吸了不知道多久,再次打开那扇门,和客厅的三个人对视了不到三秒。
“我出去一下。”周景离弯腰穿好球鞋,跨步走到院子,提着那辆旧单车出了门。
三双眼睛齐刷刷的盯着他,周景离浑身像长满了刺,疼痛难忍,加快了速度,一路冲到了街道尽头的拐角处。
单车被扔在沙堆边上,周景离踩着沙滩朝清晨的海边走,一路走到了岩石边。
清晨太阳还不大,岩石那边被风吹的凉飕飕,周景离站在最大的一块石头后面,一动不动的吹冷风。
他爬上岩石的顶端,坐在那里像一座雕像,只是看着海平面的阳光,看着太阳慢慢升起,刺痛了双眼。
闻炎这个时间估计还在睡觉。
沙滩无人,光秃秃,很冷清。
这么冷清的地方,周景离总觉得缺点儿什么。
清晨的花店刚开门,单车吱啦一声,从上面窜出来一位高个喘着粗气的少年。
他买了店里刚浇了水的玫瑰花,买了整整一大束。
周景离单手捧着花,骑着单车在那条无人的小路上奔走,再次将车剎在了沙滩边,单车倒了下去,和之前的姿势一样。
在沙滩上跑步太过费劲,周景离大跨步一步步的往刚才的岩石后面走。
蹲在地上,将那玫瑰花一株一株的拆开,走到了靠近海水的地方。
一枝一枝的插在海滩边,种了一小片玫瑰花田。
风吹的周景离手指有些僵硬,他站在无人的海边,手里拿着带着温热体温的手机。
给闻炎发了一条消息。
——早安。
——在海滩,给你种了玫瑰花田。
——希望你起床能看到。
“小离!”小路上方的车突然打了一声喇叭。
周景离的妈妈做事一直很迅速,不拖拉,这会儿东西行李都已经收拾好了。
车子里的人招招手,周景离转头望了一眼那一片玫瑰。
一时半会儿应该冲不走。
他用手机拍了一张照片。
鲜红的玫瑰花插在无人空荡的沙滩上,阳光照射下,花瓣泛着水光和暖意,向着阳光,寂寞孤傲美丽。
周景离在上车前给闻炎发了那张照片,说了一声,“再见。”
闻炎后来只给他发了一句谢谢。
很客气。
让周景离觉得自己做了一场梦,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他又回到了之前的那座城市,短暂的小镇生活就是一个插曲,周景离却记了好几年。
后来没过多久周景离的手机在同学聚餐的晚上丢了,换了新手机号,闻炎不知道怎么回事,也把他删了。
闻炎就真的变成了周景离的一场梦。
闻炎删他这事儿周景离真是记挂了好久,把人家从头到脚都骂了一遍。
商场的甜点都很花哨,周景离有时候会凑到玻璃旁看一眼,找个样式简单些的尝一尝。
怎么尝都没有闻炎做的好吃。
他惦记人惦记了太久。
闻炎穿着白衬衫骑单车的样子,周景离这辈子大概都忘不掉。
直到他在学校看见闻炎,看见窜高了将近一个头的闻炎,看见了熟悉的笑容。
他却没有胆量去靠近。
只敢搬去他的楼上,抛出一只猫咪,问他麻辣烫好不好吃,在闻炎和他说话的一瞬间,周景离才发现压制和胆量在心动面前力量微小。
吱——————
房间里的唱片突然卡了两下,那声音就像手指挖黑板似的,吱啦响。
居民楼卧室内的床上,闻炎笑着捂住了自己耳朵,手臂不小心打在了周景离的肩膀上。
他露着口白牙笑,那颗小虎牙现在还是明显。
床上的被子被揉到了头顶上方,两个那么高大的人躺平在床铺上望着天花板。
闻炎翻了身,支起身子压在周景离头顶上方,笑着看他,“你变了太多太多,我没认出来。”
“哪里变了。”周景离笑着,眼睛盯着他耳侧的发丝,被压卷了。
“变高了,又黑了。”闻炎笑着用手碰碰他的小腹,“变壮了。”
周景离盯着他笑,眼神一定,抓着闻炎的手腕死死攥了一把,“你删我干嘛?”
“我没有。”闻炎咽了口唾沫,紧张兮兮的看着人,转脸又笑了,“亲戚家小孩拿我手机玩,不小心....删了。”
“你自己改了手机号,我找也找不见。”闻炎把问题抛回去。
周景离不说话了,盯着闻炎的脸,从眉眼扫到了嘴唇和脖颈,喉结上下滚了两圈。
“吱—”
又卡了。
“你这都放几年了?”周景离笑着拍了闻炎的侧腰。
闻炎翻身跳起来去关唱片机,床被震得吱啦响了一声儿,“好几年了。”
他蹲在地上,背对着周景离,在下一秒突然感受到了后背的温度。
周景离蹲在身后,用手从后背环住了他,下巴抵在闻炎的肩膀上,一口口热气吹在上面,闻炎的耳根都要烧着了,脊椎骨被人故意戳了似的,一瞬间发软。
窗外的太阳落下,屋里没了光。
周景离沉着嗓音,脸埋在闻炎肩膀的衣料里说,“我想你。”
闻炎手一哆嗦,手里唱片掉在地面,啪塔一声响,在这昏暗的屋子里和两颗心跳混杂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