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都市情感>悲观主义甜点>第22章 Op.6 No.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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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次想死可以直说,”尹懿假装自己会错了意,故意出言讽刺道,“用抑制剂自杀,你也是够有创意了。”

  闻言,江梦叹了口气,还是让自己挤出一点笑容。他打从心底里觉出巨大的苦涩,却做不了什么去化解它,时至今日,两个人之间已经隔了太多没法说开的前尘,牵动哪里都是五味杂陈的沉重,也只能这样点到为止了。

  他知道尹懿其实是明白的,就因为太明白,才会顾左右而言他。

  “快巡演了,”他喝下尹懿喂到嘴边的粥,低弱地解释道,“不想因为这些事耽误练习,结果一不注意就……”

  “亏你当了快十年Omega,抑制剂用量还能出错。不知道这脑子里一天天都装些什么。”尹懿嘴上并不饶了他,可这些话,在此时此刻说出来全无气焰,只让人听出一股无奈。

  江梦沉默了一下,忍过一阵情欲。感受到他难安的细微挣扎,尹懿就自觉起身,把人放回枕头上,自己照旧坐到床边的椅子。扶着江梦胳膊的时候,尹懿又看见他手腕内侧的小痣,不知道是不是发情期的缘故,它似乎比平时颜色更深了,像针尖似的,能刺进人眼底。尹懿呼吸一乱,忙不露痕迹地移开眼。

  江梦躺下来,在被子底下把自己蜷成一团,用力深呼吸了几口,最后激出了一身的汗,那隐秘的情潮才稍见消退,身下的甬道里,又有一股黏滑的液体流出,床单很快濡湿了一片,察觉到的时候,江梦羞耻得甚至希这具身体不属于自己。

  他拽紧了被子,唯恐尹懿发现这秘密,也不顾声音还在隐隐发颤,就开口道:

  “对了,你怎么知道我……这样了?”

  “回家就闻到了,猜都能猜出来。”尹懿说。

  他掏出手机,坐在那儿百无聊赖地翻看起来。其实眼下他也并没有什么可看的内容,只是想让江梦知道自己已经转移了注意力,多少能放松些休息。

  上午在会场的冲突已经发酵得难以收拾,尹懿发现,自己以前在社交平台上更新的每一条动态底下,都多出了一大堆新评论:当然是谩骂的占了大多数,当中零零星星夹杂着一些粉丝的加油打气,话里话外其实也早信了流言蜚语捏造出来的“事实”。

  那些记者从第一篇稿件开始,就朝着“顶级Alpha在平权集会上对记者大打出手,并发表性别阶级倾向明显的言论“这个方向大炒特炒,到现在,如他们所愿,没亲临现场的网民已经照着这些新闻稿,勾勒出了一个傲慢、自大且粗鲁的Alpha形象,而正如早晨黄叶在车里和尹懿说的,真正身处协会的那些人,似乎也并不打算出来替他说话——他们现在正为了维护协会的名声而恨不得跟尹懿彻彻底底撇清关系,其实在这些人眼里,尹懿只不过是个异于他们的既得利益者,是利用他们作秀的公众人物罢了。

  尹懿无动于衷地往下看,逼迫自己无视心底窜起的那股火气。大致浏览了一遍,确定没有人再公开江梦那段视频,他才感觉心情稍霁——这是出事以后“黄金一小时”的紧急公关里,他三令五申嘱咐黄叶必须要办好的唯一一件事。

  “那……你演出顺利吗?”另一边,江梦又问道。

  尹懿从屏幕上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江梦声音现在虚飘飘的,尾音的微喘甚至带了一点欲望的色彩,平时那种不近人情的平淡现在荡然无存,倒显得更讨喜了。这人也只有在发情期的时候,才会说点有人情味儿的话,可惜——尹懿苦笑着想道——这份难得的人情味现在来得还真不是时候。

  “很顺利,”他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掩盖了旁枝末节,只闲聊般地说道,“好久没弹这种级别的曲子了,弹完都没什么感觉。”

  听他这么说,江梦回忆起了什么似的,绯红的脸上露出一个笑容:

  “我记得,老师以前说,你弹的肖邦圆舞曲……”

  “像要上战场。”尹懿也笑起来,接过江梦的话头说道。

  尹懿切出社交平台,打开和黄叶的聊天界面,发信息问她在哪。

  “现在不这样了,”江梦声音更轻了一点,用一种几乎可以说是温柔的语气继续道,“去年新年演奏会,听到你的降E大调辉煌圆舞曲,我当时都没敢认。”

  “差别很大吗?”尹懿明知故问道。

  他知道这样的问答很傻,但还是一心想要把这场对话挽留多一阵子:他们两个人,好像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像现在这样,安安静静地、什么也不做,只是聊一些普通得近乎无聊的话题了。

  江梦回忆了一下自己录音里那彷如进行曲的版本,含笑点了点头:

  “像是少女,在舞池里飞旋的场面,而且我想,当时她的舞伴一定是梦中情人,她才会有那么明亮,又那么温柔的样子。”

  “少女啊……”尹懿沉吟了片刻,故意玩笑道,“那今天你真应该来听听我的十九号,怨妇风格,包你满意。”

  让尹懿这么一提,江梦又再回想起独自一人躺在这装潢了一半的屋里,反复播放十九号的那几个小时,不禁有些脸热,却并不再像当时那样孤独得近乎绝望了。

  “那应该也很好。”他说,不知道指的究竟是曲子还是自己。

  黄叶回信息过来,说自己从露台的边门出去了,正跟投资方的人开会。不等尹懿回消息,她又追了一条,问尹懿是不是真不打算澄清整件事,字里行间都能看出些许担心。

  尹懿想也没想,就回了她一个“是”,又嘱咐一遍绝不能让那条视频挂到网上去。分神的片刻,他好像听见江梦用一种无限缅怀的语气说“不过我也还是很喜欢以前的那些”,但是没有听真切。

  把消息发出去以后,尹懿才又抬头问江梦:

  “你刚说什么?”

  “没什么。”江梦是这样回答他的。

  有些话只在那一瞬间的心境和气氛之下才会出口,错过以后,就再不会听到第二次了,这也像他们这些演奏家手底下的旋律,一切节点、一切刹那之间的迸发,都永远不可能完美地被复制。

  黄叶回信息,还是打商量的口吻,说视频一定会保密,但只要把实情披露出去,大家多少都会理解尹懿的做法,好歹不至于被那么多人指着鼻子骂。临了,还附加了一句,说现在平权协会那边已经单方面否认他的大使身份了。

  尹懿少有地感到心口有一点酸意,如果愿意矫情一点解释,那的确已经是一种类似于委屈的心情了,不过他咬了咬牙,把这微不足道的一点起伏抚平,假装它未曾存在过。

  “说一半话的人会吃不饱饭的知道吗?”作为替代,他摆出一个坏笑,威胁似地对江梦道。

  江梦脱力地放松了身体,评价道:“好幼稚啊。”

  他现在感觉不太舒服,连带着跟尹懿继续逗贫的心情也没有了,胸腔不停翻涌的恶心让他手脚冰凉发麻,还以为是病情又反复了,怀着对身体的极端厌恶,他在心底评估着向尹懿隐瞒,自己熬过去的可能性。

  尹懿飞快地在屏幕上打字,发现江梦突然沉默了下来,直觉有些不对劲,抬眼去看,发现他果然又皱起了眉头,脸上难掩痛苦的神色。

  “怎么了?”尹懿匆匆摁下发送键,就上前察看江梦的状况。

  江梦紧咬着牙关挨过一阵呕意,才颤抖着声音对尹懿道:

  “可以再……抱我一下吗?像、像刚才那样?”

  尹懿叹了口气,几乎没什么犹豫地把人搂进了怀里,低声问他:

  “是不是想吐了?”

  江梦这时已经无暇再说话,只能微微点点头,他小猫似地用脑袋挨着尹懿的胸膛,又蜷起双腿接近尹懿的臂弯,恨不得把自己整个人都放到尹懿怀里似的。

  这就是他最大的私心了,只有借着这样特殊的机会,才能悄悄流露出一点。